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铄却忍不住的皱眉:“要是他们失败了,或是出事了……”
高洵之:“无妨。”
宋铄一怔:“无妨?张别知要是没有活着回来,也无妨?”
亲疏远近如此,宋铄虽然也在乎那一万大军,但他又不认识那些将士,此时他第一反应的,还是这个虽然有点笨、但心眼不坏、意外的还挺会照顾人的同僚。
高洵之转过身,看着宋铄,他的眼神有些无奈、也有些复杂,像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宋铄解释。
“是啊,无妨。进了军中,就等于半只脚踏进棺材,你可知我送大王出征过多少次了?将与兵,有时候区别也不是那么大,无论他们是否安好,又是否对得起我的信任,过一段时日,终归还是无妨。尽人事、听天命,若伤筋动骨了,那就好好养伤,然后再爬起来,继续做之前的事,人活一世,要经历的无奈与无能太多了,你是个严于律己的好孩子,但有时候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些无奈,思虑过重的人总是活得比旁人艰难一些,而世间的事,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沉重、那么复杂。”
宋铄望着他,眼睛不安的动了动。
没遇上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性子。
大概是……出人头地、封侯拜相这条路,已经不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了,他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切,谁知道还要背负这么大的责任。
他不愿犯错,不愿打破自己的完美记录,于是他把什么都看的特别重。
有萧融在的时候,这压力在萧融肩头,他只要出出主意就好了,但萧融不是围着他转,而是围着大王转,所以现在他走了,宋铄无人可依赖了。
犯错和无法独立之间,究竟哪个更让他感到羞愧?
宋铄垂头,也默默的走了。
高洵之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就像对待张别知一样,高洵之也不怎么担心宋铄,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想通的很快就会想通,想不通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负手回到座位上,重新看向那张舆图,然而没多久就有人跑了进来。
“高先生,盛乐来信!是萧先生写的急报!”
高洵之一愣,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起步:“阿融写的?!快给我给我!”
他是不担心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但阿融可不一样,阿融有神通,还跟道君有点关系,这孩子特殊又惹人疼,且世上仅此一个,他要是不担心,那就成罪过了!…………
萧融几乎从未写过急报,高洵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也不知道这信上会是什么内容,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发现跟萧融本人、以及大王本人都没关系,他这心便放了下去。
等全都看完,高洵之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全力缉捕清风教?广发告示与信函,悬赏清风教大护法?
萧融还在信里强调了三遍,一定要在告示的第一句话里就写清楚了,大护法名叫韩清。
至于画像,他再让屈云灭去审审那个慕容岦,看能不能画一张出来。
他还就不信了,韩良如能有这个本事,不仅换名字,还把他这张脸也一并换了。
第110章 厚颜无耻
暗处的敌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他身处阴暗的角落当中,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靠近,也不知道他会使出怎样的招数对付你。
但这种敌人就像老鼠,夜里到处乱窜,咬坏你家里的所有东西,偷走你仅剩的存粮,叱咤风云的像是一个暗夜王子,可是一旦人来了,打开大门,让油灯的光照亮整个房间,那只老鼠就会惊恐的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迅速沿着墙角逃窜。……
韩清或许比老鼠厉害一点,可他始终不露面,选择和清风教厮混在一处,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并非是只喜欢待在暗处,他是不得不待在暗处,有野心却没有实力的时候,他必须蛰伏下来,静等他心中的时机,这就是所谓的韬光养晦。他喜欢用操控人心的手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他操控,小皇帝被孙仁栾密不透风的保护着,如果韩清企图去给小皇帝洗脑,在他这么做的下个时辰孙仁栾就会果断结果了他,这位国舅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屈云灭就更不吃他那一套了,屈云灭讨厌所有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他只喜欢用拳头说话。……
两个顶尖的权力持有者都不能为韩清所蛊惑,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更适合他的地方,慢慢积攒手中的资本。
刚刚得知韩清很有可能就是韩良如的时候,不得不说,萧融的魂都快要吓飞了,可是一旦冷静下来,他突然就发现,韩清也没什么可怕的。
换位思考之后,萧融发现韩清不过是个到处煽风点火的小人,由于清风教太过特殊,他还不得不亲自来到鲜卑皇宫,冒着被鲜卑人杀掉、或是被镇北军发现的风险在这里继续执行他的计划,他手中无人可用,所以他只能用自己。
这不是那个已经来到贺庭之身边的老谋深算的韩良如,而是一再出谋划策、却一再失败的年轻版韩清。
当他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当他的画像张贴在每个镇北军踏过的地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如今的云淡风轻,人人都知道他是清风教的大护法了,那以后还有势力敢要他么?
至于韩清得知以后会不会更加丧心病狂,这个萧融不担心,他连挖别人爹娘坟茔的主意都出了,还有什么是他本身就做不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有一件事萧融还是有点担心。
他毕竟是从后世过来的,经过众多武侠片的洗礼,萧融还真不确定这世上有没有易容术,于是一个清晨,萧融把十几斤重的胸甲按在屈云灭的身上,而屈云灭自己低头去找两边绳子,把它紧紧的系好。
萧融问:“大王,你听说过易容术吗?”
屈云灭系绳子的动作一顿,他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说没听过,萧融会不会觉得他孤陋寡闻?
他正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萧融看看他这反应,已经了然的点头:“看来是没听过。”
屈云灭:“……”
发现自己不用按着了,萧融立刻松手,转身问一旁抱着肩甲的东方进:“东方将军呢,你听过吗?”
东方进眨眨眼:“易容术是何物?”
萧融:“就是通过一些手段,如同化妆一般,能把自己的脸变成另一张脸,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老人,老人变成孩子。”
东方进惊呆了:“竟有如此神术?!”
他震惊的看着萧融:“萧先生,你会吗?”
萧融:“…………”
他……还真会。
但前提是你们能拿出一套专业级别的化妆品。……
萧融自讨了个没趣,便讪讪的站到另一边,等屈云灭穿好铠甲,萧融才送他出了营帐。
他们已经在朔方城外了,昨天半夜到的地方,屈云灭令将士们休整半日,直到天亮以后才再次整队。
朔方城没有盛乐城那么巍峨,萧融甚至能看清城墙上安排了多少弓箭手,说实话,比盛乐真是差太多了。
走到军营门口,一旁的亲兵已经把屈云灭的马牵了过来,因为这回的战场就在军营之外,所以萧融不必再跟过去了。
屈云灭牵住缰绳,然后回头对萧融说:“我走了。”
萧融朝他笑:“祝大王凯旋。”
屈云灭:“毫发无伤的凯旋。”
萧融:“……”
原来他还没忘了这个要礼物的事。
转眼,屈云灭已经上马离开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如同飓风过境,来得霸道、走得迅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不管被他丢在身后的人是什么心情。
萧融望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萧融才转过身,但一步都没迈出去,他就惊吓的停在了原地。
虞绍燮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他同样望向屈云灭离开的方向,然后幽幽的叹息:“融儿,我懂你。”
萧融:“……你懂我什么?”
虞绍燮再次叹了一声:“昨日送承儿出征,我便是同你一样的心情,既为他感到骄傲,又为他感到担心,为兄者、为臣者,都是操心的命啊。”
萧融:“…………”
他张了张口,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憋出一个嗯的声音,然后萧融默默的绕过虞绍燮,回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萧融当初估计朔方城里面应该有三四万的鲜卑守军,但他猜错了。
朔方城目前连两万的守军都拿不出来了。
并非是慕容部把兵力都抽走了,而是当盛乐城破的那一日,朔方城的某个将军见大势已去,杀了拦他路的人,打开西侧的城门,带着愿意跟他走的一万多人,连夜逃窜了。……
据剩下的人说,他们逃的是涿邪山方向,也就是柔然人的地盘,再往西北走就是金山,匈奴的部落正在那边苟延残喘着,估计这人打着吞并匈奴的主意,打算在那边安家了。
要是过去,屈云灭非得追出去不可,但今日他看看毫发无伤的自己,再想想一连追上几千里、深入大漠与戈壁之后,他带回来的人头够不够抵消萧融的怒气……
算了算了,一些小喽啰而已,不必在意。
当天就攻破朔方的城门,又花了一日清理城中的杂碎,第二日黄昏,萧融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进朔方城。城中没有战俘,但凡是怕死的,早就跟着那个将军一块逃命了,能留下来的全都是硬骨头,死活都不愿意投降,而他们人本就不多,也不可能有那个时机将他们逼退到合适的地方,所以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战死了。
盛乐是慕容部的天下,它繁华、人口众多、贵族也多,二者比起来,朔方才更像是鲜卑人生活的城池,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因此路上每个被绑住手,被勒令着往安置的地方赶的鲜卑百姓,都在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萧融。
这一排排的队伍当中还有小孩,小孩子也被绑起来了,但没有跟别人系在一起,他紧紧贴在自己母亲身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被带去哪里。
萧融停住脚步,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往前迈步。
镇北军收拾出了一栋贵族的宅院,这贵族挺会享受,用的炭都是金陵那边世家大族才用得起的银丝炭,屈云灭命人在屋子里点了四个炭盆,萧融一走进来,差点被屋里的热浪掀出去。
萧融:“……”
他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点这么多炭火。”
屈云灭拧眉:“可你这么怕冷。”
萧融摇了摇头,他懒得解释,只让别人端走一盆,然后他才解开身上的斗篷。
绫罗绸缎虽好,但冬季人们还是怎么厚实怎么穿,此时也没那么多的选择,即使是王公贵族,一件斗篷也能有十斤重。
学了那么多年舞蹈,萧融很不喜欢穿的臃肿,也不喜欢给自己身上增加任何负重,所以斗篷之下,他穿的还是日常的士人服,只是里面多穿了两层用来保暖。
本来这也是屈云灭司空见惯的画面,但有了之前臃肿笨重的斗篷做对比,再看萧融此时的模样,不知怎么,屈云灭就想起了纤细二字。
而脱了一层萧融还觉得热,默了默,他只好把外袍也脱掉了。
外袍宽大,本就是为了遮掩身材而生,里面的袿衣才是收腰的正常服饰,民族大迁徙之后,中原的服饰变得多种多样起来,此时什么风格都有,萧融这穿法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萧融把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然后一边给自己倒热水,一边对屈云灭说:“观鲜卑人战败后的模样,让我对南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水倒好了,他捧着,顿了顿才说:“但愿南雍的事情能顺利一些,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好了。”
就算打,也不要再是这样推土机一般的一路莽过去,伤亡太大、对百姓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真心希望自己留在小皇帝那里的种子可以发芽,如果小皇帝能信任他,在关键时刻倒向他这边,那一场大战就能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可孙仁栾突然出兵,这让萧融心里有点嘀咕,以常理推断,萧融自然会觉得这事跟小皇帝没什么关系,应当都是孙仁栾一个人的主意,但小皇帝的过分无能也有点出乎萧融的意料,按理说如果小皇帝坚决反对,孙仁栾应当就不会再一意孤行了。
是他判断错了?还是小皇帝根本就没听他的,当孙仁栾打算攻打益州的时候,他不敢说话,就这么任由这件事发生了。
萧融:“……”
罢了,他虽然希望小皇帝能帮自己,但他也知道小皇帝年纪太小,对这么小的孩子,他还能苛求什么呢。
萧融端着那杯水若有所思,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想起屈云灭一直都没回应自己。
他看向屈云灭,疑惑的问:“大王?”
屈云灭缓缓眨眼:“何事?”
这回萧融有点担心了:“大王,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屈云灭火速摇头:“没有的事!”
萧融:“……”
没有就没有吧,你嚷什么。
揉揉自己饱经风霜的耳朵,萧融终于喝了一口已经变温的水,然后问屈云灭:“接下来大王打算停留几日,何时前去西海城?”
屈云灭:“还是三日,西海——”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外面有人走过来,因为里面太热了,萧融把门打开了半扇,那人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萧融看见他,直接对他道:“你不是简将军的亲兵么?怎么到朔方城来了。”
这人松了口气,赶紧走进来,先朝大王抱了抱拳,然后他才一脸无奈的看向萧融:“萧先生,那个慕容岦他吓破了胆,这两天说话颠三倒四的,根本说不清楚那个韩清长什么模样,他还一个劲的想要见您,简将军知道您想要韩清的画像,如今他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想问问您愿不愿意见他,或许见了您,他就能清醒一点。”
萧融:“…………”
他瞬间看向屈云灭,亏他之前听到屈云灭说慕容岦再也不用见人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给慕容岦毁容了,敢情是直接把人折腾疯了啊!
屈云灭一看他这眼神,顿时就头皮一紧:“不干我的事,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小,我都没怎么动刑,他就先把自己吓疯了,堂堂皇帝,就这点胆识!”
萧融:“……”
你是真的一点历史也不看啊,有胆识的皇帝才是凤毛麟角好吗。罢了。
萧融不想跟他计较这个,慕容岦到了他们手里就等于一个烫手山芋,杀了日后遭诟病,留着又让人膈应,凭什么要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个前鲜卑皇帝,即使他们的好吃好喝在慕容岦眼里可能就等于猪食,那萧融也不想给自己留个大爷下来。
但如今听到慕容岦疯了,萧融居然感到了一点安慰,毕竟江湖规矩,对待残疾人是应该好一些的。……
萧融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见我,我同慕容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竟然知道我是谁?”
对面的人:“……”
一听这个,他的脸皮都僵了僵,本来他就在回避这个问题,如今却不得不说了:“慕容岦不知道萧先生是谁,额,他用的称呼是,那个秀致出尘、仿若天格里亲手雕琢出来的精致人偶的贵公子。”
萧融:“……”
屈云灭:“……”
前者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后者拳头已经硬了。
忍过那一阵的尴尬,萧融不禁问他:“天格里是什么东西。”
但回答萧融的人不是这个亲兵,而是正在磨牙的屈云灭:“萨满教的神明,他对你的评价还真是高。”
萧融本来很羞耻,但看着屈云灭这个模样,他又轻哼一声:“你能怪他吗?”
屈云灭:“…………”
他转身就往外走。
萧融一愣,赶紧站起来:“你去哪里?”
屈云灭扭头:“去见慕容岦,天格里雕的人偶他看不见了,但如果他运气好,我能给他一个见到天格里本人的机会。”
萧融:“……”
被屈云灭这一番话说的目瞪口呆,但萧融到底没有追出去,他只是对着屈云灭的背影喊:“记得弄到画像!”*
接下来屈云灭只带了十个亲兵,就跑回盛乐城去了。
萧融本想跟着,但朔方需要人手,他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虞绍燮。更何况两城之间已经很安全了,要是真碰上侥幸逃脱的鲜卑人,那也是对方的不幸。……
入夜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屈云灭就已经进了盛乐城,他一点没耽搁,直接去找慕容岦。
得知他亲自回来,简峤赶紧出来迎接,但伸着脑袋左看右看,简峤的表情越发茫然:“大王,萧先生在何处?”
屈云灭:“在朔方。”
简峤:“……萧先生没回来?那大王回来是做什么。”
屈云灭的拳头又硬了:“本王回来还不够?!你还真打算让萧融去见那个色中饿鬼,简峤,本王对你很失望!!”
简峤:“…………”
不是。色中饿鬼?
简峤被骂的一脸懵逼,而屈云灭已经丢下他,大步朝慕容岦在的地方去了。
毕竟是皇帝,镇北军没有把慕容岦关在牢房里,而是单独找了个宫室,把其他门都锁上,只让慕容岦一个人待在这,他能活动的范围就这个屋子,他所熟悉的人全都不见了,每一日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在这种心理压力下,他还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哪怕没有屈云灭的审讯,他也正常不了几天了。
短短几日不见,屈云灭再次走进这个房间,然后忍不住的皱起鼻子。
这屋子里一股恶臭,屈云灭硬生生的被恶心的停住脚步,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才忍气吞声的朝前迈步。
这回的慕容岦跟上回完全不一样了,上回他吓得发抖,但至少能说话,这回慕容岦坐在地上,眼神迷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在傻笑。
屈云灭:“……”
他深深怀疑这个人还能不能给出画像了。
屈云灭皱眉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喂!”
慕容岦被他踢得一晃,他抬起头,看向屈云灭,也不知道认没认出他是谁。
慕容岦张嘴,说了一串叽里呱啦的鲜卑语。
屈云灭:“……”听不懂。
偏偏慕容岦还来劲了,又说了一串,见屈云灭不说话,他还生气了,用力的砸地砖,然后继续说屈云灭听不懂的东西。
屈云灭忍无可忍,他暴怒着吼道:“给本王说人话!!!”
慕容岦呆了一呆,竟然还真照做了:“那个美人在哪里?”
屈云灭脸色一变。
慕容岦:“朕从未见过拥有如此姝色的男子,朕要为他破例,立他为妃。”
屈云灭盯着他不说话了。
慕容岦又笑起来:“镇北王死了,他的人马如今都归了朕,美人无处可去,自然也只能来到朕的身边,无妨,朕会好好疼他的。”
慕容岦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笑得非常开心,但下一秒他又生气了:“还不快把人带来!当心朕砍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咣!——屈云灭抄起后面的一个十寸长大花瓶,猛地砸到慕容岦后脑勺上,把人砸的头破血流,就这么歪着倒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外面等待的简峤瞬间冲进来,看到慕容岦悄无声息的趴着,简峤顿时紧张起来:“大、大王把他杀了?”
屈云灭手里还攥着那个花瓶的上半部分,看着人事不省的慕容岦,好半天他才阴沉的开口:“没有,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么便宜。”
一瞬间屈云灭脑子里闪过了好多种酷刑,这时候他甚至跟黄言炅同频了,他想把慕容岦活活蒸死。
但他努力的克制着心里这些暴虐的想法,酷刑不可取,更何况这人是鲜卑的皇帝,他不能这么做。
然而心中的戾气无法发泄,屈云灭甚至想要乱杀一通,但最终他只是一把揪住旁边简峤的领子,万分狂躁的质问他:“是你让人去请萧融过来?!”
简峤:“…………”
作为认识了屈云灭将近二十年的人,简峤太知道屈云灭目前是什么状态了,再激怒他一点点,别说慕容岦了,就是自己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简峤不知道慕容岦说了什么,他只能拼命的给自己解释:“是、是,但慕容岦之前胡言乱语,只是一个劲的要我们把萧先生找来,除此以外他并未提到过萧先生!”
简峤意识到这事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紧张的看着屈云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王,慕容岦他说了什么?”
屈云灭:“……”
他紧紧的闭嘴,突然就把简峤松开了,后者向后踉跄了两步,刚站稳,就听到屈云灭吩咐他:“给我好好养着他,我要养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说完,屈云灭大步离开。等他出了这个房间,简峤顿时大松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缓了缓加快的心跳,简峤看向地上的慕容岦,心里也是怪复杂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大王生气到这个地步,甚至都不杀人了,而是打算折磨人,还折磨一辈子。…………
弥景坐在桌前磨墨,终于磨好了,他用毛笔蘸了蘸,正要往纸上写字的时候,啪!
他的房门再次被人粗暴的推开,弥景一个没收住力,好好的一个点,变成了一大撇。
弥景:“……”
他定定的看着废了的这张纸,最后还是无声的叹口气,抬起头,他问道:“大王怎么回盛乐了?”
屈云灭怒不可遏道:“我从未见过慕容岦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弥景:“…………”
这不是我问的问题。
这也不是我关心的答案。
你还是继续讨厌我吧,求求你了。
第111章 遵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景偏头看向已经干涸的砚台,再看看依旧精神饱满的屈云灭。
弥景:“……”
他用鼻子轻轻的吸一口气,然后在缓缓将这股气呼出去的时候,他的双肩也随之垮塌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回不仅是砚台干涸了,连蜡烛都燃了一半了,弥景是个认真的人,即使屈云灭说的十句里有八句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他也会认真的听着,但他最近很累,白日不停歇,晚间也要思虑很多事情,他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弥景的手不再捻动那串念珠,眼皮也慢慢的耷拉了下去,就在他即将真的把眼皮阖上的时候,他听到屈云灭问了自己一句话。
弥景瞬间清醒过来,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仿佛刚刚根本没有打瞌睡一样。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屈云灭问了什么,但屈云灭正在挑眉看着他:“佛子可是觉得不妥?”
“……”
弥景斟酌了一下屈云灭此时的神情,感觉屈云灭有嘲讽自己的意思在,弥景大概懂了。
他平静的回答道:“我并无此意。”
屈云灭脸上讥诮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弥景,然后霍然起身:“你并无此意?!立一男子为妃乃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居然并无此意?!呵,真看不出来,堂堂佛子竟然也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弥景:“…………”
这回他是真露出了无助的神情,不仅仅因为自己判断错了情况,还因为屈云灭这上纲上线的态度。
张了张口,弥景忍不住轻声为自己辩解:“无论女子为妃、还是男子为妃,这都是世俗中的事,因情生欲,因欲破戒,弥景乃一僧人,早就远离了七情六欲,大王之愤怒,我虽能理解,却不能感同身受,以佛理来讲,男男女女皆是幻象,远离欲望、修行于世,才是脱离苦难的唯一道路。”
解释到最后,弥景还夹带了一点私货,只可惜,屈云灭完全没听懂。
不仅没听懂,他还听岔了。
若有所思的坐下来,他看着弥景,半晌才说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和尚眼里,男子和女子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不管是立男妃,还是立女妃,你们都能接受。”
弥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屈云灭已经这么认为了,刚刚他顶多是不可置信而已,这回他看着弥景的眼神,仿佛在看另一种天外来物。
弥景甚至能从他眼睛里读到一句话。
——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和尚!
弥景:“…………”真的吗?
听到疯了的人说一句疯话就气到跳脚的人明明是你,结果心思肮脏想法龌龊的人倒是成了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
能把弥景气到这个地步,屈云灭也算是独一份了,幸亏他没有顺杆爬,要不然弥景多年的修身养性就该毁于一旦了。
鄙视了一番弥景,然后屈云灭就不说话了,他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而弥景被他气清醒了,暂时没了睡意,他继续默默的捻动念珠,在心里向佛祖道歉。
一不小心,差点犯了嗔戒,虽然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事,但弥景还是决定再抄一百遍经文,用来惩罚自己。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屈云灭毫无所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弥景:“你去过西域,走过天竺,中原之外……也有人立男妃……和男人……?”
这句话他说的磕磕绊绊,弥景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仿佛刚刚的怒气和发泄都是为了这句话所做的铺垫,既是铺垫给他人听,也是铺垫给他自己看。
弥景:“……”
弥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不愿意掺和到屈云灭和萧融之间来的,但在屈云灭一次又一次的突然闯入后,他已经无意中的被裹挟到其中了。
弥景捻念珠的动作一顿,他神情复杂的抬起头,发现在他长久的没有回答之后,屈云灭已经渐渐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