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by南歌玉转
南歌玉转  发于:2024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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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岁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但还是瞬间收拾好自己的状态,端坐在旁侧,他抬眼,睫毛上还粘着亮晶晶的泪珠,“王爷不觉得我……有些不择手段?”
“不觉得。人想活下去,有些时候其实做什么都不为过。况且你也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在本王这里,你这一刀不算什么。”裴珩展开扇子,呼了两扇风,大概是觉得太累,他将折扇一合,递到谢岁眼前,“喏,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我,不然给我扇扇风?”
谢岁接过折扇,扇骨上还带着对方掌心的余温。他对着裴珩摇了摇扇子,对方点点头,懒骨头似的,全身舒展,靠着马车吹风。
恰好车夫将冰碗买来,两份细碎的冰屑,上头淋了牛乳蜂蜜和些许桃子做的果酱,捧在手里冰冰凉凉。
裴珩舀了一勺入口,抬眼看着依旧劳作的谢岁,递过去一勺,“张嘴。”
谢岁凑在旁侧,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冰丝丝,带着些微甜味在口中融化。马车重新动起来,带着暑气的风从外涌进来,裴珩拈着袖子,喂着谢岁吃完了一份冰碗。
那点凉也就缓缓渗进了心口,变成了一点慰贴。
华灯初上,谢岁缓缓摇着扇子,看着旁侧懒洋洋坐着的裴珩,小声道,“王爷,您当真……”
裴珩扭过头,“当真什么?”
“当真喜欢我?”谢岁抿唇,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的开口,“是那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
他这辈子没怎么被人喜欢过,他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十几岁前那些人的追随多半源于他的家世。谢岁清楚的知道,他的性格,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讨喜。他不像言聿白,天真纯然,赤子之心,也不像傅郁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广有善名。
他的本性顽劣,为非作歹,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恶霸纨绔。书中说他是恶毒反派倒也没错,对于不熟悉的他人,他骨子里确实是透着恶意。
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是失势后的伪装。所以裴珩喜欢的,其实是为了权势,而弯了脊梁,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的自己。
谢岁很清楚,他不可能永远这样。
他总有一日会暴露本性,到那时裴珩会如何?
多半是同少年时那样,同他避之不及,针锋相对,还是会同他师父和叶大夫一样,大打出手,老死不相往来。
他看着裴珩,明明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偏生私底下相处时,却松弛随意,像只懒洋洋,没心机的笨猫。
裴珩没被打过直球,他看着谢岁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头慌了起来,挪开目光,他轻咳一声,小声道:“自然是方方面面,还算……还算……嗯,勉强符合本王心意。”

第78章
裴珩回答完后就有些后悔,他抿了抿唇,看着谢岁古井无波的眼睛,将脑袋拧到另外一侧,全当方才说的都是梦话。
旁侧折扇的摇晃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谢岁望着裴珩不知在想些什么。车厢内一时格外寂静,唯有马车行驶时的晃动声。
相对无言,马车滚滚向前,短短一条路,却像是走了一辈子,在裴珩尴尬的想跳车时,终于停住,到家了。
裴珩直接起身,恨不能立刻从车上跳下去。然而他刚起身,袖摆却让人拽住,惊魂未定的回头,就见谢岁合了扇面,他端坐在车厢内,冲着他递来折扇,礼貌道:“王爷,别忘了扇子。”
裴珩反手去抽,一拖,并没有抽动,谢岁攥的死紧,不像是要还给他的意思,并且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起身,在裴珩瞪大的眼睛里,逐步靠近,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要了。”裴珩松开折扇,拔腿欲走,“你若是喜欢,便自己收着。”
然而谢岁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贿赂,慢条斯理将扇子收进怀里,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却没松开,不仅如此,反而还跟在他身后,慢腾腾下了马车。
裴珩:“……”
他扭头看着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目光疑惑中透着防备。
谢岁感觉自己像是揪住了猫尾巴,看着对方想逃不能逃的样子,只觉得有趣。他同裴珩十指相扣,侧头看着青年清俊的脸,缓步挪动,同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道:“王爷,您不是喜欢我吗?”
裴珩一僵,随后嗯了一声。
谢岁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腿疼,要抱。”
裴珩:“………”你今天都没走几步路,疼什么啊?要疼也是手疼吧?
看着忽然撒娇的谢岁,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谢岁的动作,将人拦腰抱起,少年靠在他肩头,无视了大门外四周投过来的视线,看着裴珩逐渐开始发红的耳朵尖,不由失笑。
“王爷。”他将脸贴在裴珩的耳侧,低语,“你看起来好容易被欺负。”
裴珩:“…………”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人,全当自己抱了一个秤砣。
左右不过试探他的底线,看自己能忍到哪一步,既然想演,那就随他去演吧。
今日在大门口来上这出,明日全金陵的人都该知道,摄政王同他的侧妃恩爱甚笃。不过他们两人本来也已经绑在一条船上,感情深浅也无所谓了,只有许大人,若是传到他耳中,只怕要气个半死。
将谢岁丢进了自己房间,裴珩扭头回自己房里,明日还得上朝,他得早些休息,只是翻来覆去,终究还是一夜未眠。
谢岁则躺在床榻上乐了半夜。
将怀里的折扇展开,一把再平常不过的素扇,扇面角落写了两个不太工整的小字。
是裴珩的字。
看得出来裴大帅真的很想让裴珩当个君子了,不是玉就是月亮的。可惜从小到大,总能将人气个半死,这般娴静的名字,配了个跳脱的人。
想起裴珩变化多端的表情,谢岁感觉自己像个乘火打劫的强盗。
他笑着将扇子塞进枕头底下,又从怀里取出丹宿送他的那本斗玄楼名册,借着烛光翻开。展页,其上密密麻麻具是用丹红划掉的名字。谢岁一目十行,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从中忽然看见一行谢字。
他顿住。
在一片灼红中,唯有自己的名字,还是玄色。
第二日,裴珩起身上朝。
天刚蒙蒙亮,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刚推开大门,就看见自己的马车边上站了个浅青的影子。
谢岁重新换上了他的官袍,站在他马车旁边冲着他笑,“王爷,既然顺路,不如捎带卑职一程?”
裴珩:“………”
还能怎么滴,带就带咯。
三个月的长假,谢岁休了两个月便重新回去干活。这份勤勉,实在是让人敬佩。
不过多月不见,谢岁如今的身体却好了不少。走路也不拄拐了,虽然走快了还是能看得出有些拖沓,但端端正正往旁侧那么一站,王孙公子,自有气度。
多日不见,小皇帝对谢岁格外的亲热。
谢岁讲书时,发现李盈如今说话时逐渐缜密,不像从前那样磕磕绊绊,胆子也大了不少,写策论的水平也高了许多。可见许大人这段时间的教导极有成效。
他给李盈讲了几段策论,还不到时间,大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问候声。片刻后,许蘅之从大门外迈步进来,正正好同谢岁打了个照面。
对方一愣,神色有一瞬间的怔仲,很快掩饰下去。谢岁放下书册,同对方行了一礼,礼貌的寒暄两句后,将位置让给了对方,自己收拾了东西,到点回家。
翰林院最近在编纂新法,有了新事,却算不上勤勉,大部分还是在摸鱼,看见谢岁过来,原本还在吆五喝六,喊着待会儿去花楼里消遣的同僚,顿时纷纷闭嘴。
他们拿不准谢岁如今算得宠还是算不得宠,但总归是不敢冒险得罪的。虽然看不惯男妾之流,但谁让他傍上的是当朝最硬的那条大腿,顶天了也就在私底下喝醉后吟几首酸诗讽刺,别的却是什么都不敢的。
谢岁笑着同他们打了一遍招呼,转头就打算早些回家。说不定还能有时间看看他师父,毕竟林雁现在轴的很,就怕人钻牛角尖,万一到头来不吃那解药就完了。
裴珩还在干活,如今小皇帝还没到亲政的年纪,大部分的事情还得他去忙,他早点回去,还能再派辆马车过来接他。
谢岁转头就走,眼角余光一扫,却将脚步停住了,拐了个弯,往最里侧一个阴暗的角落去,抬手点了点正在伏案写东西的少年脑袋,“言大人,到点了,还忙着呢?”
言聿白正在抄写往年律令,他坐的案几在角落,没窗,又暗又闷,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额发一缕一缕沾在一块,看起来有些许狼狈。抬头看见谢岁时,言聿白眼前一亮,他搁了笔,笑道:“好久不见,谢兄。”
谢岁看了一眼四周,不少人拖着东西低头匆匆离开。官场嘛,踩低捧高是常事,言聿白不受宠,虽然他同傅郁离之间可能有些什么,但两人毕竟不在一处,况且如今都有官位,就算有什么事,也只敢在私底下偷偷的来。
谢岁想到了裴珩。
他们俩有婚约在身,自然还是不太一样的。便是早上坐同一辆马车过来,也没人敢露出什么表情,生怕得罪了裴珩,吃挂落。
“到点了,还在写什么?”谢岁低头看了一眼,“律令还没编纂完毕,这些东西没有抄录的必要,他们若是想要,自己去找原件就可。”
“可是……可是这个张大人要的急。”言聿白有些茫然的抬眼,朝着那位张大人往过去,不过对方很明显不敢同谢岁对上,发现他们认识后,早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谢岁抬手将言聿白从角落里拉起来,见对方还犹犹豫豫,忽然叹了一口气,忧愁道:“休假两月,去治了个腿,如今膝上还有些疼,又忘带拐,宫门路远,还劳烦言大人帮忙扶我一把。”
言聿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搁了笔,搀住谢岁的胳膊,“谢大人扶着我就好,没关系的。”
两人慢吞吞相携出了宫门,谢岁没在外头看见傅郁离的马车,看了一眼停在宫门附近的王府马车,轻轻拍了拍言聿白的肩头,“今日我的马车没来,你送送我吧。”
单纯善良的小兔子自然不会拒绝,如果不是因为谢岁拒绝,他甚至想要将谢岁扛起来,两个人在路边慢吞吞的挪动。谢岁有意无意的打听,“上次你们两个最后是怎么逃出去的?”
“还得多谢你的帮助,我和傅兄逃进了山林,在山中迷了路,还不小心中了猎户的陷阱。”言聿白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心痛,谁知道平静的落叶下会有那么大一个夹子,将傅郁离腿夹了极大的口子,最后好不容易挣脱,他们又迷了路,他背着人走了许久许久,才遇到了过来的援军,最后再山脚下的村落里修养了半月,才回了金陵。
傅郁离大病一场,前些日子身体才堪堪好了一些,去了御史台,从前在国子监里好像每日都能遇见,如今为官后才发现,他们相差甚远。
而他被兄长换了卷子的事也被查出来,兄长再不能参加科举,父亲因为此事吃了挂落,如今看他极度不爽,他在家中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透明人。
故而虽然有了功名,甚至留在了翰林院,却并没有办法疏通关系,还得受人欺负,每日挤在狭小昏暗的桌案前抄东西,枯燥乏味,手指都磨出了老茧。
他过的并没有太好,但周身却并没有太多的沉郁气,看谢岁走的艰难,从兜里掏了掏银钱,诚恳道:“王府距离此处甚远,走过去怕是会有损伤,不然还是叫个马车吧?”
谢岁看着他荷包里的三瓜两枣,眼睛一眯,抬手一勾,揽住人的肩膀,拖进自己怀里,“坐什么车啊,今日烦闷,不如这样,你请我喝酒如何?”

喝酒是万万不可能的,言聿白语焉不详,总之他滴酒不沾。
谢岁没有强求,最后两个人踱到了河边杨柳堤上,一人手中捧一杯冰碗,坐在阴影里滋溜滋溜吃冰。
毕竟是开在天牢门口的点心铺子,吃起来果然比别地的冰屑都要凉上不少。端王谋逆,加之科举舞弊两案,牵连者众,就算砍了一批人,还剩了不少得继续审,故而门口人来来往往,全是刑部和大理寺的。
言聿白捧着竹筒做的杯子,食不知味,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官员,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羡慕。
“大理寺最近抓了不少人,如今朝中缺人,他们应当忙的厉害,大约要审到秋后了。”谢岁鼻尖浮上一层汗,他看着出神盯着天牢门口的言聿白,若有所思。
原文之中,言聿白此次科举落榜,后来才重新中了状元,只是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将他被人替换卷子的案子查了出来,可惜如今还是裴珩的天下,他家里又没有什么权势,被吏部随意塞了个位置。
但书里写,言聿白他就是入了大理寺,虽然是个温温和和的小书生,但在查案上却格外敏锐,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谢岁扭头看向天牢那黑洞洞的大门,一口咬碎口中最后一点碎冰,轻轻按住少年的肩,“天色不早了,再去别处逛逛?”
言聿白回神,他手里的冰屑已经全化了,没吃两口。变成稀稀拉拉一竹筒水,糖水落在手上,黏黏腻腻。
有些心疼的将竹筒里剩下的一点冰水喝了,言聿白满怀歉意的看向谢岁,“不好意思,谢大人,我刚刚跑神了。”
“我也一样。”谢岁起身,“你很喜欢大理寺?”
“倒也没有特别喜欢。”言聿白走到河边,将手泡在水里清洗,“只是比较羡慕他们,听说他们的俸禄都很高。”
谢岁:“………”
掐指一算,好像确实如此。
不比他们这些清水衙门,大理寺查案审理,牵扯者众,还得全过各地跑,一旦碰到硬茬,很可能被杀人灭口,基本上属于是提着脑袋吃饭。而且一旦碰到像现在这样的大案,基本上是黑天昏地,几个月不能着家的调卷宗查东西。月例高是应该的。
谢岁:“你很缺钱?”
言聿白仰头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我家中不太……嗯,不太和睦。如今只想能早些积攒些积蓄,好搬出去。”
不同于谢岁的家破人亡,言聿白他爹娘具在,一大家子,三代同堂,上有老下有小,浩浩荡荡几十口。
不过还不如全死了。
他是庶子,母亲并不受宠,一直住在偏院里,活的还不如一个丫鬟。他上面有一个兄长,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不过全部都是嫡出。他一个庶子在家里过的本就是如履薄冰,更何况如今出了科举的案子,算是彻底断了他哥的官路。
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反省的,只会怪他,怪他为什么逃家,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不帮着他亲兄长圆谎。
他如今虽然有官位在身,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给家族带不了什么助益。父亲因他被贬,心生埋怨,不管他,主母克扣例银,想着怎么他赶出家门,生母让他忍,可人都是有脾气的,他在衙门里被欺负,回家也被欺负,一天天的不是在挨骂,就是被挤兑的路上。
温和如他,心中也难免生了一股恶气。却不知从何处舒展,只能盯着河边清亮的水,恨不能将脑袋扎进去。
“可是金陵的房价太贵了,我如今每个月的例银太低,租都租不起。”言聿白叹气,两眼空空荡荡,嘴里不住呢喃,“为什么这么贵啊?按照我如今的月例,得不吃不喝一百年才能攒到一所宅子钱。”
“一百年……我都化成灰了!”
谢岁同情的拍拍他肩头,“会挣到钱的。”
“真的能行吗?”言聿白神色低落,随后又快速调整,打起精神,“罢了,不聊这些扫兴的。”
他望着谢岁笑,“之前以为以后可能会许久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还未认认真真同谢大人道谢呢。”
“怎么,现在不怕被我暗算了?”谢岁同他并肩往回走,“当时不还骂我是个坏人吗?”
“咳咳咳——”言聿白被自己呛到,小心翼翼瞅了谢岁一眼,看着夕阳下对方那张像是在发着光的脸,悄无声息将目光挪开,看着宽阔的前路,认认真真的解释,“起初确实觉得,觉得谢大人有些坏,但,现在感觉好像,你人还挺……挺……挺不错的。”
不敢说好,勉强算个不错。
从前在国子学,谢岁排场很大,从来都是前呼后拥,身前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小弟,拽的二五八万,每天早上被谢家的马车送来,三个书童跟着,一个提书箱,一个奉笔,一个侍剑。写完字后净手的水里都调了花露。
有时他们上着课,就会看到逃课的谢岁呼朋引伴,带着一群人光明正大的翻墙,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争相抢着给他垫脚,却被嫌弃的一脚踹开,他自己手一勾,就从墙头翻出去了。
夫子看到了也不敢说,顶多指着那群人的背影,苦口婆心,劝他们不要效仿。
在国子监的三年,如果说傅家大公子是所有好学生的榜样,那谢家二公子就是所有人的反面教材。
打架喝酒逛青楼,为名伶一曲豪掷千金,纵马长街,午后爬到国子学藏书阁房顶上晒太阳……满城的风风雨雨,有一半是他闹腾出来的。
言聿白是乖孩子,对谢岁这种惹是生非的人,向来是敬而远之。
况且像这样浪费学习的时间,实在太过奢侈。他入国子监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只想抓紧时间学东西,将来参加科举,按部就班,入朝为官。
直到后来,在骑射课上,他被谢岁故意一箭射散了头发,随后又让随行的跟班送来金子补偿。
“以后别在场上乱跑,看你一身白,谢二差点把你这小白脸当兔子射了,喏,怕把你吓死了,自己去买点安神药吃吃。”
一片嘲笑声中,少年一哄而散。
他捧着金子气到发抖,想要过去理论,却被人推倒在地。后来才知道,谢岁极度厌恶断袖,而他那时同傅郁离走的近,那一箭,是在挑衅傅郁离。
这是言聿白同谢岁靠的最近的一次,他没有去告状,全当自己流连不利,被狗咬了,只是从那之后,他对谢岁避如蛇蝎。
不过后来谢岁消失了两年,再出来就是在天街,坐在马车上被人碰瓷。
竹帘后的少年整个人变化很大,消瘦,苍白,所有的张扬傲骨尽数消失不见,抬眼时双目黑沉,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看着有些说不出的阴沉。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
也对,毕竟谢二公子从不记无名之辈。
傅郁离说,谢岁性子本就执拗,家中遭逢大变后,性格只怕会更加可怕,不值得深交,需要远离。
是谢岁设计他们被抓,再故意放走,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牟取利益。往后他们之间可有利益置换,但不能当朋友。
但言聿白知道,他撞上谢岁同人做交易是偶然,如果不是谢岁周旋,他大概已经是杀手的刀下亡魂……骗人是错,但救人却也是实实在在救了。
谢家公子的确不是好人,但可能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坏。
况且,他确实……是个美人。
言聿白又看了一眼。
最近谢岁的气质好像又变化了一些,可能是休假数月,举手投足间整个人不自觉透着个懒劲儿,像是某种晒了太阳的动物。
和上朝时在旁听政的那位有些相似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不过这次偷看不够谨慎,他正正撞上了谢岁的视线。
“你看我很久了。”谢岁挑眉,“不会想请我吃饭吧?”
言聿白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没偷看,没偷看……吃饭……嗯,对,谢大人你还没用晚膳,附近有一个酒楼,餐食味道不错……还望,还望谢大人赏脸。”
“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确实不算早了,他这次过来也只是套套近乎,毕竟主角嘛,如果能当朋友,那肯定还是别结仇比较好。
言聿白带着谢岁进酒楼,两人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着,谢岁靠着墙角,看着对方站在旁边扑腾来,扑腾去,给他涮碗烫筷子点菜倒茶,让人毫无插手之处。
谢岁调侃:“我只是手伤了,不是没手了,你再这样怕不是饭都要喂我吃了,我可不敢劳烦你,傅大公子会找我拼命的。”
言聿白缩回手指尖,有些不知所措,解释道:“不好意思,平日里习惯了。”习惯了在用膳时伺候别人。
谢岁于是对着他笑,“吃吧。”
言聿白这才堪堪提起筷子,只是还没夹上几口,楼上忽然下来醉醺醺一行人,推推搡搡,吵闹声大的厉害。谢岁对这不太关心,他正同一颗花生米心无旁骛的战斗,没注意旁侧,待他将花生米夹起来时,这才发觉馆子里一片寂静,桌边已经站了一堆的人。
为首的青年醉醺醺提着一壶酒,咚一声砸在了饭桌的菜上,一脚踩在长凳上,支着胳膊含糊不清道:“哟呵,这不是言大人吗?怎么,不在宫里当差,在外面……”他粘腻的目光从谢岁身上扫过,呵呵笑了,“在这里伺候人呢。”
言聿白赫然起身,“言聿堇!你怎么,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叫凭空污人清白?”那青年羞辱性的拍拍言聿白的脸,“你个贱种,你娘喜欢勾引人,生下来的儿子也喜欢勾引人,勾引傅郁离,勾引萧凤岐,哟,现在添新人啦?哈哈哈哈七品……”
“喂,兄弟,这好几手的烂货,也就你看得上了!”
他喝的太醉了,同一群狐朋狗友笑得猖狂,言聿白气的脸色发青,谢岁看见对面的少年握紧了拳头。
不等言聿白暴起打人,谢岁抬手拉住他的胳膊,笑道:“言大人,这是金陵,天子脚下,要讲王法。况且你官职低,别同人动粗。”
言聿白深吸一口气,将愤怒的情绪压下。他如今已经在朝为官,确实不易动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惹不起躲得起,他拉住谢岁,正打算带着人走,就听得耳边呼啸一声,随后一盘子时鲜的鱼汤在他兄长脑袋上碎开。
汤汁和瓷片飞溅,谢岁慢条斯理挽起了官袍宽大的袖摆。
“我来。”

第80章
谢岁早年在金陵打遍天下无敌手,整个金陵城的纨绔子弟,谁看了他不是退避三舍,甘拜下风。
狱中受伤后他的心态平和了不少,一来是手没什么力气,打人不疼,二来腿瘸了跑不快,所以非必要不会对着别人动手。而现在他虽然身体只得了个八分好,却也足够他按着言聿堇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点心狂揍了。
正是饭点,不大的酒楼厅堂里本就聚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围在旁侧看热闹,谢岁喂在言聿堇脑袋上的那一汤碗,就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滚油里,噼里啪啦的碎响声中,醉醺醺的青年捂着脑袋惨叫出声,满场寂静,随后他身侧那些狐朋狗友迅速回过神,滋哇乱叫着冲过来,同谢岁打在一处。
一板凳将靠近的人抡了出去,谢岁甩了甩手上的汤汤水水,一脚踩在正在地面翻滚的言聿堇脸上,躬身威胁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嘴倒是挺脏,要不然你这舌头还是别要了,我给你剪掉如何?”
言聿堇头破血流,抱着脑袋痛哭流涕,像是吓傻了,嘴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嘶喊,“你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娘不会放过你!”
“我管你娘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今天也得挨打。”谢岁一脚将人踹开,感觉身后风声凛冽,正待抬手去挡,就听得闷哼两声,有人骨碌倒地。
回头一看,发现言聿白站在他身后举着饭桶,一桶扣在偷袭谢岁的人头上,脸皱的像苦瓜,嘴里一边念叨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边举起菜碟砸在另外一个人头上,在一片狼藉中哭丧着脸跑过来,对谢岁喊道,“别打了!谢兄!你砸着魏国公家的少爷了!”
“啊?是哪个?”
谢岁在地上那一堆醉鬼里看了两眼,确实看到个穿蜀锦的小孩,正捂着自己的脑门在地上打滚,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好像是刚刚凑过来用脸接板凳的其中一个,不过脸生的很,不认识。
魏国公家的公子他只识得一个徐静宣,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端茶倒水,时不时包上画舫开诗会,请帖一摞一摞往他家里送,他从前偶尔会去玩玩,但没什么意思。
后来谢家倒了,也就再没见过此人。
“言聿白,你死定了!”一身狼狈的醉鬼还在嘴硬,盯着谢岁身后的少年,双目充血,里头是十足的恨意,“你今日敢伙同贼子殴打兄长,殴打徐二爷,你以为你当官了了不起了?告诉你,你生是我言家的人,生生世世就要给我言家当牛做马!你个有娘生没人养的东西,那贱婢将你养成这样,我回去必要让母亲将那女人发卖!!”
谢岁眉头一皱,感觉主角这哥可真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蠢出升天了。
正打算一脚踹过去,让人彻底消停,眼角人影一花,就见端正乖巧的小书生咚咚咚跑过来,黑着脸揪住对方的衣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要把那贱婢……发卖!”言聿堇躬成虾米,他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喘着气大吼大叫,“你也是!你敢找人打我!我要让父亲将你扫地出门,除出族谱!”
言聿白瞪着地上翻来滚去的兄长,意识到今天这事彻底无法善了……可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家里人就会放过他吗?
不会的。
从小到大,他挨了那么多打,受了那么多苦,被抢走了那么多东西,从来都没有被公正对待过。
他一直以来,都是没有家的。
以前没有,往后也不需要了。
言聿白忽然合身扑了过去,谢岁吓了一跳,伸手去抓,没抓住,看着一直表现的格外乖巧的兔子黑着脸,压在自己兄长身上撕打,一拳一脚,揍在那张两分相似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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