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卢秋心在塔中通关用的时间长,是因为她在仔细观察每一层的阵法。
刘琦诗讥道:“看来这震雷宗的掌门首徒也不过如此。”
白水迹的阵法水平竟然还不如入了广流仙宫后将更多精力用在修习丹药上的卢秋心。
“也不一定, ”卢秋心想了想,说道,“是他太急太想赢过我了,以为自己冲得快就能节省体力,登上更高的楼层。”
天极塔的每一层都有时间限定, 一旦在限定的时间内无法通关,一样会被传送出来。
很多修士以为,花费的时间越久,后续的通关就会越困难。
其实不然, 若是能在通关后,找到阵法中的灵气聚集处修炼, 益处无穷。
这才是那位大能留给长山州修士的福泽。
此刻,贺怀霄坐在楼道间,默默运转顾雪洄教授给他的吐纳法,感受周围灵气的流动。
顾雪洄教过他一些阵法知识,后来他在中州,又从各个秘境中学到了不少,天极塔底层的阵法难不倒他,一眼就能认出哪里是通关阵眼,哪里是灵气聚集处,可以停下来修整。
但他没有多做停留,因为天极塔的层数越低聚集的灵气就越少,是刚好适合这个修为境界的修士,对高境界的修士来说几乎没有用。特别是贺怀霄的吐纳法极其霸道,稍稍一吸纳,一整层的灵气就被一扫而空。
在四百九十九层与五百层之间的楼梯,贺怀霄停留了一段时间。
对很多长山州元婴修士来说,这一道楼梯犹如天堑,就算能闯过阵法也走不上去。
因为每走一步,都有一股无形的力向人推来。
越是迫不及待想往前走,越寸步难行。
这里明明没有任何阵法刻痕,四百九十九层的阵法在挑战者闯关成功后就自动消散。
就像任何一处普通的楼道一样。
上不去,贺怀霄干脆就在这里暂时休息。
他破阵破得极快,比起以往那些花费了大量时间才破阵的挑战者剩余的时间更多。
长山州的元婴修士一直都有,但凡来挑战过天极塔走到这里的,出去后都说这条楼道考验的不是修为实力。
甚至于有人说,就算是化神来了也不一能走上去。
天极塔五百层,难如登天。
塔内一片寂静,贺怀霄手里还握着定光剑。剑穗处缀着的澄光玉有两道金橙色的辉光一闪而过。
贺怀霄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是他当初离开长山州时,从河流里随意抓的两尾三叶金鳞鱼。
游子离开的时候带走,回来的时候就需要把三叶金鳞鱼重新放回去。
可是他还没有真正回到长山州,回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指尖在澄光玉上划过,按住里头躁动不安想要出来的三叶金鳞鱼,再顺着继续往下捋顺剑穗上的丝绦。
这里考验的不是修为,而是个人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对修行的理解。
贺怀霄天生剑骨,对于自己的剑,他从来没有过疑虑,不曾迷茫。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要主宰未来天下的剑道,要振兴宗门,要风风光光地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契……他想要的何其多,可是他从没有觉得这些是负担,会让他觉得不堪重负。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只要自己一直坚定不移地出剑,他的天赋,他的努力,必然会让他成功实现目标。
现在他答应了顾雪洄,要让他对方看到亮起的天极塔。
可是他上不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贺怀霄猛地抬起头,看到前方原本螺旋向上的楼道不知何时一片漆黑,而且这片黑暗还有扩大的趋势,不断吞噬楼道。
——时间马上就到了,如今贺怀霄不仅仅要走上去,还要与这片黑暗搏斗。
贺怀霄抬起脚往前走,依旧走不动,人还是在原地。
他挥出一剑,这一剑的剑光如泥牛入海,被黑暗吞噬再也不见。
这片黑暗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距离贺怀霄只有三尺处的地方。
定光剑自打被铸造出来,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所有剑光都会被吞噬,剑气无形消散,仿佛贺怀霄不曾有过动作一般。
师尊当初是怎么走上去的呢?
是和他一样吗?在这里停留许久,还是和之前通关一样,没有任何障碍?
贺怀霄想起贺石曾经说过,他不是在第一次挑战天极塔时才到达的五百一十二层,他的剑意是平凡,用的本命剑更是最普通的碧光剑。
可他不能平凡,他想要的太多,他必须不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然他会一无所有。
他和贺石不一样,即使他是贺石一手养大,亲自教导出剑的徒弟。
时至今日,贺怀霄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和顾雪洄是一样的。
他不愿就这么碌碌无为过一生,他和顾雪洄的剑意如出一辙。
天生剑骨,注定剑修,剑意怎么能是平凡呢?
他必青出于蓝,如同那一个剑招,脱胎于顾氏长鲸汀的鲸吸百川,因为不断的精进,最终成为他的独有剑招。
贺怀霄给这个剑招起名——
云洄流影。
楼道中的黑暗再前进一寸。
定光剑爆发出尖亮的剑鸣,如真凰降临引吭高歌,贺怀霄还未动,剑尖已经燃起金红色的剑光,如同火焰。
“我没有办法走和师尊一样的路,我们的剑不一样,我们想要的也不一样。”
起身一跃,定光剑划出一道剑光,如破晓时分,日光喷薄辉映云天。
朝霞漫天刺破黑暗。
这一剑威势极大,去时汹涌,冲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无需贺怀霄再出一剑,那道明亮的剑光扭曲黑暗。剑气撕开一切,原本已经消失的楼道再次出现在贺怀霄面前。
贺怀霄往前迈出一步。
他边走边低声道:“我的小师叔精彩艳绝,还没化神就感悟出属于自己的法相外化,连普通的化神都能唬住,不敌他。我虽不才,无法像他一样凭借超绝的大道亲和提前领悟这些,但这一剑——前辈你看如何?”
天极塔内依旧安静,那位曾经给长山州修士留下这座天极塔的大能早就羽化,自然不可能听到贺怀霄这句话。
可是在贺怀霄迈出一步后,楼道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个人影从贺怀霄站立的地方开始挥剑,一路陪着他向上。
人影手上拿着的剑,是街边最普通的碧光剑,每一次出招,那把剑都会迸发出晶亮的剑光。
直到贺怀霄在楼道尽头站定。
他的前方,是第五百层。
人影停下动作,蓦地转过身来,似是与贺怀霄对视。
“师尊……”贺怀霄眼眶发红,对着人影一拜,“多谢前辈让我再见他一次。”
待贺怀霄直起身,人影手上的碧光剑忽然亮起金红色的火焰,紧接着,火焰从剑身蔓延到整个人影,整个楼道烧了起来,不断塌陷,推着贺怀霄往前走。
向他的目标走去。
天极塔外,石碑上代表贺怀霄的点已经停在四百九十九层很久。
围观的修士有的已经不耐烦。
“都说了,元婴难上,化神勉强,那个人就算上不去第五百层也很正常的。”
“时间就要到了,他要出来了吧?”
周围基本上都是唱衰声。
任闲瞥了一眼林融,对方也恰好看过来。
任闲摸了摸鼻子:“你别听他们瞎说,你大师兄不可能过不去的。”
“我知道。”林融语气坚定,“我本来就是要说这句话,任大哥你就对大师兄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任闲:“……”
周边围观人群陡然爆发出响亮的惊叹声。
林融和任闲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
天极塔第五百层亮起!
“亮了亮了!天极塔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人闯过五百层,再次亮塔!”
“五百零二!亮了!”
“五百……五百零四了!好快!”
上一个人的还没感叹完,就看到天极塔再接着亮一层,只能急忙改口。
五百零四,五百零五,五百零六……天极塔一层接一层次第亮起,就在眨眼间。
所有人都抬头往上看去,看贺怀霄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天极塔三千里外,一只巨鲸停留在空中。
顾雪洄站在鲸角处的香愈木上,遥遥远望。
就算是以他化神修为的目力,天极塔在这里也只是一条模模糊糊的小柱子。
“看什么?”他身旁坐下一个人,白衣执扇,朗若清风。
顾雪洄没回,而是道:“我以为姜少掌门俗事缠身,不会那么有空才对。”
姜榭笑笑,平静道:“我现在来长山州,就是最重要的事。”
顾雪洄懒懒散散应一声,显然是不太相信。
他带着长鲸汀脱离天衍宗,就意味着天衍宗失去一个重要的传承,实力大打折扣,少不得要被一些一直觊觎天衍宗地位的宗门看轻嘲讽几句。还有兴阳派,顾雪洄可不觉得对方会放过这个打压对手的机会。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初他能离开天衍秘境,也多亏了姜榭。
所以他们还是朋友。
——私下的,明面上可不能让人知道。
姜榭环顾一周,说道,“我看这周围除了山就是云,你到底在看什么?”
“喏,看到那个塔没有?”顾雪洄往前一指。
“看到了,不就一个塔有什么……嗯?”姜榭定睛一看,咦了一声,“亮……亮了?”
“是啊,贺怀霄亮的。”顾雪洄桃花眼一弯,笑意荡漾,映照漫天辉光,灿烂至极。
“他说要给我看看亮起的天极塔是什么样子的,然后他就去了。”
姜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突然间觉得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要不然我先离开一下?”
“不许,”顾雪洄按住他,不许他离开,“来都来了,就给我看着!”
“看就看,收起你的清霜剑啊!冻我脚干啥!”
姜榭一掌拍碎脚下的冰,咬牙切齿。
天极塔外的围观修士激动不已, 都在给他数数,看他能一下子闯过多少层。
贺怀霄每一层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除了猜测贺怀霄能闯到第几层,还有的在估算贺怀霄的真实修为。
“五百层以上还能这么轻松, 肯定不只元婴!”
“就刚才那一片羽毛的威势, 少说也得是化神,而且不是化神初期, 是资深的化神老怪!”
这个说法一出, 立刻得到不少修士的认同。
长山州的修士修为大多在元婴金丹,这个修为在长山州就能算是很不错了, 至于再往上的境界, 比如化神大乘,那必须得是中上宗门的掌门长老才这个修为。
这些修士最多就到元婴, 化神对他们来说看似很近,其实是一直触摸不到的愿景。
长山州达到化神的修士屈指可数, 有很多修士不曾见过,对于化神的了解懵懵懂懂, 更多依靠口耳相传的修为特征来断定。
任闲听了一耳朵,对着林融摇头道:“看来长山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光是这修为境界认知,就比其他州地差了好多。”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被叫做野蛮不开化的冰原州都比长山州强。
林融猛地握住任闲的手, 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任闲愣住:“怎……怎么了?”
林融一字一句,很是郑重:“所以我很感谢任大哥,谢谢你带我去中州,带我找到我大师兄, 也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林融仰着头,他一直维持着少年的外貌, 五官清秀,不敢说是见之难忘的长相,但也很难生出恶感来。
特别是这么直直地看着人,眼中带着感激崇拜。
明明周遭的人乱七八糟发表着狗屁不通的分析,惹人发笑,任闲这会儿却没空去听去嘲笑了。
“没什么,我都说了,我会带你出长山州,”任闲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林融身上移到另外的地方,“我只是在兑现我的承诺。”
林融点头:“我知道,所以很感谢任大哥愿意兑现承诺。”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
任闲不再说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不出该怎么回应林融。
在林融看来,他是一个自家大师兄的朋友,可靠的大哥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出乎围观修士的预料,贺怀霄没有一口气直冲,而是在五百一十二层的时候停下。
贺怀霄停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还没通过。
因为不确定贺怀霄真正的修为,现在周围一圈人是不敢高谈阔论发表什么见解了——要是话还没说完,贺怀霄就上去了,自己还要赶紧改口。
反正时间还没到,凭借贺怀霄之前的快速闯关表现,众人都觉得他不会卡在这里。
五百一十二层,这是当初贺石的挑战层数。
林融眼睛一闪,忽然有些哽咽。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林融身后传来严天瑞冷冷的声音,“跑都跑了还要回来,看来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还没记住,还惦记着轩紫剑宗以前教的蠢东西?”
林融回道:“震雷宗有什么让人值得学的东西吗?自诩长山州阵法第一,其掌门首徒却在同等修为的情况,通关天极塔不如一个专修丹药的修士?”
前不久白水迹才输给卢秋心,广流仙宫和震雷宗本就是冤家路窄,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踩了震雷宗一脚。
广流仙宫严天瑞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但对付势单力薄的林融,严天瑞可不会客气。
尤其是林融现在已经恢复记忆,和震雷宗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更让严天瑞深觉自己对林融的苦心栽培全喂了狗。
对付林融这样的金丹,对严天瑞来说太简单。
单手掐诀,严天瑞手中的量天尺一挥,万钧雷霆落下。
林融没有惊慌,抽出折扇迅速于虚空中划动,眨眼间布下数道阵法刻痕,如一张网兜,拦住严天瑞所有攻击。
严天瑞冷笑连连:“学得真不错,可惜还没学到精髓。”
他不再留手,量天尺缭绕闪电,当空画出浩瀚星河,法相外化,星空降落,于林融头顶落下。
周围原本还有好些看热闹的修士,感受这恐怖的气机,悚然不已,纷纷避退。
唯有林融身边的任闲没有动。
他抽出黑铁棍当空一砸。
星河崩裂,星辰破碎化作齑粉,平地隆起,升起险峻接天的峰峦,穿破星河长天。
“竟然是两个化神!”
“这年头化神也遍地走了吗?怎么到处都有?!”
“对不起,是我不成器,修炼太慢了……”
任闲与严天瑞两人的法相外化,激烈交锋,誓要把对方碾碎。
量天尺与黑金长棍相击,拉锯出一串串火花。
黑金长棍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圈圈涟漪扩散,量天尺亦不相让,挥送出紫色的雷电,带着无双的威势劈向任闲。
“今天真是来值了!难得的化神修士对战!最近一次双方为化神的交战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树根老人与广流仙宫的长老……”
“此言差矣,当年震雷宗吞并轩紫剑宗,轩紫剑宗前任掌门贺石虽然只有元婴,但是其剑光灿然,当初我就在云鹤城,虽然不能近前,但远远都能看见,可见那一战也是十分精彩!”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呢……严天瑞可还在呢!”
“嗐,谁不知道轩紫剑宗消失得莫名其妙,贺石的实力有目共睹,当年在迭会山一战可是出了大力,堪称化神之下第一人!谁知道竟然给震雷宗逼死,若是给贺石时间,他未必不能化神!”
“可怜轩紫剑宗现在物是人非,实在是太突然了,谁能救得了又能敌得过?贺石人品贵重,谦和有礼,以诚待人,光芒内敛却难以掩其华彩,可惜了可惜了……”
林融早已被任闲送出交战圈外,听到周围人对贺石的评价,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低下头,小声抽着气擦去眼泪。
原来还有人记得贺石,记得他平凡却又惊天的一剑,记得他的好,说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他整理好情绪,折扇一展。
扇面边缘挥洒出点点辉光,辉光连点成线化成阵法刻痕。
既然他是轩紫剑宗贺石的弟子,就没有劳烦别人来杀严天瑞的道理。
他叫做林融,承蒙轩紫剑宗前任掌门贺石怜悯,有幸拜在膝下修炼走上长生路,贺石更是为了他殒命,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在面前而不动手?
即使他已经没有学剑做剑修,他依旧是贺石的弟子!
阵法一成,瞬间天地昏暗,骤风起,丝丝线线的雨从天而降。
林融的右手握着折扇,朝前一扇,风声中蓦然传来一声虎啸,沙石乱飞,一只白虎从风中走出,发出震天的怒吼。
地上的雨水汇成河流,林融左手抬起从浪中引出一道水流在腕间翻转,片刻间凝出一条水龙,龙头张嘴向严天瑞撞去,龙尾在翻卷,暴雨如箭。
风虎云龙,风生水起,凌空成杀阵,攻伐手段尽数向严天瑞杀去。
周围围观的修士莫不惊异,倒吸一口气。
林融其展现出来的阵法能力,远超其元婴该有的水平。
——至少不是长山州元婴修士会有的水平。
远远观望的广流仙宫长老目光一凝,嗤笑道:“这是震雷宗能教出来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琦诗神色严肃,看得目不转睛。她虽然不是很精通阵法,但这种类似的阵法,她在中州见过。
天衍宗的少掌门,此次天骄榜第一——姜榭。
林融这个阵法威力当然比不上已经化神的姜榭,但以他金丹的修为对阵化神期的严天瑞,竟然不是完全的一面倒,就已经很让人惊异了。
任闲退到一边,看着林融于阵法中对战严天瑞。
他知道林融的意思,可是单凭林融现在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打过严天瑞。
即使有阵法加持,两人相距一个大境界,林融不是贺怀霄顾雪洄那样逆天的体质,能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十分不错。
……而且他还不能算是轩紫剑宗的人,林融总是说要听贺怀霄的。
任闲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
“是我这个大师兄失职,小师弟让任大哥操心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笑,任闲倏地转过头来。
贺怀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天极塔,正言笑晏晏站在他后面。
任闲放松下来:“诶?你怎么出……”
不等任闲说完话,贺怀霄就朝他一拱手:“任大哥稍等,怀霄去去就回。”
话语余音还在,人已经不见踪影。
与林融对战的严天瑞能感觉到林融的疲软。本来就是林融的修为远比不上他,若不是有那个古怪的吐纳法,怎么可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他不会给林融活着的机会。
量天尺勾起一条阵法刻痕斩断,穿过重重风雨,对准林融的心口。
量天尺与一件硬物相撞,发出金铁交鸣声。
风雨骤停,严天瑞看到一个戴着银白鸟羽面具的修士,手持一柄长剑,横在林融面前。
剑身金红交错,上面的纹路如同岩浆流动,聚集到剑尖发出极其灿然的剑光。
严天瑞在来天极塔前已经知道,有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修士进去挑战天极塔,在进塔前还毁了白水迹一只眼睛。
看到人出了天极塔,严天瑞下意识瞄了眼天极塔,看看这个修士挑战到第几层。
五百一十三。
看来这个修士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严天瑞昔年也曾闯过天极塔,后来随着阅历增长,对天极塔的了解越多,也就知道,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五百层,其实是元婴能否进入化神的测试门槛。
能过,就代表有化神的潜质,对天地法则有初步的感悟,不能过,就说明其悟性极差,这辈子若是开不了窍,或是人生有什么重大机遇生出感悟,否则化神是别想了。
——真正的化神,不可能会止步天极塔五百一十三层。
严天瑞笑了声,手上加大力道,量天尺向长剑压去:“阁下声势浩大,我还以为你是化神,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我劝你及早收手,别管这桩闲事,再向我磕头认个错,我们震雷宗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什么?”
贺怀霄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三十五年过去,他长高了很多,面容依旧俊朗,剑眉星目,眼瞳漆黑,薄唇挺鼻,任谁看一眼都能知道他的身份。
“这不是闲事,是我轩紫剑宗与震雷宗不死不休的仇怨!”
定光剑剑光大绽,一剑挥出,横切星河天地。
天地间唯有贺怀霄这一剑, 一剑横扫,剑气倾泄千里万里。
严天瑞的星河法相如同一块软布,被定光剑剑尖定住一点后一转, 扭曲出层层扭曲的褶皱。剑落星落, 璀璨剑光盖过星光银河,穿刺分割这块星河破布。
严天瑞的化神法相砰然碎裂。
“好小子!有几分像你师父!”严天瑞皮笑肉不笑。
贺石的剑确实不错, 可他也和贺怀霄一样是个元婴, 最终还是败了。
所以贺怀霄也会像贺石一样,注定失败。
“是吗?”贺怀霄洒然一笑, “我的剑是他教的, 像他是自然而然的。”
定光剑递出,与缭绕闪电的量天尺交锋, 锵锵声不断。
量天尺在空中旋转,洒落亿万星光, 每一道星光裹挟雷电,锋利无匹。
剑光纵横交织, 剑气激荡,贺怀霄单手持剑,跃起落下,剑起剑落,一斩再斩无数星光雷电。
量天尺气势磅礴, 每一次抛出落下,都向着贺怀霄的要害而去,奈何定光剑比严天瑞的动作更快,每一次都能拦住他的进攻, 反手还给严天瑞一剑。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严天瑞不是贺怀霄的对手。
任闲笑着无奈摇头。
严天瑞的修为实力可比不上天骄榜那些人, 贺怀霄打他太容易了。
果真如贺怀霄自己所说的,去去就回。
带着白水迹匆忙赶到现场的震雷宗长老脸色煞白,直愣愣地看着颓势显现的严天瑞,干瘪的嘴唇不自觉地抖动,满是惊颤。
白水迹亦是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贺怀霄的实力与他差不多,两人的境界相差不大,虽然他之前判定戴面具的就是贺怀霄,但也只是觉得他作为剑修,修习剑打起来更有优势罢了。
若是与真正的化神对战,贺怀霄定然不敌。
他忽然想起之前林融所说的,贺怀霄是本次天骄榜的十八名!
这其中代表的深意,不仅仅是长山州终于有修士能在天骄榜留名,更代表贺怀霄的实力,已经和十四州最顶尖的那些天才一样,有与他们一争长短的实力。
他和贺怀霄的差距,从镜河试炼开始,他是贺怀霄成为榜首路上的踏脚石,那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他们修为境界相差不大,若论师门,震雷宗比轩紫剑宗还要强一些,只要他勤勉修炼,后续必然能一雪前耻。
现在,贺怀霄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更是他拍马也赶不上,是已经和他师尊严天瑞一个个级别的实力,甚至于,远远超过。
“这……这怎么可能?”震雷宗长老不敢相信,“他明明就只是一个元婴而已!”
贺怀霄从始至终只有一剑。
如同贺石当初的一剑——一剑破万法!
无论严天瑞施展什么道法手段,他只要一剑!
三千里外,巨鲸喷出一口云气,摆尾向西南方前进。
姜榭绕有兴趣地看着远方。
他们距离得太远,根本无法看清打斗的人影,却能看到势不可挡的剑光斩落星河,无数星辰粉碎落成星尘散开。
“贺怀霄这一剑也太快了,真不给人留面啊——”姜榭摇着扇子感叹。
顾雪洄到现在还不知道姜榭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我们是打算要去云鹤城,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姜榭点头,又道:“我要是不留在这里给你引路,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才不会迷路!我还有怀霄!”
姜榭拉长声音:“是哦,毕竟你还有小贺师侄——”
“你嫉妒?”
顾雪洄挑眉,清霜剑闪过剑光,姜榭顿时感觉脚底生寒。
“霏霏啊,”姜榭折扇一展,满是哀戚地叹气,“儿大不中留啊——”
“……”
顾雪洄哼笑一声,清霜剑毫不客气扫过去:“废话真多,快带路!”
=======
天极塔下。
震雷宗长老后退些许,手指掐捏,一道长光从他指尖飞出。
猝不及防的,长光落到另一个人手里,随即被掐灭。
震雷宗长老惴惴不安:“你干什么?”
风水轮流转,震雷宗要迎来灭顶之灾了,尤其是严天瑞必死的情况下。他不赶紧回去收拾细软跑路,难道还要留下来吗?!
白水迹用一只眼斜觑,阴恻恻道:“长老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想着回去商量一下如何是好……贺怀霄来势汹汹……总得让……”震雷宗长老吞吞吐吐。
白水迹要是想留在这里给,怕不是给严天瑞收尸,而是陪葬!
“总得让你们这些墙头草先知道消息,然后尽快逃命是吗?”白水迹冷笑接上。
“这……这怎么能叫逃命呢?”震雷宗长老咽下一口口水掩盖心虚,“之前轩紫剑宗也是这样,现在不是也……也……”
“也回来复仇了?”白水迹似笑非笑,“长老该不会是觉得我也能像贺怀霄一样,有人护着逃走,待修炼有成就能回来报仇雪恨吧?”
他压低声音问道:“所以那个护着我离开的人,是长老吗?”
震雷宗长老打了激灵,眼底满是阴沉:“白水迹,你不要太过放肆!如今掌门命悬一线,宗门岌岌可危,岂是你意气用事之时!”
反正说什么他都不可能留下来,以他的修为,就算是白水迹要拦也拦不住。震雷宗长老抬手一甩,与白水迹对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