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点头又摇头:“原本应该不算严重,简单清创包扎就可以了。”
他虽然不清楚炎山一开始的伤势,但如果比鬣厉害的话,根本不可能撑那么久,坟头草都老高了。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炎山自己讳疾忌医。
祭司午听出丛容的言外之意,耷拉下眼皮没说话。
“我需要大量热水,一些盐和干净的兽皮,还有来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丛容说。
“你能治好山?”尽管有所预料,祭司午还是倏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地看向青年。
“试试吧。”丛容没把话说太满,毕竟炎山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原始大陆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双氧水,即便做了手术,抗不抗得过去都是个未知数。
炎朔在旁边给手术刀和针线消毒,祭司午第一次看到手术刀,却不是第一次听说。来之前,她已经从其他族人口中知道青年救人会使用一种特殊的工具。
炎山因为感染发烧,陷入深度昏迷,倒省了丛容许多麻烦,手术刀灵巧地将其创面上的腐肉割去。
首领大人的前列腺和尿道炎症严重,就算挺过去多半也会影响一些功能,能不能正常尿尿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一展雄风了。
同样作为男人,丛容眼底浮现出一丝真心实意的怜悯。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与右侧盆腔相连的右腿也受到了牵连,皮肤表面呈现出可怖的暗紫色,肿胀得吓人。
丛容挑了挑眉:“溃烂面积太大,为了防止进一步感染,要想保命的话,只能截肢。”
丛容的话并没有让祭司午感到意外,毕竟她自己也很喜欢给人截肢。
伤了,截;臭了,截;烂了,截!
总之,哪里不对截哪里,但那些被截肢的人往往撑不过一晚,第二天就死了。
所以祭司午以为青年其实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圣主眷属么……
祭司大人朝他点点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丛容得到肯定答复后,嘴角微微勾了勾。他的笑容浅淡温和,落在周围人的眼里,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想打哆嗦。
正规截肢手术需要用到电锯,这是因为人的骨头其实相当坚硬,普通医生就算力气再大也不可能轻易将其砍断。
红石部落没有电,也没有锯,只有狩猎用的石刀,做工粗糙,好在够锋利。
丛容慢悠悠地给石刀消毒,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刀身,宛如温柔轻抚情人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命运即将在这一刻被决定,处于昏迷状态的炎山忽然醒来了。
首先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他的情人和私奴们,顿时心中一惊。
这些蠢货不是已经都被他赶走了吗?为什么还在?
然后他又看到了祭司午,后者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悯,她在可怜自己?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可怜自己?
“啊,首领大人醒了。”一道清澈悦耳的声音拉回炎山的注意。
他睁着一双肿胀不堪的眼睛望过去,对上青年平静无波的目光。
“你!”炎山脸色微变,声音因为高烧变得喑哑,“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如果把首领大人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列个表,丛容毫无疑问可以位列前三。
这个低贱的奴隶!
首领大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挑衅自己权威时的狡诈嘴脸!
“我让他来的。”祭司午大声说。
“什么?”炎山愕然。
“山,我治不好你的伤。”祭司午顿了顿手中代表权力的法杖,无奈坦言,“但丛容或许可以。”
炎山闻言哑声,阴恻恻地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像一条暂时蛰伏起来的毒蛇。
丛容耸耸肩,提着石刀朝他走去。
“你要干什么?”炎山瞬间变得警觉,下意识往后挪,下半身顿时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给你截肢啊。”丛医生冲他的右腿微微抬起下巴,一脸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炎山愤怒咆哮,“你这个低贱的,肮脏的奴隶居然敢伤害我!”
丛容收敛了笑容:“首领大人您难道忘记了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了,而是一名红石族人,这还是您亲口承认的,不是吗?”
这时一名情人小声嘟囔:“而且他一点也不脏,他看上去比首领大人干净多了,长得也很好看。圣主在上,我从未见过比丛大人更好看的人了。”
“我也是。”另一名情人立刻表示赞同,目光浅浅往炎山身上一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比起首领,我更愿意当丛大人的情人。”
“谁不是呢?丛大人那么年轻,那么俊美,就像黑夜里的明月一样皎洁耀眼,让人心甘情愿雌伏于他的身下……”一名男性情人眼底闪着火热的光芒。
情人们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因此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到每个人的耳中,自然也包括当事人炎山。
首领大人脸黑如锅底,雄性尊严遭到挑衅的愤怒让他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差点没一下子晕厥过去。他发誓等他好了,一定要把这些牲口一样的玩意儿统统烧死!
“尽快截肢吧。”祭司午闭了闭眼,看向炎山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是,祭司大人。”丛容微微躬身,手中石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透着一股危险的寒意。
“我不要截肢!”炎山这才真的慌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你之前给数他们也治过伤,不,不就没截肢吗?”
丛容偏了偏头,笑容温和又残忍,仿佛来自地狱的天使恶魔:“可他们并不像您伤得这么严重呢,首领大人。”
炎山虚弱地瘫在兽皮上,坚持道:“我伤得也不重,过几天自然就好了,我不要截肢,我说了我不要截肢!”
他怒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试图忽然暴起,然而他的身体状态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怒气,下一秒又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嚎叫。
“祭司,祭司,我不想失去我的腿,救我!”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祭司午伸出双手,双眼溢满泪水。
祭司午深深叹了口气,然而她接下去的举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抓过青年手里的石刀,重重砍向炎山的右腿,一下两下,接连数下,干脆利落地帮对方截了肢。
起初炎山还未反应过来,等断腿和自己的身体分了家,首领大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排山倒海的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一刻,无数过往的记忆蜂拥至炎山的大脑。
他想起了被铁角兽角顶住肚子的瞬间,想起了鲜血顺着皮裙汩汩流下的感觉,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腿根,脑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多年前同样被截肢的炎甲。
炎甲是他儿时的玩伴,他们一起挖过沙地里的西瓜虫,一起掏过咕咕兽的蛋,一起奔跑,一起长大。
长大后的炎甲比部落里的任何人都强壮,狩猎的时候总能打到最多的猎物,男人们崇拜他,女人们喜欢他,他还有一对可爱的孩子……
这样的炎甲让炎山羡慕又嫉妒,对方却毫无所觉,还跟他说:“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炎甲救过他,为此炎甲被一头斑点兽撞断了腿。
“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痛哭流涕地抱着炎甲的断腿,心里却高兴得发了狂。
没有人知道那头斑点兽是他故意引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本就是一个专门为炎甲精心布置的陷阱。
炎山不明白,明明是差不多的两个人,为什么所有好事都发生在炎甲身上,而他就像生活在对方阴影里的一只阴暗的爬虫。
明明他也很强壮,明明他打到的猎物只比炎甲少了一点点,但大家都只看到炎甲,只想选他当首领。
首领啊……
炎山不甘心,贪婪和嫉妒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
炎甲的腿是他亲手砍断的,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甲,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第46章 中药白及
这一夜,整个红石部落都听到了从首领洞穴里传来的凄厉痛呼声,持续了大半个晚上。
私奴和情人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没有一个原始人能够不畏惧死亡。
而在他们看来首领大人显然离死不远了。
祭司午将染血的石刀扔在地上,那几下仿佛抽干了这个老人全身的力气,让她身心俱疲。
“接下去交给你了,圣主眷属。”她掀起眼皮看向丛容,浑浊枯黄的双眼里是化不开的疲惫,语气却不容置疑,“我希望炎山能活下去,至少要活过这个凛冬。”
丛容微微蹙眉,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让炎山活下去,哪怕对方已经成了废人?但对上老人深沉不明的目光,他把话咽了回去,略一点头:“好。”
祭司午虽然叫他一声圣主眷属,但对方显然并不相信自己。至少在看到炎山没事前,祭司午都不会完全认可他。
丛容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任务,为了人设不倒,哪怕明知炎山是个人渣他也得救,这种感觉就算早有预期……也真他妈不爽!
“丛哥。”注意到青年骤然冷下来的目光,炎朔忍不住轻声唤他。
丛容朝少年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大步走向躺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炎山。
大概是之前昏迷得太久,祭司午那大刀阔斧的几下居然没让首领大人彻底晕死过去,还在不断发出细碎的呻吟。
丛容用手术刀碰了碰对方的创面,他没有刻意收着力道,炎山再次像野兽一样哀嚎。
“啧,其实如果你早点来找我,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丛医生一边熟练地缝合伤口,一边假惺惺地说风凉话。
炎山痛得咬牙切齿:“我去找你,你就会给我治吗?”
丛容认真思考了几秒,最后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会。”
炎山:……
“逗你玩儿的。”丛大人微笑。
炎山:……
他当时正需要得到一百名原住民的认可,炎山如果那时候找上自己,他说不定真帮忙治了。
但问题是对方会来找他吗?
当然不会,堂堂首领大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低贱卑劣的奴隶触碰自己高贵的身体?
炎山顿时呕出一大口鲜血,不知道是病的还是被气的。
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祭司午脸色微变,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从随身皮囊里掏出两片树根似的东西塞进对方嘴里。
丛容惊讶,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是……人参?
异世大陆居然有人参,而且看祭司午熟练的样子显然知道人参的用途!
想到这儿,丛容没了继续折磨炎山的心思,不管后者如何痛呼,加快缝合速度,最后一针落下,他切断多余的铁角兽线,站起身。
“好了。”
祭司午弯下腰,眯眼打量炎山的伤口,依旧有丝丝缕缕的血不断渗出来,但比她以往见过的情况要好上无数倍。
截肢后最需要担心的是伤患会失血过多,通过缝合能够有效减少出血量,不过因为原始大陆没有内服外用的各种止血药,依旧存在较高的死亡风险。
不过现在丛医生盯上了祭司大人的随身皮囊。
“您刚才给首领大人吃的是什么?”丛容问。
祭司午的神情比先前缓和不少,闻言从皮囊里又掏了几片人参出来放在掌心。
丛容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对方并不禁止他触碰,才捏起来仔细观察,还放到鼻尖闻了闻。
确实是人参没错……咦,这是!
祭司午目光始终落在青年俊秀的脸庞上,观察他的神情变化,由了然到震惊,最后是……狂喜?
“祭司大人,这东西您还有吗?”她听见丛容如此问,声音带着一起不易察觉的激动。
祭司午顿时目露警惕,捂住自己的皮囊,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丛容见她小气吧啦的模样有些无语。
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们的首领大人啊!
“救人。”丛容耐下性子,解释道,“您看,这其实是两种不同植物的根。”
不同的?
祭司午狐疑地凑过去细看。
“这是人参,切面较为光滑平整,主要功能是大补元气,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丛容拿起两片作对比:“而另一个因为内部含有较多经络,切面会有细小突起的茎痕,它叫白及。”
“人参?白及?”祭司午蹩脚地重复两个词汇。
这些切片都是她往年和圣使换的,十大车火原石才换到一小袋。对方并没有告诉她切片的名字,只说生死关头可以救命,所以才这么值钱。
祭司午宝贝极了,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统共也就用过两次。一次是红果生产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结果青年告诉她,这里面只有一种是她以为的救命药,另一种不是,她被坑了!
祭司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然而接下去丛容的话却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说:“白及能止血。”
白及在现实中不算常见,大部分人可能听说过大蓟小蓟和三七,却不知道白及。
白及是一味收敛止血药,广泛用于体内外多种出血症,可以内服也可以外敷,甚至还有爱美的姑娘拿它做面膜。
不要问丛容一个货真价实的外科医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当初在老中医那里学了一个月的按摩推拿术,后者闲着没事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各种中药的名字和用途,硬逼着丛容听进去了不少。
截肢是大手术,术后出血无法避免,原始部落也没条件给炎山输血,丛容原本还担心对方会流血流死。
现在好了,白及不仅能止血,还可以收敛伤口。连他都忍不住感叹一句首领大人命真大。
祭司午把皮囊里的切片全部倒出来,任由丛容分成两堆。一堆人参,一堆白及,分完一看,居然还是后者多一点。祭司大人心情复杂,觉得自己还是亏了。
丛容留了几片白及塞进首领大人的嘴里,剩下的全都捣成粉末,细密地撒在缝合完的创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异世大陆的药材和辣椒一样,功效都得到了放大。没多久,创口就开始停止往外渗血了,炎山的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
保险起见,丛容还给多喂了两片人参。
“他没事了?”祭司午问。
“等下可能会发烧。”丛容走到洞口,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外头冷,但洞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他宁可挨冻也不想多待。
祭司午跟着出来,浑浊枯黄的眼珠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很不错,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圣主眷属了。”
丛容笑了,笑得好看又无害,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不,你没有,你个坏东西!如果不是我有系统,差点就要被你这狡猾的原始人骗了!
他的任务没完成,也就是说祭司午并没有打心底认可他。
丛容笑,祭司大人也笑,皱巴巴的脸上挤出深深的沟壑。两人坐在洞口晒太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祖孙俩。
一大早被叫来给炎山治伤,忙碌了一上午,丛大人这会儿有些饿了。
“我去煎点腊肠。”炎朔道。
丛容点头。
不多久,少年一手端着一个石碗回来了。
小臂粗细的腊肠被切成两三毫米宽的薄片,整齐码放在碗里,一半干煎一半水煮,边上还围了一圈丛容之前吃过的,很像贡菜的植物茎叶。
祭司午看看两人脸盆大的饭碗,神情复杂,忍了忍没忍住,问:“你们一天吃几顿?”
红石部落不论族人还是奴隶,一天都只吃一顿,一顿吃饱整天不饿。
丛容明白她的意思,没有正面回答,谦虚地说:“让祭司大人见笑了,我和小朔都还在长身体。”
炎朔:“嗯呐。”
祭司午:……行吧。
“祭司大人您要尝一尝吗?”丛容热情地问。
祭司午:“……不用了,你们吃吧。”
她倒是想,但你刚才都那么说了,堂堂祭司大人怎么好意思管正在长身体的幼崽要东西吃?
“祭司大人,您真是个十分体贴的人呢。”和老莫他们混久了,丛容此时吹起彩虹屁来也脸不红心不跳。
祭司午:……
这天没有风,但腊肠浓郁的香味依旧不受控制地往祭司大人的鼻子里钻。
该死,明明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为什么忽然觉得饿了呢?
祭司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洞内的炎山身上。
作为全部落最具智慧的人,深受所有族人爱戴和尊敬的祭司大人,她绝不可能表现出自己很想吃的模样。
可恶,炎山为什么不发烧,否则她就有理由离开这片被腊肠包围的地方,进去查看炎山的情况了……
“祭司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尝一尝吗?”丛容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的老太太,一脸无奈——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想忽略都难。
祭司午:……
祭司午看看笑意盈盈的青年,又看看他碗里的腊肠。
这几天丛容那边的动静不小,炎山受伤窝在洞穴里不知道,她可看得一清二楚,族人们提到最多的就是眷属大人做的腊肠和兽皮袍子……
祭司午的目光从腊肠移到青年身上,厚实的兽皮,毛绒绒的,一看就很暖和。
祭司大人舔了舔嘴唇,终究没抵挡住诱惑,勉为其难:“既然你一定要让我尝,那我就尝一尝吧。”
老太太傲娇的样子让丛容有些好笑,但还是夹了一片给她。
祭司午仔细观察片刻,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她发誓她活了快六十年,从未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从未!
“你说,它叫腊肠?”祭司午目光炯炯。
“对。”丛容微笑,“祭司大人,好吃吗?”
祭司午眯着眼睛咂咂嘴,言不由衷地说:“……还可以吧。”
“要再来一片吗?”
“……也行。”
于是丛容的这顿午饭,有一多半进了祭司大人的肚子。
祭司午意犹未尽地看向眼前的石碗,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您要是喜欢的话,我待会儿让小朔给您送两串过去。”丛容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
祭司午闻言浑浊的双眼都不由亮了几分,她斜睨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握住法杖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丛容不解:“祭司大人?”
祭司午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抬起下巴高傲道:“等炎山好了以后,你每天下午去我那里,咳,帮我做点事情吧。”
丛容:?
他以前听老莫说过,如果一个部落的祭司上了年纪,或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就会从族人中间挑选合适的孩子培养,继承衣钵。
所以祭司午这是要收他当学生?
刚才他费劲巴拉地帮炎山处理伤口,对方都没想要他这个继承人,真就圣主亲自指点的医术还比不上几根腊肠呗!
丛容:……想不到您是这样的祭司大人。
丛容对“祭司候选人”的身份其实没什么感觉,甚至对祭司这个位置也毫不心动。
他又不喜欢跳大神。
但好歹多了和祭司午相处的机会,从任务的角度来说,也算是一大进展了。
炎山烧了两天,丛容教会他的私奴怎么用冷水降温后,便没有再多管,剩下的时间都在和祭司午套近乎。
炎朔则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到点下去做饭,有时候是双拼腊肠,有时候是辣烤兽排。
和之前一样,丛容会邀请祭司午品尝,对方刚开始还能维持表面的矜持,后来也不管了,放开了肚皮吃。
老太太看着脚边的骨头,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道:“如果兽肉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
丛容笑起来:“不用,学生孝敬老师是应该的。”
祭司午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嘴上却说:“我只是让你帮着做事,没说一定收你当弟子,而且炎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丛容笑笑没说话。
炎山彻底清醒是在第三天晚上,睁开眼便看到站在身边,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俊美青年。
“啊,首领大人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折磨着炎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丛容这一刻在男人眼里仿佛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
丛容知道他是想起了被截肢的经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和祭司午打过招呼后,便带着炎朔离开了。
丛容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感觉自己快被那洞里的腐臭腌入味了。
炎朔烧了热水,丛容背对着他脱掉兽皮长袍,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后背,挺秀的蝴蝶骨微微耸立,仿佛即将张开的白色羽翼,沿着劲瘦窄紧的腰部往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我也去洗澡。”少年移开目光。
丛容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自从上次两人在河里洗过澡后,炎朔便养成了每晚睡觉前出去游一圈的习惯,此时室外接近零度,丛容光想想就冻得牙齿打颤。
“天冷,别洗太久。”丛容叮嘱。
“好,我很快回来。”
丛容自己用热水洗了半天,依旧觉得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要是有肥皂就好了。
丛大人遗憾地想。
肥皂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难,不过是高中化学最简单的脂类和碱的皂化反应。
他现在有铁角兽油,碱的话,可以从草木灰中提取,等空了或许可以试试做羊油皂。
一大桶热水全部用完,皮肤都洗得发红,丛容才勉强感觉把那股臭味洗掉,他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忽然有种原世界下班回家的错觉。
上辈子他没有一直住在丛家的别墅里,上大学后靠奖学金贷款买了一套小公寓。
原本不是多好的位置,总价也不高,后来附近通了地铁,又建了商场和学校,房价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现在他死了,那房子多半会被银行收走,想想还有些可惜。
丛容闭眼趴着,不一会儿炎朔也稀稀索索地上了床。丛容等了片刻,身旁依旧凉飕飕的,睁开眼,小崽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丛大人懒洋洋地拍拍兽皮。
炎朔乖乖过去挨着青年躺下。
感受到融融暖意,丛容满足地喟叹一声,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炎朔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目光一点点扫过青年的眉眼,鼻尖和微微上翘的薄唇,仿佛在仔细描摹一副极难却极美的画卷。
“怎么了?”丛容闭着眼睛问,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意。
炎朔顿了顿,小声道:“丛哥想当祭司?”
丛容忍不住笑了:“没有,我可不想穿祭司大人的圣衣。”
按照原始部落的传统,祭司午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传授给继承者,包括智慧,包括法杖,也包括那件一年都没洗过的圣衣。
炎朔眉心微拧,十五岁的少年脸上婴儿肥已经不明显,渐渐展露出锋利的眉眼,和优越的下颚线。这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像女孩子了,却依旧十分漂亮。
“你给她吃你的腊肠。”炎朔嘟哝了一句。
“我没给你吃?”丛容挑眉。
炎朔:“没有。”
你只会拿我试味道。
丛大人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他想了想说:“我送祭司大人腊肠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尊老爱幼懂么?”
炎朔:“……嗯。”
丛容摸摸少年的马尾辫,语重心长:“所以以后等我老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炎朔:……
“尊老爱幼。”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
得到满意答复的丛大人心安理得地睡了,炎朔望着头顶的洞穴久久无言。
丛容从炎山洞穴离开后的第二天,首领大人少了一条腿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人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但反正不会是祭司午,也不是他和炎朔,应该是炎山身边的私奴或者情人,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奴隶们的胆子都非常小。
“没了一条腿,炎山大人还能继续当首领吗?”
“不能吧,首领必须是一个部落最强壮最勇猛的战士。”
“不是我说,炎山大人早就没有那么勇猛了……”
“不过他当首领以后大伙儿的日子确实好过了许多,特别是这几年,每年凛冬都能猎到食物,不用担心被饿死。”
“雕你傻了吗?那些食物是炎山大人带领我们抓到的吗?明明是卯。”
“对,都是卯带着大家猎到的,可每次炎山大人都会分走一半的猎物,他甚至都没参加狩猎……”
“你们说炎山大人会主动让位给卯吗?”
“应该会吧,不给卯还能给谁?鹏吗?但鹏已经失踪很久了,这么冷的天,没有食物,没有皮毛,他肯定已经饿死了吧……。”
这样的对话隔三差五就会发生在两个红石族人之间,然而对话里的二位当事人,不论炎山还是炎卯的洞穴里都安安静静的,有种山雨欲来的窒息般的平静。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丛容,丛大人正一心一意走在做任务的路上。
祭司午的洞穴比炎山的小得多,却讲究得多,里面用沙土隔成了内外两个空间,外间是吃饭睡觉的地方,里间则用来存放一些珍贵的东西,比如祭司大人平时不离身的法杖,形状奇特的兽骨等等。
丛容也曾想过把自己的洞穴隔成几个区域,就像原世界的住宅那样,两室一厅,三室一厅……
然而那个洞穴整体不算大,再隔就太小了,索性直接征用了隔壁洞穴当仓库。
冬猎结束后,祭司午分到了半头铁角兽,兽肉切成条状晾晒成肉干,兽皮也被精心鞣制过,整整一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