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边也没什么线索,还是先赶紧回轩紫剑宗。
顾雪洄没有直接腾空飞走,而是顺着村道将村里各户人家走一圈。
走到村西,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孤零零。
白天的时候村民就说过,这户人家霸占了哥嫂的财产田地,还苛待哥嫂唯一的幼子,村里的村民都看不下去却又没什么办法。
大家日子都是一样难过,每日劳作辛苦勉强够养家糊口,剩下的一点还要备不时之需,哪有闲钱多养一张嘴呢?
竹杖无声点地,顾雪洄从门前走到墙边窗前,往里头一瞥。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立在床头,左手持一面宝镜,右手掐指结印,道指指向两个睡得无知无觉的普通人。
一声清叱,夫妇二人的额头飘出一缕轻烟。
没有修炼过的凡人神魂哪有修士坚韧,扯出来的神魂再在装回去轻者失忆重者痴傻。
“扣扣扣——”
门外有人敲门环,铜环敲打木门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人影轻轻皱眉,据他所知,林家夫妇在村里是人憎鬼厌的存在,哪有人会半夜找上门。
门外当然不是林家夫妇的亲朋好友。
不等人影开门,顾雪洄就推门进来,竹杖尖头指向人影。
“任闲!”
青竹杖上一点寒芒擦着任闲过去, 逼得他不得不终止庚玄镜对林家夫妇神魂的抽取。
“顾十八!你怎么也在这里!”任闲脸色难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雪洄。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顾雪洄冷笑,之前算是他看走眼了。
本以为任闲没有堕魔就不会是凶手, 未曾料到, 任闲会对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凡人出手。
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承受仙家法宝的威能?
“我现在不想和你动手,你让开!”
任闲浑身气血汹涌, 自从吃了那颗混元丹以后, 他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不论调息几次都觉得难以喘过气来, 特别是每次打斗体内灵气运转, 经脉都像是被虫子撕咬一样发疼。
两人都极有默契,知道不应该在屋舍内继续打。
任闲眼疾手快, 迅速收了庚玄镜,趁顾雪洄察看林氏夫妇的情况时迅速遁走。
确认两个凡人一无所觉, 顾雪洄再出门追任闲,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村外正好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松软的泥土中是碧绿刚抽芽的秧苗,任闲避无可避,很快就被顾雪洄找到。
从中州出来,任闲就没有过一天的安稳,特别是在湘汀州的时候, 每一天都是枕戈待旦。
如今任闲无法发挥元婴大圆满全部实力,在他后面追赶的顾雪洄本就不是真正的金丹,真实修为与他一样是元婴大圆满。
尽管不知道顾雪洄为何现在在长山州,还修为倒退, 但是只要顾雪洄还是天衍宗的一份子,发现庚玄镜在任闲手上, 顾雪洄就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无需多讲解为何会打起来,青竹杖一转化成碧光剑,剑气冲霄。
黑金长棍画弧抡半圆落下,一棍砸碎剑气。
顾雪洄一剑不成再出一剑,剑光照彻一片青绿秧苗,每一次出剑,都是极为凌厉的攻势。
还在天衍宗的时候,任闲是浩荡峰首徒,却不曾和顾雪洄交手过,哪怕只是单纯的交流学习也没有。
整个天衍宗都知道长鲸汀独立特行,长鲸汀这一代的传人顾雪洄是万中无一的先天灵体,天赋卓绝,未来将是会是剑道第一。
特别实在顾雪洄十八岁挑战天骄榜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直呼顾雪洄真名,而是以“顾十八”称之。先天灵体剑修,只要顾雪洄一化神,渡劫期老怪不出,他就是实打实的第一,不用再加限定词。
顾雪洄在天衍宗的时候只和昭灵殿一脉交好,对其他传承甚少关注。他出道太早了,除了三次晋升化神失败,这辈子还没遇到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自然是自负的,不怎么去关注周围其他传承有什么不如他却又极为突出的弟子。
顾雪洄早就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
所以顾雪洄的剑攻势一往无前,剑招大开大合,飘逸风流。
深沉的夜幕划过一道亮白的电光,紧接着是轰然的雷鸣。
这掩盖了两人打斗的动静,村民都以为是谷雨时节寻常的一次下雨。
黑金长棍反振碧光剑,火光四溅滋啦相锯。
任闲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佳,拖得越久越不利。一脚大力踏地发出如雷声的轰然鸣响,握紧长棍横扫出去,虚空中震荡出阵阵余波。
顾雪洄的碧光剑才修补好的缺口再添一处,甚至剑身发出牙酸的爆裂声,再次崩出冰裂纹。
“怎么还拿这把烂剑出来,”任闲外墙中干,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反而出言挑衅顾雪洄,“顾十八,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拿一把好剑过来,凭什么和我打?”
“打得过就行,何必在乎用什么剑?”
顾雪洄也知道再打下去,碧光剑必然要损毁。一剑不成后当即转剑,剑尖避开黑金长棍,向下横扫对方腰际,所过之处凝成冰冷霜花。
随后收剑。
这一招长鲸摆尾从出剑到完成不过眨眼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任闲一时来不及出棍格挡,只能被迫闪身退步,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泥痕。
细雨飘摇,浇湿两人的头顶,闪烁晶莹的水光。脚下泥土变得极为软烂,每动一下都要带起泥点。
“任闲,我还是那句话,交出庚玄镜,乖乖回天衍宗认错伏法!还有……”
顾雪洄鼻翼一动,忽然闻到一股极其古怪的血腥味,是腐肉糜烂的腥臭味。
不等他把话说完,自地上翻滚一圈后高高跃起的任闲手持黑金长棍自头顶劈下。
没有碧光剑,无法祭出本命剑,顾雪洄只能徒手接下这一招。
万斤重的黑金长棍被白玉手掌接住,空气中加入另一股新鲜血腥气味。
顾雪洄手心猩红一片,血肉模糊,有几处关节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任闲却顾不得乘胜追击,喉咙爆发出低哑的嘶吼,呕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浑身气血燃烧,双眼通红,疯狂绕圈跑动,黑金长棍被他握在手中,向自己的额头大力敲击。
顾雪洄第一次看到这种癫狂景象。
他十分谨慎地和任闲保持一定距离,看着他痛苦嘶吼而后是控制不住地疯狂大笑。
眼看任闲就要冲入田地,顾雪洄终于出手。
一道剑气从旁斜插入任闲脚步,生生让他停下。
“你到底堕魔了没有?”顾雪洄惊疑不定。
任闲的头发完全散开,原本俊朗端正的五官因为痛哭扭曲,额头鲜血直流,眼睛通红满是红血丝。
“我……我……”任闲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见,“走,走!”
“你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云鹤城附近不断有散修死亡,是不是你做的?庚玄镜呢?你何时才能交出来?”顾雪洄接连发问,步步紧逼。
任闲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世界在他眼中只剩黑白灰,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眼前一个会动的人影。
这个人影喋喋不休说着话,他完全听不清楚,只觉得很吵。
吵,好吵啊!
走,走开——
他拿起黑金长棍冲过去敲打人影。
这一棍,是化神!
顾雪洄瞳孔一缩,这一棍来得实在突然,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黑金长棍已经落下。
不再是之前的元婴大圆满,他还有一战之力,被封印了修为到金丹大圆满的顾雪洄最多只能越境界挑战元婴大圆满,再往上一层,除非他能祭出本命剑,或许还能稍微抗衡一下。
顾雪洄也确实下意识这么做了。
但是没有用,右手的白玉镯察觉到他想要强行突破祭出本命剑,蓦地收紧禁锢,一瞬间的经脉不畅让顾雪洄神思恍惚。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黑金长棍当头正正劈下!
结结实实挨下化神一棍,顾雪洄倒飞出去,狠狠摔泥地里。
这一棍过后,任闲却又不管顾雪洄了,转身飞速跑向村里。
顾雪洄完全看不明白任闲的行为。
阴云密布,雷声轰隆越发大声,雨势越来越大。他的眼睫都挂满了雨水,顺着睫毛根顺流。
这会儿顾雪洄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什么宵禁前要返回轩紫剑宗,免得被小贺师侄抓到,这些今晚过后再说。
从污泥中爬起,顾雪洄跟在任闲后面追过去。
任闲重回村里,一路遵循本能向着员外郎宅子跑去。
——因为那里有聚灵阵,灵气最密集。
头顶上,阴云愈发厚重,雷声更加密集,闪电交织不断,金紫色曲折如同巨蟒吐信,虎视眈眈注视下方即将渡劫的修士。
这是化神天劫!
任闲的化神天劫居然在这时候来临。
如果他在这里渡劫,这座住满凡人的小村庄今晚过后将是一片寸草不生了无生机的荒地,所有凡人将在天劫中死去。
才一靠近员外郎的宅子,任闲就迫不及待地舒展手臂。
一拳击穿宅子外墙,任闲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他要去最中心的阵眼位置,那里的灵气最浓郁。
值守的护院听到一声极大的炸响,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外面雷声雨声这么大,大概是哪棵树倒了。这种天气,哪里有小贼赶出门,也不怕被雷劈中?
这般想着,处于习惯他还是下意识往外看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惊呆了——
电光缭绕的雷云之下,好像真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碗口粗的闪电闪烁着从他头顶劈下。
真的有小贼想着要来做坏事却反倒被老天发现……啊不对,这人怎么还一直往这边来?
护院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道清光点在他的额头,他忽然之间感觉更困了。
应该是梦吧?
他闭上眼,就这么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任闲!”终于赶到的顾雪洄大喊出声,“就算是魔修,也不会随便累及凡人,你到底在修什么邪道!”
幸好顾雪洄经历过三次化神雷劫,不会被这压迫感极强的威压吓退。
任闲抬起猩红的眼,黑金长棍缠绕金紫电光,顺势引动天雷向前一挥。
“疾日严卯,帝令夔化,慎尔周伏,化兹灵殳!”
白玉手镯大放光芒,顾雪洄结印高举过头顶,将浩荡雷劫尽数吸收。
这一夜的雷声特别特别大, 很多年后村里的老人回忆起来,都还记得这个夜晚。
闷雷如远古巨兽咆哮,天空震得似乎随时要塌陷, 想象中这样大的雷应该配有极大的雨, 田地里刚种下的秧苗怕是要被水给淹没烂根。
可奇怪的是,早上起来, 土地刚好湿润却不会积水, 秧苗页面上滴着恰到好处的细小露珠。
空气湿润清新,晴空万里无云。
似乎和往年一样, 是润泽万物的绵绵谷雨。
唯一有意思的事就是员外郎家里护院说他昨晚做梦梦见仙人斗法, 引来天雷把墙打塌了。
“这真是他在做梦吧,我去看了那墙, 还好好的呢!可结实了。”
“还仙人,仙人早就走了!”
早起上田地耕作的村民忙碌后, 把这趣事讲出来乐一乐。
“哎对了,昨天那个书生呢?”有人终于想起昨日来到村里的俊俏书生, “这么大的雷,不会被吓坏了吧?”
“没有没有,人家好好的呢,一早就来告别了。”
临走的时候,看到村民七岁的小孙子正好奇地扒看他的书箱, 还把书箱赠送给小孙子当做谢礼。
“书生把书箱给你,自己用什么?”旁人问。
“这……”其实村民心里也嘀咕。
这白面书生跋山涉水走来衣袖一尘不染,待人言笑晏晏彬彬有礼,金质玉相看着着实不像是凡人。
如果不是觉得天黑路难走, 怕这弱不禁风的书生真的遭遇不测,他家又刚好有一间空房, 村民也不敢冒险让顾雪洄留宿。
幸好这一夜相安无事。
就是奇怪,村民以为顾雪洄送出来的书箱应该是沉甸甸装满书和各类生活用品,没想到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这也叫读书人?
村民纳闷。
旁人笑着调侃道:“大概是看你昨天劝他读书劝得最厉害,干脆把书箱都送你小孙子,他自己不读书啦!”
几个村民闲话了一会儿也没得出结果,时候不等人,他们还要赶着时间快点劳作,没有空再去追究。
村民直到晚上扛着锄头回家,迎面而来的是自家眼睛扑闪十分兴奋的小孙子,还有说话特意压低声音的婆娘。
“当家的,”他婆娘神神秘秘朝他使眼色,“你快来看看!”
他婆娘接连把家里所有的米面,这书箱还没装满。
小孙子又帮着拿来留存的腊肉才装满。
——书箱里装的东西大大超过它应有的容量。
村民瞪眼,不敢置信地围着书箱转了好几圈,半晌,连忙跑到顾雪洄之前住过的屋子,端端正正磕头拜三拜。
“这……这是真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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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洄并不知他离去后小村庄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他利用老祖宗给他的白玉镯将任闲的化神天劫尽数拦截吸收,任闲好像是清醒了一些。
“顾十八,庚玄镜我不可能给你,”黑金长棍抵在顾雪洄眉心,任闲喘了口气继续说,“我师父……”
他的实现移到顾雪洄右手的白玉镯上。
“渡劫期的气息……”他忽然住了嘴,渡劫期大能是随时飞升的存在,十四州再大对方可以随时根据一缕气息破碎虚空瞬间赶到。
曾又夏死得太过惨烈,之后又被莫名其妙污蔑修魔——这些全是天衍宗自己调查得出来的结论。
即使顾雪洄所在的长鲸汀并不热衷参与宗门事务,任闲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
——毕竟长鲸汀每次出剑,都是因为昭灵殿的命令,而顾雪洄又和昭灵殿一脉交好,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天衍宗内部一定有问题!
这是任闲没有任何实质的猜测,他不相信天衍宗任何一人,他只相信自己亲自查到的结果。
只有借助庚玄镜寻找曾又夏的残魂,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曾又夏有没有残魂留下来任闲也不能确定。
他去湘汀州正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布置阵法隐瞒庚玄镜的气息,免得庚玄镜在使用的时候惊动天衍宗几个渡劫期大能千里追踪。
幸好幸好,曾又夏真的有一缕残魂留存下来,任闲根据庚玄镜的提示来到这座小村庄。
可来到这里之后,庚玄镜又感应不到曾又夏的残魂了。
疑心是因为那缕残魂太过孱弱自然消散,任闲这才动了心思抽取凡人的魂魄打算进行搜魂。
只是才刚开了个头,就杀出一个顾雪洄。
“我不会杀你,我不能杀你。”任闲攥紧黑金长棍不断颤抖。
有白玉镯在,除非顾雪洄背后的顾家老祖宗身死道消,不然没有人会想不开对顾雪洄动手。
不仅仅是因为天衍宗,渡劫期大能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顾雪洄因为用白玉镯吸收雷劫,消耗大半灵力,再加上现在的任闲状态非常古怪,即使没有渡过化神天劫,也有化神的实力。
顾雪洄再强悍妖孽,都不可能接连跨过两个大境界。
“顾十八,你好自为之,”任闲一棍子点在顾雪洄眉心上,“我不杀你,可是我不能任由你这么接连追杀我坏我的事。”
轰隆隆——
雷声轰鸣不断,雨水浇湿万物。
顾雪洄靠在残破的墙边,看着任闲远去。直到东方泛白才勉强调息过来,先把员外郎庭院的围墙修好,然后稍作整理返回寄宿的村民家中告别。
看到顾雪洄脸色苍白,村民关心了几句顾雪洄是不是睡不习惯没睡好。
一夜没合眼的顾雪洄勉强笑了笑,留下书箱告别。
这个户人家对读书那么渴望,他做不了别的什么,留下这个书箱给小孙子,如果小孙子有朝一日需要去远方求学,这个容量远超外表、背起来又轻飘飘的书箱将会让他方便很多。
回到轩紫剑宗时正是弟子们的早课时间。
顾雪洄眉心痛得厉害,位于紫府的元婴实实在在吃了这一棍,痛苦不堪,整个身体灵气运行不畅,让顾雪洄连往日信手拈来的御剑都出现了歪斜。
袖里拿出一颗混元丹并一瓶点星露喝下补充精气灵力,这才感觉好了不少。
不过还是需要好好调息恢复,任闲这一下可没留情。
幸好顾雪洄因为白玉镯的限制无法晋升化神,不然留下这么一道暗伤,绝对是隐患。
浩荡峰……曾又夏……
任闲……庚玄镜……
顾雪洄一想到这些关键词就更难受。
都说事不过三,顾雪洄前两次化神失败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第三次化神天劫顾雪洄自认再没有失败的理由。
昭灵殿的姜榭可是一次就化神成功了,在外比他成名要早的顾雪洄凭什么输给他!
做了完全准备的顾雪洄信心十足地迎接属于自己的第三次化神天劫,掐着时间知道自己只要再渡过最后一道天雷,他就是化神修士了!
一个天雷只要三息时间而已。
顾雪洄双手结印调息,继续迎接天雷。
就在最后一个天雷即将落下的时候,长鲸汀周围的水域忽然涌动浪潮叠生。
与长鲸汀一水相隔的浩荡峰发出轰然巨响,峰顶聚起比化神天劫更加厚重的雷云。
——是大乘天劫。
顾雪洄听到声响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同个宗门的修士在同一天渡劫的多了去,天衍宗是阵法第一的宗门,早在各处传承地做了准备,完全能应付这种情况的出现。
调息完毕的顾雪洄端坐等待最后一道天道,却迟迟等不到。
包围长鲸汀的水域浪潮掀起有几人高,原本碧蓝透亮的水域变成猩红的血色,随着隔壁峰头一声声雷光的落下,颜色变得更加浓稠逐渐向黑色转变。
一线耀眼的血色弧光一闪而过,破开浩荡峰的大乘天劫雷云直至长鲸汀属于顾雪洄的化神天劫雷云。
顾雪洄的本命剑清霜铮铮长鸣,飞起直指天劫雷云。
“噗——”
顾雪洄吐出大口鲜血,眼里最后的景象是还未完全结束的化神天劫雷云开始消散,天空蓦然出现一个光亮的空洞。
——天衍宗长鲸汀唯一传承人,先天灵体顾雪洄第三次化神,失败。
之后,顾雪洄再也祭不出本命剑。
即使顾家老祖宗认为顾雪洄化神三次失败有自身原因——身为剑修却没有自己的剑意,从道心不稳到道心有瑕,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浩荡峰这一动乱,顾雪洄不会连本命剑都祭不出,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清霜当年是我从冰原州挖取的仙泪星铁为你锻造的,”顾家老祖宗怔怔道,“这么多年,即使你没有剑意,被蕴养这么久的清霜也差不多能剑随心动才是。”
如今本命剑不出,就意味着顾雪洄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剑意,才有可能再次祭出本命剑。
“没有退路了,我觉得你这样反而更好。”
临近出发,顾家老祖宗亲自送顾雪洄至跨州飞船上。
“大道无形,养育万物;似有还无,隐于万物……这世上除了修炼,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细细体悟。霏霏,你有百年的时间,不急的。”
终究有一天,你能迈过那道坎,道心无暇,凝成属于你的剑意,祭出本命剑,成为一个真正的剑修。
一进入浮云崖的小木屋, 顾雪洄再也支撑不随意住倒在躺椅上。
在他沉沉闭上眼的时候,周围灵气以他为圆中心涌动聚集,漫山香愈木完全浸染在如此充沛到粘稠的灵气里面, 香味愈发浓厚。
就连在学堂上课的弟子也能感觉到。
“你有没有闻到香愈木的味道?”
“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你也闻到了?”
讲台下的弟子们窃窃私语,陈单拿着戒尺敲出清脆的啪啪声警告:“专心!”
他是正儿八经的元婴修士, 五感比讲台下还没金丹的弟子们还要敏锐, 早就发现不对。
好不容易挨到课间休息,弟子们早就坐不住了纷纷往外望去。
只见头上顶着一片乳白色的灵气水云, 似是随时要化雨落下。
刚从丹炉房出来的贺怀霄眉心一跳, 嘱咐曹康道:“如果确定那瓶点星露是真的,你们尽管用就是, 只要丹药能成。”
曹康欣喜道:“我本来还发愁顾长老要怎么找来点星露,没想到大师兄你机缘巧合获赠一瓶点星露, 这下就不用麻烦他了。”
顾长老虽然待人和气,可老是这么麻烦他也不好, 特别是一想到之前陈单背着顾雪洄把药方拿出来说笑,曹康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去吧,等丹药炼成我再来一起护着小师弟服药。”
如今贺石不在,贺怀霄自觉自己这个大师兄要负起责任,除了要看护好小师弟, 尽快促进丹药炼成,还要关心一下他那不太着调的小师叔。
御剑到浮云崖下,贺怀霄健步如飞,一路快跑到小木屋。
越靠近浮云崖, 越能感受到这里的灵气浓稠到几乎滴水,香愈木叶片被灵气激发, 疯狂抽出新芽,甚至有些开始长出小小的嫩粉色圆头。
贺怀霄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凑近一看才看出这是香愈木的花苞。
“小师叔——”
贺怀霄从门口的灯笼下急速穿过。
小木屋门只关了一半,从门口就可以看到躺在摇椅上的顾雪洄。
听到声音,顾雪洄虚虚抬眼:“怎么了?”
他的面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看,然而眉心一道红痕还是格外明显。
“小师叔是才回来的吗?”贺怀霄目光落到顾雪洄的衣摆上,刻印在上面的阵法光华流转,有污泥混合血迹滴滴答答流出,瞳孔一缩,“你受伤了?”
他的吐纳法学自顾雪洄,如今已经可以说是融会贯通完全掌握。平常修炼吐纳灵气可以融进日常动作中,养成习惯后即使是睡觉,灵气依旧会源源不断在体内周天经脉游走吸收。
夜以继日的修炼,即使自己不愿进境也难。
平常呼吸吐纳灵气,犹如涓涓细流轻快和缓,只有在战斗时或是受伤需要灵气补充,才会一下子需要这么多灵气。
顾雪洄不答,只是重复问:“你有什么事?”
他想起还要过问林融丹药的炼制情况,又问:“你从丹炉房来的?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已经差不多好了,”贺怀霄回答说,“点星露加上清灵石乳重新炼制的火候测算后,现在正在正是炼丹,就等出炉服药了。”
顾雪洄放心了,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那你去看着吧,等会我好了就过去。”
顺势抓住顾雪洄的衣袖,贺怀霄半蹲下来凝视顾雪洄眉心:“小师叔昨晚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
承认自己夜不归宿滞留在外,必然要说起自己输给任闲一事。
明明任闲算不得真正的化神,按照顾雪洄以往的实力,也不成问题才是。
若是本命剑清霜能出来,确实不是问题。
白玉镯察觉到顾雪洄的念头,当即收缩禁锢。顾雪洄闷哼一声,不愿与贺怀霄多说,挥手赶人。
“昨晚我有来浮云崖。”贺怀霄忽然说。
“我没有看到应该在浮云崖的小师叔。”他加重语气。
昨晚邱历坤和苏月终于研究出正确的火候重新炼制成功,同时,瓶内的点星露也宣告即将用尽,不够接下来炼丹的用量。
贺怀霄来找顾雪洄一来是告诉他这个喜讯,二来是想要商量是继续搜买点星露还是找替代品。
然而浮云崖空无一人。
贺怀霄等到天将明,记起自己还要去丹炉房帮忙,这才离开浮云崖。
顾雪洄不仅一夜未归,还疑似和人斗法打架受伤。
贺怀霄气顾雪洄含糊的态度又气他莽撞——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师尊临走前明明吩咐了这些日子尽量低调。
“小师叔,”贺怀霄从袖里抖出好几瓶丹药来,这些日子他在丹炉房跟着练了几手,“你先看看哪些丹药合适,现在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邱长老来?他那边应该还有药。”
贺怀霄想着,要是顾雪洄伤势太重,可能还要请苏月,只是苏月终究是外人,可能有些麻烦……
“不必了。”顾雪洄拒绝。
天衍宗和兴阳派出品的丹药,要是没有用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而且贺怀霄这脸色顾雪洄可太熟了,肯定是又是在念叨自己不守门规。
“为什么?”贺怀霄压抑怒火,耐心劝说,“受伤了应该尽快医治才是,要是留下隐患以后再要医治就难了。小师叔现在是金丹大圆满随时可能突破,还有本命剑的锻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些都不是小问题……”
突破、本命剑。
贺怀霄说的这些,可以说是往顾雪洄心上插箭了。
右手手腕被白玉镯禁锢得经脉不畅,顾雪洄感觉头更痛了。紫府内受伤的元婴无声地痛苦嘶喊,蕴养在内的清霜不断震动,剑气一道一道打出,冲出元婴削向经脉,又被白玉镯禁锢,如此往复循环。
这两方在顾雪洄体内斗争,伤的是顾雪洄自己,顾雪洄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个色,呵呵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小贺师侄,你还是少操心我,多顾着你自己吧,我可不需要你来忙活。”
贺怀霄不走他都不好想办法调息,顾雪洄现在是真没精力应付贺怀霄。
这话听在贺怀霄耳中就是不需要他的好意,不要他操心。
贺怀霄停下,直直盯着顾雪洄。
“小师叔是觉得自己不用丹药疗伤,不用找人来看也能好吗?”
“是,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