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清还是想把目标直指屈云灭,但陈建成说的就是悬赏萧融,所以韩清不得不把言辞都对准萧融,他还用上了清风教的教义,清风教的存在就是为了肃正风气,每个阻挠他们的人都是身负浊气的恶魔,显然,这个萧融更是恶中之恶。
一番颠倒黑白之后,害怕的信徒变成了愤怒的信徒,舆论发酵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开始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等人们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些清风教的人仿佛都疯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他们眼中的狗官,不管有没有成功,都要大喊清风教的教义,然后再带上萧融的大名,说天下必乱、萧融必死、镇北军必败、苍生必毁于烈火,在山河破败中取得重生。
这些话都是在南雍发酵的,短时间内传不到淮水之北去,而整个中原,最战战兢兢的百姓都住在南雍,他们本就害怕,看着和自己长相差不多的同胞一个个悍不畏死地说出这些类似预言的话,想不震撼都难。
人们迷信,任何事都能变成玄之又玄的东西,比如一个人天生眼盲,在大众眼中这就是他能通灵的体现,明明前一日还是一起为生计奔波的穷苦人,第二天因对方性情大变,其余人就觉得他这是受了神仙的点拨、有了神通。
眼看着韩清把信徒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还让每个听过这些话的百姓都陷入怀疑的境地当中,陈建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是他为什么离不开韩清的原因,同样是靠着忽悠人发家,陈建成永远都达不到韩清的水平,这样一个人愿意效忠自己,他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一日又一日的过去,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忐忑,这时候的他们极其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刺激,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出来领头,南雍就要乱了,新的起义军突起,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更是一瞬间就能破裂。
陈建成以为韩清的下一步就是引导农民起义,历史上同样的事也发生过许多次,清风教对这一套已经很熟悉了,虽说过去每一次都失败了吧,但这回有韩清在,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韩清根本没想过要率领起义军,也没想过要继续留在清风教里面了。
没人知道他的时候,清风教是他最大的助力,陈建成这个还算听话的傀儡也帮了他不少忙,可如今他的身份被人叫破,再留在清风教,也不过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死。诚然,他能靠着言语蛊惑起一大片的起义军,可在生死面前,言语算个屁。
当真刀真枪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脑子再糊涂的人也会瞬间清醒过来,痛哭流涕地跪下去求饶,农夫不是士兵,他们当中也没有会行兵打仗的将军,没人负责将这些人的身份转化,那再庞大的起义军,也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连镇北军的小股部队都打不过。
所以,韩清是不可能做这些的,他调动起教众的情绪,也是想利用这群人的最后一点价值,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水越浑,他越能找到机会逃走。
而逃去哪,也是一个问题,镇北军和南雍都不是他中意的地方,一个太强、另一个又太弱,他原本的计划被打破了,徐徐图之已经不可能了,屈云灭是急性子,真等他把南雍打下来,那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他要尽快,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弥补自己短板的人,跟他合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镇北王真的平定天下。
韩清的短板很少,也很致命,那就是——他没有自己的兵。
而纵观整个天下,谁有自己的兵马,谁又远离陈留与金陵两个重兵把守的地方,更重要的,谁会不在意他曾为清风教大护法的身份,只在意他能不能帮自己逐鹿中原?
渐渐地,韩清心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得到答案了,他却没有立刻就兴奋起来,而是往后一靠,继续细细思索着此人的品性,以及他在天下大势中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韩清的想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连陈建成都沉浸在韩清即将帮他打天下的幻想当中,那些中下层的教众就更不知情了。
越往南走,地法曾越发现周围百姓的不对劲,刚出义阳的时候,百姓们见了他只是绕道走,而近两日的百姓是飞跑着离开,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惧怕,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地法曾觉得奇怪,他在某个地方停下来,然后独自一人前去打探,他长得跟中原人差别那么大,在这种时候反倒是让人放心,毕竟异族人跟镇北军没什么关系。
带着打探到的消息,地法曾迅速回营,他不知道南雍已经乱到了这个地步,作为一个政治嗅觉很灵敏的人,他自然也以为清风教这是要玩一把大的,直接煽动民众起义,顾不上别的,他赶紧写了一封信,将各种细节都记录下来,然后派人火速送回陈留。
当晚萧融就收到了这封加急信,他愣了一下,趁着大家还没歇下,他把所有人都请到了议事厅。
几个人围着那张信纸,看完以后,宋铄第一个发言:“无耻!!!”
萧融:“……”
弥景的神色也严峻了起来:“清风教罔顾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日的围捕让他们想出这种策略来逃出生天,借用教众与百姓的力量对抗镇北军,若百姓当真起义,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怕是要伏尸百万了。”
高洵之双手背后,心里也十分生气,看看,这就是清风教,手段一如既往的龌龊。
千言万语,都化成跟宋铄一样的两个字:“无耻!!!”
萧融:“…………”
还有一个人没发言,萧融不禁看向他:“大王?”不说句话吗?
屈云灭默不作声地拿起那封信,短短一页纸,地法曾复述那些人的话,写了好几遍萧融的名字,淮水之北平和且安宁,但一河之隔,萧融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画面。
他望着信纸,低声问:“为何他们句句都针对你,却不是针对我。”
另外三人微愣,他们都在想该怎么回答,只有宋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直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因为这是萧融下的命令,因为柿子要挑软的捏,因为你是所有百姓心中的大英雄,而萧融出了陈留,就什么都不是了。”
三人:“…………”
屈云灭抬头看向宋铄,趁着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萧融一把从屈云灭手里把信纸抢了回来,他抢先说道:“这不是针对谁的问题,清风教此举给我一种他们打算鱼死网破的感觉,不管是我还是别人,此时都是一个借口罢了,地法曾这封信发回来之前,陈留也没出现什么骚乱,刺客的排查日日都有,截至目前也就抓到了一个,身手还不怎么样,若他们当真觉得我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些人就该涌到陈留来,既然他们没来,那就说明他们意不在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意在萧融倒是简单了,保护住萧融就行了,但人家现在是铁了心要从百姓下手了,而南雍是朝廷的地盘,屈云灭只有打完了朝廷,才能干涉那边的事情。
这简直是个无解的问题,打过去,世道乱了,更容易滋生起义,不打过去,任凭他们发酵,起义军还是会出现。
镇北军倒是可以坐山观虎斗,但真有这么简单么?别人也不傻,百姓的催命符是某些人乘风而起的好机会,观望,说不定能观望出来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而参与进去,那就更乱了。
在这商讨的几人都有一个默认的前提,他们不想对百姓举起兵戈,这也就是他们家大业大,所以有底气做这种仁义之事,要是镇北军缩水一点,即使对面是农夫组成的起义军,他们该打也还是要打。
情绪一旦被煽动起来,再想灭下去就难了,别人觉得棘手,萧融同样如此,但他比别人想得更多一些。
清风教先发出对自己的悬赏,而且一口气拿出二十万金做赏金,没过多久流言便四起,说这赏金不是为了大护法,而是为了整个清风教。
一般人或许就信了这个说辞,但萧融总感觉后面的说法是强行为前面的行为解释,一个冲动且粗暴,另一个则缜密且娓娓道来。
一个是韩清,另一个肯定就是教主了,能背着韩清下命令的人,非教主莫属。
两人风格不一,还闹出这种一人闯祸一人跟着擦屁股的笑话来,可见韩清在清风教里也不是完全的一手遮天。正史上的韩清抹去了自己的过往,老老实实待在贺庭之身边那么多年,就算得到了皇位他也没自己上去,这样的一个人,他会领导起义军?
不管是正史上,还是在这里,萧融见到的韩清都不是这个风格,他根本不沾打仗的事,只像个花蝴蝶一样周游在各个皇帝、军阀的身边,他的手段单一且有用,就是出主意,影响那些能量巨大的人,达成自己想做的事。
要说韩清是打算让清风教在前面冲锋陷阵,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那萧融觉得更合理一些,但还是有违和的地方。
就像今日他们开会,所有人的重点都是不希望平民百姓去送死,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起义军的出现会阻拦屈云灭称帝的步伐,毕竟临时组起来的部队,一打也就散了,算不得什么威胁。
他们知道的道理,相信韩清也知道,他总不能是真的盼着起义军能把镇北军拿下吧。
萧融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萧融突然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他这是要跑!!”
屈云灭看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萧融见他这么平静,恨不得揪着他的衣服告诉他:“不能让这个人跑了,你也看到他的手段有多缺德了,等他跑了,找到一个愿意庇护他的人,咱们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萧融真的服了,他本以为抓住韩清是手拿把攥的事,毕竟他那张脸已经红遍天下,没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旦南雍大乱,有些人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百姓自然不会庇护韩清,那军阀呢?战火四起的时候,有点能力的人都想试试水,一个差点杀了镇北王的人,别管他是不是大护法,反正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这时候萧融想起自己刚贴出去没多久的第二张通缉令,上面还写了韩清的各种事迹,一下子,萧融的脸就绿了。
他好像无意中的,给韩清写了一份如假包换的简历。……
萧融急得想要上房:“不行,绝不能让他再次隐匿行踪,地法曾那三千人还是太少了,必须多派人手。偏偏南雍还夹在中间,好好好,我被利用进去了,南雍也被利用进去了,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此人身前的城墙。”
萧融六神无主之下,甚至想让屈云灭出手:“不如你亲自带兵……”
说一半他就觉得不妥,毕竟韩清这人太没底线,屈云灭亲自去抓他,搞不好第一天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萧融正要收回这句话,屈云灭却抬起了头:“不去。”
萧融:“……”
这两个字把萧融噎了一下,同时他还觉得有点稀奇,因为以往遇上这种抓人的事,屈云灭都相当积极,只是碍于萧融,他不得不留在原地。
发现屈云灭一反常态,萧融还愣了愣:“不去?”
屈云灭垂眸,再次嗯了一声:“让别人去,我要留下,亲自守着你。”
听完屈云灭的回答,萧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曾经他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屈云灭不听话,他想让屈云灭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却又怕束缚了他骁勇善战的一生。
吵过了,闹过了,也妥协过了,无形当中萧融已经后退了好多步,他甚至都接受了如果万不得已之下,屈云灭会带着他一起丧命这种可能性。
萧融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不去想最坏的结果,现在他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然而一转身,他才惊愕地发现,原来后退的人不止自己啊。……
但后退也有后退的区别,萧融是逼不得已,屈云灭却是主动转身,生活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可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甚至它可能会伴随屈云灭一辈子,对于这个,萧融再了解不过了。
怔了怔,萧融也低下头去,室内变得安静,远在南雍的韩清等人似乎也变得不重要起来,萧融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既然你不想去,那就派别人好了,王将军如何?我看他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
屈云灭拧眉:“他?在宁州时他追原百福,把原百福放跑了,后来他去追申养锐,结果又把申养锐放跑了。”
话音一落,屈云灭用鼻子喷了一股气出来,就差明着说“那个废物”了。
萧融:“……也怪不得王将军,他受了伤,又将近半个月都没休息过,更何况申养锐有大军断后啊,他追不上不是很正常吗?”
屈云灭愠怒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但我生气的并非是他放跑了申养锐,而是原百福就在他面前,他居然还把人跟丢了。”
又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屈云灭放在桌子上的手掌攥成拳头,即使他根本没动,萧融都有种这桌子马上不保的感觉。
盯着桌上的青釉茶盏,屈云灭尽量压制自己的脾气:“若不是他大难不死,我非要撤了他的职不可!”
萧融:“…………”
屈云灭手臂紧绷,袖子宽大,萧融看不见他胳膊变成什么样,但他能看见屈云灭手背上的青筋越发明显,默了默,萧融伸出手,轻轻把他的拳头掰开。
屈云灭下意识就把力道松开了,萧融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把他的五指一个个摆好:“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我这桌子可是今年新打的,被你劈碎了还要再做一张新的。”
屈云灭:“……”
他看看两人中间的桌子,桌子能有什么宝贵的,不都长得差不多。明白过来萧融的真正用意,屈云灭不高兴道:“你怎么总是向着他。”
萧融:“……”
要是放在往常,萧融非得跟屈云灭理论一下不可,要不是屈云灭总不讲理,他当然不会向着别人。
可自从雪原一夜,萧融面对屈云灭就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了,他身上的伤靠着系统养好了,可屈云灭的伤再也好不了了。
他这满手疤痕总是在提醒萧融,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他的生死未卜又给屈云灭带去了什么。
默了默,萧融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王将军对你忠心耿耿,我自然是要向着他的,因为向着他,便是向着你。四位将军如今只剩下三个,屈云灭,你的老部下以后只会越来越少,就算再有新的可信之人出现,个中情谊也不会再是一样的了。”
屈云灭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些情谊,原百福之后,他再也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些人了。
但看着萧融圆溜溜的眼睛,屈云灭抿了抿唇。
他不该让原百福影响他对别人的判断,也不该为了那个奸诈小人就让萧融担忧。……
想通之后,屈云灭停顿片刻,虽然他不懂自己跟王新用之间能有什么情谊,但他还是对萧融点了点头。
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萧融笑了一下:“既然你觉得王将军不好,那……让公孙将军去怎么样?”
屈云灭:“……还是王新用吧。”
王新用只是追不到人而已,公孙元却是连路都找不着。
萧融闻言,微微一笑,然后不再提这件事了。
王新用就是去找人的最好人选,因为他出身南雍。刚刚着急的时候,萧融一门心思就想把韩清抓到,但后来冷静了,他发现这人还真是不好抓,滑不留手的,像个泥鳅。也许他们说话期间,韩清就已经跑远了,王新用可是四大部将之一,派他去追原百福这个级别的叛徒,或是申养锐这种南雍大将,他自然义不容辞。
但韩清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邪教高层,他连教主都算不上,让王新用专门去追他,旁人听说了,或许都会觉得屈云灭这是在故意埋汰王新用。
萧融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引导屈云灭这么做,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他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韩清出招,他接招,韩清动作,他跟着补救,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这人已经体现了他的本事,在鲜卑那种虎狼环伺的地方他都能顺利逃出生天,南雍是他的主场,那他不是更如鱼得水了。
通缉令发了,地法曾也已经过去了,屈云灭有一点说得对,王新用他真不怎么适合找人,所以萧融没指望过他能把韩清抓回来,他要拜托王新用的是另一件事。
用抓捕韩清的借口,进入南雍的地界,然后联络那些跟他曾为同袍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的王新用不适合出现在南雍人面前,因为不论是维持表面和平的时候、还是两边打生打死的时候,他的出现都会非常尴尬,前者让南雍感到没面子,后者让南雍感到异常愤怒。
但还就是这一段时间,王新用很受南雍人的欢迎。两边已经撕破了脸皮、战争虽然一触即发,却也没到那个火候,南雍人招兵买马,筹备着守城之战,百姓慌,官员们其实也慌,纵使孙仁栾、羊藏义等人不停地稳定军心,但总有人眼睛是雪亮的,知道南雍不过是垂死挣扎,面对两个月就大灭鲜卑的镇北军,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打算跟南雍一起共存亡的那些人就不必管了,萧融的目标是那些识时务的俊杰,俊杰们肯定也想要一条活路,问题是朝廷对他们看管得很严格,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根本无法偷渡,那么这个时候,贴心的王将军就派上用场了。
萧融都不需要这些人递上什么军令状,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南雍就行,萧融要他们做的,就是在镇北军打过来之后立即投降,只要照做,等到新朝建立,自有他们的一份好处。
萧融想加速南雍的灭亡,因为他看出来了,韩清这是贼心不死,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清风教的庇护之下悄悄溜走,那些信徒都能因为他的几句说辞搞出来自杀式袭击,难道还不能拼出命去把他送走么。
无论是走西域,还是坐船去天竺,到时候天地任他逍遥,萧融反而成了那个受桎梏的,因为他不可能为了抓韩清就跑这么远的地方。
活路唾手可得,但韩清不要,他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逃走,他还想要破除镇北军独一无二的龙头地位,他要逃,而且他要反击。……
天大地大,萧融真的无法确定他到底想怎么反击,他是打算带着清风教的人一起逃?还是独自逃?他是打算去投奔正史上的选择贺庭之,还是打算换个别的人选?
除了韩清,没人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如果萧融一心只想分析这个答案,那他就钻牛角尖了。
韩清的优势只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出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引鲜卑人入中原、用毒计刺杀屈云灭、写童谣令百姓心惶惶,这是萧融知道的,萧融不知道的部分还有联系羊藏义、刺杀孙仁栾,同自私自利的世家联络、偷偷买卖金陵粮草,令金陵守备空虚。
即使萧融不知道后面这些,那他也能看出来,韩清这是想浑水摸鱼,把拔尖的人都削掉,自己做那个拔尖的人。
换句话说,只要天下平定,镇北军一枝独秀,那韩清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找不到一丁点拔尖的机会了。
复仇,始终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维持屈云灭如今的地位,保证那帝位乖乖的掉进他手心。
想到这,萧融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真是一个消停的时候都没有啊……打完这个打那个,处理完这边又要处理那边,打天下已经如此艰难,不知道治理天下又是什么样的感受。……累,想撂挑子。*
第二日,数封军令从王府发出。
养伤多日,王新用从一开始的不愿进王府,到现在的不愿出王府,他带着一脸忧愁去找萧融,在萧融的房间里待了近半个时辰,再出去的时候,他脸上就没这么难看了,仔细看的话,还感觉他有点意气风发。
能不意气风发么,他这是要以救命稻草的姿态衣锦还乡了。……
第二封军令则发往西海郡,屈云灭召简峤回王都,并派张掖郡的太守接管西海。
张掖和酒泉都是离西海郡比较近的城池,但张掖的太守是中原人,而且特别有骨气,把西海郡交给这个人,最起码不用担心他突然带着本族人自立为王。……
第三封军令则发到盛乐,在萧融举荐之下,屈云灭把上党的太守提了提,让他担任并州刺史,盛乐也归为并州的一部分,新刺史得到的第一份任务,就是赶紧去盛乐把虞绍燮换下来,接下来大家有得忙了,萧融也不想逮着宋铄一只羊薅羊毛,所以他找了屈云灭,要他把另一只羊叫回来。
传令兵骑着最快的马,将这些军令送到了该送的地方,得到命令,简峤和虞绍燮自然是立即就整队动身。
而此时盛乐城里不仅有虞绍燮,还有带着大批战俘一起过来投奔哥哥的虞绍承。
眼看着他哥都已经去收拾东西了,虞绍承扭头问传令兵:“有没有给我的信?”
传令兵眨眨眼,摇头道:“大王未曾提及虞将军。”
虞绍承不死心地盯着他:“连个口信都没有?”
传令兵:“……”
他再度摇摇头。
虞绍承沉默下来。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也罢,盛乐这么冷,阿兄回去也好,陈留的冬日总比盛乐温暖一些。
况且阿兄一直都念叨着陈留的诸人,回去以后他应当会很开心吧,他会问候高洵之、关心萧融、提点宋铄……
他还会照顾这些人,就像过去照顾自己那般,对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节,阿兄最喜欢过年了,今年热闹,他说不定还会喝酒,再给萧融包上一个红包,以前只有自己能收到阿兄的红包,但他知道,他已经不是阿兄心中唯一的弟弟了。
真好,阿兄又有了其他在意的人,比起以前,他开怀了许多、也平和了许多。……真好。真、好、啊。
传令兵就这么看着虞绍承的神情从怅然若失,逐渐进化成面目狰狞,他惊恐地望着虞绍承,下一秒,虞绍燮从后面出来了,他叫道:“承儿。”
虞绍承瞬间扭头,脸上又是灿烂的笑:“阿兄。”
虞绍燮把包袱放到桌子上,然后安慰他:“大王让我回去,却没有让你同我一起离开,应当还是不放心这城中的战俘,新刺史即将到任,没有你来帮他的话,他也难以管理这些当地人。如今盛乐城中你是最高的将领,大王也是有意锻炼你,并非是要冷落你,我走之后,你不要闹脾气,我观大王这些时日的举措,南雍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他把简峤都叫回去了,等这边安稳了,应当也是会把你叫回去的。”
虞绍承默默垂头,一副有些委屈、但他不说的模样,“阿兄,去岁我便是独自一人过了年。”
虞绍燮面露心疼,可他也没办法,毕竟屈云灭没发话。
思索片刻,虞绍燮抬手,一边摸了摸虞绍承的头发,他一边保证道:“好好表现,我争取让大王在年关之前把你召回去。”
虞绍承比虞绍燮高一些,为了不让虞绍燮累着,他还弯了弯腰,在虞绍燮把手拿走之前,虞绍承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一脸阳光地抬起头来:“嗯,我听阿兄的话。”
见状,虞绍燮放心了,他朝虞绍承笑笑,然后出去安排别的事。
一旁的传令兵也陷入了沉思。
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一幕,为什么他觉得眼底像针扎一样的疼?…………
当天下午,虞绍燮便离开了盛乐,盛乐早就下雪了,但今年的雪没有往年那么大,今年大雪都集中在秦岭与不咸山一带,草原上受到的影响不多。
雪路难走,为了照顾这位虞先生,其余人都放慢了脚步,因此虽然盛乐离陈留更近,但虞绍燮和简峤几乎是前后脚地踏入了陈留的地界,半路上两个队伍还撞见了,自然就合并到一起,一同走上归家的路。
城门处,有人在等他们。
还是找了一个茶坊,萧融等人坐在里面慢吞吞地喝茶,等到张别知过来报信,他们才连忙走了出去。
张氏穿着冬衣,还有厚实的斗篷,看到自家夫君的那一瞬间,她便红了眼睛,而简峤本来慢悠悠的,看见张别知,他也就是抬手招了招,等看见那个婀娜的身影之后,他似乎是不确定,先用力的往前伸了一下脖子,确认那真是自己夫人,他才瞬间提速。
一路狂奔到城门口,简峤翻身下马,先半跪在地,对一旁陪同的屈云灭抱拳喊了一声:“卑职幸不辱命,得以回见大王!”
屈云灭张嘴,刚要让他起来,但他还没发出声音,简峤看见他的动作,就已经抢答完毕:“多谢大王!”
紧跟着,他爬起来,蹭蹭蹭跑到张氏面前,激动地看着她:“三娘!”
屈云灭:“…………”
以前他也没出来迎接过简峤,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简峤还有这样的时候,感觉很不爽,他扭过头,阴恻恻地盯着简峤的侧身,但简峤已经注意不到他了,他眼里就只有他夫人。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浑身又脏又凉,他都不敢碰碰自己的夫人。
张氏却是知道他的心思,又一次等到了郎君归来,张氏忍不住落泪,她主动握起简峤的手,对他说道:“多谢夫君,不曾伤了妾身的心。”
张别知倒是对这场景已经熟悉了,以前他跟在简峤身边的时候,姐姐哭完姐夫,就会过来再哭一哭他,不过他的待遇没那么好,姐姐只会揪着他的耳朵说,你个不省心的,可算是回来了。……
虽说夫妻感情和睦是一件好事,但太和睦了,有时候感觉挺烦人的,张别知才不承认自己是羡慕,他只朝着萧融挤眉弄眼,那意思是,你也觉得他俩肉麻吧?
萧融:“……”
他看看一旁的年轻夫妻,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收回目光,他正要避嫌地看向别处,结果猝不及防,他撞到了屈云灭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