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霁红了眼眶,他隐忍地看着沈惟慕,有些难以维持脸上的假笑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沈惟慕:“那你还有什么心愿?”
沈惟慕用“你何必问废话”的眼神儿瞟了一眼白开霁。
白开霁立刻懂了。
沈惟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吃点好吃的东西就好。
白开霁越想越心酸,泛红的眼眶隐隐有泪水浮现。
他勉强拉起嘴角,他故作轻松地询问沈惟慕:“那你明早想吃什么?”
“郭大娘家的杏仁豆腐、蒸虾饺,梅婆婆羊肉馅饼和裘三郎家的荠菜小馄饨。”
“好,明早保证新鲜送到。”
白开霁说完话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顶着一双泛红蓄泪的眼睛匆匆离开了君澜苑。
沈惟慕没想到向来话唠白开霁这么快就离开了,倒正好,他可以早些打坐调息。
两炷香后,白开霁猛地冲进宋祁韫的房间,就开始抹眼泪。
尉迟枫正拿着名册跟宋祁韫核对情况,见白开霁这样子惊讶不已。
“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二三他——”
宋祁韫手指的毛笔猛地一下就戳在了快写好的文书上,“二三出事了?遇刺了?”
“没,不,是遇到了刺客,但已经被我们的人及时缉拿了。”
“是二三,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哪儿都不想去了,我要带他去药王谷治病他都不去。他只想在这里过完人生最后几天,吃几道他想吃的美食。”
“二三他好可怜啊,呜呜呜……”
屋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尉迟枫面露悲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宋祁韫怔愣了一会儿后才撂下笔,走到白开霁身边。
白开霁一把抱住了宋祁韫,哇哇大哭起来。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从懂事起他就没这样哭过,他真的不想失去沈惟慕这样的好兄弟。
“那我们更要陪他走好最后一程,毕其所愿,不留遗憾。没关系的,几十年后在地下我们还会再相聚。”
宋祁韫拍了拍白开霁的后背,似在安慰他也似在安慰自己。
次日一早,大家兵分五路,买齐了京城所有有名气的早餐。
大家迈入君澜苑,就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到了。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里,还有一具挂在了东边的梧桐树杈上,白开霁正带着两名护卫想办法将尸体拽下来。
“昨晚又来了一波刺客?二三有事没有?”陆阳紧张地问。
白开霁立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陆阳小点声。
“二三还没睡醒呢!为了让二三睡得好,我杀他们的时候,特意用的暗器和鲛丝。
这波人天亮前来的,共有三十三名,但看身手却不像是中原武林人。”
白开霁抽出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携带的弯刀,递给宋祁韫等人瞧。
“是夏国人常用的弯刀。”
尉迟枫打量这些刺客的身材,皆高大威猛,比中原人肤色偏黑,其中有一人身上有刺青,刺着夏国文字。
尉迟枫十分不解,“为何会有夏国刺客刺杀沈兄弟?”
白开霁搓搓下巴:“可能本国的人用完了,发现对付不得了我们,就雇佣夏国的高手来?”
尉迟枫迟疑地点了点头,觉得白开霁这样猜也有几分道理。
这时候,屋内传出轻咳声,门外候命的小厮们立刻端着温水巾帕等物进屋伺候。
宋祁韫等人也跟着进来,查看沈惟慕的情况。
“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你们不必担心,更不必每日都来看我。”
沈惟慕说这话时,唇色苍白,声音细弱蚊蝇,让宋祁韫等人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心中反而更觉得酸楚。
他受着重伤,武功尽废,每日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已经够难了,却还在分心思关心他们,怕他们。
陆阳难以想象这情况如果换成是他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反正他肯定做不到像沈惟慕这般,单单武功尽废这一点就足够他崩溃发疯、寻死觅活了。
“那些夏国刺客可能是走错门了。”沈惟慕为破案提供了新线索,“阿爹昨日把府门上的匾额换了。”
“啊?”
他们最近来见沈惟慕,都是抄近道从后门进的,还真没注意前门。
陆阳赶紧去跑去查看前门,发现原本的“沈府”变成了“大将军府”。
恰巧遇到沈玉章来看望沈惟慕,大家便问他缘故。
沈玉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沈府太招刺客了,我便跟将军府换了匾额,想着既能避开一些刺客,又能借将军府的名头慑众,一举两得。谁料反遭来更多的刺客了!我得找陆大将军好好说道说道去!”
陆大将军在月前刚打败夏国军队,班师回朝。这些夏国刺客必然都是冲着报复陆大将军而来。
大家半开玩笑地唏嘘起来,这君澜苑简直成了天下刺客们的埋骨地。
随后,早饭被一一摆上了桌,飘出来各种各样的香味儿。
沈惟慕来了精神,立刻要下床去吃。
陆阳赶忙按住沈惟慕,让他别动。
“我端来喂你。”
“沈兄弟的身子要静养,不宜乱动,想吃什么吩咐我们便是。”尉迟枫将一碟蒸虾饺递了过来。
虾饺皮晶莹透亮,形状如元宝一样,从外皮就能看到里面包裹的粉红色虾仁。
皮薄而劲道,汤汁饱满,馅中不仅有虾和猪肉的香,还有蕈菇的鲜。一整个吃进嘴里,鲜嫩爽滑的口感便如放爆竹一样瞬间在口中炸开。
这时候再来一口杏仁豆腐,软嫩清甜,唇齿间都被爽滑的豆香覆盖,十分清爽解腻。
“唔,郭大娘家的蒸虾饺和杏仁豆腐,果真是京城一绝!”
大家在轮番喂饱了沈惟慕之后,才围桌而坐吃早饭。
沈惟慕正琢磨着午饭的菜单,一本册子就被送到他面前,封皮上写着简单的两个大字:菜谱。
沈惟慕立刻接过,打开看里面的内容。这菜谱可不一般,只有菜名,没有做法,但配有图画。
如第一页,樱桃包肉。
这菜名沈惟慕闻所未闻,但图画绘制出了菜□□人之处,深红色的樱桃包裹着棕红的肉团,看起来就好吃。
沈惟慕指着图画,立刻跟宋祁韫表示:“我想吃这个。”
“可以。”
接下来翻第二页、第三页……有夹心肉卷李子、奶香红薯棒、苦瓜酿兔肉、销魂猪蹄等等,都是沈惟慕没听过也没吃过的菜,他迫不及待地都想尝一尝。
这日子太美好了!人在家中坐,美食嘴边送。
他发现他表现得越脆弱濒死,众人就越照顾他,想尽办法给他送各种美食。
至于愧疚心,他是魔尊,他没有。
沈惟慕干脆把所有的菜都点了,问宋祁韫他最近两天是不是就能把册子上的菜都吃全了。
“不能。”宋祁韫利落地将册子从沈惟慕手里抽走。
有些食材在短时间内确实不容易弄到,沈惟慕便让宋祁韫先紧着能做的做,稀有食材由沈府负责找。
“也不行。”
沈惟慕:“……”
这时候,白开霁等人也凑了过来。他们起初看到宋祁韫拿的菜谱,也都以为宋祁韫的目的是要给沈惟慕准备中午饭。在听到宋祁韫拒绝后,他们的表情比沈惟慕还要惊讶。
不给人家吃,为何还特意自制了带图的菜谱给人家瞧?
宋祁韫不吝自夸道:“这些菜都是我自创的,味道极好,别处没有。”
众人:“……”不给人吃,还屡屡自夸馋大家,这是啥意思?
明知道沈兄弟嗜吃,比较馋,宋老大还这样,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家病人么!
宋老大这次真有点过分了!
大家正要一起讨伐宋祁韫,就听宋祁韫又开口了。
“想吃到这些菜就快点好起来,等你痊愈了,我会一道道全都做给你吃。”
众人沉默了,终于懂了宋祁韫的用心。
沈惟慕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了一大口血。白开霁惊呼一声,忙搀扶着沈惟慕,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以免他被吐出的血呛到。
“我怕是等不了太久了,今天就吃好不好?”
话毕,漆黑清润的眸子望向宋祁韫,在外人看来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众人瞅着都于心不忍,便一起央求宋祁韫。
“不行。”宋祁韫将帕子浸泡在温水中拧干,然后小心地擦拭沈惟慕嘴角的血,“相信自己,你有过一次奇迹,就会有第二次。”
所谓“有过一次奇迹”,就是指沈惟慕上一次身中奇毒却痊愈的情况。
沈惟慕换个说法:“我肯定会痊愈,你先做吃的给我呢?”
宋祁韫坚持:“痊愈后做。”
沈惟慕咳嗽两声,又吐了一口血,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宋祁韫。
大家越发于心不忍了,纷纷劝宋祁韫就先做一两道菜给沈惟慕,让他先尝个鲜。
宋祁韫坚定不移,就是不同意。
白开霁急忙忙地拉着宋祁韫到外面说话。
“老大,你这么做对二三太残忍了,他本来就只好一口吃,你弄这么一本诱人的菜谱还让他一口都吃不到。
若哪天他真走了,岂不留下了遗憾?你昨日明明刚说过,我们要帮他‘毕其所愿,不留遗憾’。”
“除了吃。”宋祁韫补充道,“没见他看过食谱后,连说话都有力气了么?”
白开霁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是如此。
宋祁韫目送白开霁回房后,眼中有难言的情绪在翻涌。最终他望着天空,缓缓疏散掉了所有情绪,浅浅勾起了嘴角。
他相信沈惟慕一定会痊愈。
因为于他而言,只有兄弟与美食,不可辜负。
一月后,已是入秋时节,大理寺受命调查大将军陆东的死因。
陆东死在将军府西跨院内的一间偏房,现场十分凌乱,家具东倒西歪,茶壶茶杯碎了一地,四处都是被刀剑砍过的痕迹。
陆东腹部中刀,人倒在桌子旁,地面上流了很大一滩血迹。他腰间所佩的挎刀并没有被拔出,看起来凶徒像是个高手,在陆东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其一刀毙命。
“这一刀精准刺中了要害,可令人在顷刻间毙命。”
尉迟枫对陆东做完了初步尸检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宋祁韫。
“可是月前与沈府交换过匾额的那位陆大将军?”
宋祁韫点头:“正是。”
“看来这位陆大将军的仇家也不少啊。”白开霁边检查床下的箱子边插话,“可与沈兄弟比一比了。”
宋祁韫用食指擦了一下倾倒的桌面,有一层厚厚的灰,观屋子其它各处,都落灰已久。
看来这间屋子不仅很久没人住了,还很久没人打扫了。这在家仆众多的将军府倒有些反常,就算房间没人住,家仆们也该会定期打扫才对。
“会不会又是夏国刺客干的?”尉迟枫问。
宋祁韫正要回答,一记温润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不是哦。”
屋内正勘察现场的众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门口方向看去,就见身着一袭浅蓝锦袍沈惟慕靠在门边,笑看着他们。
“二三!你怎么来了?”白开霁激动地冲到沈惟慕跟前,打量他的身体,“你身子大好了?”
“差不多了。”沈惟慕用帕子捂嘴,轻咳了一声。
须臾间,众人就见沈惟慕手拿的白绢帕上有红色渗出。沈惟慕当即将帕子收入袖中,不给大家细看的机会。这一举动让宋祁韫等人都不禁心揪了一下。
“真没事?”宋祁韫确认问。
沈惟慕点头,“太医刚诊过脉,不过体虚落下一些病根罢了,但性命无虞,不然父亲岂会安心放我出府?”
尉迟枫忙去洗了手,给沈惟慕把脉,然后高兴地对宋祁韫点了点头。
“确如沈兄弟所言,性命没大碍了,但不可劳累过度,还要慢慢精养着才好。”尉迟枫高兴地感慨,“看来夏国上贡的千年血灵芝确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皇帝能将这千年血灵芝赏给沈惟慕,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事。当时沈玉章去求没求来,大家都以为没希望了,毕竟那血灵芝本是皇帝打算孝敬太后所用。后来宋祁韫又去求,大家都以为宋祁韫这般会惹来圣怒,没想到皇帝在第二日就将血灵芝赐了下来。
事后大家好奇宋祁韫如何游说皇帝改了主意,他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沈惟慕没应承血灵芝有用,只是看向宋祁韫,对她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宋祁韫轻飘飘带过这个话题,问沈惟慕如何知道陆东并非夏国刺客所杀。
“夏国刺客惯用弯刀,与尸体上的伤口不符,而且陆大将军是被毒死的,并非中刀而亡。”
“毒死的?”
尉迟枫立即检查陆东的口鼻,并没发现有呕吐物,其唇色也无异常,只从尸表来看,倒看不出有明显的中毒症状。
“世间毒物颇多,倒也有症状不明显的,令死者死状如睡着了一般。”
若遇到这种毒物,对仵作验尸的迷惑性便很大,甄别真正的死因也比较困难。
陆阳:“陆东身强体壮,武功高强,有武者惯有的警惕性,被人一刀毙命的可能性很低。若说先中了毒,后被刺一刀,倒合理很多。只是这中毒之状既不明显,如何证明他死于中毒?”
沈惟慕初入现场时便奇怪,陆东既然是被一刀毙命,凶手杀人干脆利落,现场为何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激烈战斗一般?显然这些刀痕和倒地的家具都是为了掩饰凶手真正的杀人手法。
宋祁韫指了指满地的碎瓷片,“答案或许在这里。”
话毕,便有仵作搜集碎瓷片,探寻其上是否残留毒物。
经查验后,茶杯和茶壶中果然有毒物残留,只用馒头块在瓷片上擦拭两下喂给老鼠,即可令老鼠在顷刻间毙命。
死因既然是中毒,熟人尤其是府内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陆大将军在战场上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受万人敬仰,但在后院中,他的所作所为就让人不那么瞧得上了。”
宋祁韫在命人清查将军府的人口时就发现了,陆东的后院纳了几十房的姨娘,他妻子与亲妹妹还共侍一夫。
宋祁韫非常上道地询问:“是不是你的八卦楼又拿到了什么线索?”
见沈惟慕点头,宋祁韫就请他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早结案早做饭早吃饭。
沈惟慕听到后面这关键一句,立刻娓娓道出他所知道的八卦线索。
“姐妹俩姓苏,是永州七品县令苏园之女。陆东在上元节偶然得姐妹二人,一见钟情,遂到苏家求娶。
当年姐妹俩都有婚约在身,不愿嫁给陆东,陆东因喜好娥皇女英的佳话,便威逼利诱比自己低了四级的小官将这对漂亮的姐妹花嫁到他府里。
然而娶进府里后,他又不珍惜,陆续纳了数十位姨娘在府中。妹妹怀孕后,受迫害小产,自尽在了这间房中。后来府里陆续有三位姨娘被安排住在这间房中,都死了,屋子就被空置了下来。”
宋祁韫表示“娥皇女英”之说他也略有耳闻,“本朝没有滕妾之说,更无侧室的说法,唯陆东有此作为。早些年曾有御史因此弹劾过他,后以赫赫军功低过,便不了了之了。”
白开霁拍手道:“我知道了,凶手是将军夫人!她为妹妹报仇,杀了陆东,伪装了现场!”
沈惟慕耸了下肩,表示他只提供线索,凶手是谁他并不知晓。
宋祁韫并不怀疑沈惟慕提供的消息,打发白开霁等人顺此线索去查。只要有大概明确的方向,这案子查起来便容易。
在屋内只剩下他和沈惟慕时,宋祁韫对沈惟慕道:“我还有一疑问,你如何知晓陆大将军是中毒而亡?难道这个线索八卦楼也能查到?”
沈惟慕:“……”他只想着快点破案好吃饭,倒疏忽这一点。
“八卦楼无所不能。你怎知凶手行凶时没人目击,将这一消息卖给了八卦楼?”
沈惟慕当即将一张写有“陆东被毒死”的字条递给宋祁韫。
宋祁韫接过字条,笑着看过之后,连连点头附和:“确实,八卦楼无所不能。”
“宋少卿,尉迟主簿请您过去一趟!”
宋祁韫让沈惟慕在正厅稍等片刻,案子很快就破。
宋祁韫果然没食言。一炷香后,白开霁先回来陪沈惟慕。又过了一炷香后,宋祁韫成功将凶手缉拿归案,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凶手是将军夫人吗?”白开霁刚激动地问完,就见陆阳押着一名年近二十的清瘦男子上了囚车。
一名衣着富贵的妇人带着一群美人儿正站在囚车的不远处,冷眼旁观他们。
显然那名贵妇就是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不是凶手?”白开霁惊讶了。
“凶手是陆东的胞弟陆尘。”宋祁韫答道。
“啊?那他的杀人动机是?”白开霁有点不理解。
“羡慕其兄可享娥皇女英之福,有数十名貌美姨娘作伴。
陆尘是陆家庶子,不得机会上战场杀敌,还总被轻视,连到年纪娶妻都无人为他操心,他便因妒生恨,想弄死陆东后自己上位。
陆东向来自恃坦荡勇猛,无惧天地鬼神。陆尘便故意挑唆怂恿陆东来府中的“鬼屋”抓鬼,令陆东饮下了有毒的茶水身亡,而后他便将现场伪造成了夏国刺客行刺的样子。”
陆阳啧啧称叹:“真是又蠢又坏!”
白开霁没想到凶手是陆尘,其杀人动机居然是这样。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沈惟慕,“二三,你提供的线索误导性太强了吧。”
尉迟枫笑了,轻敲了一下白开霁的头。
“笨脑袋!二三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快破案。倒是你,仅因听到的片面消息便片面地下出结论,才是犯了查案的大忌。”
宋祁韫拍了拍白开霁的肩膀,对他严肃嘱咐道:“切记要纵观全局,周全思虑,整合所有消息和线索后,再做出对案件最周全精准判断。”
陆阳也赶紧跑来,捶了捶白开霁胸膛:“你啊,以后有得学了!”
受到轮番教育的白开霁哭丧个脸,最后看向沈惟慕:“你有话对我说吗?”
沈惟慕点了点头,对白开霁轻轻地道:“别不开心,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白开霁瞬间热泪盈眶,抱住沈惟慕。
“呜呜呜,还是二三对我最好!”
“我带了三车食材,还指望你搬呢。”
白开霁:“……”
下午特意请假休沐,大家在宋宅相聚,满满两车食材都卸在了院中。
宋祁韫查看过食材后发现,这些食材都是沈惟慕照着菜谱上的菜弄来的。因为只有菜名,有些菜的辅料他不知道会用到什么,所以又额外买了很多。连府衙禁食的牛肉,他也合法弄了半头来。
最让宋祁韫没想到的是,沈惟慕连樱桃包肉中所用到的鲜樱桃也弄到了。问他从何处弄来,沈惟慕的回答倒也说得过去,有些山林高地气候不同,偶尔也能得到些初夏时才产的果子来。
宋祁韫:“罢了,既然食材如此妥当,咱们今晚就大放纵,大家想吃什么菜都报上名来。”
陆阳:“我想吃锅子!涮黄喉、鸭肠、毛肚!”
白开霁:“我要吃烤肉!烤牛肉、羊肉、猪五花!”
尉迟枫:“我颇爱炸物!炸面食、肉类、海物!”
沈惟慕:“我全要。”
是夜,宋宅。
白开霁开开心心地将五彩灯挂满院子,挂在树梢、廊下、屋檐下的缤纷彩灯伴随着徐徐微风轻轻摇晃,将小院勾勒出成一个如梦似幻的场景,让人仿佛置身在璀璨琉璃的梦中。
秋日的夜晚已经有很明显的凉意了,架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在院中吃刚好。秋日饮食以滋补为主,今日的火锅锅底便用最滋补的人参菌菇鸡汤锅。
汤底熬成了浓郁的奶白色,红枣、枸杞与花蕈飘在其中,在翻滚的白汤中快乐地游走。粉色的肉片放在锅中涮两下,便立刻变了色,蜷缩成卷儿,裹上浓浓的蘸料送入口中,便到了味蕾那最销魂的时刻。
在距离火锅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临时架起的方形灶台,灶台上搭着铁板,一片片巴掌长的五花肉被整齐的码在上面,占了半面铁板,另半面铁板有羊白肠、牛小肠、鹿肉、红薯片等等。
火红地炭火滋滋地烤着铁板上的肉类,不一会儿就将红白相间的五花肉烤得金黄。这时候,负责看肉的陆阳马上拿着木铲子、木夹,以迅雷不掩耳的速度有条不紊地将一整个铁板上的五花肉均匀翻面。
雪白的羊白肠和牛小肠经过火烤后就弯曲,肠表烤得焦黄时,油脂滋滋地冒了出来,散发无与伦比的香气。
宋宅外的行人不需靠近,便能远远地闻到油脂被炙烤的焦香。有的行人因为这香气驻足,忍不住多闻了几下。本以为这味道已经够香了,谁曾想宋祁韫架起了油锅开炸虾鱼海鲜后,更为具攻击性的香气侵占了他们的味觉。
这宅子里到底在做什么美味啊?太太太太香了!香得他们忍不住咽口水,眼巴巴地望向宋宅的围墙,恨不得砸墙进去一探究竟。
今日聚餐不仅有沈惟慕、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五人,郑成梁和沈玉章也来了,还有大理寺一些关系要好的同僚、衙役们。
人多自然热闹,大家有说有笑,边做边吃,反而比吃那围桌而坐的宴席更觉有趣味。
赵不行、康安云和柳无忧早早就跟着沈惟慕来帮忙做饭,吃饭的时候他们也被拉着一起吃。三人起初还有点不适应,玩了几把猜谜和投壶游戏后,就跟大家笑闹成了一团。
最终大家吃得肚圆、喝得微醺、笑得两腮疼,才意犹未尽地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恋恋不舍地互相告辞。
沈惟慕、白开霁等人留了下来,想帮着宋祁韫一起收拾宴会后的残局。
“不收拾了,明日再说!”宋祁韫脸颊微红,身子微微打晃。
宋祁韫向来沉稳自持,鲜少饮酒,即便遇到不得不喝的情况,他也只抿一口,不会过度饮酒丧智。今天却是特例,可见他有多高兴。
宋祁韫命家仆给大家安排房间休息后,自己也回了房。
不一会儿,他又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直奔沈惟慕的房间,对着门叮嘱道:“晚上不许偷吃积食,早睡早起,有桂花三彩豆沙饼和鸡丝馄饨面吃。”
沈惟慕立刻开门,问他:“馄饨面到底是馄饨还是面?”
“明日你就知道了。”
屋内,赵不行和康安云见宋祁韫离开后,脸上的醉态立刻消失,立刻掏出一份带着体温的名册给沈惟慕。
这些天他们二人马不停蹄地收编了一些能人异士到八卦楼,其中不乏有一些清月教的人。
他们二人在清月教混迹已久,对清月教的内部情况了解颇多。早在之前,二人就跟宋祁韫协商议定好了,可以将他们所知的清月教情况全盘告知给大理寺,前提是允许他们将清月教内一些从未违法乱纪的人收编到八卦楼,算是他们提供消息的奖励。
作恶多端的清月教没了便没了,但他们辅佐“教主”的心绝不能变。所以,建设并壮大八卦楼便成了他们接下来的奋斗目标。
俩人确定门外无人偷听后,便滔滔不绝地跟沈惟慕讲述他们俩规划的宏伟蓝图。
“公子放心,我们必将竭尽全力为您找壮大八卦楼,誓将八卦楼建成比清月教更庞大的组织……”
晃悠悠踱步再度返回沈惟慕房前的宋祁韫,刚好听到了屋里人的对话。
隔着雪白的窗纸,隐约可见屋内三个影子凑在起,像在密谋大事。
宋祁韫笑了笑,转身走了。
八卦楼在帮助江湖司破案中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康安云和赵不行有心建设八卦楼,并且忠心拥护沈惟慕为楼主,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因为他太了解沈惟慕了,功名利禄于他而言比不过一根奶香红薯棒。
他只要掌握了美食,天天弄出美食新花样儿,便不愁“控制”不了沈惟慕。所以,八卦楼就算再发展庄大,哪怕胜过两个清月教,宋祁韫也只有开心没有担心。
宋祁韫心里对沈惟慕,其实一直怀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因为客观实证不足,他这颗怀疑的种子从未破土发芽。
直到三个月以后,一场意外的发生——
沈惟慕自从能如常行走后,大家既为他高兴,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心酸难受。
当初只剩一口气在的人,能将他成功从鬼门关拉回来已是万幸。那会儿大家想着只要人活着就好,大家不敢奢求太多。
但曾经历经万难、终于解了奇毒、成长为武林高手的翩翩公子郎,一夕之间武功尽废,比从前最惨的时候还要更惨,心里该是有多么大的落差,该多么痛苦难受啊。
故而大家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极尽全力地呵护沈惟慕。
沈惟慕武功尽废。他们便武装好自己,当沈惟慕的手和腿,发誓保护好沈惟慕。
沈惟慕身体孱弱,五步一喘,十步一咳。他们就想尽办法搜集各地的名贵药材和药膳,尽所能地护理好沈惟慕的身体。
大夫说沈惟慕根基已毁,护理再好活不长久。他们就想尽办法实现沈惟慕的愿望,将世间美食都搜罗给他,绝不让他在美食这里留有遗憾。
三月后到了年关,朝廷放假,白开霁欢欢喜喜邀请沈惟慕下江南,去他老家那里猫冬。
“我们可以下塘抓鱼,上山挖脆笋,还有一种花尾山鸡儿只在这时候有,拿来炖鲜挖的脆笋特别好吃。”
沈惟慕当然点头要去。
兄弟们为了陪伴沈惟慕,也都跟着一起去。
照理说到了年后,宋祁韫身为大理寺卿他还要进宫觐见谢恩,为了陪同沈惟慕,他特意奏请皇帝请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