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铄:“…………”
他炸毛道:“萧融!!!!!”
他立刻就反悔了,萧融这种祸害,就该离他远点!…………
宋铄又惊又怒,出了萧融这里,他扭头就去找佛子诉苦了,弥景一边听着他的抱怨,一边将自己写好的信件封死,他如今也学会一心二用了,在宋铄说到激动的时候,他还会适当地点点头,免得宋铄觉得他敷衍。
但宋铄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弥景总是不说话,渐渐地宋铄就不高兴了,看看弥景,他一把抢过弥景正要封装的那封信,他眼睛一瞟,就要看看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结果整封信都是蝌蚪文,他完全看不懂。
宋铄:“……”
弥景安静地看着他,见他僵住了,弥景才从他手里把信拿了回来,他淡淡道:“此信将送给龟兹国王女白雅弗利揭,陛下登基在即,西域诸国颇为关心此事,有些国家打算前来朝贺,王女最为向往中原文化,借这个机会,我想邀请王女来陈留做客。”
宋铄:“……”
你个和尚,怎么天天净惦记着别人家的王女啊。
鄙夷地看了一眼弥景,宋铄想起什么,又问他:“我记得这位王女去年与柔然人定亲了,柔然与中原关系紧张,她应该来不了吧?”
弥景把信纸折好,平静道:“这门亲事没成。”
宋铄一愣:“为什么?”
难不成是柔然那边又有什么动向?
弥景回答:“因为我不想让它成。”
宋铄:“…………”
他惊悚地看着弥景,弥景转过头来,对他略微解释了两句:“龟兹不能与柔然结亲,白雅弗利揭非常受她父王的宠爱,若她嫁去柔然,龟兹的立场就要变了。再者说,白雅弗利揭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到这,他朝宋铄笑了笑:“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她一定要联姻,为何不能同中原联姻呢。”
宋铄看着弥景的眼神都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而是敬佩:“这可是一位王女,她要是嫁过来,那就只能嫁给陛下,和尚,你就是不想活了,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寻死。”
弥景:“……我知道,但中原这么大,王女的良配不一定非得是陛下。”
宋铄纳闷:“那还能是谁?”
弥景心说,你啊。……
从宋铄第一次跟弥景说他想联姻的时候,弥景就有这种想法了,而且他仔细斟酌了一下宋铄的那些条件,感觉全天下,也就王女符合这个特征。
美丽、家世高、嫡女、有文化。
家住北边,也不吃鸡蛋,因为龟兹国连鸡都没有。
更重要的,王女很有个性,她数次从龟兹王宫偷跑,最初接近弥景的时候,也是想借这个中原和尚的便利,出宫去玩一玩。
因为她,弥景差点被龟兹王宫的侍卫叉成喷壶,幸亏弥景这人不记仇,不然他俩也没法成为笔友。
多完美啊,条条都符合宋铄的要求。自从屈云灭和萧融迈过那一步,屈云灭就再也不找弥景诉苦了,所以弥景深深认为,宋铄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心人。
脱单吧,都赶紧脱单,你们全脱单了,贫僧也就解脱了。……
萧融可不知道弥景一个世外之人,已经被逼得都做起媒婆的活儿了,宋铄刚从他这走了没多久,另一个人又来了。
地法曾同样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萧融回来了,他也能交任务了。
听说黄言炅和陈建成都被他活捉的消息,萧融还愣了一下,因为他完全把这俩人给忘了,在地法曾的带领下,萧融去监牢看了看这二人,陈建成蓬头垢面,早就骂不动了,而黄言炅比陈建成好不到哪去,他坐在监牢的角落,看着就跟个乞丐差不多,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萧融的身影以后,他浑身一僵,然后又低下了头。
上一次见面,他们还是盟友,虽然黄言炅处于弱势地位,可萧融还是需要把他当个人看,哪像如今,他的生死已经在萧融一念之间。
黄言炅心里的感觉无比酸涩,殊不知,萧融心中的感觉也没有多好。
他品尝不到那种胜利的滋味,因为此黄言炅非彼黄言炅,他没有伤害过屈云灭,他只是个博弈输了的势力头子。
一时之间,萧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他,现实与史书变得混淆,萧融望着这个黄言炅,好像能看到另一个意气风发版本的他,而在那个版本里,输掉的屈云灭连乞丐都不如。
萧融站在监牢之外,看了好久好久,等他终于转身,他才愕然的发现,屈云灭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萧融脸上还有遗憾与复杂的神情没有收回去,屈云灭从未见他对旁人露出过如此在意的模样,萧融大约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外露,于是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表情,再重新抬头的时候,他就恢复正常了。
走到屈云灭身边,他小声道:“有些冷,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屈云灭看看他,然后点头。
但是在走之前,他问萧融:“这两个人,你想如何处置?”
萧融意兴阑珊道:“此二人都恶贯满盈,没有留的必要。”
萧融的意思是,直接杀了算了,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什么心神,但屈云灭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从很久以前开始,萧融就格外地在意黄言炅,没想到黄言炅成了阶下囚,萧融还会因他露出那样沉重的神情来。
屈云灭:……他何德何能啊!极刑,必须极刑!……
黄言炅永远都不会知道,让他最终死无全尸的原因,居然就是萧融无意中露出来的一个表情。
很离谱么?好像也没有。谁让他输了呢,在这个世界,输家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两日后,萧融遵从自己的诺言,送孙仁栾与他的家眷一同过黄河。
本来他说的是要亲送孙仁栾归乡,但因为萧融不愿意带上屈云灭,所以屈云灭死活都不同意让他独自前往平阳,两人折中了一下,最后将近七八日的路程,被屈云灭砍成了四个时辰,早上出门,目送孙仁栾上船,然后萧融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否则屈云灭就该追出来了。……
好在雍朝灭亡之后,孙仁栾的心性变得更豁达了,他根本不在乎萧融会把他送到哪,即使萧融不送,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孙家人基本都跟着孙仁栾离开了,少数想要搏一把的选择待在陈留,而那位开城门的勇士,孙仁栾的亲侄子,萧融本想给他封个一品公,然后发配到不重要的地方,让他在那边待到死,但不劳萧融费心,孙仁栾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总之这位苏将军今日也出现在了孙家的车队当中,他坐在马车里,始终都没下来过,也没发出什么动静,萧融都担心他已经死了。……
开城门的确是大功一件,整个新朝都要善待孙将军,问题是这种善待透支了孙家的未来,而且孙家人都走了,就孙将军一人待在新朝,以他这个脑子,说不得哪天就被新朝的官员揪住错处,来个砍头抄家一条龙。
萧融尊重孙仁栾,却不会保孙将军,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亲自将孙将军扔进大牢的人。
到了这地步,孙仁栾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他妹妹还在逃,但镇北军已经找到了她的踪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住她;金陵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贺甫,从他拿剑逼着贺甫写退位诏书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这孩子的亲缘已经断了;这些日子他的老友们死的死、逃的逃、归顺的归顺,镇北军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成王败寇,屈云灭实现了他的保证,只要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冥顽不灵,总能有自己的活路。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孙仁栾都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光明磊落,所以,这一点上他也比不过这两个年轻人。
想到这,孙仁栾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
前几日的风波他也有所耳闻,甚至有人企图煽动他,说屈云灭和萧融是倒反天罡,不如他们再搏一把,对这种明显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孙仁栾不置可否,对那两人难以描述的关系,孙仁栾也不是很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当日屈云灭那句话,屈云灭当时说,这天下是他和萧融一起打下来的。……嗯。有点羡慕。
这样一条披荆斩棘的路,他独自一人走了数十年,内中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本以为不管是谁到了这个位置上,都会变得和他一样,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一个不同的。……讨厌。
想着讨厌两个字,其实孙仁栾心里的感觉始终都是淡淡的,毕竟他已经隐退了啊,往后这天下变成什么样,都不再是他的责任了。再者说,屈云灭和萧融都是实力强劲的年轻后生,刚上手时或许跌跌撞撞,但他相信,他们会明白如何做的。
带着这种放松的心态,孙仁栾走下马车,他们已经到河边了,官船就在这里等着,跨过河岸之后,萧融与他就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们下一次再有交集,大约就是孙仁栾驾鹤西去、而萧融要给他写悼文的时候了。
转过身来,面对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年轻人,孙仁栾还觉得有些稀奇,虽说他不了解萧融,但他一直以为,萧融会在马车里再劝说他一遍,结果全程萧融都安安静静的,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正月下旬,风还是冷的,但这一段的河面已经开化,河上漂浮着大块的白色碎冰,顺流而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波澜壮阔的味道。孙仁栾又要拱手朝萧融行礼,萧融却在他动作的时候扶起了他,像个晚辈一般,萧融朝孙仁栾笑了笑:“路途遥远,大司马一路珍重。”
孙仁栾点点头,萧融又说:“朝中之事,大司马无需忧心,我与高丞相等人必定好好经营雁朝,令其重铸上古荣光。”
孙仁栾:“……”
一般这种句式里,应该是你和屈云灭才对吧?
萧融就跟没看到孙仁栾那复杂的眼神一样,他继续道:“待登基大典之后,我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比如重铸钱币,收拢边缘异族,修盐路、固堤坝,广开商市、修缮法度。”
孙仁栾听着,心里觉得不太靠谱,这些样样都是大动作,劳心又劳力,萧融这是打算把自己累死么,就算不会把他累死,也会把他烦死,长久以来的制度哪是这么好改的。
到这里为止,孙仁栾还不会觉得萧融是异想天开,毕竟这些东西不会动摇国本,萧融要折腾,基本也就是折腾他一个人,谁让他年轻呢,愿意折腾就折腾吧。
但接下来的,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萧融:“登基大典一个月之后,我便要告知天下,秋季即将开启一场择官考试,以几道题目为标准,答得越好、成绩越高,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人,便是朝廷新进的官员,同时,我还要在各州各郡设立学府,从六岁小童到三十岁成人不等,通过学府的考试以后,便可入学府继续深造,学府子弟日后可以进入县一级的官府,做一名小吏,当然,若他们能在择官考试里考取名次,就不必留在县里了。”
孙仁栾震惊地看着他,萧融微微一笑,又说道:“为考试与学府能顺利推行,我还打算在整个中原开立书局,日后,只要买得起书、就认得起字,识得了字、便有机会进入官场。这便是我萧某人的抱负,大司马觉得如何?”
孙仁栾嘴都快合不上了,好半天,他才问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世家与贵族的封荫……”
萧融眨巴眨巴眼睛:“封荫?当然取消了呀。”
孙仁栾:“…………”
望着他,萧融露出一个充满圣光的微笑:“我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百姓们会体恤我的苦心,朝臣们也会理解我的做法,哈哈,其实他们不理解也没关系,陛下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算让他与全天下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萧融后退一步:“好了,我不耽搁大司马的时间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萧某该回去了,不然陛下又要丢掉公务出来找我了。祝大司马一路顺风,余生悠长、安康。”
他说完就走,最后就给孙仁栾留下一个娇羞的侧脸,孙仁栾满脸震撼,都忘了拦他。
孙仁栾:……就你这个折腾的法子,不出三年天下必大乱!我哪还有什么安康的余生啊!
孙仁栾凌乱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被自家的仆从请上了船,但他那安之若素的心态已经没有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担忧萧融把雁朝搞没了。
而萧融把马车留给了孙家,自己骑着马朝来路奔去,春风拂过萧融的额头,执着马鞭,萧融想起孙仁栾刚刚的表情,他忍不住在路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驾!”*
在朝中众人复杂的心情中,帝后的婚期还是定下来了,不过不是屈云灭设想中的登基大典和合婚大典一起办,要真的这么办了,陈留的所有绣娘都要集体上吊了。……
登基大典在二月二,合婚大典则在三月三。
屈云灭非常抗拒这样的结果,但萧融去屈云灭房里待了半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屈云灭就改主意了。
朝臣们第一次发现皇后枕边风的强大,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后不跟皇帝一条心啊,他居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耶。
而且不止是婚期,很多事情皇后都比皇帝理智多了,连制定官员名单,皇后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而皇帝连人都认不全,他制定的武官名单还好,文官名单跟玩儿一样,让人看了就眼前一黑。……
还没正式成婚呢,人们已经发现跟着萧融混的好处了,有时候萧融和屈云灭坐在一起,人们甚至会有种错觉,好像屈云灭才是那个祸国妖后,因为只要有人惹着他了,他就会去找萧融告状,有时候为了让萧融听他的,他还会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人都有喜好,更何况这群人都是新加入的,对屈云灭根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发现屈云灭不靠谱,他们就打算转投萧融,光转投不算,他们还想让萧融听他们的,暗中夺屈云灭的权。
萧融听着他们的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出门,他也告状去了,他的告状极其简单,就几个字——陛下,我看他们不顺眼。
屈云灭脑袋一抬,从未听过萧融告状的他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手一挥,他吩咐道,统统杀了!
萧融:“…………”
最后还是萧融焦头烂额地拦下他,把杀了改成发配,中原这么大,边边角角的地方多着呢,他们喜欢勾心斗角,那就去边疆勾心斗角吧。
至此,人们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雁朝其实根本没有皇帝。
他们只有两个祸国妖后啊!!!……
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登基大典到来了,外面所有官员都换上了新官服,文官由高洵之带领,武官由王新用带领,而屈云灭,他站在新建好的宫室当中,由萧融给他做最后的细节检查。
此时龙袍什么颜色都有,但最隆重的颜色还是黑色,萧融的手抚过上面暗金色的龙纹,默了默,他勾起唇角。
屈云灭望着他,仿佛看不够一般,他低声问:“阿融笑什么?”
萧融轻轻深呼吸着:“我笑——时光的飞逝和人的变化。”
他抬起头,问屈云灭:“若是在一年之前,你想得到今日吗?”
屈云灭也无声地笑了一下,自然是想不到的。
既想不到他能当皇帝,也想不到他和萧融会走到一起。
但正因想不到,所以才使得今日像是一场误入的美梦,只是这场梦他醒不来,每一天睁开眼,美梦都还在。
屈云灭凝望着萧融,他的喉头似乎有东西堵着,让他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萧融总是明白他的意思,从一开始、再到现在,萧融一直、一直,都明白他的意思。
抬起头,萧融主动吻向屈云灭,这段唇齿的纠缠只有短短几秒,但屈云灭好像把魂魄都留在了萧融身上。
看着屈云灭这心神不稳的模样,萧融不禁又笑了一下:“好了,快走吧,一会儿都该误了吉时了。”
屈云灭嘟囔:“若成婚那一日,你也会这么催我多好。”
萧融:“……”
虽然抱怨,但屈云灭还是朝前走了,宫殿里没有点灯,最亮的地方就是宫门处,此时还是清晨,屈云灭离萧融越远,他的影子就被拉得越长,这一次,他终于走向了最好的那个结局。
萧融垂下眼,心里正五味杂陈着,突然,他听到屈云灭不悦的声音:“只催我,你怎么不走了?难不成你要反悔,萧融,是你说只要我背下来所有祝文,你就同我一起走完整个大典!”
萧融:“…………”
那不是因为我怕你走一半没耐心了,突然撂挑子吗!要不然我才不揽这个苦差事!
憋着气,萧融满脸不爽地走到屈云灭旁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华服,他瞪了屈云灭一眼:“敏感多疑。”
屈云灭怒道:“你说过不会再骂我!”
萧融:“你还说过不会翻旧账呢,你做到了?”
屈云灭被萧融噎了回去,他也憋着一股气,但实在说不过萧融,看看外面还等着的满朝文武,屈云灭退让道:“……先出去。”
萧融也哼了一声:“大典结束再跟你算账。”
终于,这俩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后面的仪仗队默默对视,心里都有种沧桑的感觉。
明明今日是个好天气,为什么他们感觉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刚开了个头呢……
朔始元年二月初二,屈云灭登基为帝,就此拉开雁朝序幕。
佛道两教均向新帝俯首称臣,尊他为人皇、真佛、帝君,中原之外的数十个国家,也派了使臣过来,送上贺礼。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改换官制,曾经人们耳熟能详的官职,约五成都被取缔了,一品和二品的官位大幅减少,三品、四品开始变成朝中的中流砥柱,除此之外,朝中还多了一个叫考核制的制度,四品以下官员每年都要参与一次考核,由其他部门的上官出题,按照答对的比率来判定属于甲乙丙丁哪种,得到甲等才有机会升官,得到乙等无功无过,得到丙等可能会被降职,要是得了一个丁等,那就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之所以只要求四品,是因为这时候四品以上才能上朝,才能参与国家大事的定制,而他们这是刚组建起来的新朝,能出现在屈云灭面前的人,别管他性格如何、又有什么样的臭毛病,至少他们都是干实事的,没有一个划水的存在。
四品之上有世家子,而且不少,整个朝廷八十多人,大约有二十五个都来自世家,看起来这个比例已经相当高了,但再看四品之下,除了去年因千人文集前来投靠的那些士人,几乎九成官员都出身世家、或是被世家培养出来的门生。
考核制令这些人十分惊慌,偏偏新帝将这当成了自己登基的第一把火,他在萧融等人的支持下大刀阔斧修改官制,不过一旬的时间就免了三千多人的职,有些人生气地回到家中,觉得屈云灭这是在自寻死路,把官员全都免了,整个天下都没人帮他干活了。
但他们好像忘了一个事,就因为他们过去从来不干活,这个制度才会把他们刷下去,考核的问题是XX县人口几何、耕地几何,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那不就跟一头猪差不多吗。
真换一头猪上去,或许都比他们强,更何况朝廷换的是人,即使没有经验、也不会比这些人表现更差了。
如果只是任免,下面是不会出事的,就是这些被换掉的人怀恨在心,借着过去的地位和家族的权势阻挠新官上任,才会给当地带来麻烦,但萧融根本不怕麻烦,他甚至一直都在等这些麻烦。
酝酿了十来日,等到新旧两批人已经势如水火了,许多告状的折子发到陈留来,萧融微微一笑,从其中选了几个做得过分的,然后递给了一旁的屈云灭。
屈云灭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之前他不愿意推延婚期,萧融便许了他好些承诺,这个就是其中一条,萧融说,只要他答应下来,那他就给他一个大开杀戒的机会。
拿着这些折子,屈云灭还有些看不上眼。
他喜欢亲自动手,而不是下令让别人动手,唉,不管了,聊胜于无吧。
心里想得挺遗憾,但萧融分明看到屈云灭唇角微勾,转身之后,他大步走向殿外,开开心心地去杀人了。……
当日,一群镇北军就冲进了这几户人家当中,绑走罪魁祸首、关押其他家眷,之后便是宋铄提审他们,他天黑开工,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写好了卷宗、拿到了认罪书,都不等到第二日出太阳,深更半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他让人送来断头饭,然后也不管他们吃不吃,半个时辰后直接一刀咔嚓。……唯物主义者,恐怖如斯。
宋铄如今的官职是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如今朝中老大有两个,一个是高洵之担任的丞相,职能等同尚书令,基本是总揽全局;另一个是羊藏义担任的中书令,也就是宋铄的直接上官。
羊藏义他好歹是雍朝的丞相,重新拟定官职的时候,要么给他弄一个荣誉职位,比如太宰太傅之类的,要么就只能让他担当双宰相之一,萧融不愿意再将荣誉职位带回朝中了,尤其羊藏义这个性格,即使给他一个荣誉性的,他也能自己折腾成实际性的,所以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把中书令的位置给他。
萧融前脚把中书令给了羊藏义,后脚就把中书侍郎、这个中书令的副手给了宋铄,宋铄何许人也,高洵之还没退下去,他就已经将丞相之位视为囊中之物,早前在南雍的时候,头顶坐个草包他勉强忍了,但他已经在镇北军待了快一年了,那时候的心性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自从他当了羊藏义的副手,他是处处跟羊藏义对着干,而且仗着自己年轻、精力充足,他把羊藏义的活儿全都抢了过来,气得羊藏义想教训教训他,但只要他动了这种心思,宋铄就会拐弯抹角把萧融叫过来,看着站在萧融后面趾高气扬的宋铄,羊藏义脑袋里的血管差点堵了。……
过了今夜,羊藏义才发现自己的血管还能更堵一点。
宋铄他手也太快了,才一晚上就把人杀光了,家眷他倒是没动,都好好关在牢里,但杀完人以后,他扭头就带着几千兵马前去这些人家,用跟杀人差不多的速度,一个白天,就把这些人家全部搬空了。
嗯,寻常新朝清算会灭九族,但雁朝仁慈得很,人家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钱。……
哪个世家的人口不是四位数起步,一个世家倒台,用血流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好几个世家都倒了,但是死的人数还不足一双手,按理说这些家族应该感谢新朝,可是他们怎么都说不出这种话。
甚至他们想对新朝破口大骂。
太不要脸了!!!
你们把钱财都拿走,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们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世家的人口确实都是四位数起步,但本家的人口最多只有一百,剩下那些全都是附庸和奴仆,萧融可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收缴了世家的资产,却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拿着剩余的钱财他们依然能过得很好,就是养不起奴仆、也没法再耍威风了。
没了权势和金银,再大的家族也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奴仆四散而逃,他们也纷纷避难,但萧融下令,要这些罪人的亲属离开陈留,谁敢收留谁就是同党。听了这个命令,有些人自然不敢收留了,但有些人就是要跟新朝作对,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融点点头,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他写下一个名单,再次递给屈云灭,于是等到半夜,宋铄又笑嘻嘻地出发了。……
从改换官制开始,一件件事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直到这时候人们才醒悟过来,萧融故意的,他就是要铲除世家,他甚至不怕世家知道,他让人在每个城池都设立了告示牌,陈留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要写公文,张贴到全天下,考核制度他张贴了、有人捣乱被制裁他张贴了、收缴世家资产他也张贴了。
他还写清了到底收缴上来多少东西,那一连串的数字看得百姓目瞪口呆,以前只是知道自己和世家差距大,却不知道差距这么大。别说同情他们了,百姓都快觉得自己和世家不是同一种类了。
百姓的力量既微小、也庞大,他们没法在朝中帮助萧融,但他们的态度影响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说到底,世家子还是少数,他们抱团、处处都要彰显自己高人一等,那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靠自己了。
外部帮不上忙,孙家已然没落,羊家虽然还在,但羊藏义被宋铄一个人就压得喘不过气,而且他刚投靠新朝,真不想再折腾了,即使看出了萧融的意思,羊藏义也躲在家里没有吭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和其余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南雍倒下的那一刻,他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南雍没了,但有些人的思维转变不过来,虽然他们认为自己是和新朝对话,实际上他们还是在跟南雍对话。
萧融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只清算有罪的人,其余人只要老老实实的,他就不会动他们。听起来很合理,但其余的世家不可能这么听话。
因为萧融所谓的老老实实,就是让他们的子弟参与考核,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三代之内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弟,迟早全族被请离官场,离了官场的世家,那还叫世家吗?
真狠啊,萧融这个人,他是表面上仁慈,说着不要他们的命,却把他们其余的东西都拿走了,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先让他们失去官职、再让他们失去银钱,这二者都没有之后,他们的家族就彻底没落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为了自救,这群人开始到处找办法,但可行的不多,因为新朝刚立,屈云灭身边一个废物都没有,数十万的镇北军就守在陈留,屈云灭一直都没有将他们分派出去,所有武将都待在京城里,这是个奇怪的现象,如今却不奇怪了,原来人家早有准备呢,这是怕他们反了,危及到新朝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