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霁了解陆阳的性格,肯定是要自己一个承担。他岂能同意,拉住陆阳。
“好兄弟有事就一起担着。”
“你傻吗,咱俩要一起担着,坏了规矩受罪的人就是他了。”陆阳看向沈惟慕。
白开霁:“……”也对,规矩是俩人一屋。
“我可以。”沈惟慕无所谓道。
“你不可以!”白开霁和陆阳齐声反驳,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让病弱的沈惟慕陷入危险。
“你们好麻烦。”沈惟慕咬着花生酥,往门外走。
陆阳和白开霁双双拦截沈惟慕,质问他要去哪儿。
“破了这山庄机关,你们就可以不必吵了。”
俩人俱是惊讶:“你知道怎么破机关?”
“不知道,但我知道庄主尹塞在哪儿,擒住他一切可破。”
沈惟慕语调淡淡的,甚至听起来有点呆,但绝对是一语惊人。
这么大的事儿哪能让宋祁韫和尉迟枫缺席,白开霁和陆阳叫上二人,跟着沈惟慕一起走。
到了落梨园,沈惟慕指了指菜地下面。
“他人就在这。”
“啊?”
“挖!”
四人:“你确定?”
“挖!”
四人目光交流一番后,都选择相信沈惟慕。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从仓库里翻出了镐头等工具,就按照沈惟慕指定的地点开挖。
距离亥正还早,唐明夜、彭咬天等江湖人因为晚上吃多了,就在天机山庄里乱走遛食。
他们碰巧走到落梨园,听到声响就过来了,然后就看见奋力挖坑的宋祁韫四人,以及坐在旁边“监工”边吃着花生酥的沈惟慕。
得知四人挖坑的目的后,唐明夜和彭咬天等人也加入。
如此越来越多的江湖人聚在这里,都跟着一起挖坑。
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挖坑的目的是啥,便求一个随大流,重在参与,大家干啥就跟着干啥。
地堡内。
尹塞吃完晚饭,听属下汇报了上面的情况一切正常后,便伏案绘制新机关的图纸。
画得正痴迷之际,头顶突然传来咚咚的响声,许多尘土被震了下来,噼啪地打在他刚绘好的图纸上。
“怎么回事?”
咚咚咚……
声响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刺耳,吵得尹塞头疼。他急忙地去收拾他那些画好的图纸,以免被尘土玷污了。
“我的天,真被你们猜着了!这底下真有铁板!但挖不下去了,怎么办?”
唐明夜用了内力使镐头,狠劲儿朝铁板上刨了刨,砸出好几个大坑。
陆阳见此哪能消停了,也跟着刨击了两下,图得就是比唐明夜砸得更深。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小辈功力都不低,温翩然也想试试自己的水平比他们如何。
他将檀中七星掌运用到斧头上,狠狠一劈,铁板震三震,斧头大半没入铁板,有将裂开的趋势。
彭咬天等其他江湖人也跃跃欲试起来,跟着温翩然一起劈。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被替换了下来,都暂时站在坑边休息。
宋祁韫便问沈惟慕如何知道尹塞就在这地下。
“听到的。”沈惟慕道,“一个人吃铁板煎肉,很安静。”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陆阳:“!”
一个人吃,安静。
沈二三当真很懂杀人诛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那顿没吃到嘴的煎肉佳肴给忘了!
“嘿,破了一个洞了。”
“下面是空的,好像有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家齐心协力,竟收获了可喜的结果,真开心。
接下来当然要再接再厉,所以大家都看向宋祁韫,等他拿主意。
宋祁韫则看向沈惟慕。
“之前商量怎么烧碰碰草,就怎么对付下面呗。”沈惟慕咬着花生酥,随意道。
“对!灌烈酒,火攻!”
“不要不要!我出来!”
地堡里的尹塞,对着棚顶的洞疯狂大喊,以至于喊破了音。
“求求你们了!我的图纸不能被烧,绝不能被烧!”
天机山庄正堂内,尹塞满脸不悦地坐在上首位的黄金椅上。
满山庄都是他费尽心机制造的机关,连树尖尖都没放过,这些竟然都没得机会发挥,便被这帮人挖破了他的老巢了!
是他年纪太大不了解江湖了?还是现在的江湖年轻人都这么不讲武德了?不按套路办事儿了?
大家吵吵嚷嚷让尹塞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你们不都是自愿来我天机山庄参加选拔大典吗?”
“你凭什么关我们?我们要下山!”
“当我天机山庄是客栈么,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尹塞嫌弃地拍了拍肩头尘土,被飞扬起来灰尘呛得咳嗽。
“想走也行,必须等我天机山庄举办完继承人选拔大典之后。”
“我们现在就要下山,你能如何?”
彭咬天亮出大刀,一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粗声粗气地狠狠威胁尹塞。
尹塞笑着靠坐在金椅子上,左手指尖轻轻地敲击三下扶手,东西两面墙以及屋顶梁陆续有机关触发。
先是一阵飞刀从大家头顶飞过,后又有许多镂空的铁球飞滚到人群中,惹得大家慌乱躲避。
这时,屋顶忽然呲水,许多人都被淋湿。
沈惟慕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玩意儿,按了一下手柄处的机关,咔咔咔三声后,撑出一把大伞,及时挡住了天降的水。
白开霁和陆阳眼疾手快,将宋祁韫、尉迟枫和宋婷儿都拉进了伞里避水。
尹塞当即就注意到了这边,睁大眼辨认:“我的千机伞怎么在你那里?”
沈惟慕:“捡的。”
“捡的?”尹塞大怒,斥家仆们做事马虎,居然乱丢了他的千机伞。
宋祁韫低声问沈惟慕:“在哪儿捡的?”
“库房。”
宋祁韫等五人:“……”
那你可真会捡!
尹塞欲索回千机伞,沈惟慕不还。
“算是赔罪礼。”
尹塞想起来了,这少年就是之前那个拒收望仙剑的傻子。
如今看,这少年不仅不傻,还很有眼光,晓得他做的千机伞远比那什么劳什子的绝世名剑更好!
罢了,看在他如此识货份儿上,便把千机伞给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尹塞兼顾能力很强,解决完沈惟慕这边的问题,便对众人大笑,开始他新一轮的威胁。
“这不过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警告,若再有人敢轻举妄动,这些飞刀便不会轻松地从诸位头顶飞过了,铁球里也会爬出西域火蚁,棚顶落下来将不再是水,而是化尸水!”
西域火蚁最喜欢吃骨肉,咬一口便足以让一名七尺大汉命绝归西。化尸水就更毒了,沾上就化骨肉为水。
他们就算武功高,逃过前面两遭,也难逃棚顶落下来的化尸水。
好歹毒的机关!
众人怒瞪尹塞,其中有不少武林人攥紧手中的刀剑,蠢蠢欲动。
“这三种机关在我千机山庄不过算九牛一毛,只要你们人在山庄里,命都掌控在我手中。
哦对了,千万别想着要对付我,惹我不高兴。杀了我,山庄便会自毁,大家都得死!”
“哼,死就死,大家人同归于尽,也总比我们一个个被你玩死强!”
彭咬天最讨厌别人威胁他。
不就是玩命吗?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彭咬天抽刀就要朝尹塞砍过去,被白开霁一把拽住。
尹塞从容微笑地翘起左手食指,正要按下去,见人被拦下了,他手指就没落下去。
“看来众位对我误会很深呐,我可没有乱杀无辜的癖好。千机山庄只杀不守规矩之人,此番选拔大典也只意在选拔最合我意的继承人。”
众人不信。
宋祁韫:“我相信,不然以尹庄主的能耐,在我们踏入天机山庄那一刻,就将我们置于死地了。”
“又一个识货懂我的。”
尹塞很开心,但听身边的萧元介绍宋祁韫的身份后,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尹塞不喜欢官府的人,哪怕是常跟江湖打交道的江湖司。
众人还是要尹塞给个说法,
“消失的吊桥,封闭山庄,还有之前发生的几桩命案,都怎么解释?”
“我说了,千机山庄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诸位既然来了,就必须参加完选拔大典。
麒麟派三名弟子不守规矩,触发了铁刺机关,是他们该死。至于其他的,跟我们千机山庄无关。”
尉迟枫问尹塞:“尹庄主的病可痊愈了?”
尹塞咳嗽两声,“没有,被你们这么一闹,怕是会更严重。”
话音落了,他打算再咳,忽听有咳嗽声,循声望去,发现是刚才那个霸占他千机伞的漂亮少年。
啧啧,听他这咳嗽声,装得比他还假——
尹塞突然愣住,眼睁睁看着少年咳了血出来!
天呐,他真有病。
“你把千机伞还我!”
尹塞激动讨要千机伞,他宝贝千机伞的新主人绝不能是个短命鬼!好晦气!
沈惟慕抬头,疏冷而清澈的凤目与尹塞对视了一下。
猛地,他又咳出一口血来,血刚好吐在千机伞上。然后,沈惟慕伸出手,把千机伞递向尹塞。
尹塞:“……”
好脏的手段!
他的宝贝千机伞,终还是不能要了。
“尹庄主与萧长墨之子萧管家的关系如何?”尉迟枫又问。
“你管得着吗。”
尹塞将他鬓角落下的一缕白发拢了回去,不满地白一眼尉迟枫,警告他没事儿不要把官府查案那一套拿来对付他,他不会配合。
“行了,亥时马上就到了,奉劝大家早点回房休息。”
尹塞话毕,就靠在金椅上,翘起二郎腿。
大家抱怨不断,态度各异,不过最终还是决定散了回房。
在人群喧嚣时,忽有一记飞刀直冲尹塞的眉心。
飞刀在距离尹塞半丈远的地方,被忽然展开的铁盾挡了回去。
萧元随即收了铁盾,化作一只铁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妙极!想不到这铁笔竟还能化成薄如蝉翼的铁盾。
“找死。”尹塞仍旧慵懒地靠在金椅上,只动了下手指。
一把一尺长且两端锋利的飞刀从堂东第二根铁柱中射出,瞬间扎穿了一名已经走到大堂门外的江湖男子。
这男子长得虎背熊腰,腰带以虎皮装饰。被飞刀刺穿胸口的那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迟滞了下,才缓缓低头,吃惊看着刺穿他胸口的白刃。
而后,男子身躯直直地栽倒,从石阶滚了下去。
剧烈的翻滚致使伤口割伤更深,汹涌流下的血自门槛处一直蔓延到石阶下,十分骇人。
宋祁韫记得这人,猛虎山的赵三虎,是个江湖流氓,靠拦路打劫谋财,秉性贪婪且脾气火爆,刚才确实是他出刀暗算了尹塞。
由此可见,尹塞的观察能力和计算能力都十分可怕!
刚才的场面那么混乱,尹塞不仅可以一眼锁定暗算他的人,还能利用屋内的机关,精准射杀目标。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要先杀我,我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出手。”
尹塞无奈地耸耸肩,提醒大家记住一句话。
“听我劝,吃饱饭。”
否则你们就再没有吃饭的机会,只能上西天了。
沈惟慕本来要走,听尹塞这话后驻足,目光专注地看向他。
白开霁忽然预感不妙,忙要去堵沈惟慕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听劝,都有什么饭?”
正勾着嘴角得意笑的尹塞,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惟慕:“有驴吗?我想吃驴。”
“啊哈哈哈……我这兄弟体虚病弱,吐血后容易脑子迷糊,说些胡话,尹庄主别介意。”白开霁忙挡在沈惟慕前头,笑着解释。
识时务者为俊杰,懂一些机关术的白开霁很明白,当下绝不能跟这位尹庄主硬拉来。
之后,白开霁和宋祁韫几乎架着沈惟慕离开。
在场其余众人见赵三虎死得那么惨,连阴阳双侠都对尹塞无可奈何,他们也敢再叫嚣什么,都安静地散了。
正堂内,寂静良久,家仆已经把门外石阶上的血渍都清理干净了,尹塞还在沉思。
这名叫沈二三的少年知悉他们千机山庄很多内部情况,连萧元的身世都一清二楚,一出手就拿走了他的得意之作千机伞,绝对不简单。
故而他刚才说的话,肯定不会是字面的意思,必然另有深意。
尹塞想了半晌没琢磨明白,问萧元:“他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听劝,想吃驴?他是不是在挑衅我?又或是在给庄里的内奸传什么暗号?”
萧元也认真想了一番,摇了摇头,表示他真揣摩不出来。
“这沈二三言谈行事都很怪诞,琢磨不明白,要不要干脆把他——”
“不行,他跟江湖司的人干系太深,动他会很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尹塞总觉沈二三的眉眼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像谁了。近来图纸画太多,他总是容易头昏眼花,记性也不那么好了。
众人离开正堂以后,就开骂尹塞那厮混账。
“早知道挖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还不如不挖。”
“白出半天力了,就不该听那个沈二三的!”
“你傻啊,好歹能看到人了,把话讲明白了,心里多少有点底儿。这不比之前人都不见了好啊?”
“啊——”
一记叫声从客房方向传来。
听这声喊得惊悚,肯定有事儿了,大家都奔过去。
季云慌慌张张地从三十二号客房跑出来,脸上满是恐惧,“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他们都死了!”
大家冲进去瞧,果然见地上躺两个人,死状与青雀派之前身亡的三名弟子有几分类似。同样都是嘴巴被划开,被硬塞了夜壶。但也有区别,这两具尸体没有被尖刺捅穿,而是在脖颈处中了一剑。
唐明夜号召大家保护现场,交给江湖司来调查,大家也都配合。
现在这种时候,除了江湖司外,没人会有心情去验尸查案,大家最多只是好奇凶手是谁,等着江湖司的调查结果就好。
尉迟枫经过初步验尸,再结合目击者的证词,确定王鸿的死亡时间就在一个半辰内,大概就是众人在落梨园挖坑的时候。
众人随即就开始互相证明。
诡异的事发生了,除了王鸿及其二师弟外,所有人在场,都曾参与过挖坑。
也就是说,如果凶手在他们中间,要么在挖坑期间有人返回客房杀人;要么凶手在杀完人之后,才赶到落梨园参与挖坑。
唐明夜灵光一现!
他知道宋祁韫记性好,忙问宋祁韫在场这些人在今天晚饭后,可曾有人有换过衣服。
宋祁韫扫视一圈后,对唐明夜摇了摇头。
“凶手不在我们当中,肯定是千机山庄的人!
伤及颈脉,必会引起大量的血飞溅,那凶手在杀人时身上肯定会溅血,我们大家都没换过衣服,都干干净净的,不可能是凶手。”
“一般人这样杀人,确实会如唐大侠所言那样,身上难免会染血。血在喷溅时所留下的痕迹,皆有迹可循。如遇阻挡,对应地方的痕迹就会空白,但这间屋里留下的喷溅痕迹很完整。”
还要多亏唐明夜及早主张,保护了现场,才得以观察到如此完整的血液喷溅痕迹。
尉迟枫擦拭干净两名死者脖颈上残余的血迹,一道细如红线的伤口呈现在大家面前。
“伤口被薄刃所伤,一剑封口,速度极快,血不及喷溅,便收刀走人——”
“是麒麟派绝招一线天!”
众人哗然,恐慌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又来了,又一个人死在自己门派的绝招!
白开霁问季云:“你可会一线天?”
季云红着眼睛连连摇头,“我不会,师父只教给了大师兄和二师兄,我资质愚笨,连本派入门功法还没练熟。”
“自是如此,你若能练熟了,岂会那般被他们欺辱。”
陆阳不禁接话,讥讽他一句,恨铁不成钢骂他。
“江湖武林就是如此,慕强欺弱。你若想不被欺负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强大起来。”
季云耷拉着脑袋听训,不敢吱声。
沈惟慕递来一块印酥给他。
圆形的小点心上,印着红色的“福”字,散发着淡淡的蜜香。
“谢谢。”季云接过印酥,小声自责嘟囔,“都怪我无用。”
沈惟慕拍拍季云的手臂,聊表安慰后,突然又咳嗽起来。
季云忙搀扶住沈惟慕,沈惟慕靠在季云身上,擦干净嘴角的血后,跟他道了谢。
“你很有用。”
季云感动于沈惟慕身体情况如此之差,还安慰自己。他双眼更红了,热泪盈眶。
季云点了点头,深鞠躬跟沈惟慕道谢。
“诸位,亥时马上就要到了。”萧元带着十几名家仆赶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他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提醒大家别忘了违背规矩的下场。
众人都不敢逗留,立刻散了,各回各屋。
“你要的名册。”萧元将一本名册递给宋祁韫,而后就带人匆匆走了。
“老大,咱们?”
“先回房,明日再说。”
“可咱们有一个问题啊,多了一个人。”白开霁提醒。
“我来跟你们凑数。”唐明夜去而复返,告诉他们,同屋的彭咬天另找了个伴儿,他就多出来了。
唐明夜点名要跟沈惟慕一屋的原因很简单,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跟相貌如此出挑的人同屋过,他想要趁机增加人生阅历。
“好。”
想到沈惟慕刚才从厨房那边搬回来的那一袋子吃食,宋祁韫答应得特别爽快。
终于,他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宋祁韫已然猜到凶手是谁,但苦于证据不足。
明日若能保持脑子清醒,必然十分有助于他找到此凶手作案的证据。
“唐兄昨晚没休息好?”尉迟枫关心问。
唐明夜扭头睨一眼正在吃炮豚的沈惟慕,佩服地叹了口气,果然陪伴美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明夜蔫蔫地对尉迟枫抱怨:“真后悔含了你给的那颗醒脑丸,”否则昨晚他闻了迷烟后,就睡死过去了,哪儿至于失眠一夜。
忆昨晚,肉香味儿满鼻,伴随着咔咔的脆响声,他恍恍惚惚了一夜。问是哪种恍惚?就是刚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便凭着武人的警觉性被一声“咔咔”弄醒的恍惚。如此循环往复了一夜,弄得他身心俱疲的同时又很馋。
到现在唐明夜都特别好奇,那椒盐炮豚真有那么好吃?但人家沈二三没邀请他吃,他主动去讨要,未免太失礼了,硬生生憋到现在。
听沈惟慕又发出吃炮豚的声响,唐明夜额头的青筋都跟着跳。
“什么东西这么香?”白开霁凑到沈惟慕手边闻了闻。
沈惟慕犹豫了下,才将手里的一片炮豚递给白开霁,这一举动当即惹来了唐明夜的羡慕。
唐明夜不是没吃过炮豚,但沈二三手里的椒盐炮豚真比他以前吃的那种香。
他以前吃的炮豚都是猪肉片裹一层面衣后油炸,趁热吃美味,凉了便软了,远不如热时口感好。
沈二三吃的椒盐炮豚,肉片肥三瘦七,没有面衣,被炸得色泽金黄,两边翘起,边缘的一层皮略焦,表面粘着均匀的椒盐,散发着诱人的油脂香气。最要命的是它凉了也嘎巴脆,这一点从沈二三吃一整夜到现还很酥脆,便能明显地感受到。
白开霁把一整片炮豚送入口中,咔咔嚼两下后,不禁发出“唔”的惊叹声。干香酥脆,竟无丝毫油腻感,越嚼越香,特别上瘾。
“能再来几片不?”白开霁没吃够,主动跟沈惟慕打商量。
沈惟慕确实吃得差不多了,还要留点肚子吃早饭,就把剩下的半包椒盐炮豚给了白开霁。
唐明夜眼睛立刻亮了,凑到白开霁身边,问他味道如何。
白开霁大方,立刻就把椒盐炮豚分享给了唐明夜。
唐明夜拿了一片他心心念念一整夜的椒盐炮豚,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他终于吃到了!好脆!好香!好想再来几块!
唐明夜赶紧又拿一块,开开心心地品尝,不禁幸福地闭上眼。
耳畔响了几下脚步声,唐明夜没多想,等他再睁眼,想客气地再取两块椒盐炮豚的时候,发现桌上只剩下一片空空的油纸,纸上只残留几颗可怜的油渣,一片肉都没有了!
“味儿不错。”宋祁韫评了下,便敛眸继续看名册。
尉迟枫边擦嘴角边点头。
陆阳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表示没吃够,干脆把油纸里剩的渣渣都划拉一下,用指腹蘸着吃干净了。
唐明夜:“……”
陆阳居然干了他刚才心里最想干的事!
苦命啊,他如今连渣渣都吃不到了。
早知如此,开始时他就不装客气了,先多抢几片。
“就是他了,卞夕夕。”宋祁韫用朱砂笔将人名圈出,“这人在名册上有记录,但自入山庄以后,我从没见过他,你们可曾见过?”
大家都摇头,表示没见过。
宋祁韫便唤来负责名册登记的小厮,询问他对这位卞夕夕可有印象。
“有印象!一个三十岁左右个头不高的男人,有山羊胡,五官记不太清了,他来时刚好赶上晌午,太阳大,他戴着个大草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小厮表示这男人问题还很多,问了他很多事儿,他都懒得搭理。
“都什么问题?”
小厮回忆:“可多了!问什么天机山庄的来历、被选拔为继承人有什么好处、晚上住哪儿、每天饭食如何、选拔要几天结束、有没有比武、比试会不会要人命、可不可以主动认输……等等问题。”
陆阳唏嘘:“问题是挺多的,像个初入江湖的生瓜蛋子。”
“或许这人不是多变?”尉迟枫表示怀疑。
“看这名字,卞夕夕,后两字拼起来是‘多’,反过来念就是‘多卞’,多变,不是他是谁?”白开霁分析道。
尉迟枫点点头,“这厮太猖狂了,普通人伪装大多都会低调行事,求不惹人注意,他倒无所谓这些。”
“猖狂得很,所以在江湖上恶名昭著。”
“现在卞夕夕不存在了,那必定还有一人死或失踪了,他伪装成这人模样,混迹在我们中间。”
“是谁?”
大家都有些谨慎地观察身边人,担心他们中会不会有人是多变的伪装。
“我有办法帮你们甄别!”沈婷儿高兴地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常莺等人。
“什么办法?”宋祁韫问她。
沈惟慕吃渴了,低头慢慢饮茶。
“多变在前日黄昏前,伪装成了许蘅芜,那么当时与许蘅芜同时出现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
当时有麒麟派弟子季云,常姑娘及她两位师妹,萧元等家仆,还有你们,全都被我摸过了!”
沈惟慕突然呛了一口茶。
在场其他男人也神色略显尴尬,但其实他们对沈婷儿摸他们的行为并无太深印象。
除了宋祁韫,宋祁韫对细节的观察和记忆一向比较强,所以他面色最淡定。
陆阳趁机调笑沈惟慕调:“怎么?才意识到你这小堂妹非同凡响?还把我们都摸过了,真敢讲!”
“堂哥,我没坏心思的。”沈婷儿忙乖巧地给沈惟慕递上帕子。
沈惟慕接过帕子,温声道:“继续说吧。”
他并非因沈婷儿的话惊得咳嗽了,只是恰巧突然咳嗽罢了。
“因为这个。”
沈婷儿拿出一个雕着月桂图样的方形银盒,盒子打开,香粉味儿便飘了出来,盒子里装有乳白色膏状质地的胭脂。
“这就是香粉胭脂?”
尉迟枫早有耳闻,香粉胭脂闻着有一股子香粉味儿,色状却是乳白色,非大家以为的红色,涂抹三日后方显色,且经久不掉,可维持一个月左右。
“对,是香粉胭脂。我当时从许姑娘那里得了这东西,一时起了戏耍的心思,便给大家都抹了点这个,想着在三日后,大家的手上都显出一抹红的时候,我再解谜多有趣儿。”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房间分配上,沈婷儿趁乱或擦或碰一下大家的手背很容易。也因她一路上就是个小闹腾,爱窜来窜去,大家早习惯性地忽视她的闹腾了,所以都没太注意。唯一有所察觉到的沈惟慕,只以为沈婷儿鲁莽,也没太多想。
沈婷儿没碰麒麟派的弟子,嫌他们恶心不配。但季云除外,沈婷儿瞧他可怜,特意在搀扶他的时候,在他手背上画了个笑脸。
小时候她受同龄人欺负的时候,兄长就会在她睡着后,画一个笑脸贴在她床头哄她,所以沈婷儿也想这样安慰季云。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你一下子摸这么多男人的手,真不知道羞吗?”陆阳问沈婷儿。
“不过是闹着玩儿,我心思正,有什么好羞的。倒是你,脑子想什么污秽呢,觉得我该羞?”
沈婷儿反驳完陆阳后,又跑到沈惟慕身边求庇佑。
陆阳诧异地质问沈惟慕:“这你都不管?”
沈惟慕不解回看陆阳。管什么?又不是毁天灭地。
而且,就算是毁天灭地,他也不会管。
瞅着沈惟慕根本就不把这事儿当回事,陆阳肚里闷着一团气撒不出去了。怎么好像不正常的都是正常,他这个正常的反而好像是个奇葩一样?
得知那胭脂抹过之后,遇水不掉,抹了油就可提前显色,尉迟枫叹沈婷儿这次立大功了。
“多变的伪装跟本人再像,也只是伪装,不可能把真身的皮穿到自己身上去。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要验看大家的手背,即可排除身边人的嫌疑。”
尉迟枫命人去厨房取油来。
白开霁迫不及待,直接拾起那张包过炮豚的油纸,在自己手背上擦一下,果然有一点红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