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也和爱人一起试试吗?哪里不合适还能改,我还可以给您二位合影。”
段江言又哼了一声:“不是给他买的。”
他其实也发现两人各方面尺码数据都差不多了,但这饿死打工人的资本家冷漠本性和气死人的脾气,怎么能和北山相提并论?
说完之后正等着秦朔川发挥毒舌本性、又要嘲讽他,却见身后突然没了声音。
秦朔川看着店员拿出来展示的两件西装,张了张嘴,突然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套衣服……
这不正是江江刚发了图片的那套吗?!
秦朔川登时如遭雷劈,难以置信看向段江言,后者不明所以,气鼓鼓瞪视回来。
秦朔川倒吸一口冷气,躲开段江言的愤怒瞪视,默默拿出手机去看聊天记录:
江江发给他的那张照片的背景正是这家店,连后方陈列摆放的样衣顺序都丝毫不差。
江江刚说自己等不及店里送货、要亲自去店里带走衣服,刚刚段江言在车上说要顺路去取东西……一模一样的西装,严丝合缝的时间点。
时间地点吻合,人物……所以人物也……
秦朔川陡然耳边惊雷乍响,仿佛当场被原地劈开。
这不对,之前就已经怀疑过段江言并且排除了可能性,或许真的是巧合,这家店客单量很大,同一款式的衣服一批出成品也正常。
秦朔川已经心如擂鼓,但面上还是冷静转向店员:“这套衣服还有成品或者其他人预定吗?拿给我看看。”
店员于是低头哗啦啦开始记录本,每一声都像翻在秦朔川的心脏上。
“没有了先生,”店员抬起头,“这款就只有这一套,您如果想要话可以预定,但需要两星期以上——”
段江言警惕转头:“干什么!店里那么多款西装,秦董您是要看好这套吗?不行!这次不行!”
黑色那款的尺码恰好和他基本一致,依照狗都嫌先生的霸道性格,他该不会要硬抢吧?万恶的资本家,这次就算钞能力也不可能,敢抢的话我今天就毒死你。
面对段江言炸毛的凶狠瞪视,秦朔川嘴唇动了动,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衣服就这一套,正是江江预定的。
所以,中午不给饭吃的“狗都嫌的黑心资本家”——他转头看向巨大的落地镜,完完整整映出自己的脸。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被狂暴小狗高强度持续骂了一两个月,原来他正是“狗都嫌”本人。
秦朔川深吸气,心跳的速度已经快到难以承受了,绞痛陡然从胸口扩散向四肢百骸,他腿一软,捂着胸口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
段江言被他吓了一跳,顾不上生了一路的气,赶紧扶他坐下。
老天爷,这不就呛了他几句,也没说难听的话,这恶劣脾气居然这就气到犯病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是开创医生活活把自己病人给气死的先河。
秦朔川眼前发黑,隐约感觉段江言拉住他的手腕在摸脉搏的同时小声嘟囔着:“行了行了,您先别生气,咱有事好商量。”
他不够了解段医生,却太了解江江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必然是在心里骂他是坏脾气。
“我不是生气……唔……”秦朔川话还没说完,段江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又往上抬了抬连带着鼻子一起捂住。
“秦董您憋住气,憋不住了再呼气。”片刻后,秦朔川的心率终于从恐怖的速度降了下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坐在一旁仍旧蹙眉认真摸他脉搏的段江言。
“好点了吗?”段江言问,“有没有头晕恶心?”
秦朔川摇摇头,不动声色往远离段江言的方向挪了挪,怕他凑得太近了自己又心动过速。
店员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全程目睹事件经过,脑补出的画面是这样的:两人来取情侣装但路上吵架了,所以小帅哥激情开麦说“不是给他买的”,结果把另一位气的心脏病突发了。
只好端着“包治百病”的热水过来:“先生您要不要喝点水?需要叫医生吗?”
又渴又饿还要被万恶资本家这一犯病给吓得半死,段江言接过水杯,毫不客气一饮而尽:
“他不用喝水。先禁水禁食半小时,我就是医生——再来一杯谢谢。”
片刻后,段江言确认秦朔川缓过来了没事了,立即毫不犹豫把他抛下,喜滋滋去看那两套衣服并且决定试一试了。
“那位先生要一起去试衣间吗?”
“不!”段江言摇头。
秦朔川没吭声,默默低头安静坐着。
本以为这人肯定要毒舌几句,结果也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这幅好皮相的确占优势,他这样垂下眼睛不言语时,竟然让段江言品出一丝可怜的错觉。
不就是一套西装吗,首富大佬什么顶奢大牌、欧洲皇家私人设计师买不到,干嘛非要和平民百姓打工人抢,还至于这么伤心?
两人默默无语回到车上,仍旧是一前一后安静走着,仿佛和来的时候一样,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滚滚惊雷炸响和波涛汹涌。
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不敢相信江江竟然一直在他身边。
相同的生日,医生的身份,开私人医院的家庭背景,名字里的“江”字……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太迟钝,还是线上线下的他判若两人。
他默默拿出手机,试着打字。
【北山:衣服取回来了么】
【江江江:好看,给你看看照片,你穿更好看】
秦朔川默不作声,余光去看身侧,只见段江言安静拿出另一部他没见过的手机,露出更不一样且更真实的洋溢笑容,拍了一张照片。
片刻后,那张照片出现在秦朔川的手机上。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仔细回想之前种种,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尚存疑点,但更多事情一下就说通了,甚至能对号入座江江口中的“傻逼一号二号”“小白花”。
以及……“狗都嫌”。
小江医生在线上和线下的差异有点大。
线上像一只好玩的暴脾气小河豚似的,戳一戳就会立刻鼓的巨大,但吐槽的时候也那么可爱。
偶尔捏着嗓子开玩笑叫“北山哥哥~带我飞~”然后又率先把自己恶心到绷不住,发出嘎嘎嘎的捶床傻乐声。
这放在段江言身上简直不敢想。秦朔川转头,见他戴着那副冷酷的金丝边眼镜安静看着窗外。
两人一对视,段江言立即露出警惕又戒备的眼神,面上保持微笑:“秦董,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秦朔川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挂在路灯上了。小江医生只对打工人温柔。
作为狗都嫌本人,千万豪车瞬间成了万恶资本家的滚烫蒸笼,而此前的双标行为则是亲自给自己添柴火。
段江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宁静,他低头一看备注是“爸爸”,心虚接了起来:“喂?爸爸……”
“小兔崽子!”段规怒道,“你是不是把秦先生偷偷带出去了?他心脏还没养好,必须卧床静养!出了事情怎么办?亏你还是医生!小情侣想约会以后有的是时间,怎么就非要现在!”
“我们这就往回走了嘛,”段江言小声道,“再说哪有约会连口饭都不给吃,我就是去签一□□检项目——哦!告诉您个好消息,今年秦氏集团在咱医院体检!”
“那也不行!只要你是医生一天,就得对患者的身体负责!”段规果然是个很严厉很认真的医生。
有时候段江言会忍不住想起自己上学时那个很刚正严苛、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导师。
但除了有些固执和爱说教之外,他其实心地善良。听说段江言是孤儿就邀请他过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那么美妙热闹的年夜饭。
“好吧。”段江言垂头丧气。
段规清了清嗓子,只好表扬一下儿子作为安慰:“拿到体检项目又给咱缓解了债务危机,言言真棒。”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咱不能挟恩图报,治病救人是医生本分,不需要病人必须回报什么。再就是如果他欺负你,不要为了家里的困难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绝不卖儿子赚钱。”
段江言无奈,如果父亲知道自己不仅是被买来假扮秦朔川男友的,而且还承担外界火力、有点危险、给他真正心肝宝贝铺路挡刀,很可能无法接受。
上午来的路上,知晓整件事的司机与秦朔川交谈:“孤儿院那天果然和您想的一样,不少双眼睛在盯着。老宅那边的消息,秦老爷子看到那天的亲密照勃然大怒,砸了书房两个花瓶,昨天小段先生的详细资料已经在老爷子手里了——您最近可能得护着点段先生。”
段江言在旁边听着,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从小艰难讨生活他格外清楚这公平交易的道理,因此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心里默默对“资本家花钱买替死鬼”此事竖了个中指。
此时车内安静,秦朔川隐约能听到听筒中的段江言父亲的声音,想起两人之间的交易,顿时又是一道惊雷劈在天灵盖上。
挨了一记狠狠的回旋镖,本来是想追求江江之前给他把路铺平了、借个幌子声东击西——
这或许就是双标的报应吧,竟然搬着石头砸自己脚,高调举起来的靶子就是要保护的心尖本人。
秦朔川深吸气,突然很想主动把自己吊在路灯上。
京城的交通状况实在让人无奈,车程愈是长,车内的气氛就愈是诡异。
司机小郑安静开着车,悄悄往后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在商场的短短二十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秦董的心情一定很不美妙。
他的手机隐约能看到是在与谁聊天的界面。对方每发一句话,秦董的脸色仿佛就更白上一分。
小郑这工作看似只是个闷头开车的,但其实却是听到的事情、见到的人最多的,是公认的秦董亲信之一。
奇怪的是他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秦董夫人”,只是有时候听到秦董在车里和夫人语音。
平时感情挺好的,今天这是吵架了?
段医生的眼镜一戴,正襟危坐看着手机,看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医学巨著,那么他飞速打字的手指可能是在……记录什么?
【江江江:我路痴怎么了?路痴吃他家米了?从医学角度来说,人的方向感有强有弱本来就很正常!】
【江江江:啧,还说什么我要是他员工他就开除我,切切切,什么万恶资本家的臭毛病,我才不稀罕去他公司呢,就算他倒立吃一百份炸鸡再哭着求我,我也不去,他在高傲什么啊真是狗都嫌】
秦朔川:……
秦朔川:…………
【江江江:他得庆幸我不是他员工,不然我今晚就悄悄爬起来摸进他房间,抓起枕头给他恶狠狠捂死!】
【江江江:现在,快问快答,猜一个书名!】
【北山:……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胜利?】
【江江江:错!武松打虎!拳打镇关西!还有不过你这个答案更含蓄有文采,小江医生决定采纳了】
愤怒的小狗凶巴巴一通狂咬,秦朔川只好小心翼翼给他梳毛——我刚刚惹他干什么?
以前听着这些吐槽觉得有趣,现在突然被一道道天雷劈成八份。
幸好小江医生的脾气来得快但去得也快,骂骂咧咧几句,在秦朔川脆弱的心脏再次开始绞痛之前停了下来,转而神秘道:
【江江江:我一会回去还有意思的工作,医生的跨界表演,傻逼三号先生的闪亮登场!】
就在刚刚。
段江言正要武松打虎,就收到了高承哲高总的消息,问他在不在医院,江湖救急赶紧上岗。
能被段江言标记上“傻逼”的代号并且忍受,首先诊金是足够大方的。而且他和霸总不一样,他是原主的发小,从小住邻居,只是后来白手起家也就搬走了。
高承哲小时候经常去原主家玩,因此段规对他有印象:“那天看到小哲我都不敢相信是他,真是认不出了,长得倒是还那么白净俊俏。”
江妤补充道:“言言,你当时可喜欢他了,天天缠着他要和他玩,跟着他上学放学,还攒零花钱给他买玩具呢,你不记得了?”
段江言是穿书来的,当然“不记得”。
但原主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小时候喜欢的是这么个玩意,那可真是得把半夜跳起来,站在高承哲床头扇自己个大耳光。
高承哲从小就是帅哥胚子,现在也又高又帅还有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且不提现在已经是“高总”了,单单是外表就相当受欢迎。
说他花心吧,他每次都只交往一个人。
但是平均一个周换一次人,短的三天就换,长的也撑不过一个月。
次次都特别专一仿佛浪子回头,追求时穷追猛打热烈极了,分手时却又是断崖一般,前一天还甜甜蜜蜜后一天直接变脸,实在是渣男一个。
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了,又是换汤不换药的事故——
刚成年没多久的小男生没经得住他的花言巧语和猛烈追求,即使听说过他曾经的风流债,却还是被他帅气的外表和真诚热情打动,信了他的鬼话以为自己能让浪子回头。
殊不知单单是开车跑车在人家楼下喝闷酒、大冬天睡在长椅上、用氢气球把手写情书从窗口上送上去这种手段,他都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
零成本易操作,这些青春伤痛文学在段江言眼里是莫名其妙又矫情的,但总有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年会被骗,把他从长椅上捡起来带回家。
却也正是越纯情的少年则越容易走极端,以为浪子回头陷入甜蜜爱河,死渣男却突然就厌倦了,猛地分手——难免就有寻短见的。
幸亏高承哲最后一丝良心让他知道不能放任人家自生自灭,会把人带来医院。
所以傻逼一号二号如果半夜打电话叫段江言出诊,他顶多心里骂骂咧咧去充当情侣play的一环,但如果是傻逼三号,八成是人命关天,段江言会立刻跳起来赶过去。
段江言刚一下车,站在楼下抽烟的高承哲就烟头一扔直接飞奔过来。
他抱住段江言一通拍后背:
“宝贝言言你可算来了!那小孩真给我闹腾死了,我都不敢上楼,把他扔在诊室,下楼等你足足抽了半包烟你才出现,我要是得了肺癌你可得负责。”
段江言推了推眼镜,又推开高承哲,皮笑肉不笑的冷漠道:“我现在就需要被你身上二手烟味呛着的精神损失费,高总怎么付款?支付宝还是微信?”
高承哲于是笑起来,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捧玫瑰花,是用百元大钞叠。
“现金可以吗?不要找零的话,能不能再抱抱一次?”
段江言面无表情收下。
他从不跟钱过不去,尤其是万恶资本家死渣男的钱。诊金之外的收入,他要么给无辜受骗的少年,要么就捐给孤儿院。
秦朔川在那男人亲密熟练的飞扑抱住段江言的时候就忍不住蹙眉,刚一下车紧接着就又见段江言收了他的破花。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男人拿出手机,两人对着屏幕在讨论什么,片刻后段江言接过对方的手机低头摆弄着屏幕,那男人就直勾勾含笑盯着段江言的头顶。
段江言浑然不知自己被不远处的秦朔川死亡凝视了,指着屏幕对高承哲严肃道:“不行,我不能这么说,这是在PUA对方。”
在傻逼三号这里,他不仅要当医生,还要当说客,有时候是劝分有时候是劝和,业务多样,按句数收费。
“但是他现在生我的气所以要以死泄愤嘛。要是让他觉得我是对的、然后怀疑是他自己无理取闹。人更容易原谅自己,他就不想寻短见了。”
段江言对他的歪理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真是一派胡言。
不辱骂殴打客户是他的职业操守:“不可能。这些也不行,手机给我……删好了。剩下的一句一百,高总数数剩下多少,付钱吧。”
高承哲又动手动脚上来搂段江言:“言言,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嘛,以后我每天亲手给你叠钞票玫瑰——”
手还没搭在脖子上,秦朔川忽然出现,直接单手抓住他手腕!然后毫不客气把他甩了出去!
整个动作干练如行云流水,甚至充满矜贵风度,段江言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见高承哲在惯性跌跌撞撞几步,差点一头栽进绿化带。
段江言:……?
差点把秦朔川这个人给忘了。
他默认回了医院就算自由解散各干各的了,怎么突然跟过来发神经,吓人一跳,他俩有私人恩怨?
高承哲在绿化带面前堪堪稳住重心,顿时怒道:“靠!找死吗!什么玩意啊你谁啊?”
高承哲和樊宇李骁泉都不同,他不是承袭家产的富二代富三代,自主创业的年轻新贵身价相对少地位也难免差,且家长无长辈引荐,自然没机会见到秦家的家主。
加上平时小富即安,赚了钱就忙着去骗骗刚成年的无知男孩,对远不属于他圈子的顶层财经也不感兴趣。
秦朔川蹙眉,直接拉住段江言的手带他进了楼里。
同样是“讨人厌的客户”,秦朔川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默默挨了一路的骂,且全程段江言都尽量在车后座挪出楚河汉界、离他远远的。
刚刚却离着那人那么近。
“慢点!”段江言突然被拎着就跑,立即自行刹车,“秦董您怎么回事,刚刚不该动手!”
秦朔川闻言,低头平静看着他。
如果他是想给动手动脚的“三号”说话,那——
段江言做医生那一面相当严厉:“医嘱第一条是什么?不剧烈运动!不提拉重物!您还走这么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朔川神情稍缓和,伸出自己手腕道:“你数数心率。”
打赏了几百万诊金的资本家说话,段江言不敢不听,只好拉住秦朔川的手感受脉搏。
高承哲追上来,他嚣张惯了,莫名其妙吃了亏肯定不行,又见两人居然手拉着手,那就更不行了。
高承哲怒道:“妈的,你这人——”
“停!”段江言两只手挡住两个人,“医院内禁止打架斗殴大声喧哗,这位患者和这位患者家属,有什么误会可以一会去我办公室慢慢说,先上楼。”
高承哲上下打量着秦朔川,心里嘀咕着:患者……段江言是私人医生,所以这是他的客户?
通常来讲,段江言的诊治对象并不是自己的霸总客户,而是霸总的男友、替身、白月光……等等一系列狗血情感纠葛,尤其是秦朔川长得极为显眼,高承哲第一反应并没有联想到霸总本人。
解决各种医闹都是段江言最擅长的,处理患者打架问题的最好方案就是闭嘴冷处理。
暴露双方的信息越多就越抓话柄激化矛盾,而且往往最后会混合双打,一起打医生,说他“挑拨离间”。
因此他并没有多介绍彼此的身份,心想一会带上楼之后打发秦朔川回病房,然后自己和高承哲去安慰他寻短见的小情人,把俩人分开就当没事发生。
这样想着,段江言一路上了电梯。
在电梯关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随即一个激灵!随即弹起来去按开门按钮!
来不及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在森然冷白的光线下,面对秦朔川不解的目光,段江言只好笑了笑,磕磕巴巴:“没事,我就说觉得这个电梯……不太漂亮。”
高承哲立即道:“还行啊,有点旧但是格外大,是货梯吗?”
话没说完,电梯突然一摇晃,随即灯光忽明忽灭起来。
沉重的铁链声与段江言的心跳混在一起,他登时毛骨悚然。
完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恰好坐错了电梯,它偏要这时候出问题?
刚才只顾着狗都嫌先生突然发神经,没意识到这简陋阴森的狭窄长条电梯……这是医院运送尸体的。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邪门,听父母说它最近已经坏了几次了。
上周刚把一个骨科医生和被卡车碾得血肉模糊的遗体一齐困在这上面,一人一尸黑灯瞎火关了大半个小时,灯光就亮亮暗暗伴随着电梯摇晃,顶级恐怖片不过如此。
幸亏那医生胆子大,没当场吓晕,即便如此也至今还在休病假。
段江言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是出了名的怕黑怕鬼,很多人都疑惑问“当医生不是经常遇到患者抢救失败死亡、以及见大体老师吗?那你不怕吗?”
碳基生物失去活性是一码事,怪力乱神却又是另一码事了,他怕鬼怕的要命。
灯光明明灭灭的闪,段江言头皮发麻,生怕在熄灭又亮起的瞬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想闭上眼睛却又不敢闭,警惕瞪着周遭,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以防背后站了什么。
想象力丰富对于胆小的人来说就是绝杀。
但维护形象的强大信念感让他即使瑟瑟发抖,却依旧咬牙一动没动,“镇定”站在电梯里。
直到灯光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秒,秦朔川看到“太平间”三个字在楼层触控板面上,医院的普通客梯不会通往那一层,这是运送什么的可想而知。
难怪给段江言吓得脸色都变了。
高承哲拿出手机疑惑照了照周遭:“灯坏了?”
段江言绝望心想还不如不照,狭长如棺材般的电梯根本无法被手机发出的光完全照亮,只让高承哲本人的脸发着白光漂浮在空中,画面更恐怖了。
秦朔川知道突然触碰段江言会吓到他,于是故意加重脚步,在他能听到的情况下走到他旁边。
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安抚他会自然一点,可是段医生却即便如此害怕,也极有职业操守,反而转头伸手去摸秦朔川的心脏位置,竭力保持冷静:
“您别怕,没事的。这电梯就是灯不太好而已。没事没事,千万别紧张,深呼吸。”
狗都嫌先生那呛声几句都能气得差点晕厥的脆弱心脏,这要是万一知道了这电梯是拉尸体专用的,吓得犯病了的话现在既没有药又打不开门可就完了。
“别怕别怕……”段江言边哆嗦边轻轻拍了拍秦朔川心脏的位置。
秦朔川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样还能顾得上安慰病人,小江医生倒是负责。
有时候觉得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但仔细想来,无论是当时在温泉山庄义愤填膺救下失足女孩、自己穿着睡衣瑟瑟发抖还把外袍脱给孩子,亦或是默默无声的赞助孤儿们,即使对天天骂的“狗都嫌”也保持善良心软。
说起来也是自己糊涂,明明他惦念的人就在眼前,结果却给人欺负得罪到这种尴尬难收场的地步。
秦朔川趁着黑,干脆按着段江言脑袋让他耳朵贴着自己胸口,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段医生,我难受,你帮我听听心跳。”
段江言蓦然被他搂进怀里,温热鼻息撒在耳朵尖,后颈连带头皮顿时一麻,于是连忙想伸手推他。
这也太亲密了,靠靠靠,咱都不是直男,您不知道避嫌吗?
但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秦朔川这句话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声线和北山几乎一模一样,在这样令人惊恐的环境中仿佛瞬间让人安心。
段江言自己胆子所以推己及人心想或许秦朔川是害怕了,所以才语气行动都这样反常的搂他。
算了,让他搂一会吧,病人的生命健康为重。
对不起秦董夫人,我真的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您如果介意的话……介意就忍一忍,总归比收获一个死掉的男友好。
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包裹住段江言,秦朔川在他头顶低声问:“好点了吗?”
一语双关,一时分不清他问的是自己的心脏还是段江言。但反正段江言觉得自己好多了,总算不哆嗦了,闭上眼睛听着他心跳不敢睁眼。
低沉的嗓音从胸口闷闷传来,他的声音更像北山了。
两人夜深人静打游戏时往往声音都不大,甚至有时候恍若缱绻低语,就是这样低低的很温柔很耐心。
砰,砰,砰……
心跳很稳定也很规律,速度很快,并不是惊恐状态下的杂乱——秦朔川真的在害怕吗?怎么更像是某种喜悦激动?
正想着,高承哲被手机映照着在空中发光的脸凑了过来。
傻逼三号完全没发现这电梯是运送尸体用的,更没心没肺感觉不到段江言的胆怯和此时气氛的微妙。
“哎!你!你干什么抱我们家言言!松开!”
秦朔川看都不屑于看他,一语不发,抱着段江言的手却没松一点。
你们家言言?
段江言的客户不多,无论是樊宇还是李骁泉,秦朔川都见过了,都是叫“段医生”,为什么高承哲这么亲密地叫言言。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登时陷入微妙。
高承哲正要上前去争抢段江言,万幸断断续续好用灯光亮起,大门随即打开!
段江言顿时感觉自己沐浴圣光。
他从秦朔川怀里如脱缰的野兔子似的一蹦三尺,什么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冲出电梯!
生怕万一门再突然关上、灯光再来个阴间蹦迪。
秦朔川神色沉冷看了高承哲一眼,跟着下了电梯。
最终秦朔川被发配回房间,段江言跟着高承哲去安慰病人。
与其说是帮傻逼三号开脱、帮他斩情丝,段江言其实是想帮无辜被骗的少年,让他放弃对一坨姓高的狗屎的爱恨。
秦朔川安静在房间里,与平时一样办公、拼模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前提是忽略桌上晚饭都凉透了但他还一口没动。
还没回来,和他的青梅竹马吃饭去了?
秦朔川已经查出高承哲的信息了。
难怪对他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原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又是出身普通、白手起家自己创业奋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