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鸣做了什么?”之前留守日月城的人不清楚事情原委,向身旁的同伴打听。
“他在其余人拼死战斗的时候,放下了吊桥,把敌人引入城内。”老祭司红午用力顿了顿手里的法杖,声色俱厉,“炎鸣的心是黑的,骨头是软的,他已经被魔鬼附身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背叛部落的事情。”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杀死他!”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杀死他!”
“杀死他!”
丛容站在神庙的台阶上,静静望着底下的背叛者,炎鸣的脑袋肿成了一个猪头,脸上被子弹炸伤的痕迹变得更加狰狞,鼻子歪了,牙齿上全是血,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可惜丛大人的心比生铁还要冷硬,他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差点害死全部落的叛徒,只后悔当初没有一枪崩了他。
此起彼伏的呼和,让炎鸣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土蜥一样昂起头,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正前方的银发青年。
“我没有,是你们这些蠢货被魔鬼蒙蔽了双眼。什么圣主眷属?什么大陆的希望?全是骗人的!他就是个魔鬼,正常人的头发怎么可能是银色的?他之前是个低贱的奴隶,所以一直都偏袒奴隶,把族人的尊严践踏到了尘埃里!以前没有他,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炎鸣声嘶力竭地痛斥,脸上的愤恨不似作伪,丛容相信要是可以,对方大概会毫不犹豫生吞活剥了自己。
“如果穿皮裙住洞穴就是你口中的好好的,那我确实无话可说。”青年语气淡淡,声音却很冷,“还有,我是不是魔鬼,我偏不偏袒奴隶和你背叛部落有关系吗?是我让你给圣城军队打开城门的吗?”
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丛大人的思维一向清晰得可怕,他半点没被炎鸣的胡乱攀咬带偏,直指事件的核心。
炎鸣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
丛容不再看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迄今为止,炎黄部落共计七百二十六人,其中族人,包括我在内,只有二十人 ,剩下七百零六人都是奴隶。”
炎丁脸上一片茫然,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炎青,小声问:“原来咱们部落有这么多奴隶吗?”
炎青也十分意外,他从未计算过,许多时候他遇见鸵多虻黑牙牟吼他们,甚至都记不起对方是奴隶。
和炎青有一样想法的族人不少,比如红藜,再比如炎雷和炎崖,在炎黄部落,族人和奴隶的界限已经相当模糊了。
“奴隶人数是族人的三十五倍,三十五倍意味着什么吗?”丛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意味着三十五倍于族人的力量和智慧。”
丛容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缩成一团的炎鸣:“你该感谢奴隶们没有像你这样憎恨族人,否则一敌三十五,你觉得你有胜算吗?你吃的兽肉是奴隶养的。”
茕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穿的棉布是奴隶织的。”毛莨激动得红了脸。
“住的石屋是奴隶建的。”仓虽然已经恢复自由,闻言还是忍不住与有荣焉。
“连你之前企图偷走的小刀,铁矿石也是奴隶挖出来的。”灰角羞涩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奴隶高贵?”丛容轻飘飘的几句话,好似几个巴掌重重打在了背叛者的脸上。
炎鸣嗫嚅着说不出话反驳,然后下一秒,他便听到青年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深水炸弹:“为了杜绝以后再有人像炎鸣这样搞阶级歧视,看不起奴隶。我宣布,从今天起,炎黄部落不再有奴隶族人之分,每个人都是自由民。”
之前免除仓和寸的奴隶身份时,丛容就有在炎黄部落内部废除奴隶制度的打算,现在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提出来罢了。
沙地上短暂地陷入安静,炎鸣大叫起来:“你疯了!你这个魔鬼!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呕!”
炎鸣没能骂完,便被长发少年重重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大,扭曲的背叛者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吐出一大口血。
“如果谁有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丛容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扫过炎卯,后者低下头颅,单膝跪地,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又看向老祭司红午,老太太嘴唇翕动,半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丛大人是炎黄部落唯一的祭司,您的任何决定都不容置疑。”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女奴们捂住嘴巴,眼里溢满泪水,男奴们激动得红了眼眶,能当族人谁又愿意做奴隶呢?黄三仰起脸,他不想哭,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十年了,他从没想过还能有恢复自由的一天,他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的奴隶,直到死去。没有什么是比见过光明又陷入黑暗更让人绝望的,但在他彻底腐烂发臭前,有一只手将黄三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丛容留了几分钟时间给众人收拾情绪,最后话题的焦点再次集中到炎鸣身上,他询问老祭司红午:“老师,在您的记忆里,以往红石部落是如何惩罚背叛者的?”
老太太狠狠瞪了在沙地上的叛徒一眼:“砍掉他的脑袋,挖出他的心脏,将他的尸体剁成碎块,扔到河里喂食水兽!”
“对,喂食水兽!”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其中喊得最响的是炎丁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丛容:……
丛大人觉得如果按照红石部落的惯例处决犯人,那么以后他再也不会想吃附近河里的鱼了。
最后银发青年一锤定音:喂食水兽就不用了,砍掉脑袋找个偏僻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干净又卫生。
众人对丛大人的决定没有意义,很快走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族人架起炎鸣的胳膊,将他拖离人群。
炎鸣这才真正慌了,粗短的手指死死扣住地面,心虚地大声嚷嚷:“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炎黄部落的族人!”
可惜并没有人理他,胳膊上的力道大得像铁钳,炎鸣根本挣脱不开,眼泪从肿胀不堪的眼眶流出来,他终于开始求饶:“丛大人,丛大人,我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您把我关起来吧,我不想死啊……”
求饶声在钢刀挥下的那一刻,随着喷溅的鲜血戛然而止,大人们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自己却将眼前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刺目的红如火般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丛容想他们应该永远也忘不了今天的这一课了。
不过丛大人的处罚并未结束,银发青年忽然问:“之前负责看守炎鸣的是谁?”
静默的沙地上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站了出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丛大人,是我。”
丛容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叫不出名字,只记得之前应该是个奴隶。
“丛大人,我叫飞蚊。”男人耷拉着脑袋,一脸颓唐,“是我没看好炎鸣,才让他逃了出来。”
飞蚊简直快哭了,他天生比其他奴隶矮小瘦弱,个头只有一米六左右,力气不像黑牙和鸵那么大,干不了农场矿组的体力活,手又不像须和蜢那么巧,做不来陶瓷织不了布,只能在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捋捋麦穗摘摘棉花,飞蚊感觉自己就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所以当炎卯让他看守炎鸣的时候,飞蚊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事情办好,谁知却出了大纰漏。
打仗了,到处都需要人手,飞蚊把炎鸣锁在石屋里,自己跑去帮忙搬运石块和给火矛上油,结果炎鸣砸碎玻璃跳窗跑了,差点酿成大祸。
丛容捏了捏眉心,这事真细究起来也不能全怪飞蚊,首先关押犯人的“监狱”本身就不合格,当然飞蚊也确实失职了,犯错就要接受惩罚。
飞蚊缩着肩膀,脑袋都快挨着胸口了。
见丛容一直不说话,炎丁忍不住小声问:“丛大人,您打算杀了飞蚊吗?”
跪着的男人瞬间脸色煞白。
丛容:……
“飞蚊并不是故意放走的炎鸣,只能算是失职,罪不至死,就罚他一年的肉食和棉布吧。”
飞蚊不敢置信地仰起脸,在接触到青年那双浅色眼眸后,又赶紧低下了头,低低地啜泣起来。
炎丁挠挠头,和炎青小声讨论着丛大人的那句罪不至死,不少人都觉得飞蚊太幸运了。要是在其他部落,一顿鞭子肯定免不了,再残暴点的,说不定就跟炎鸣一样,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丛容让炎朔在神庙的规则墙上加刻了三条新的,分别针对盗窃失职和背叛部落的罪行,视情节严重程度,施以不同的处罚,包括但不限于限制自由,罚款,没收物资等等,当然还有死刑。
异世大陆没有法律,他也不是专业的法官,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然而任何一项新事物都需要从无到有,逐步完善的过程,如果因为一开始的不完美就不做了,那么人类的文明根本无法进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炎火大陆南端,一个名为红云的小部落。
首领炎砾跪坐在低矮的洞穴里,满面愁容,身旁的女人将手指粗细的一点肉干放进石碗里,加水煮开,就成了看不见多少油花和盐分的肉汤。
“我们还有多少肉?”炎砾沙哑着嗓子问对方。
女人从角落的石罐里掏出一个破烂的兽皮包裹,再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十来根差不多的肉干:“只剩这点了。”
炎砾看着那包肉干,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说:“分一半给麻生吧,他家刚生了小崽子,大人小孩都需要荤腥。我明天再带大伙儿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一两只落单的长耳兽。”
女人点点头,拨出几根肉干装在另外的罐子里。
炎砾站起身,女人刚准备搀扶,被他拒绝了。愁苦的部落首领拖着残疾的右腿,艰难走到洞口。
洞外是连绵不绝的沙丘,太阳晒得晃眼,偶尔能看到干枯的风滚草飘远,连这种最常见的野草都不愿意在红云的领地上扎根,圣主果然已经抛弃他们了么……
“我听路过的游商说,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走,有一个名为炎黄的部落,那里不论族人奴隶都不愁吃穿,即便在最寒冷的凛冬也没人饿死冻死。”女人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红云的日子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艰难的,部落里人口不多,胜在勤劳,打不到铁角兽哼哼兽这样大型的猎物,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变故发生在一年前,首领炎砾为了让族人们度过一个丰厚的凛冬,独自去了较远的地方狩猎,回来的时候被一只斑点兽撞断了腿。红云没有祭司,女人从游商那里换到了一点草药,没让炎砾的伤口彻底溃烂,但同样也没能把他治好。
炎砾断腿仿佛一个不祥的讯号,矿脉的产出量越来越少,终于圣使也不愿意再来这里,没了盐,战士们就没有力气,打不到猎物,饥饿像一场可怕的瘟疫笼罩在红云部落上空。
炎砾曾想过带领族人们迁徙去有火原石矿脉的地方,可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女人擦干眼泪,忽然道:“砾,我们去炎黄部落吧,带上部落里其他人,求那里的首领或者祭司收留我们。”
女人的话让炎砾有瞬间的心动,然而很快他又深深蹙起了眉,投奔其他部落就意味着放弃自由人的身份,成为奴隶。而在这片大陆上,奴隶是最低贱卑微的存在,族人可以随意打骂贩卖奴隶,一旦成了奴隶,他们和牲口也就差不多了。
炎砾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想说:“如果明天依旧打不到猎物的话,我们就去炎黄部落。”
第132章 好多人啊(二更)
圣城派来攻打绿洲的人太多,炎卯带领大家打扫战场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所有尸体焚烧掩埋,战利品堆成了小山,主要是武器,一些肉干,还有大量衣服。
圣城士兵穿的是和“圣衣”差不多的麻衣,但要厚实得多,麻的用料很足,放在两年前,炎卯他们或许还会当成宝贝,现在嘛,他们有棉袍和棉袄,穿起来更加柔软舒服,根本不稀罕。
不过丛容也没打算扔掉,全部洗干净收起来了,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即便他们看不上,也有其他用处。
至于武器,他打算全部融了,之前还为没有足够的赤铁矿炼制盔甲发愁,青铜虽然不及生铁坚韧,但用来做防具也绰绰有余了。
除去这些,战士们还缴获了十二匹疾风兽——圣城军队里的疾风兽当然不止十二匹,大部分在逃跑中走散了,还有一部分进了锯齿兽的嘴巴。
丛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鹿头马身的动物,说实话还挺好奇的。
他走向看起来最高大强壮的那匹,膘肥体壮,通体漆黑,皮毛像绸缎一样丝滑,眼睛明亮有神,颇通灵性。
丛大人摸了摸兽头,后者十分友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它好温顺。”丛容感慨。
长发少年冷眼旁观一人一兽互动,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谄媚。”
丛容:……
“你不会连疾风兽的醋都吃吧?”丛大人瞥了眼自己的小情人。
炎朔没吭声。
这些疾风兽经过特殊训练,鞍辔都是齐全的,丛容打算试骑一下。
他上辈子生物学上的父亲拥有一个小型马场,作为被给予厚望的继承人,丛容不仅练习过射击,还学习过骑马。
可惜异世大陆的疾风兽比普通的马要高出许多,没有脚凳丛大人根本上不去,只能朝身旁的少年投去求助的目光。
炎朔:……
白狼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
他冷冷盯着面前这头漂亮的黑色疾风兽,后者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焦躁地来回抬蹄子。
丛容歪了歪脑袋。
炎朔深吸一口气,从背后圈住他的腰,在将人托起来前,贴着对方的耳朵低低问:“丛哥,骑我不好吗?”
为什么要骑它……
酸不溜丢又委屈巴巴。
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丛容的耳朵尖不由一阵滚烫,他头也不回,一本正经地回答:“乖,白天骑它,晚上再骑你。”
炎朔闻言忍不住低下头,尖利的虎牙不轻不重地磨了磨青年的耳廓,惹得丛容耳朵尖更红了,气道:“你他妈到底扶不扶!”
炎朔笑起来,轻松将青年抱上兽背,自己则化作白狼,以守卫的姿态并肩而行。
丛容一拉笼头,轻踢兽腹,疾风兽便得得小跑起来。
炎火大陆多沙地和平原,其实很适合骑马,丛容沿着奈罗河的支流一路往西,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比平时少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他想起大迁徙前捡到的那辆兽车,因为有奴隶定期擦拭上油,保存得比圣城士兵的武器还要好,除了不多的一点锈蚀外,基本没有损坏。
之前因为没有疾风兽拉车,这车便一直闲置着,现在好了,丛容打算用它往返日月城和绿洲运送货物,也省得人力来回背了。
丛大人过了把骑马瘾,将十二匹疾风兽全部交给茕,拜托她好好喂养,如果能繁殖出小兽就更好了。
炎黄部落如今只有铁角兽和哼哼兽这两种肉兽,还没有代步的家畜,如果可以大规模养殖疾风兽,原始人的活动范围应该能扩大不少。
日月城和炎黄部落遭遇圣城围剿的消息不胫而走,圣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不意外,但令他们意外的是,炎黄部落竟然赢了。
这让大部分实实在在想从炎黄那里买到东西的部落大大松了口气,也让一些心怀鬼胎的部落彻底歇了心思。
连圣城都不是炎黄部落的对手,换他们上,不是白白送人头又是什么?
日月城照常营业,并且为了庆祝这场胜利,超市里的商品和旅馆的住宿费全部打八折。
这一场大酬宾让日月城的生意一下子好到爆,白澜站在超市的货架前,透过瓶瓶罐罐的缝隙,望着收银台前专心致志看账本的银发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白澜本能回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是你。”因为太过惊讶,一向自诩内敛的海鲸首领没能掩饰住脸上的诧异,“你不是走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右手状似不经意地搁在货架上,胳膊肘正好挡住了他刚才窥视丛容的那道间隙。
白澜见状眸色微沉。
“你喜欢他?”炎朔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对,我想让他当我的伴侣,只要他愿意,还可以做海鲸部落的祭司。”白澜承认得十分痛快。
“来决斗吧。”少年唇角微勾,“因为我也喜欢他。”
“丛大人。”黑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了?”丛容放下手里的台账。
“红藜问您现在有没有空,想让您过去一下。”黑牙十分机灵地说,“外面来了好多人。”
炎黄部落的两百名士兵被炎朔分成了两个大队,一大队留守绿洲,队长是炎卯,二大队组成了日月城的安保部门,由红藜负责。
“好多人?有多少?”丛容惊讶,“是顾客吗?”
“两三百人吧,看上去不像顾客。”黑牙的算术不赖,很快回答。
炎砾和他的族人被拦在了距离日月城大约百米远的地方。
眼前的战士穿着炎砾从未见过的长袍,手里的武器在阳光下泛着森冷寒光,残疾的部落首领腿肚子开始打颤,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族人的前面,用不算伟岸的身躯替他们撑起一张心理上的护盾。
那日红云部落依旧没能成功猎到长耳兽,炎砾也不再犹豫,在食物彻底告罄之前,带上所有人出发了。
途中有三四天下雨,太阳没能出来,不好辨认方向,所以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日。肉干早就吃完了,只能用不知名的野菜果腹,炎砾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又过了几日,他们遇上了另一个前来投奔炎黄的部落,情况和红云相似,矿脉挖不出火原石了,换不到盐,部落里的壮劳力受伤或者死去,剩下女人和小孩,岌岌可危。
如果非得做奴隶,那么他们宁愿做炎黄部落的奴隶,至少不会饿死,冻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在抵达日月城之前,炎砾一共偶遇了七个大小不一的部落。
这其实并不夸张,在原始大陆每年凛冬都要死不少人,连大部落都不能幸免,更不用提不足百人的小部落了,直接覆灭的都比比皆是。
以前出现这样的情况,小部落大多只有被附近的中大型部落吞并一个下场,但现在他们知道了炎黄。
炎黄部落富有,强大,听说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吃饱穿暖,即便是奴隶也不会挨饿受冻。
“丛大人。”红藜朝青年恭敬行礼。
丛容站在阳光下,身姿笔挺,眉目如画,半长的银发如初雪般璀璨,身后庞大的二层超市和来来往往的人流成了喧嚣的背景板,黯然失色。
炎砾整个人都傻了,眼前的青年就像高悬于空中的明月,高贵,俊美,让人自惭形秽。也正是这样的明月,在见到他们这些衣不蔽体,瘦到不成样的人后露出了一个浅淡温和的笑容。
“你们有什么事吗?”“明月”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清澈,仿佛母亲的手拂过每一个流浪者的发顶。
炎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在伴侣的帮助下艰难趴伏到沙地上,卑微地说:“大人,我们是来投奔炎黄部落的,我们愿意成为炎黄部落的奴隶。”
随着他的动作,剩下的人也都齐刷刷跪趴下来。
丛容对原始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事情无可奈何,他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炎砾瞬间僵住了,一颗心如坠冰窖……果然还是不行么?
谁知下一秒便听青年继续说:“你们可以加入炎黄部落,但不是以奴隶的身份,而是族人。”
不止炎砾,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红藜和她身后的巡逻小队依旧淡定。
“大,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吧?”
说话的是麻生,他怀里抱着新生的小女儿,一脸不敢置信。
“当然,炎黄部落没有奴隶。”丛容十分笃定地说。
炎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从布满沟壑的脸上流下,圣主没有抛弃他们……
日月城作为交易点,不适合一下子收容这么多人,丛容本想让炎朔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再送去绿洲安置。结果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只好把人交给了黑牙。
绿洲有大米,土豆和小麦,食物肯定足够,至于衣服,这么多套棉袍短时间内肯定来不及做,好在之前从圣城士兵身上扒下来不少,丛大人一件也没扔,全都让人洗干净了堆在仓库里。
——原始社会可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说法,饿狠了连人都吃。
黑牙给炎砾他们准备的是放了红糖的白粥——这是他从老莫那里学来的,丛大人说饿狠了的人不能吃得太饱,否则会把肚皮撑破,就算圣主来了也救不了。
简单休整过后,几百人在黑牙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绿洲。
到了那里,他们被转交给了一个名为老莫的男人,黑牙完成了丛大人的任务很快便离开了。
炎砾有些忐忑,他紧紧握着伴侣的手,麻生一家也互相挨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新环境的不安和惶恐。
老莫不算年轻了,但脸的脸洗得非常干净,指甲剪得短短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耳后,一身厚实的棉布长袍让他看上去比炎砾见过的任何首领和祭司都体面。
老莫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件麻衣,连麻生家的小婴儿都得到了一大块柔软的棉纱,麻生的伴侣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炎砾摸了摸那块棉布,轻得像云朵一样,舒服得不得了。
“我现在开始相信炎黄部落真的不会让我们挨饿受冻了。”一名其他部落的族人小声和同伴咬耳朵。
丛容回到温泉小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得好好规划一下接下去的安排。
日月城的客流量日渐增大,刚刚扩建完的旅馆又不够住了,炎数前两天跟他抱怨缺壮劳力。吃饭的嘴多了,农场兽圈园子相应也要加派人手种植和养殖。
还有就是军队和打铁房……
丛容的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这次和圣城的对战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旦失去城墙的防护,就算有精良的武器和防具,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他们也并无反抗之力。
他不想搞所谓的全民武装,但如今炎黄部落的武装力量,不说圣城,就算比起海鲸部落,恐怕也存在不小的差距。
炎朔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青年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少年笑着问。
丛容把炎砾他们来投奔炎黄部落的事情说了:“我打算再往军队拨一百个人。”
“可以。”炎朔没意见,对他而言训练两百个还是三百个士兵区别不大。
丛容拿了块石板,把炎黄部落的人员重新做了调动,种植,养殖,采矿,手作,医疗,交易,航运,军队……各个“项目组”基本已经成形,后面如果再有其他部落过来投奔,他只需要往里面塞人就可以了。
丛大人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随口问:“你白天去哪儿了?我没看到你。”
“我跟人决斗去了。”少年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丛容:……
手里的炭笔断成了两截。
丛大人此时的心情就和自家孩子放学回来,说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一样操蛋。
“和谁?”他深吸一口气,把断掉的木炭丢进壁炉。
少年没有隐瞒:“白澜。”
丛容诧异:“……为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
炎朔牵起他细白的手指,拂去上面的浮灰:“我不在的时候,他想让你当他的伴侣。”
“你怎么知道?”丛容奇怪。
“颜秋说的。”白狼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小白花卖了。
丛容:“……我拒绝了。”
“我知道。不然就不是决斗了。”少年说得意味深长。
丛容:……一点也不想知道,不是决斗还能是啥。
“现在呢?你不会把他打残了吧?”丛大人丝毫不觉得自家小崽子跟人打架会输,他警告地瞪了对方一眼,“人家可是大客户,真残废了,影响日月城的生意,小心我抽你!”
青年鲜活的模样让炎朔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没残。也就半个月下不了床吧。”
丛容:……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少年打断:“丛哥,不提他了好不好?”
十八岁的小情人撒起娇来简直要人命,丛大人含混地应了一声。
炎朔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晚上了。”
修长有力的指腹在银发青年后脖颈的脊骨处一下一下摩挲,暗示意味十足。
丛容:……
他想起了白天随口调戏对方的那句荤话。
“你……”丛容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消失在少年的唇齿之间。
在某些事情上,炎朔表现出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旺盛的求知欲,拉着丛容一遍遍探索,并且反复求证。
丛大人第二天毫不意外地又起晚了,并要忍着某个部位不可言说的钝痛,匆匆赶往绿洲——新来的两百多名流浪者还在等着他给安排工作。
“要不明天再去吧?也不差这一天时间。”炎朔有些心疼。
“怪谁?”丛容生气地瞪他。
解锁了新姿势的两人昨晚一直折腾到凌晨,炎朔还别出心裁地提议想要变成狼形试试,被丛大人严词拒绝了,他担心自己会见不到今早的太阳。
“怪我。”少年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丛容:……
好在白狼跑得又快又平稳,丛大人路上没遭太多罪。
两百多名流浪者被毛芜安置在手作坊里,穿上麻衣又吃饱了饭,看上去干干净净,精神也好了不少。
医疗队已经给他们简单检查过身体,大部分除了严重营养不良外,没别的大毛病,倒是有不少像炎砾这样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