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折察觉门外动静,便转过身来,道:“真是稀客,不知渡长老所为何事?”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讥讽,但是渡烨磊并不在意,因为今日他可不是来斗嘴的。
渡烨磊挺胸阔步,将早已想定了由头说了出来。
“我来这里只是想求证一件事。”他和善地笑了起来,半点看不出曾在幻梦幽谷,拼死追杀他们。
“但闻其详。”
“我万重宗内前几日失窃,若是平常法器也就罢了,可丢的却是我的心爱之物,所以必须要找到它。”
萧玉折唇边浮现一丝冷笑,“万重宗失窃与否,关我浮仙宗何事?”
“……”渡烨磊笑容渐收,语气颇有歉意道:“两宗联谊已久,感情深厚。我从未怀疑过贵宗,可是昨日花神祭祀大典,我听闻有人曾在幻梦幽谷见过失窃的法器,被一名‘魔修’带走了。”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木椅上,逼迫锐利的视线犹如实质。
“只凭‘魔修’自己的力量,怎么可能离开幻梦幽谷?北衡,你说是吧?”
说到魔修二字,在场的两大宗门弟子纷纷将目光,投到了那坐在木椅上的人。
全程陶执都静静听着,任由矛头指向自己,他知道渡烨磊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双手放在木椅扶手上,操控着慢慢转过身,然后在淡淡的光晕中,抬起眼眸直直看向对方。
“渡长老的意思,是我偷了你的法器?”
渡烨磊满肚子欲加之罪,只要抢先将帽子扣上去,那么萧玉折要想平息此事,就得乖乖将青莲交出来。
若是不交出凤王箭碎片,便抓回去严刑拷打、审讯逼问,到时候他有自信让其松口。
他想象得非常完美,可是到话已经到嘴边,却像是突然卡住了一样。
“你……你!”渡烨磊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面前的人容貌是当年的陶师弟。
他半晌说不出话,忽然瞟了眼萧玉折,难道他已经入了魔,竟然把青莲变成陶执的样子!
萧玉折神色淡定,完全无视他鄙夷的目光。
“是……你承认了吧!”
陶执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问道:“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渡烨磊抱着手臂,瞥了眼浮仙宗弟子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据我所知浮仙宗财库亏空已久,门下弟子也多有凋敝,再不解决恐怕宗门基业危矣……之后若有人动了歪心思,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未可知啊。”
陶执听出他话里有话,心想浮仙宗应是出了大事,连萧玉折都被蒙在鼓里。
萧玉折更是脸色不佳,目光严厉地看向车灏,斥责道: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
车灏撩起下摆半跪下来,眼神决然,他抱拳答道:“回禀尊上,宗门确实曾遭过劫难,宝相阁忽然失窃,损失惨重,后来一干弟子接连病倒,连药王都诊不出是什么药,我心中有愧不敢告知尊上……弟子不该欺瞒尊上,愿受处置!”
话音一落,两人神色都不太好。
反观渡烨磊却很是得意,眉梢难掩喜色,毕竟他一直盼着浮仙宗倒,现在可真让自己盼来了。
“先起来罢。”萧玉折低眸说道,浮仙宗发生此等大事,他也不能逃脱干系。
“是……”
“你将所偷的法器交出来,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我不会再追究。”渡烨磊说道。
陶执低声轻笑道,“你口中的法器可是‘凤王箭’?”
说罢,抬起手掌心向上时,空气中腾地燃起一团火焰,炽热的光芒蕴含着强悍的力量,隐约闪烁着片片琉璃的反光。
渡烨磊眼睛都看直了,上前一步说道:“正是,它果然在你那里。”
但是,下一瞬陶执却掌心向下,将明亮的焰火收了回去,周围的光线仿佛变得暗淡了些。
“我忽然好奇,你这些年良心可有不安?”
渡烨磊脸上露出茫然,“何出此言?”
“渡烨磊,你跟浮仙宗作对就罢了,为何还一心致其死地?浮仙宗是剑尊的毕生心血,你可对得起当初对你有恩的剑尊!”
“你,凭什么指责我!”
陶执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因为剑尊是我师父,也是我……爹。”
渡烨磊目光微滞,胸腔内充溢着怒火,他提高了声音道:“你不可能是他!别用他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也未必真的是他。我记忆里的小磊,从小就是个笨蛋,没少被师父罚在玉林思过,却也不曾忘却初心,希望通过苦心修习剑法,堂堂正正成为仙门第一……他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话音一落,空气刹那间陷入寂静。
渡烨磊此刻心情是震惊的,他当年寄宿在剑尊府上,还是个无名的毛头小子,虽然修行的资质不错,但是脑子却是一根筋,时常因顶撞剑尊而受罚。
有一次被罚在玉林思过七日,玉林个黑暗危险的森林,夜晚吹着寒风,狼嗥阵阵,他被倒吊在树上,只能靠自己摘果子充饥。直到第三日,陶执偷偷给他送了点心,告诉他不要声张。
毫无疑问,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他脸上的冷硬竟然松动了,就像是冰块突然有了裂痕,眼眶渐渐泛起泪光,“陶执,你……你真的还活着?当年我听说你已经死了,被萧玉折亲手所杀。”
“当然,我不是站在你面前?”
此番情景,陶执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他眉梢染上动人的笑意。明明自己比他还要大上两个月,可渡烨磊就是喜欢喊他师弟。
于是,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就诡异地温馨起来。
万重宗的弟子们都有点怀疑人生,这位渡长老是在跟……这个可恶的魔修盗贼叙旧情?
陶执瞥了他们一眼,对渡烨磊说道:“让他们先在外面等候。”
渡烨磊也忽觉失态,他神情又严肃了起来,沉声下令道:“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呃……是。”
万重宗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自家长老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而神奇的是北衡仙君也下令,让门下弟子一同出去,颇有些要谈大事,赶走甲乙丙丁的味道。
众甲乙丙丁纷纷退下,很快殿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在渡烨磊的追问下,陶执将自己从荷州“失踪”,再到进入魔界被控制魂魄的事情,尽数说与他听。
听完后,对方神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原来事情竟是如此,那圣尊竟然有吞并修真界的野心,是他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他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三百年来我愧疚不已,内心深受煎熬,总是想着如果早些赶到,尽些绵薄之力,或许浮仙宗也不会落此结局。”
剑尊对他有提携之恩,可以说没有那封推荐信,也不会有现在的渡长老。然而,他连剑尊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小磊,事已至此,不必再自责。倘若师父在天有灵,也定不会怪你。”
渡烨磊握紧了拳头,表情浮现一丝狠辣,“都是因为那魔界圣尊,若不杀了他,如何能告慰剑尊在天之灵!”
说罢,空气突然陷入沉默。
“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陶执神情微冷,眼底果决笃定:“圣尊自然要为当年做的事付出代价,只不过要先找到最后一块凤王箭碎片,用凤王箭才能彻底杀死他。”
最后一块碎片,不出意外如今在第九冥狱。
当听到这个地方后,渡烨磊却突然说道:
“第九冥狱,我去过了。”渡烨磊脸色变得难看,目光扫向萧玉折,“狱主亲口说,碎片早被人拿走了。”
萧玉折回望着他,神情不辨喜怒。
陶执发觉了什么,转头讶异地问他:“小磊的意思,是你拿走了碎片?”
萧玉折侧过身朝向他,抬起手掌心,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在上面跳跃着。
陶执懂了他的意思,伸出了自己的手,那火焰便飞到了手掌上,这确实是第五块凤王箭碎片。
然后,只听萧玉折温声解释道:
“几年前,我偶然路过冥狱,便将它带了回来。”
“偶然?”渡烨磊却是失声大笑,“五界谁人不知,那位狱主最为精打细算、锱铢必较,像凤王箭碎片那样的宝贝,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带走!”
而且,想要从冥狱狱主手里拿东西,必定会付出同等甚至更高的代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玉折此行必然凶险非常。
在他眼里萧玉折跟疯子没差别了。
陶执不禁心里微动,如此说来这些年萧玉折不仅在找他,连当初许下的诺言也一直在履行,为他寻找凤王箭碎片的下落。
渡烨磊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那种感觉与当年似曾相识。
“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罢,还警告性地盯着萧玉折。
当年他还犹豫不决不敢问,先想想真是多虑了。
闻言,陶执先是有些紧张,脸上微微泛起薄红,他们的关系现在跨越了一大步。
无论是双修还是发心誓,师兄弟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个遍。
所以,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坦白,可现在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重点是讨论如何利用凤王箭,杀圣尊个措手不及才对。
忽然,他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萧玉折站在木椅旁边,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占有欲极强地靠向自己。
萧玉折眸光炽热,掷地有声地说道:
“道侣关系。既然已回到浮仙宗,我便会继续履行心誓,待拟下婚期后便会风光举行合籍大典,届时欢迎渡长老参加。”
“……”
陶执目光无措,心脏却陡然加速。
这是在说什么……拟婚期?
渡烨磊恨恨地看了萧玉折一眼,心想他当年就看他不顺眼,过了几百年还是不顺眼。
这几百年针对浮仙宗,也是因为这种“不顺眼”。他曾经认为浮仙宗到了萧玉折手里,无论如何昌盛繁荣,都不再是当初那个浮仙宗。
可是,萧玉折对陶执的感情,至始至终从未变过。
商议完应对圣尊的策略后,三人之间的话题渐渐结束,渡烨磊也有自知之明。
渡烨磊此时打算告辞,让他们恩恩爱爱去,可是刚刚转身,便被陶执叫住了。
他回过头看,发现陶执表情变得严肃。
“小磊,你进入幻梦幽谷时,是否有魔界中人相助?”
渡烨磊眉尾微微跳动,嘴上却下意识否认,“没有,哪有什么魔界众人?我是软磨硬泡求着花神,才让她破例放我进去。”
他习惯性不将魔修放在眼里,不认为他们会是威胁,除了圣尊不知实力外,其他魔修又算得了什么?
“……”
看着渡烨磊离开的背影,陶执心里不上不下的。
根据他对邰蓝的了解,如果想做成一件大事,必会拉拢对手的阵营,作为棋子为自己所用。
其中典型者便是无所防范,对致命性的危险浑然不知。
而邰蓝下的那关键一步棋,现在到底落在了何处?
第89章
渡烨磊此行空手而归, 却并未表现出伤心难过,反而大手一挥,让门下弟子暗中联系浮仙宗, 尽心尽心助其渡过难关。
他突然对“死对头”慷慨解囊,着实是让所有人不理解, 长老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自然没料到长老已经“倒戈”, 还以为长老有更大的企图, 此举只是迷惑对手,暗中布置隐秘的计谋。
但是他们等啊等, 发现长老迟迟不动手。
七日后, 陶执心魔全消, 修为已经趋于稳定, 他刚能出门便不断有弟子过来探望。
第一个来看他的就是窦祯, 那小子看到他的瞬间,热泪盈眶,哭得不能自已。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只是没有人敢直接说,我私下偷偷给你立碑,每逢清明都会给你扫墓, 送的点心酒水都是你喜欢的。”
陶执:“……”谢谢你啊。
说到给他立碑,窦祯表情又有些愤慨,“谁知道仙君那么恨你, 发现我给你立碑,直接连坟都刨没了,还好你没在里面……不然他估计要拿你鞭尸。”
……这倒不至于。
楚临倒是比他淡定的多, 在窦祯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抑着笑意说道:
“哭什么, 人不是活得好好的?”
陶执颇有认同感,他就快被窦祯的泪水淹没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
“让你担心了,你祭……看我花了不少灵石吧?”
窦祯眼睛发亮,狂点头:“可不是!我赚了钱第一个就想着你呢。”
“实在是感激不尽,之后我会慢慢将灵石补给你。”
“嗯!”
然后,窦祯脸上一扫丧气,又重新洋溢了笑容。他缠着陶执问东问西,听他们一路的见闻,津津有味。
次日,窦祯照常来找陶执说话,可是刚刚走到门口,便看见车灏从房间里出来。
见车灏手上拿着东西,窦祯好奇心极强,他追了上去问道:“车先生,你等等!”
车灏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
窦祯看到他手上拿着红色帖子,眼睛陡然放光,表情难掩激动道:
“这是喜帖吧?仙君和陶师兄要办合籍大典了!”
车灏只是笑了笑,觉得他仍是孩子心性,“你猜得不错,仙君大婚定在半个月后。”
“哇!!”窦祯笑容灿烂幸福,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他眉飞凤舞地说道:“三百多年了,仙君也算是铁树开花,守得云开见月明,和陶师兄经历艰难困阻、重重考验,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北衡仙君大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五界,大家纷纷好奇那位神秘道侣是谁,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住了。
与此同时,魔界分散的势力突然猖狂无比,不知名的魔修帮派横行无忌,频频作恶,无人加以制止。
在陶执和萧玉折的商议下,他们把召唤出的凤王箭,留在翰辰书院供奉着,设置特殊的防御结界,对外便称是纪念他们成婚的吉祥物。
凤王箭乃上古神器,多少人艳羡不已,可他们就这么随意置于人前,此举不可谓不招摇。
院中弟子在准备大婚事宜,车灏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发现清点喜帖和礼品,一日比一日多。
“车先生,喜帖越来越多了,这可怎么办啊?”窦祯抱着满满一叠文书,比他的脑袋还高。
他脸色有些涨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车灏在案前提笔写字,低着头说道:“尊上说了,宾客来的越多越好,浮仙宗又不是收不下。”
“先生说得有理……”窦祯憋着一口气,停下来想看看前面的路,可是文书太高挡去视线。
他只能作罢,抬起左腿往下,结果那是个门槛,毫无防备地踩了个空。
“小心。”那一瞬间有只手扶住了他,哗啦啦文书掉了满地,接着楚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窦祯挠了挠头,笑得有几分傻气:“我……抱歉,刚才没看到楚师兄。”
“不碍事,你没伤到就好。”
窦祯摇了摇头,然后蹲下去捡拾地上的文书,而楚临也好心地在一旁帮忙。
“对了,昨日你说今日要修炼剑法,这会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楚临捡起最后一本书,语气顿了顿答道:“我修炼结束了,便想过来看看你。”
“楚临,你来得正好。”
车灏抬起脸笑吟吟的,终于可以找个人多颁布个任务了。
楚临非常荣幸地接受安排,拿着一只鸡毛掸子,去清除书架上的灰尘,过了一会儿,又从书架打扫到中央的玉台。
玉台雕刻着凤凰图案,双宿双飞栩栩如生,连尾翼的烈焰都绚丽夺目,烧起炙热的高温。
“嘶!”楚临低呼了一声,方才用手试着掠过那图案,却仿佛被烫伤般感到剧痛。
窦祯五感灵敏过人,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你怎么了?”
“无事,我是觉得这东西很特别。”
“你是说凤王箭啊。”窦祯嬉笑眉开地说道,“这可是上古神器,据说非常厉害,可惜现在修真界灵气稀薄,它也失去了从前的力量……许是陶师兄见它寓意好,便叫人摆了起来吧。”
楚临脸上肌肉僵硬,差点没折断这根鸡毛掸子。
毫无力量?寓意好?敢情陶执把凤王箭供起来,只是为了当个吉祥物,做个漂亮的摆设而已……这个原因,是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到的。
转念间他又满心愤慨,凡人肉眼凡胎、卑贱至极,怎么可能认得出神器,凤王箭落在他们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楚临的目光人忍不住流连玉台,玉台周围似乎没有禁制,一个淡蓝色的光罩下,浮动着粼粼的金光。
他目光猛然收缩,璀璨炫目的金光中的东西,正是上古神器凤王箭。
凡人只知它是神器,却不知它真正的来历和力量,凤王箭足以毁灭世间万物,倘若利用得当,统御五界也绰绰有余。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骚动。
“不好了,有魔修闯入宝相阁!”
“快救火,别追魔修!”
车灏正欲带人去查看情况,却察觉到周围出现了一道魔气,他回过身扫视着书院内的弟子。
目光落在楚临身上,冷声呵斥道:“离他远点,他今日必须死。”
其他人不明所以,却也纷纷照做退后了几步,只有窦祯站出来,挡在楚临身前。
“车先生,你不能怀疑他。”窦祯张开双手,目光坚定。
“他拿走了凤王箭。”车灏手中已经凝出灵剑,神色很冷,朝着他们步步紧逼。
众人纷纷看向玉台,结界消失了,上面的“神器”早已不知所踪。
窦祯微微愣住,然后回过头看向楚临,小声说道:“你拿它做什么,把它交出来吧,不然你会……”
“我知道了,谢谢你。”
楚临咧嘴笑了笑,抬起手魔气眨眼间化作刀刃,没入窦祯的胸.膛,血液飞溅到他脸上,衬得笑容愈发残忍可怖。
“所以,去死吧。”
楚临身上魔气尽显,煞气冲天,他脸上黑气缭绕,隐约能看到红色的心脏。
众人不由得心惊,怎会有这么强的魔气!
窦祯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惊愕不散。楚师兄对他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动手……杀了自己?
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接着丹田破碎的疼痛蔓上心尖,他甚至来不及问上一句,便如大厦倾塌般倒了下去。
“窦祯!”
其他弟子此刻也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楚临,而是披着人皮的魔头。
于是,他们红着眼睛,手持灵剑不要命地冲上去,想杀了这魔头为窦祯报仇。
邰蓝讥讽地笑道:“一群蝼蚁,也敢跟本尊作对?”
他抬了抬手,周身的魔气就将他们尽数掀翻,顷刻间魔气像是找到宿主,疯狂地涌入人体,很快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突然,邰蓝发觉面前白光一闪而过,他眯起了眼睛,疾速出手抓住那把剑。
他看向满身杀气的车灏,森森笑道:
“你也想来送死?”
车灏瞳孔蓦然收缩,怒意涌上头脑,随即头痛欲裂,什么时候魔气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极力压制魔气,用全部力量抵抗邰蓝,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可惜实力太过悬殊。
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被身后的魔气重重一击。
他被魔气掀倒在地,更多的魔气涌入体内,很快就失去了理智,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痛苦地被魔气折磨着。
也许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车灏视野模糊黑暗之前,倏然有人从门口进来,不过几瞬间,便拦住了邰蓝的去路。
“圣尊,你可真着急啊。”陶执用霜月剑斩断了连接车灏的魔气,然后从地面弹开,躲开致命一击。
他眼里杀意尽显,冷冷笑道:“我会亲手杀了你,为师父报仇。”
邰蓝兴味浓厚,跟他过招,像是在逗自家宠物一样,他桀桀笑道:“乖孩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们父子好久不见,不如坐下来叙叙旧。”
魔气瞬间涨了几丈高,几乎吞噬整个书院,像是一头巨大的怪物,把所有地方变成黑暗血腥。
怪物快速逼近陶执,可是他没有躲避,反而持剑直直迎上它,与魔气融为一体。
君青凝和楚临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太迟,偌大的翰辰书院一片狼藉,满地死状惨烈的尸体。
他们的面孔几个时辰前,还那么鲜活明亮,此刻却冰冷地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楚临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寻找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既恐惧又不禁心存侥幸。
或许,他不在这里面,而是还活着呢?
可是片刻后,他却停在一具尸体前,沉默地蹲了下去,将那人的正面翻过来。
楚临的心脏瞬间坠入冰窖般,冻得他全身手脚冰冷,他伸出手指颤抖地去触摸那人的脸颊。
可是这个人的体温,竟然比自己还要冷得多。
他再也不会对他笑,拉着他胡闹。平日里他就嫌窦祯吵,没一刻安静得下来,可是此时却乖巧得过分,任由他怎么呼唤,都不再回应自己。
楚临摸到窦祯脸上湿润的水渍,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再也无法忍受般,紧紧抱着他失声痛哭。
\"听说圣尊伪装成楚师兄,才轻易闯入翰辰书院,杀了书院的所有弟子!”
这个小傻子是不是……到死都没有认出自己,在难以置信的痛苦悲伤中死去。
所以,他最后是否在憎恨、埋怨他?
他们抵达翰辰书院后,唯有车灏还留有一口气,他看着死去的这些弟子,目光心痛至极,愧疚不已。
君青凝还在为他疗伤,可是他却抬起手按住她。
车灏无奈地笑了笑,“不必徒劳了。”
他意识渐渐模糊,言语也有些絮叨啰嗦。对君青凝说是邰蓝带走了陶执,处境十分凶险,还说不止为了他们,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一定要阻止魔界的企图。
唯一的遗憾是,合籍大典上他们要缺席了。
第90章
魔界的滔天焰火炽热滚烫, 岩浆的气息如浪潮般扑面而来,火红的岩壁像是烙铁嵌在天地间,到处都喷溅着火星子。
这是魔界圣地, 陶执对此并不陌生,与从前不同的是, 现在他身上带着沉重的枷锁。
头顶那团黑色魔气, 是魔界最强的“魔物”, 它的声音古怪而让人心中胆寒。
“为什么背叛魔界?我的孩子……”
陶执垂着脑袋不语,已经无声道出了答案。
邰蓝态度也冷淡下来, 说道:“本尊虽然取了你的记忆, 但给了你至高的地位, 这些年来本尊对你可好得很。试问这偌大的魔界, 有谁能得此殊荣!”
突然, 陶执抬眸看向他,眼睛从未如此明亮,真切地让邰蓝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再任由自己拿捏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淡淡地笑道:
“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绝对不是什么对他心软, 这样的魔物绝没有感情,唯一能驱使他这么做的,只有自身利益相关。
也就是说, 杀了自己对他没有好处。
邰蓝顿了一下,然后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猜的没有错, 只不过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萧玉折。确切的说, 是他把我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陶执微微愣住了,他不懂邰蓝心中的怒火和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是当年魔界被封印一事,你才对他如此憎恶?”
“封印?呵呵……那只是其一罢了。”邰蓝突然癫狂地大笑,他语气仿佛淬着剧毒般,说道:
“事到如今,在你死之前不妨告诉你,本尊可不是区区困在魔界的魔物,而是手可通天的魔神——邰蓝!”
话音刚落,陶执却陷入了深思,他不知从何处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描绘了洪荒时期的神明故事。
其中便有一个名为邰蓝的魔神,它在人间助纣为虐、以玩弄生灵为乐趣,性情残忍凶暴。
“那竟然是真的?”陶执低声笑了笑,眼眸清亮透彻:“魔神大人不在神界呆着,却流落到这方寸之地,难道是被削去神格,或者是铸下大错受到惩罚?”
“住口!”邰蓝终于暴露本性,暴戾可怖的魔气翻腾,毫不留情地横扫向地上的陶执。
陶执后背撞到滚烫的石壁上,火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他猛然将心脏揪起,以为至少要烫掉一层皮。
“啪”的一声,头顶的玉冠碎裂,墨发瞬间披散了下来。
陶执蓦然睁开眼睛,是师父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却是阴阳两隔多年后的……最后一次。
“这一切全要归咎于天帝,不分是非定我死罪!本尊只不过是想活命罢了,可是他却派了战神下界缉拿我,能有什么办法,本尊被逼无奈逃到此地。”
“谁知道他竟然穷追不舍,竟然也跟着下界,处处与本尊作对,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
原来邰蓝成为魔神后,却仍然难改本性,常常到人间搅起事端,将天帝的警告不放在眼里,甚至酿成大祸屠了满城的百姓。事情传到神界,天帝震怒不已,废去他的神格,又命战神元曜缉拿他,邰蓝为了保命逃到几百年后的魔界,幕后控制大半个魔界,并给自己自封“圣尊”。
谁知道邰蓝听说那战神也跟着下界,却成了没有记忆和修为的凡人,邰蓝一开始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如今的战神根本不具备威胁。
他的野心非常大,想吞并五界众生,连同几个仙门宗派也纳入囊中。可是,在设计控制陶执屠杀浮仙宗,与萧玉折战斗时发现了“凤王箭”的存在。
凤王箭曾是战神的契魂法器,凭借此物斩杀无数神魔,在神界叱咤风云、无人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