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折呼吸微乱,考虑到青莲对他的用处,默默收起了杀气。
次日清晨,陶执醒来后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他依照直觉看向床边。
萧玉折神色格外冷酷深沉,像是在闭目养神,但是气息不是很稳定,衣裳边角还有难以察觉的褶皱痕迹。
“仙君……”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萧玉折却兀自起身,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说道:
“时间不早了,自己收拾一下。”
“好。”陶执后知后觉低下头,发现灵力衣衫换了个款式,圆领宽袖遮盖了他单薄的身材,暗金色莲花纹饰尽显风流雅致。
一夜修为忽涨。他不禁思索,也许是昨夜吃了什么大补丹……、
陶执捯饬完走到桌前,将一瓶灵液拿起来仰头就喝。
只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鼻子,纳闷当初怎么喝得下这么难喝的东西。
“尊上,商量个事儿呗。”
萧玉折此时负手在廊下,极目远眺群山环伺,眉宇间淡淡笼着一层碎金光晕。
陶执啧啧感叹了一下,长得真好看,然后有恃无恐道:“以后我能不能吃点别的,改善一下胃口?”
“随你。”
“多谢尊上!”陶执笑得弯起眼睛。
萧玉折偏过头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脸仿佛永远充满活力,只是站在那儿笑一笑,便让人感觉温暖炽热。
他目光深邃莫测,隐去了其中一闪而逝的情绪。
“你明日搬到偏殿住,无事不得过来,其他事宜我会安排车灏做。”萧玉折移开了目光,冷硬地下了命令。
“为什么?”
陶执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搬出去他还怎么找机会下手?
他急忙变成青莲,飞到萧玉折身边,幽绿色光芒都快亮瞎眼,他还不死心地追问:
“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搬,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仙君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萧玉折双手隐在袖中,眉目清冽:“这两日禁咒不甚稳固,有可能再复发,须让车灏过来为我调养。”
“复发……?”陶执蒙了一下,仙君疏离的态度和口吻,仿佛是在赶他走。
“时辰不早,你该去书院了。”
“……”
半个时辰后,陶执心事重重地走进翰辰书院,连窦祯都不爱搭理,一个人坐着出神。
难道是变成人,减弱了青莲灵力?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赶他走?
“你在想什么?”窦祯小声问。
陶执拿书本盖住脸,一副颓丧的样子:“我被仙君赶出来了。”
赶……赶出来了?窦祯没咂摸明白,“你是犯了什么事?”
可要是他真犯了事,按照仙君的风格,陶执现在就不是全须全尾坐在这儿了。
“能是因为什么事?仙君阴晴不定,估计是不喜欢你了。”孔宜坐在书桌上,说起了风凉话。
“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窦祯怒瞪了他一眼。
“哼。”
陶执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昨晚……这话有点暧昧的意思。
此时书院里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只剩下他们还有孔宜带的两个小弟,几人闻言都下意识沉默。
不过一个上午,就传遍了青莲“失宠”的消息。
如今看来是青莲“以下犯上”,仙君事后翻脸不认人了?
窦祯见青莲神色愁苦,眼下隐隐有一圈青黑,心下猜想青莲这幅相貌果然讨不到好,必定是真的惹怒了仙君。
“那可怎么办,尊上该不会始乱终弃吧?”
孔宜讥讽一笑:“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人多了去,你如果对仙君没有用处了,下场不言而喻……”兴许比他被毁容还惨。
“除非你能证明对仙君‘有用’。”
陶执仿佛抓住一线希望,“怎么证明?”
“我听说仙君曾将一个至宝遗失在剑冢,你要是能从剑冢把它带出来,不仅证明你的实力,还能证明你的真心可鉴。”
孔宜的声音渐渐淡化,一直钻进了他心里。
第17章
翰辰书院有多种术法课程,分为理论知识和户外实践两种,在学习灵兽捕猎技能之后,便到了实操评分的时候。
先生安排地点在后山,那里灵气极其充沛,滋养着一大片丰富的灵兽和灵植。
“大家到了后山一定要小心,找到指定灵兽便返回,到时完整性和难度统一打分,切记不可逗留,日落之前到此集合。”
他们的符术老师是个魁梧的汉子,留着八字胡,一双虎目大如铜铃。
符术老师宣布完,便摆了摆手示意开始。
此番行动没有严格的要求,每人身上各带十张符咒,只要抓住一只灵兽便算成功。
陶执跟窦祯合作行动,他俩在森林里走了一会儿,很快就跟其他人分散了。
“青莲,你打算猎什么灵兽?火系灵兽便要准备水系符咒,到时候我把攻击符全丢上去,你就在后面负责捡漏。”
窦祯一边低头走,一边拿着毛笔准备画符,看起来如意算盘打得响亮。
“见到什么就抓什么,你都画几张吧。”陶执在前面查探灵兽气息,不时还要放慢步子让他跟上来。
窦祯赞许地点了点头,“说的对,你考虑得真周全。”
“到时你先保住自己性命。”
“……”窦祯不乐意了,“虽说你有筑基修为,但是我先进翰辰书院,怎么说也是你师兄,不要太猖狂了啊。”
陶执没搭理他,忽然发觉不远处传来一道异样的灵力波动,他立即拉住窦祯矮下身,藏在灌木丛后面。
“嘘!”陶执示意窦祯,匆忙接收信息后,两人屏息静气。
片刻后,一阵狂风席卷草木,径自从前方走近了一只麋鹿,麋鹿仿若踩着七彩祥云,身上也映出斑斓美丽的色彩。
七澜白鹿!是难得一见的高品阶灵兽。
在七澜白鹿飞跃而过时,陶执悄悄用手指画了个符咒,然后隐形的符纸便迅速追上去,悄无声息地贴在它屁股后面。
“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动手?”窦祯一脸追悔莫及,他还以为青莲有什么“杀招”,没想到只是用了个追踪符。
陶执想了想,说:“七澜白鹿性格难驯,真要动手恐怕不能活捉,最好是在安全的情况下手。”
“嗯……趁机搞偷袭?”窦祯瞪大眼睛,然后笑着拍他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
“它现在如果回窝了,那咱们说不定能一锅端嘿嘿。”窦祯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猫着腰错了搓手。
“……”
他们悄悄跟着七澜白鹿,一路上弯弯绕绕,有两次还回到原地,跟无头苍蝇乱撞一样。
陶执看着一棵草叶上沾染的透明液体,语气有些凝重:“它身上有伤口。”
“它往那个方向去了。”
陶执闻声抬头,只见七澜白鹿缓缓在一个峡谷地带消失了,那附近草木尤其荒凉。
他正要追上去,却被窦祯拽住了手臂:“别去了,咱们去找其他灵兽吧。”
“为什么?”
方才还一脸兴奋的窦祯,此刻凝望着那处峡谷,却突然浮现敬畏之色:“那就是剑冢之地,是浮仙宗默认的禁地,因为里面非常凶险,所以仙君不让任何人进入。”
陶执有些诧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孔宜说的都是真的?”
窦祯摸着下巴,摇了摇头:“大部分是真的,但是仙君留下的所谓至宝,无人验证真假。”
陶执不关心至宝,他有些许担忧道:“那……七澜白鹿怎么办?”
窦祯见他不信,以为他还想找借口进去,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不能想不开寻死……”
“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
与此同时,紫阳殿内。
气氛冷清寂静,没有侍奉的仙侍,青莲也离开后,只有仙君一人居住,竟然比从前还要空荡寂寥。
萧玉折坐在软榻上看书,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椅子,上面空空如也。
没有青衫少年灿烂的笑容,精致夺目的眉眼,那一抹绿色生机突然消失了……
萧玉折慢慢拧起了眉,目光再难回到纸面上,他心里没有得到应有的平静,反而浮现出些许烦躁。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他忽然想青莲此时回到偏殿了吗?若是没有,可有带伞?
一阵细微的窸窣,他从软榻上下来,步调从容沉稳地走到了屋檐下面,眺望着远方的群山,神色被覆上了一层隐晦的阴影。
“师尊,您身体并无大碍,禁咒也没有复发的迹象。”车灏忽然打破了静默。
他只看了一眼仙君看去的方向,便心中了然,因为那是翰辰书院的位置。
“嗯。”
车灏皱起眉头,师尊的反应,是早就知道禁咒不会复发,那么打发青莲出去住也是有意为之?
“师尊,您决定好了吗?”
“……”萧玉折斜睨过来。
车灏斟酌了下词语,试探性问道:“师尊的意思是,命青莲以后一直住在偏殿?若是如此,我明日便可安排……”
“……”
这一夜,萧玉折都难以入眠。
既然确定青莲依然能压制禁咒,那就该继续把人抓回来,放在身边好生养着。
可是那张脸太像“他”了,总能挑动他藏在心底,不知名的情绪。
青莲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们又有着何种不为人知的过去……只要每次深想,萧玉折都会感到痛苦万分。
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了,眼底又浮现出一丝猩红,他倏然阖上眼眸,慢慢自我疏解压力。
若是青莲在身旁,也不必如此费力。
他为自己这第一个念头惊讶,如此一来,心里更加确定了,只要青莲离开他身边,就会令他阴暗的情绪愈发失控。
萧玉折正要把车灏叫过来,便听到殿外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仙君,不好了!”
他冷声问:“出了什么事?”
“青莲去了南山迟迟不归,有人说他是被情爱伤透,心灰意冷之下,打算进剑冢证明痴心不悔!”
剑冢……
闻言,萧玉折脸上如覆寒霜,他冷冷扫了那弟子一眼,转身便化作一团云雾消失了 。
剑冢是浮仙宗极为危险的地方,可以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地。
那里供奉着上百把剑,以及强大凶暴的剑魂,必须是亲传弟子方能进入,外人误入必死无疑。
到了南山脚下,萧玉折才知道青莲进剑冢过了一夜,同时失踪的还有窦祯和孔宜。
他转身便要进剑冢,身后车灏忍不住道:“师尊,您曾立誓不再进剑冢,不如由我代您进去……”
萧玉折将神识收回,道:“他……进了剑冢腹地。”
他必须去把人带回来。
直到仙君消失了,车灏都说不出半句话,他神色忧虑,在原地半晌不动。
剑冢其实不足为惧,几百年前的剑魂也都在此长眠,而真正被设为禁地的原因……是里面封印着仙君的剑魂。
禁咒曾经疯狂侵蚀仙君的心境,连同意志合一的本命剑也受到了威胁,剑魂被污染后便被封印于剑冢。
剑冢上空乌云巨变,风起云涌。
萧玉折将困在剑阵中的青莲抱起来,带着人飞至天空中,少年全程都默不作声。
他瞥了一眼少年的脸,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多谢仙君关心。”
陶执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极不情不愿。
“……”萧玉折单手施法,打消即将积蓄的雷云,“我们回去再说。”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陶执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萧玉折这是什么臭毛病,将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
可是萧玉折却稳稳不动,反而更拥紧了他,他低声吓唬道:“从这掉下去,不死也要废。”
“……”陶执不相信,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疾风一刮,便哆嗦着嘴唇闭嘴了。
萧玉折救下了青莲,将他放在树下,然后便隐匿身形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打算等确认青莲安全再走。
陶执以为他真走了,不由得又是郁闷,这么远他可怎么回去?
“青莲师弟,需不需要帮忙呀?”一道听似熟络的声音响起。
“孔宜?”陶执半睁开眼睛,语气有点虚弱。
其实是在剑阵里迷路了,找了大半天饿的气虚体弱,他没找到七澜白鹿,倒是找到了一块……
他手里紧攥着一块硬物,用一块衣角包着。
进剑冢之前,他和窦祯约定只要日落前,他还没出来就去找人帮忙,没想到他还是在里面困了一夜。
“窦祯他怎么样了?”
孔宜手里提着一只貔貅状的灵兽,闻言有些好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只是被林中瘴气迷晕了,睡了一夜罢了。”
“……”陶执无语凝噎,这都能睡着?
所以是谁带人来找他的,现在不言而喻。
孔宜在他面前踱步,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你竟然真的进了剑冢,连死都不怕,难道……你爱上了仙君?”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激将法,不仅没有让青莲知难而退,反而让青莲甘愿冒死证明真心。
莫说青莲活着出来了,他能做到这一步,是连死都置之度外了。
“……”陶执面露哀伤,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在旁人看来就仿佛是默认了。
其实陶执只是在想,他不能说是进去追七澜白鹿,他现在很虚弱,不能保证在孔宜手上救下它。
“对,我爱上仙君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点勉强,心中思索着如何更有信服力。
“如你所见,我已经坠入爱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灵魂!信仰!”
空气倏然一静,孔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孔宜愣了一下,皮肉不笑道:“那……要是尊上只把你当替身,看着你却只想着四师叔的脸,你还愿意吗?”
树干后面一个身影有些僵硬,萧玉折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杀机。
孔宜……上次是留情了。
陶执面色一沉,把他当成四师叔?那不就能更接近萧玉折,有绝佳的机会得到凤王箭碎片?
而且只要当了替身,就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
一箭双雕,多么好的事儿!
“可是,我……我爱他。”他背对着萧玉折的方向,双眸明亮,露出笃定的神情,仿佛是最忠诚的朝圣者。
这能怎么办?我爱惨了仙君呀!
孔宜:“……”
萧玉折:“……”
风止树静,唯有一排白鹭飞越青天。
萧玉折手中攥紧的一片树叶,倏然变成了齑粉,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心脏骤然跳得很快。
……爱他?
仙君活了一千年,第一次听有人说“爱”他,从前没有人敢这么做。
准确来说,这是一株“色胆包天”的青莲。
今日天气阴蒙蒙的,车灏把陶执送回去的时候,仙君已经在大殿之上等候许久了。
陶执踏进门便感觉冷气扑面而来,他悄悄打量仙君的表情,发现对方一直低头看书,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怎么可能……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飘忽:“仙君,我今天去了剑冢……”
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理直气壮,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萧玉折落在书上的目光微凝,语气冷淡道:“为什么去那儿?”
少年神色有些闪躲,就像是难以启齿般,嗫嚅道:“我不小心闯进去的,并不是有意冒犯各位前辈……不过我想用这个赔罪。”
“你要怎么赔罪?”
萧玉折将他进剑冢前因后果查清楚了,孔宜那么明显的激将法,他还能被傻傻骗进去。
真是缺心眼。萧玉折手指握紧了书册,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陶执从怀里拿出了那块布包,打开之后放在手心,躬身双手捧至萧玉折面前。
那是一块“玄铁”,蒙着一层看不见的灰色,在日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仿佛一捧彩霞照进黑色深渊。
萧玉折倏然愣住,也许是因为被相近的灵力吸引。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少年,他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如水墨画的眉眼低敛着,有一瞬间虔诚地令人心动。
“这是我在剑冢里找到的。”陶执坦然道。
“你进去就是为了找它?”萧玉折眼底映出他的身影,语气有点耐人寻味。
陶执心想找不到七澜白鹿,丢了比赛名次,现在手里只有这玩意儿,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他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我想为仙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想让仙君知道……我其实是很有用的。”
“你确实很有用。”
萧玉折将玄铁在拿在手上,眼里染上些许赞赏的笑意:“不过从今往后,不可再这般冲动。”
他表露的赞赏、惊讶是真实的,因为不是谁能都轻易闯进剑冢,还能将“玄铁”带出来的。
思及此,他眼眸渐渐幽深,青莲到底是如何闯入剑阵?
陶执听到他的赞扬,脸上立即露出欣喜,这种被肯定的感觉太美妙了。
他两眼发着晃眼的光,兴冲冲道:“那我下次先告诉仙君再去。”
“……”萧玉折生怕他再闯一次剑冢,危险地眯起眼睛道:“没有下次。”
“好吧。”这语气还真是遗憾。
然后萧玉折将他变回了青莲,让他只能时时跟在自己身边,接受禁言加闭门思过的“惩罚”。
外面月上枝头,夜色已深。
仙君的轮廓透过白色纱幔朦胧不清,在他身边的青莲老实地躺着,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陶执望着萧玉折的脸,忽然想到了那位神秘的“四师叔”,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来阴阳相隔,仙君可曾梦见过“四师叔”?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迅速扎根于他的心,入睡之前一直困扰着他的心神。
陶执迷迷糊糊好回到了剑冢里,头顶是不大的洞口,斜斜洒进一束微光,在他面前是一片不规则的石头地。
无数把剑沉默地矗立在乱石之上,朱砂刻着他们的姓名辈分,偶尔几个位置却是空着,灵剑不知所踪。
他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自己,顿时愣在原地,而七澜白鹿早就跑远了。
“汝是何人?”一道冷漠空灵的声音突兀出现。
陶执没由来感到畏惧,他下意识拔腿就跑。
紧接着一声剑鸣响起,一把剑直直朝他飞来,其他剑也前仆后继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前辈恕罪,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是来找……找……”他急忙想找到那只七澜白鹿,但是事实不容他争辩。
“汝既敢来,便受死吧。”
眼见一把巨剑劈面而来,蕴含的力量几乎瞬间就可吞噬他,陶执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摔倒之后感觉手上一疼。
他本能反应抬手挡住眼睛,血液从虎口滴落到地上,渗入一块藏在乱世中的玄铁之中。
巨剑突然在他一寸前停住,急急地转了几圈,然后又飞了回了剑冢。
“汝竟是……”那个声音带着几分疑虑。
周围忽然变得静默,灵剑的杀气不翼而飞,陶执睁眼睛的时候,被一抹流光溢彩的光刺了一下。
他将玄铁捡了起来,喃喃道:“是你救了我?”
“你与吾有缘,请将吾带出去。”
然后,陶执就看到萧玉折出现在剑冢上空,一道术法斩开了剑阵包围,所有灵剑发现他的气息,纷纷飞回了剑冢之中。
陶执仰头与他遥遥相望,发现这是仙君的梦境。
这时候,梦境的画面开始消失,萧玉折望着跪在面前的青衫少年,他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萧玉折手背青筋凸显,声音暗含怒火:
“你要怎么赔罪?”
少年青涩的面颊微红,身上汗津津的,呼吸变得紊乱,好像说句话就要喘上三下,不然随时都会晕厥。
他上半身往前倾,手指轻轻勾住仙君的衣摆。
然后眼神迷离不定地看过来,甜腻的声音透着旖旎暧昧:“我……愿意为仙君做任何事,我想对仙君有用。”
少年衣裳完全湿透了,从上面看下来,能清晰看到那一截细瘦的腰肢,脆弱又掩不住的诱人。
“……”
陶执睡醒之后,依稀记得几个梦境里的片段。
他似乎是窥探了仙君的梦境,但很快就被赶了出来,但是对“四师叔”有了几个印象点。
“四师叔”身体不好,甚至有点虚。
啧啧,原来仙君喜欢柔弱美人啊。
说是闭门思过三日,但是也只是不让陶执变成人,也不让他说话而已,其他自由和以前一样。
萧玉折不拘着他,准备了丰富的灵液投喂。
但是青莲就像是变了性,平日一顿能炫上三大瓶,今日却浅尝两口便作罢。
“若是不合胃口,可让车灏再换一些过来。”萧玉折低眉擦拭着一把剑,忽然说道。
青莲坐在窗前半天了,语气颇有几分坚毅:
“不必了,我想真心悔过。”
萧玉折擦拭的动作顿住,他勾了勾嘴角道:“悔过便悔过,何苦作践身体?”
陶执心中微动,他飞到了萧玉折面前,竖起一片花瓣示意就那么点。
“那……我就喝一点。”
然后两片花瓣捧着手掌大小的瓷瓶,咕嘟嘟全灌下了肚子,喝完后还故作矜持地放回去。
他要慢慢改变形象,最好彻底“迷惑”萧玉折,就可以顺利拿到凤王箭了嘿嘿……
“喝饱了?”萧玉折笑道。
陶执点了点脑袋,他看着对方手里的剑,好奇道:
“仙君,这两把剑对你很重要吗?”
萧玉折不置与否,神色专注地说:“这是双生剑,合名碧月秋光,唯一的遗憾是剑魂残缺。”
“碧月秋光,好美的名字……”
陶执从前听闻,剑修的剑与神魂相连,剑魂残缺会很大程度损伤身体。
他忽然福至心灵,道:“剑冢里的那块玄铁,难道就是碧月秋光残缺的剑魂?”
“真聪明。”
“找回了剑魂,仙君不开心吗?”
萧玉折放下了白毛巾,“铮”的一声让剑身入鞘,声音平淡无波:“回与不回,都没有任何意义。”
陶执后知后觉,明白了仙君话中的深意。
自从他进入浮仙宗以来,不论是训斥万重宗弟子,还是进入剑冢,仙君都不曾召唤本命剑。
仙君决心将剑魂封印在剑冢,是否也意味着……放弃剑道仙途?
这件事估计外界都不知晓,可见仙君震慑力强到什么程度,即便是不动用本命剑,也依然巍然不动坐镇浮仙宗。
太、太离谱了!陶执忽然痛心疾首,他知道了这个弱点的用处约等于无。
三日匆匆而过,他在仙君身边“受罚”,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
他认为剑冢之事功大于过,向仙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但是翰辰书院都传言,青莲是冒险用了苦肉计,赌一赌仙君在不在乎他的命,最终重新让仙君回心转意。
总之,关于仙君和青莲之间的“绯闻”,众人八卦得非常上头。
陶执重新回到书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目光洗礼,他好奇地抬头一扫,那些人又都埋头看书了。
孔宜自他进门之后,便一直暗中打量。
青莲脸色略显苍白,眼下也有了青黑的痕迹,没人知道这是“饿”的,孔宜移开了视线,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课堂结束后,他穿过走道来到了陶执书桌前。
陶执看着他走过来,立即警惕起来,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孔宜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不过你不要误会,这与仙君待你如何无关,而是因为你的……实力。”
从剑冢里活着出来,就足以证明实力。
陶执也本不欲树敌,往后仰靠座椅,十分大度地说:“嗯……上次多谢你去找人来救我。”
他们提起剑冢的事,窦祯便有点红了脸,小声辩解道:“我不是逃跑了,而是瘴气太厉害,否则哪轮得着他去救你。”
“哼,弱鸡还有借口了。”
“你说什么!”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陶执连忙劝和道:“别打了,要打出去打。”
他们看不顺眼对方,也只是口上损人,要真私下打斗可是要被记过的,所以都是选择暂时罢休。
“不过我好奇,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孔宜抱着手臂,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陶执愣了一下,下意识搪塞过去,“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在剑阵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孔宜神色若有所思。
“青莲,你怎么样了?”窦祯打量着他的神色,目光蠢蠢欲动。
陶执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窦祯想问得委婉点,但是半天憋不出来,只能简单粗暴问:
“……三日不见,仙君怎么罚你了?”
周围人都竖起耳朵,偷偷听墙角。
陶执浑然未觉,他心想如果老实说被关了三天,那在师兄弟面前也太丢脸了。
于是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话本,三分真七分假胡诌道:“仙君罚我跪在门前,不许吃喝,直到我饿昏过去,才迷迷糊糊发觉仙君抱着我,惋惜地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窦祯排在吃瓜第一线,焦急追问。
“仙君说‘我见不得你受苦。’”陶执用着回忆的口吻,特意放缓了声调:“可是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他的目光是那样的陌生柔情,仿佛透过我的脸看向另一个人。”
“……”孔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