阿秃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也减少了每天外出疯玩的时间,成天陪在大黑身边,默默地等待着最亲密的小伙伴离世的日子。
在烈焰四代出生的时候,大黑便在樊伉和阿秃无名的陪伴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樊伉还是觉得无比悲伤。
他把大黑葬在了风景优美的黑水河边,当大黑的尸体被黄土掩埋的时候,阿秃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彻山林的悲鸣声,仿佛在哀悼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小伙伴。
它在还是一颗蛋时起就是大黑在照顾它,虽然两只体型相差巨大,种族也不相同,但动物之间相处久了也是会存在情谊的。
大黑的离世对阿秃的打击十分大,让阿秃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有的时候阿秃还会离开营地,一只龙跑去黑水河边趴在埋葬大黑的地方,一趴就是一下午。
樊伉知道后,很是感慨了一会这两只之间跨越种族的情谊,只让人注意阿秃的动向,别让羌人趁着它落单的机会伤害它或是将它掳走。
樊伉可是知道别的部落很是眼馋阿秃的勇猛和能干的。
过了半个月,烈焰的孙女产下了两匹健康的小马驹。
大多数母驹每胎基本只产一只马驹,也不知道是烈焰的基因太强,还是确实被他养得好,怀孕的母马大多都一胎产双驹,偶尔还会有三驹出生,如今这个马场里连同种-马在内大大小小不同用途的马匹已经将近七百匹。
若是擅长放牧的游牧民族,七百匹马并不算多,可能一个小部落就不止七百匹,但对于习惯农耕的大汉人来说,七百匹马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尤其这七百匹马质量都很优秀,其中适合做挽马的不过百来匹,其他六百匹都是适合做战马的。
至于牛羊之类的樊伉就没有统计过,供应他们这个千余人营地的肉食绰绰有余,还能支持他阿翁不少。
樊哙身为主帅,轻易不得离开驻地,但他还是比较疼爱樊伉这个儿子的,时常会派遣随扈武阜王回借着巡营的理由去探望樊伉,所以对樊伉那边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大体还是有个数的。
说到这个樊哙还挺惊讶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挺能折腾,赚钱更是一把好手,可养马?
从小到大他连马都没见过几回,什么时候居然这么会养马了?
听武阜和王回的语气简直把樊伉养的马奉成神驹,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地直往外冒,说得他都有些心动了。
名将爱好马,樊哙身为大将军,戎马征战几十年,骑得最多的还是驴,马都很少骑,好马就更不用说了,见都见得少。
听部将吹捧的次数多了,樊哙也不禁期待起来。
樊伉是他儿子,真养出好马,他这个做阿翁的应该有份吧。
樊哙暗戳戳地想着。
机会很快就来了。
登基四年的新帝终于娶妻,妻子是栎阳内史长修平侯杜恬的女儿。
新帝娶妻乃是大事,如若不出意外,这位长修平侯家的千金以后就是大汉朝的皇后,惠帝和太后都下旨如樊哙樊伉父子回京。
说是庆贺,其实内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这几年樊伉身在外地,京中的事情却并不陌生,吕媭隔三差五便会派家臣给樊伉送信,开始不过说些家长里短,没甚营养的话,再亲的母子每个月雷打不动地三四封信,时日长了也没甚话好说,吕媭便将京中发生的一些大事说与他听。
比如吕产吕禄兄弟日渐长进,又升了官儿,又比如新任的丞相一职终于有了定论,乃是安国侯王陵。这位安国侯秉性耿直,倒是颇得新帝信任,就是与太后吕雉偶尔有些政见不合。
原因说来也简单。
惠帝仁孝,事吕后十分尊重,凡事皆与她商量,吕后养尊处优几年,性子日渐骄矜起来,见兄长二人对大汉有功,有心想立吕氏一族为王,不想朝议之时受到朝臣的抵制,尤以王陵为最。
昔年高皇帝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而今吕氏,非约也。
高皇帝在位时就因异姓王势大,恐他死后儿子不足,无法压制异姓诸王而屡屡生出铲除异姓诸王的心思,第一个被拿来杀鸡儆猴的就是楚王韩信。
惠帝年岁渐长,于政事上也有自己的见解。
他虽仁善,却也知异姓王侯的存在终是对汉王室的一大威胁,废异姓王侯只是早晚的事,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愿再加封几个异姓王为他或是他的继承者增加麻烦。
当然,他对两位舅舅甚至樊哙这位姨父都是十分信任的,但为天下苍生着想,大汉只需要一个汉王室,那些国中之国的诸侯国还是消失的好。
只不过他比较倾向于采纳樊伉当初提出的推恩令之策这样温和怀柔的手段,温水煮青蛙一样一步一步削弱诸候国的实力,而不是像刘邦那样直接逼反诸王,进而武力镇压。
一个想大封诸吕,扶持娘家势力,一个想竭力维护刘姓汉室的利益,这个时候这对大汉朝最尊贵的母子之间已经因为政见不合而开始生出嫌隙。
如果可能,樊伉还真不想挑这种敏感的时候回京。
樊伉私下里猜测,这其中说不得也有他阿母的意思,吕媭每回的来信中都催促他早日回京,陛下娶亲这样好的机会,吕媭又怎会错过。
这么一想,樊伉就更不想回去了。
再说马场从无到有,好不容易有了几百匹好马,他也有点舍不得。
然而吕雉有旨,再不想也要抽空回一趟长安。
出京四年,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再加上新帝大婚,自然不能两手空空,樊伉去马厩挑了几匹模样标致的小公马,再带上些好皮子就算是礼物了,反正别的奢侈之物回京后再备也不迟。
带过来的几匹小公马,路上就被樊哙以眼神暗示要过去了一匹,剩下的几匹小公马,表兄皇帝大舅吕泽二舅吕释之外加他阿母一人一匹,刚刚好。
至于其他的人,估计还得再等几年他手头的马儿多了起来后才能相送。
樊哙对于儿子的孝心很是满意,满意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得了儿子孝敬的礼物,他这个做阿翁的却没什么好东西回礼给儿子。
钱财吧听细君讲儿子一个人挣的比他们夫妻俩还多,奇珍异宝吧好像儿子也不稀罕,他可是连比宝石还闪亮的玻璃都能造出来的人,爵位吧儿子不到十三岁就已经自己挣得了爵位,还是只比他小一等的第十九等关内侯。
好像钱财地位儿子都不需要依靠他,樊哙骄傲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从来不知道后辈太能干也是一种压力,衬得他这个做阿翁太无能。
就在樊哙心虚纠结中,长安城到了。
第173章
时隔四年,长安城还是老样子,破旧的称不上多辉煌的宫殿,宽阔的马路倒是因为建成水泥路的缘故,看上去状态比那些宫室还要气派,因着陛下大婚的缘故,城中来来往往的客商贵族比往日多了许多,为这座新的京城增添了不少人气。
兴平侯是长安城的名人,至少四年前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认识他,或者说认识他家的阿秃。
那只无毛的怪皮凶兽。
这回当樊伉的车队刚进入安门大街,就有人认出了他。
“这是兴平侯回来了吧?”
“可不是,看那几匹马儿,可见兴平侯这几年在汶山养马是真的,还养的不错。”
“兴平侯要做的事可曾有做不好的?”
“那倒是。”
“兴平侯的马养得如此神骏,就是不知一匹所费几何,若是可能,某倒是想向兴平侯求一匹。”
“歇着罢!长安城这么多贵族,哪儿轮得到我们这等小兵。”
“倒也是。”
那些商贾之流眼冒精光,却连议论都不敢。
一介商人也敢向兴平侯开口买马?也配?!
入得安春坊,吕媭领着人站在大门口等着,看见樊伉的那瞬间,这个樊伉记忆中的女流氓就如风一般冲了一过来,对着樊伉就是一顿捶。
“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不知道这几年阿母多担心你!”吕媭捶完又开骂,边骂眼睛边红了。
吕释之在家里没事就捶吕禄兄弟玩,换到自己,他家阿翁倒是挺温和的,他阿母没事捶他玩!
果然不愧是兄妹。
捶完又骂完儿子,吕媭想象以前那样祸害儿子的脸颊,却发现儿子长高了,她都不好捏脸了,高兴地道:“哎呀,高了,瘦了,黑了。”
以前白白嫩嫩的少年郎变成了一个黑瘦健壮的小青年。
边上一直被当成隐形人的樊哙轻咳了一声,开口道:“细君,伉儿旅途劳累,先让他进府中歇息半刻吧。”
吕媭一拍额头:“看我,太高兴了都忘了,进去说吧。”
入得府中,吕媭吩咐人为主君和郎君准备饭食,樊伉赶了一个月的路,饶是现在他体质强健了许多,也有些吃不消,陪着吕媭说了会话,草草用过一顿饭食便去歇息。
在府中休自己了两日,待得身体恢复过来,还要入宫拜见陛下和太后。
樊伉想了想,还是先带着马儿和礼物去未央宫,待得见完陛下再去长乐宫见吕后。
四年不见,惠帝刘盈变化许多,年轻的脸庞五官棱角分明,十分威严,显然这几年的皇帝生涯让他变得成熟了许多,颇有几分帝王之相。
刘盈见到樊伉这个自小便很喜欢的表弟还是很高兴的,从高阶之上迈步下来,道:“伉表弟一路辛苦了。”
樊伉行了一礼,笑道:“臣弟拜见陛下,还未曾恭贺陛下大婚之喜。”
“后宫需要一位女主人,长修平侯的女儿性情平和,行事大度,堪为后宫之主。”刘盈解释了一句。
也就是说这位长修平侯之女只是因为品德性格适合做后宫之主,并不是他心爱之人?
樊伉想到几年前有一次刘盈找他诉说心事,爱上那位小商人之女的事,莫不是还未曾完全放下那姑娘?
樊伉有点琢磨不透刘盈的意思,刘盈却已经转开话题:“你这几年在汶山如何?可还顺利。”
说到这个,樊伉精神一振:“多谢陛下关心,臣弟在汶山还算顺利,马场已有七百多匹良马,此次回来特地为陛下带了一匹小马过来,如今已送入宫中。”
“当真?那可真要去瞧瞧。”
入宫之后,他带过来的那匹小马已经和别的礼物一同被小侍接了过去,皮子和其他礼物被送入惠帝的私库,马则被牵进了校场。
刘盈带着樊伉直接去了校场,果然见到一匹栗色小马在校场中踢着蹄子,额头一撮白毛像一轮弯月似的,非常显眼。
这是烈焰的儿子和一匹蒙古马的女儿生的烈焰三代,名唤月光,性格温驯,略带点吃货属性,樊伉平日很喜欢它。
一见月光,刘盈果然心生欢喜,眼睛都没法从月光身上挪开。
“伉表弟果真大才,竟能养出如此神骏的坐骑。”
樊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到月光嘴边,月光舌头一卷,将糖吃到嘴里,想是喜欢,拿头蹭了蹭樊伉的手掌,亲昵地喷了口气。
刘盈赞道:“伉表弟心思纯净,所以颇得动物喜爱。”
樊伉摸了摸月光的脑袋,回头冲刘盈笑了笑:“我也就这点小爱好了。”
刘盈若有所思,朝身边的小侍看了一眼,小侍会意,摆了摆手,霎那间校场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有正事要谈了。
樊伉也跟着正经起来。
刘盈走至月光身边,学樊伉那样摸了摸月光的头,道:“前些日子母后曾提议立吕氏一族为王,这其中也有你,但是被我拒了。”
说到这个,刘盈内心也有些矛盾。
他的皇位的确得吕氏帮助良多,更甚至说若不是有吕泽吕释之两位舅舅在,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若是旁的赏赐无论多过份他都不会反对,唯有这件事,让他有些为难。
樊伉想了想,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从未曾向别人提起过。”
刘盈微愣:“何事?”
“陛下可记得臣弟偶尔入梦能窥得神仙世界?”
“自然。”刘盈道,“不仅如此,伉儿学到了不少神仙世界的神技,如造纸玻璃,伉儿的癫疾也由此而来。”
“自然。”刘盈回道,“伉儿的癫疾也由此而来。”
说起来最初知道的时候他还很羡慕樊伉来着,但是听说樊伉每次入梦的时候都会发作癫疾,这点羡慕便变成了惋惜和同情。
可能这也是他向来疼爱樊伉这个表弟的原因之一吧,毕竟一个体弱多病身患癫疾的弟弟,的确能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关爱之心。
“其实癫疾与这关系不大。”樊伉道,“许是窥视了神仙世界的缘故,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子嗣。”
“当真?”刘盈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可曾叫侍医诊过脉?”
“郑侍医和阳庆公都曾看过,除了癫疾这两位都看不出问题,这种事又不好和外人提及,他们并不知情。”樊伉半似感叹半是劝诫,“这个世上凡事都有代价,就像臣弟不过偶尔窥探神仙世界一角,便有绝嗣之果;表兄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又何尝没有代价呢?”
刘盈的心思还沉浸在樊伉即将绝嗣的消息当中。
伉儿没有子嗣,就意味着兴平侯和临武侯的爵位将无人继承,哦,临武侯好似有个外室子养在栎阳,但兴平侯真的就是要除爵除国了。
别的诸侯国刘盈或许不在意,但樊伉的兴平侯之位他还是想保住的。
不提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伉儿生性纯善,对权利毫无野心,兢兢业业地种地赚钱,教化育人,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样的人不管哪个皇帝都喜欢。
刘盈也是皇帝,自然也喜欢的。
再有一点便是伉儿没有后代,那就意味着若有一日伉儿归天,再无人能窥探神仙世界,那些神仙技艺也就无法现世了。
刘盈心情复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和樊伉推心置腹,这下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也好。”樊伉自己倒是看得挺开的,“臣弟注定此生没有子嗣,待臣弟百年之后,臣弟的爵位还请陛下收回,臣弟名下的所有财产皆献给陛下,也算全了你我君臣兄弟一场的情份。”
刘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何至于此,纵然伉儿没有子嗣,亦可于族中挑选中意之人收为继子,将来袭承你的爵位。”
这个时代确实流行收继子这种做法,绝嗣的贵族不止他一个,为了免除死后国除的命运,很多人会选择过继子嗣,袭承自己的爵位。
若是樊伉有此要求,刘盈自忖一定不会反对。
但樊伉毫无过继别人孩子的意愿。
一则他是个现代人,对于后代子孙的执念并不像古人这么深,二则知道皇帝朝思暮想的就是如何废除诸侯王国的封地,就算过继了孩子,这爵位能袭承多久也未可知,再者他都死了,便是这爵位再尊贵他也享受不到,袭不袭爵也与他无关,并没有一定要将爵位传承下去的念头。
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个能让皇帝高兴的做法呢?
樊伉道:“诸侯王国分疆裂土,对我大汉江山实属无益,所以无论是封王还是袭爵之事,表兄以后莫要再提。”
两兄弟算是交了底,樊伉的态度算是彻底坚定了刘盈废除诸侯王国的决心,只是好像有点太对不起伉儿了。
待得樊伉打算告辞离宫之际,刘盈心中一动,忽地开口问道。
“人这一辈子都有所求,伉儿,你此生所求为何?”
樊伉回过头,看着校场中刘盈单薄的身影,笑着道:“太平。陛下,我此生惟愿天下太平,中原大地再无狼烟,再无流血牺牲。”
天下太平……
樊伉走后,年轻的皇帝独自立在校场,琢磨着他的话,久久未曾言语。
从未央宫出来,樊伉又去了一趟长乐宫,拜见了吕雉,送了礼物回来,刚进门,就被吕媭一把揪住。
“回来了?没跟陛下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奇怪的话?”樊伉狐疑道,“阿母指的是什么?还是说阿母知道些什么?”
吕媭左右扫扫,阿偌会意,领着其他的侍女走了个干干净净。
吕媭这才挽着儿子的胳膊,用着说不清的语气道:“还不是你姨母想给吕氏一族封王的事跟陛下闹翻了。”
“那阿母想做诸侯王吗?”樊伉反问她。
吕媭不假思索地道:“我现在有钱有势,做不做诸侯王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陛下好像对诸侯王态度不太好的样子,我还是不要做诸侯王了吧。”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现在也是关内侯,儿子会挣钱,她从不缺钱花,而且这几年因为儿子的缘故,太后和陛下都十分看重她,京中贵族巴结讨好,风光无比。
诸侯王还要治理王国,如果封地位置不好,如以前的韩王信那般,说不得还要时常与匈奴打仗,何苦来哉!
“那就好,就算姨母乐意,阿母最好也不要接受。”樊伉捏了捏发酸的眉心,道,“先皇曾言,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只要这天下还姓刘,就容不得异姓王的存在,阿母别自讨苦吃。”
不患寡而患不均,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理。
都是和陛下一同南征北战的小伙伴,为何独独你吕家成了王,我们就只是侯?
吕后若在世还好,若不在世了,只怕会立刻成为群臣攻击的理由。
可惜呀!当年怎么不是吕泽做皇帝,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吕媭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道:“知道啦知道啦,阿母都听你的。”
见他脸色疲倦以为他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赶紧道:“你快去歇着吧,看你脸色难看得跟几宿没睡似的。”
也不知道最后刘盈是如何劝解吕雉的,封王之事最后不了了之,也或许是母子俩谁也没有说服谁,这事就这么僵住了。
但兴平侯去汶山几年,养出了不少好马的消息倒是传了出去,一时之间借着各种名目上门求马的人络绎不绝。
樊伉虽然有爵位,但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作坊园就是在书院,偶尔回长安都是回临武侯府和吕媭同住,并未单独开府。
许多人登门求马的时候赫然发现年轻有为的兴平侯居然还未成亲,这下子登门的人当中除了买马之外想结亲的也不少。
吕媭倒是意动,且有不少中意的人选,奈何樊伉只一句,成亲后兴平侯夫人要跟随他一起去汶山养马,顿时让不少侯夫人和千金们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想和兴平侯结亲是为了借着侯府的势捞点好处让自家更进一步的,可不是为了送女儿去吃苦的。
如此一来,侯府门前果然渐渐安静下来,樊伉也终于能清静几天。
闲着无事点开系统面板,发现任务进度条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看来这几年他在汶山养羊养牛养马,收效还不错,至少没让系统认为他消极殆工。
不过樊伉私心底认为更有可能的是因为这几年他和巨魔兄的交易额刷上去了,系统收到了足够多的手续费,所以对待他这个宿主不像以前那么苛刻罢了。
这个系统到底是干嘛用的?
樊伉总是忍不住猜测着,平时系统偶尔露出来的只言词组中总是透着一股对他们这种碳基生命的蔑视之意,感觉应该是更高智慧的产物,除了态度和言语的打击之外,也不像是对他有恶意的样子。
樊伉偶尔会有种奇怪的想法,总觉得这个系统的存在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某个实验,而他们这些庄园系统之主就是实验的对象。
想到这个,樊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大大的桌上放着一个沙盘做的微景观,他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被缩小了无数倍生活在这个沙盘里,每天为了生存绞尽脑汁与天斗与人斗。
而沙盘之外,还有另一群更高级的智慧种族像看原始人一样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对着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高兴的时候会赏点什么高科技玩意让他们生活更便利一些,不高兴的时候就来一句天凉王破,抹去沙盘中的所有痕迹,一切重来。
真是不寒而栗。
就算心有所惑,生活还是得继续向前。
樊伉本质上就是个小市民,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既不想做一代霸主,也不想养后宫,就想做个富家翁,比常人过得舒适一点就行。
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不希望发生什么变故,哪怕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后都能这样。
很多人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所以总觉得他似乎太过咸鱼了些。
无论做什么都毫无理由支持他的,恐怕就只有无名了,如果可以,估计他巴不得郎君能够放下长安的一切,跟他一起做个浪迹天涯的侠客。
刘盈对樊伉这个表弟果然还是比较上门的,没过几日就指派了几名侍医过来给他诊脉。
普天之下还有谁的医术能比阳庆公比肩?
侍医给樊伉诊了脉,都说兴平侯脉博沉稳,身体健康,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至于绝嗣之说,为了樊伉的名誉,刘盈并未告知他们,他们也无法从脉像中诊断出什么。
不过——
伉儿今年已有二十三岁,确实未曾听闻临武侯府有孩子出生,便是惠帝自己,虽然今年才大婚立后,但宫中却早有美人为他诞下子嗣,如今已有一岁了。
莫非果如伉儿所说,是因为窥探到神仙世界的奥秘,所以绝了子嗣。
惠帝刘盈皱眉思索着。
至于樊伉不爱红颜爱蓝颜的可能,刘盈不是没猜测过,当世好男风的人并不少见,但也没见哪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只为了爱蓝颜就不娶妻生子的。
所以刘盈直接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说不定就真如樊伉所说,因为窥见了凡人不该窥见的世界而付出的沉重代价。
想到这个,刘盈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心虚与愧疚。
毕竟樊伉从神仙世界学的那些神技受益最大的还是他和母后,樊伉兴许是得了些钱财,但这些钱财只怕早在几年前的时候也全捐出来了。
自那以后,惠帝便时常唤樊伉进宫,有时候压根就没什么正事,只是惠帝想见见他,和他说说话而已。
陛下隔三差五就召兴平侯入宫,看在外人眼中那就是惠帝格外宠信樊伉这位表弟的意思。
不管帝后二人之间有多少矛盾,兴平侯总是像个标杆一样立在中央,两边都要拉拢他。
做人做到兴平侯这份上,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达到人生巅峰了吧。
不少人既羡且妒,却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实在是樊伉起点太高了,身份尊贵,自身又能干,深得帝后二人信任,谁都羡慕不来。
被人羡慕的樊伉在家里过了小半个月混吃等死的生活,小日子十分逍遥。
正巧这日刘盈又召见他,樊伉便早早地用了膳食,收拾了一遍,在无名的冷眼中打着呵欠去未央宫见那位皇帝表兄。
这样不行啊!
樊伉坐在牛车里一边打瞌睡一边想着,这回一定要跟陛下好好说说,他又不议政,老这么三不五时地唤他进宫不合适,关键是他进了宫两人也没甚话说,有时候刘盈在处理政事,都没空搭理他,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其实也怪无聊,而且容易拉仇恨。
毕竟这位皇帝表兄刚刚新婚,有那空闲时间不陪着皇后,反而老是跟他这个臣子泡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进了宫,才发现吕雉也在。
母子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样子在他来之前两人已经聊过一会,而且很明显聊得不太愉快。
樊伉:“……”总觉得来的时候不太对。
吕雉看见他后,脸色倒是好转了许多。
“伉儿来了?”
樊伉装作没看见方才两人难看的脸色,笑着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陛下,太后。”
刘盈点了点头,对吕雉道:“我与伉儿有事商量,母后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这话有点不客气,像是在赶人了。
在外人面前哪怕是樊伉这个向来最得她信任和宠爱的外甥面前,吕雉还是愿意给刘盈面子的,闻言脸色虽不好看,但还是应了。
“盈儿,方才母后提的事你多考虑考虑,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总不会害你。”
“我会考虑的。”刘盈忍着脾气道。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吕雉皱着眉头,想要再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朝樊伉道:“伉儿若是得空,多来长乐宫陪陪姨母。”
“……”樊伉道,“蒙太后厚爱,伉儿以后定会常去长乐宫拜见太后,希望到时候太后不要嫌伉儿太惹人嫌才是。”
该说真不愧是母子么?连说的话都一样。
待得吕后离开,刘盈这才捏了捏发酸的眉心,语气疲惫:“母后近来行事真是愈发没有章法了,竟然异想天开让我娶嫣儿!”
那可是他的外甥女!
樊伉诧异道:“阿嫣回来了?”
在他离开长安去汶山后的第二年,张嫣就跟随淳于意外出游学,研究医术去了。
不得不说张嫣学医真的有天份,跟随公乘阳庆学了几年,心胸越发开阔,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听樊伉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样的话多了,不再满足于在长安当个温室的花朵,反而生出了游历天下,行医民间的心思。
刚巧淳于意久居长安,多年未曾回齐国,于是师兄妹二人结伴同行,还能借此探讨医术。
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跟吕媭和鲁元公主说的,这俩居然还同意了。
当初吕媭写信给他的时候,樊伉觉得这样也好。
汉朝风气不错,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反正整个社会有才的人都不多,女孩子在外行走,多长些见识总是好的。
而且张嫣不在,吕雉也不会再想着把刘盈跟她凑作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