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逐渐变得凄厉,血越来越多。
一只鲜血淋漓的巨大云鹤振翅从中飞出,再次冲向云鹤城。
云鹤的头撞在透明屏障上,屏障纹丝不动,云鹤头部血流不止,长喙染血,伏在屏障上张开翅膀,不断敲击拍打。
她用尽她所有的攻击手段。
云鹤城外的一处角落,白水迹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真有意思啊,人族一直看不起的妖,比人还重情,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保全这座城,而你们只想要满足一己之私,不会顾虑别人的死活。”姜榭摇着折扇。
白水迹:“您能救他们是吗?”
姜榭摇头:“我不能保证。”
他毕竟年轻,比不上夏侯泰这种成年累月研究这些歪门邪道的老怪。
“还是有那么一点机会的吧?”白水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您之前说,多年前来过云鹤城破坏过这里的阵法……我请您,试一试,哪怕只开了一条缝,我可以……我可以进入那条缝,我会去里面找到阵眼,破坏掉这个阵法!”
说到最后,白水迹已经是不断打嗝,语句不再连贯。
姜榭没有应话,他的目光放远到云鹤城内部。
那里已经是人间炼狱,一幕幕惨剧上演,明明在城外有这么多凡人眼中通天彻地的仙君,却没有人出手相救。
“你确定吗?你不是希望我给你活着的机会,现在是主动去送死?”
“我愿意——”
白水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既然是震雷宗闯下的祸,就由我这个震雷宗弟子来解决。我的师尊震雷宗掌门已经死了,我是他的大弟子,未来……如果有未来,我也会是震雷宗的掌门,自然该是我来负责。”
姜榭目光微动。
其实他和白水迹是一样的。
若不是为了天衍宗,他何必来到这里,和其他人一样端坐在高位假做不知道即可。
可是他不能。
他做不到。
顾雪洄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天衍宗是他修炼成长的宗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宗门因为这件事被千夫所指,也不能看着顾雪洄因此丧命。
他更不能看着天下陷入浩劫,无数无辜的凡人修士因此丧命,他所修的道,他坚持的道心,不允许他如此。
黑白分明的两颗珠子在姜榭身边环绕,他背过身不再看白水迹。
“既然如此,你去吧,毕竟是你自己选择的最后一次机会。”
看着姜榭一步踏出,白水迹深吸一口气,最后回望一眼曾经震雷宗所在的山脉。
他走向云鹤城的城门楼。
前方红光熊熊。
云鹤城中的凡人无所觉, 只觉得天似乎更黑了,呼吸越来越困难。
修士则惊恐地看到夏侯泰好整以暇高坐在云端上,面无表情俯瞰下方慌乱成一团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城规是修士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任何手段神通, 可是现在留在城中的修士愕然发现他们想用也用不了。
如同凡人一样, 他们面对这些灾祸也是无能为力,不要说救人, 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
第五凤左边看看自家的太上长老, 眼里带着期盼。对方无奈道:“我本就精通阵法,倘若我修为再高一些, 倒是可以试试能否蛮力破开这个阵法。”
如此大型的祭炼阵法, 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心里实在没底。
顾雪洄摇头:“不能用蛮力, 里面那么多凡人,乱来那些人怕是全都要死在里面。”
在场这么多人, 没有一个敢说自己能破此阵。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怒夏侯泰。
夏侯泰的声音如洪钟:“你想要救他们吗, 顾雪洄?”
顾雪洄没应话,雪白的侧脸映着天上的火雨红光,恍若粉红桃花初绽放。
“——拿你的命来换!”
“在说什么鬼话!”夏侯泰的声音还在回荡,秦天逸就已经惊叫起来,“顾雪洄你可别信这老东西的话, 我就没听说过哪个恶人会信守承诺,出尔反尔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品质。”
“……”孔连方看向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见识。”
他也不赞同顾雪洄以命去换。
这种血祭阵法,即使在场的人再没见识, 也知道夏侯泰是为了夺舍设下的,若顾雪洄真是依言进去做交换, 夏侯泰当即就能炸启动阵法血祭夺舍,到时候顾雪洄身死,这一城的人也救不回来。
秦天逸是这样说的:“他夺舍以后怎么还可能放过我们这些人?虽然在他眼中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可是虱子多了也烦人,反正都是杀,不如干脆杀干净一劳永逸。”
顾雪洄半晌没应话,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清霜剑许久没动。
“如果你想去,我和你一起去。”贺怀霄声音压得很低。
顾雪洄眼睫一抬,语气是少有的严肃:“说的什么话,你一个元婴,不是去给他送吗?”
即使顾澜生说过,夏侯泰不过是强弩之末,可依旧不是单靠元婴化神的人海战术就能打过。
贺怀霄:“我得去取回我的定光剑。”
顾雪洄摇头,被贺怀霄一手按住。
贺怀霄没有再说话,墨黑色的眼瞳眼也不眨地注视顾雪洄。
“会死的。”顾雪洄的声音很轻。
贺怀霄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要光复轩紫剑宗,要做天下第一的剑修,未来也许还要执掌天下第一的剑修宗门,怎么可以冒险?
剩下的话顾雪洄没有说,他和贺怀霄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想要和霏霏结契也是很重要的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重要……不,甚至更重要。”
贺怀霄笑了笑:“我想做到,也想被你看到。”
如果顾雪洄不在,他想他依旧会完成这些目标,因为这是他和顾雪洄承诺过的。
可是如果顾雪洄不在,他只要一想到,心脏就已一抽一抽地发疼——还不如跟着顾雪洄一起去,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顾雪洄——”夏侯泰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动作,再次喊道,“你再不来,这一城的人就要死光了,你还没想好吗?”
顾雪洄往前踏出一步。
他当然知道前方就是陷阱,夏侯泰真的会言而无信,可那又如何,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城池就这么消亡?
“你想赌这一丝可能?”
一道流光人影落在顾雪洄前方,广袖白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姜榭!”孔连方惊异喊出来人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榭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知道姜榭身份的孔连方和秦天逸可这会儿可顾不得追究这些了。
“顾雪洄,”姜榭握着折扇直接喊大名,眼睛斜睨顾雪洄,“我人早就到了,你却没想过要找我。若不是我来得快,你不会人进去了,连个遗嘱都没我的份吧?”
“说的什么丧气话!”没时间思索姜榭这话什么意思,秦天逸赶紧打圆场,催促道,“姜少掌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顾雪洄这个没眼色的计较,赶紧破了这血祭阵先!那可是一城的人呢!”
顾雪洄抿了抿唇:“你不是有要事在身吗?”
长鲸汀已经脱离天衍宗,他和姜榭虽然还是朋友,却不好再开口打探他这个天衍宗的少掌门千里迢迢来到长山州是要做什么。
“对啊,处理夏侯泰就是天衍宗的第一等要事。”姜榭哼了一声,“但凡你问一句,以我们的交情,我会不和你说吗?”
长鲸汀本就是他徇私帮着脱离出去的,结果顾雪洄转头反而和他生分起来。
顾雪洄:“你……一个人?”
“是啊,”姜榭就差没翻个白眼给他了,“我一个少掌门,难道不足以代表天衍宗吗?”
事实的真相,肯定是其他人不愿动,只有姜榭愿意来。
“门内又不是只有一个渡劫期,”姜榭声音低了下去,“还是有那么几个明白人的。”
本就是夏侯泰起了歹心,顾雪洄何其无辜,因为生来的天赋体质遭到觊觎。
“你先别进去,还轮不到你来牺牲。”姜榭展开折扇,黑白珠子环绕他飘飞,不断交替变色。
广流仙宫其他人原本还对突然冒出来的姜榭心生警惕。
第五凤是第一次见到姜榭,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已经和他修为齐平,未来的天衍宗掌门十分恭敬,以平辈待之,主动问他破阵需要什么材料,他们广流仙宫全力配合。
“本来确实是需要有人进去冒险的,不过人选已经有了,不劳驾各位了。”姜榭道,“你们暂且看着吧,听我指挥,若是有意外随机应变就是。”
第五凤和其他广流仙宫门人诺诺应是。
看到姜榭,夏侯泰道:“居然是你小子来了!都说三岁看老,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早看我不顺眼。”
“所以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有早点掐死我?”姜榭嗤笑道,“当初我就和我师尊说了,不要搭理你,你一个前掌门懂不懂人走茶凉的道理?都是他老人家太心软,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夏侯泰瞪着他,胸膛起伏。
其实他早就知道姜榭对他意见颇多,时不时就在背后说他几句。当年是他做主拆散苗福与其妖修道侣,害得苗妙妙与苗福父女骨肉分离,苗妙妙被迫自封于兴阳派的仪苏峰,孤苦无依。
折扇展开轻扇,风中一阵一阵的灵力涟漪波动荡开,黑白二珠交替旋转,轰向夏侯泰。
他是主攻,其他人听从姜榭的指示施展法术打向之前说好的方位。
云鹤城上方笼罩的黑云裂开些许缝隙,淡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穿过,透明的屏障发出琉璃脆响,化作点点荧光。
“果然是我天衍宗未来的掌门,确实有点东西,”夏侯泰点头,“不过仅有这点本事,你还是破不了我的阵。”
“谁跟你是一家的?”姜榭毫不客气送了个白眼给夏侯泰,“你已经不是天衍宗的太上长老,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呢?”
他打嘴仗就没输过,更何况他忍夏侯泰很久了,这会儿抓到机会,手上各种神通尽出,嘴上也没绕过夏侯泰。
第五凤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刚想转头到姚采麓那边,又在半途硬生生调转方向,看向宋意。
宋意眨眨眼,不明其意。
“不知道,不了解,不熟。”姚采麓忽然开口。
参加天骄榜的时候,以他和宋意的名次都没有和姜榭对战过,在这之后也没有同姜榭接触过,而姜榭在参加天骄榜前,本就不为天衍宗外的人所熟知。
第五凤眯着眼观望云鹤城。
透明屏障碎裂的一瞬间,除了丹绮,还有数个等不及的修士化作流光冲进云鹤城。
那些修士还有亲友在云鹤城内,实在难以放下。
白水迹是第一个穿过云鹤城城门楼的人。
他不像其他修士一样在云鹤城中还有亲友,他很清楚姜榭让他进来的意思——尽可能在内部破坏阵法。
姜榭讲得很明白,夏侯泰这个老东西活了这么多年岁不是吃干饭的,阵法造诣登峰造极,他的阵法水平确实同辈无敌,可比起夏侯泰就差太多了。
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救不了这座城池的。
他是震雷宗正儿八经的弟子,震雷宗的阵法又和夏侯泰渊源颇深,由他进入内部寻找破阵之法,再好不过。
反正震雷宗的名声已经不能再烂了,他只想做点真正有用的事,但求问心无愧,不再牵连无辜。
“你若说是赎罪,也是可以的。”
当丹绮满目血红,一只手掐着白水迹的脖子时,他哑着声音道:“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你的云鹤城应该还是想要的吧?先破了此阵,之后要杀要剐随你,我都认了!”
喉头咽下一口血,丹绮冷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是来协助夏侯泰的呢?”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白水迹有气无力道,“但我觉得,就算是没有我的协助,以夏侯泰的修为,你们也是打不过的吧?”
丹绮:“……”
白水迹:“你只能暂时信我,让我试试。”
“你最好是!”丹绮将他甩出去,亦步亦趋跟着他到处走。
白水迹从眼角余光看她一眼。
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妖修已经十分疲惫,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可是她还是撑着一口气,一定要跟过来。
白水迹:“你其实可以回去救人的。”
丹绮不答,紧绷着脸。
爱跟跟,白水迹不再劝,而是开始寻找城中很久以前震雷宗长老布下的阵法。
丹绮到现在才发现震雷宗之前的小动作,沉着脸一一破坏掉。
震雷宗的还好,白水迹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夏侯泰布下的阵法,姜榭也不知该如何破解,只让白水迹自己想办法。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白水迹的行迹被夏侯泰发现,身死道消。
云鹤城中,白水迹与丹绮马不停蹄寻找夏侯泰的阵法阵眼。
云鹤城外,清霜剑的剑光直冲霄汉。
“来!”顾雪洄挥出一剑冲向夏侯泰,“想要我的先天灵体夺舍成仙,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姜榭出手破阵, 顾雪洄当然不会让夏侯泰腾出手来修复阵法。
他没有留全力,一出手就是凌厉的攻击,剑出风云变色, 笼罩在云鹤城上方的捭阖悲天卷抖了一下, 夏侯泰竟然手一挥,牵出一把丝线, 选择避其锋芒, 不与顾雪洄交战,倒退几步, 意欲专注修复阵法。
另一道剑光迅速追随而至。
贺怀霄手握碧光剑, 与顾雪洄配合出剑。
剑影飘飞闪动,压抑的黑云被剑气一扫而空, 狂风卷啸,飞雪漫天。
顾雪洄的法相一出, 天地瞬间银白一片,再无其他颜色。
饶是广流仙宫的太上长老也没回过神来, 顾雪洄的冰雪法相并没有专门针对他攻击,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彻骨额寒意。
第五凤有些犹豫,询问地看向姜榭。
“去帮什么?”看出他的意思,姜榭眼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 “他们已经在拖住夏侯泰了,还不赶紧救人?”
他们这些人帮不上忙,只能偶尔抓一个机会出手,把那些被白色丝线操控的傀儡击毙。
剩下的只能让这两人多多努力。
姜榭直接下命:“你们没有他们这样的默契配合, 还是别去添乱了。”
姜榭一挥袖,让他们继续破阵。黑白二珠在前, 所过处一切阵法停止运转。其他修士则各自施法,熄灭火海,压制护城河狂浪,打开城门楼让里面的人出来。
察觉到能出去,里面的人迫不待及蜂拥而出,姜榭看着人群中的老弱妇幼眼皮一跳,掐诀另起一道虹桥分流。
其他修士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架桥救人。转眼就在云鹤城的城门楼侧凝成一道巨大的光带虹桥,又送出一道道风帮着里面的凡人快速离开。
“凡人先走——”姚采麓率先道,而后起身从人群中抓出一个金丹修士,把他扔到后面。
重度的灵力消耗让姜榭面色有些发白,瞧见这一幕对第五凤道:“好担当。”
第五凤谦虚道:“不及姜少掌门万分之一的风采。”
姜榭挑了挑眉掩去笑意,这小个子掌门明明都下意识抬头挺胸很是骄傲,双脚虚浮稍微上升了些高度,就这还憋着。
因为苗妙妙的原因,他对人妖混血的态度不像其他修士那般极端。
至少对比起现在在无差别祸害凡人修士的夏侯泰,姜榭是看姚采麓更顺眼。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凡人虽无仙骨,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就算是湘汀州那些妖修魔修,也没有拿凡人不当人。修士之间的斗争,祸不及凡人。
像夏侯泰这样为一己之私丧心病狂的人,比妖魔更可怕。
凡是走上虹桥离开云鹤城逃生的凡人都能看到云鹤城上空的景象。
两名持剑的年轻仙人合力与一个老道人对战。
天上滚滚乌云落下一道青金色光芒到老道人手里,似乎是一个长条卷轴状的物件,有渺渺云雾从那个卷轴中散发出来。
卷轴旋转,没过一会儿,云雾消失,老道人手里只剩一个形似满月的古朴玉盘,边缘雕刻繁复的符文纹路,玉盘中央镶嵌一枚浊白色的魂珠缓缓旋转,流转出各色幽暗的流光,这些流光在落到两名剑修面前就化成了黑漆漆的人形暗影,手持各类武器列阵在前,再加上之前丝线控制的傀儡,他们步伐一致,齐齐进攻,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还不算完,这一场战斗只有贺怀霄一个元婴修士,夏侯泰和顾雪洄一样有法相!
轰隆声响,顾雪洄和贺怀霄两侧隆起两座青绿色的巨峰,恍若巨人伫立天地间。巨峰不断变大变长,无穷无尽延伸,一望无际。
层层叠叠的山岭就漂浮在云鹤城上,好似天上又有两道山脉环抱云鹤城一般。
现下两道山脉阴沉沉压在头顶,不要说凡人,有不少筑基金丹修士看到这一幕,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
渡劫期的外化法相蕴含无尽威压,气势逼人。
夏侯泰立在一处巨峰上,从高处往下望,仿佛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众生跪服。
广流仙宫有个化神长老的法相外化意象与夏侯泰差不多,一样是巨山,却没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夏侯泰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仙泪星铁铸成的清霜剑与顾雪洄的冰雪法相最为契合。
大风大雪如同千军万马,气势磅礴,风是鼓角,呜呜声起,雪花冰晶是最锋利的尖刀,一马当先做前锋,轰轰袭向青绿色的山岭。
眨眼间夏侯泰的法相就被顾雪洄法相外化的冰雪压在下面,银辉闪烁,起伏的山岭随着光线变化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不对,就是在流动!”
一个修士惊叫出声,满是不可置信!
冰雪融化流动,山峰也跟着被侵蚀变矮,消失不见。
这是化神修士压制渡劫期修士的法相!
“法相外化的强弱确实与修为有关,但也与自身的天地法则感悟有关。”姜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特殊体质在化神之后,天赋会更加凸显的原因。同境界无敌,越境对敌一样轻轻松松。”
特殊体质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对天地法则的感悟极其深刻,只要能顺利成长起来,未来就是这一领域的执牛耳者。
“后生可畏啊——”第五凤看着落在他面前的晶莹雪粒,感叹道。
雪融山消失,顾雪洄再接着对准夏侯泰的要害递出一剑。
然而夏侯泰虽然年纪大了,行动却不慢,闪身避开最锋利的剑尖,抬手旋转手中的噬魂盘。
原本还能持握在手中的噬魂盘瞬间大如磨盘,夏侯泰直接向顾雪洄抡去。
眼见噬魂盘兜头砸下,万千白色丝线犹如活物,上面附着的人形虚影嘶吼着冲来,侧边的贺怀霄连忙挥出一剑。
碧光剑被白色丝线缠绕,人形虚影围困住贺怀霄。
另一侧顾雪洄手持清霜剑,与噬魂盘相锯,清霜剑剑身银光璀璨,噬魂盘边缘反复的符文纹路顺势缠绕到清霜剑剑身上,犹如枷锁拖着顾雪洄走。
夏侯泰一掌推去,打得顾雪洄犹如风筝无力倒飞晃荡。
噬魂盘紫光一闪,一道暗灰色的流光直冲顾雪洄的眉心射出,目标明确——顾雪洄位于紫府中的神魂!
有时刻关注局势的修士不免惊叫出声。
化神修士的神魂对比渡劫期老怪的神魂宛若婴儿初生,这一击来得太快,顾雪洄怎么能躲得过?
顾雪洄没有躲,他的神魂自眉心走出,合掌接下这道暗灰色的流光,化作冰凌原样奉还给夏侯泰。
这一反击的速度极快,观看的修士只觉得局势一刹那就发生了变化,冰凌的冷光在眼前闪过,眨眼间就到了夏侯泰的鼻尖。
冰凌在夏侯泰的面前停下,耳边还是其他修士的惊叫还没停止,他轻哼一声,冰凌化为白气消散一空。
神魂这边发动攻击,顾雪洄并没有停滞不动,而是与破开围困的贺怀霄一起接连出剑斩断那些白色丝线。
剑光一扫一大片,傀儡倒下,丝线失去目标在空中晃荡。
“果然是化神后的先天灵体,这样的攻击手段,就是大乘都要吃不住。”夏侯泰手掌一合,并不在意这些断裂的丝线,继续发起进攻。
躲开夏侯泰接下来的一击,顾雪洄没有回头看远方轰然爆开的山体,而是再次出招。
一刻都不能停,贺怀霄已经为他化去大半的攻击,而云鹤城中还有无数的凡人修士,他们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你们这些小家伙,心思真的很多。”
夏侯泰皮笑肉不笑,虽然他很惊异于顾雪洄刚才的神魂一击,却也明白这就是先天灵体的神魂强度了。
毕竟再惊艳,也只是个化神。
就连对战,都没法和他一对一,需要帮手。
夏侯泰忽然庆幸,幸好自己早早看中顾雪洄,也今早出手了。
不然等先天灵体成长起来,自己这副老弱病残的身躯,搞不好还真要摆在顾雪洄手里。
“好了,游戏到此为止了。”夏侯泰手一挥,万千青山法相再次出现。
顾雪洄亦外化法相,冰雪覆盖万里绿色山岭。
两人斗法,各种神通手段层出不穷。
青山压境,威压弥漫,从顾雪洄头上落下,压得顾雪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贺怀霄从旁递出一剑给顾雪洄喘息的机会,待他调息过来,当即出剑。清霜剑剑光凌厉,一剑削平一座山峰,剑尖直指夏侯泰。
夏侯泰一边抵住贺怀霄的进攻,另一边则伸手还击顾雪洄。
一只灰白色的大掌穿过青山法相,带起阵阵阴风,所过处,青山褪色。
捭阖卷轴铺展,噬魂盘旋转喷出万千丝线,拧在一起化作奔腾的河流从两侧山岭落下。
天河倒悬——
洪水从天上轰然倾泄落下,冲刷地面上的一切。狂风怒号,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歪斜,梁柱断裂,瓦片飞舞与其他物品卷在一起,发出击打的啪啪声,直到碎裂成更小的片状。
无数从跨越城门楼虹桥上的人刚以为自己能得救,转眼就迎来更大的灾祸。
云鹤城再次变成血红色。
除了狂风与即将落下的天河, 还有些许白色丝线控制的傀儡,张牙舞爪地乘风袭来。
虹桥上大部分都是凡人,如何能挡得住?
姜榭脸色一变, 抛出折扇挡住狂风, 第五凤和其他广流仙宫的长老弟子亦齐齐出手,施法扶起摇摇欲坠的虹桥与击退傀儡。
其他修士则力所能及救下掉落虹桥的凡人。
这就是渡劫期!
灵力深厚不可测, 一心二用亦能让他们这么多人应付不暇。
洪水冲卷, 眼见就要冲倒虹桥,贺怀霄连忙跃身橫剑, 只身在前挡住浩荡天河。
顾雪洄几下避开朝他抓来的灰白手掌, 清霜剑剑尖方向一变,就要替贺怀霄斩断这道天河。
不等他挥剑, 夏侯泰再次追来。
顾雪洄被迫提剑应战。
贺怀霄深吸一口气,用碧光剑挥出一道剑光, 勉强击退几分洪水。
然而这还不够。
姜榭朝他招了招手,快速道:“你先别管霏霏那边了。云鹤城内部的阵法必须尽快破除, 不然整座云鹤城就是一个血祭阵法,为夏侯泰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即使他不夺舍,靠着这些人也能活上那么一段时间,还能把咱们这些人都杀了再供养自己活上个几百年。”
他估摸着进去云鹤城的白水迹是没希望了, 想来想去,只能让贺怀霄试一试了。
贺怀霄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那道滔天的洪水还悬在天上,虹桥上的凡人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你去, 我来就行。”姜榭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满是疲惫。
他一个人要破这阵法实在困难, 得有人在内部配合。
而这外面夏侯泰各种神通手段连绵不绝,他一边要想办法破阵,一边还要指挥其他人施法应付,同时还要关注顾雪洄和贺怀霄两人的战况,做好出手的准备。
“你的剑……”姜榭想了想,以贺怀霄现在这把碧光剑,威力可能不够,他往袖子里摸了摸,正打算找一找有没有比较好的剑,就听贺怀霄说还能用。
“你这剑怕不是碰到那些阵法符文就融化了,怎么……”姜榭陡然停住,惊愕地看着贺怀霄,手指掩在袖中动了动。
贺怀霄轻轻一点头,眼角余光看到顾雪洄挥剑用冰寒的剑气冻住天河,随后凌冽的剑气破开这条冰河,天地间倏然飘起鹅毛大雪。
“他知道的,只是现在还没找到机会,所以……”
所以他才迟迟不动手。
从大战开启,姜榭就一直处于紧张的情绪过,这会儿忽然就松懈了下来,姜榭缓缓无声地微笑,握着折扇想了想:“原来如此,不愧是天生剑骨,是我见识浅短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了新的主意,你过来……”
雪花纷纷扬扬,白雪淹没一切,饶是夏侯泰也没想到,顾雪洄竟然没了贺怀霄,竟然还能撑到这个地步。
贺怀霄去哪里不做他想,虽然夏侯泰自信以自己的阵法水平,饶是贺怀霄有姜榭协助,也不一定能找到阵眼破了阵,还是觉得不能再拖了。
夜长梦多,这场战斗还是速速结束的好。
既然贺怀霄愿意主动入局,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天生剑骨陪葬。
反正这对小鸳鸯不是很恩爱,到哪里都要走到一起吗?
夏侯泰冷笑一声,之前丝线控制的傀儡,不管还剩下多少,通通爆开,白色丝线变作红色。
红色的丝线攀附在上褪色的青山法相上,化成红色的景物完善画卷。是山巅处的旭日,山腰红艳艳的枫叶,山脚下漫漫无际的映山红。
天上灰红色的青山遮掩所有光线,繁复的符文流转,闪烁不祥的红光。
灰红色的青山从天而降,虚空破碎支离,地面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