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黑暗中渐渐苏醒,上野秋实颤动着眼睫慢慢睁开眼睛,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头顶上散发着白色光线的圆形灯具。
还没等他完全适应光线,一张大脸突兀地挤进视野里,挡住上方的灯具,背着光,将上野秋实的目光完全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年迈的,充满了时间痕迹的脸,失去活性的皮肤犹如干枯的树皮挂在骨架上,散步着深褐色的斑点,凹陷至深的眼窝里是一双浑浊至极的眼睛,失去了光亮,宛若布满了灰尘的玻璃球,裹挟着令人感到不适的恶意。
“看样子你醒了。”
嘶哑深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上野秋实微微转动眼眸,视线跟随着这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吧,傲慢的小子。”
“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低低的冷笑声响起,上野秋实动了动手脚,毫无意外的,身体完全被束缚了,手和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
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他也没做出什么反应,视线扫过周围,洁白的墙壁,看不出具体用来做什么的大型仪器,在仪器前操作的实验人员,并不陌生的一切。
上野秋实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显然他这样的反应并不让人满意,原以为他睁眼看到自己,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后会一脸惊慌失措的老人满心满眼写满失望。
“看样子,你还不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波摩。”
上野秋实缓缓睁开眼,再次看向和自己说话的老人。
老人带着恶意轻笑,干瘦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和上次完全不同,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也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更没有人回来救你。”
“我这样说,以你的聪明或许已经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摩根船长的脸又一次凑近,手掐着上野秋实的下巴,尖锐的指甲掐进肉里,满带恶意地在他耳边低语。
“欢迎回到地狱。”
“可怜的小子。”
这座隐蔽在迷雾中的海上孤岛表面看上去是一个未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密集的杂草树木笼罩着整座岛屿,外围建立着一处简陋的军事基地,有士兵在四处巡逻;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被圈起来,那里就是所谓的训练场。
更深处就是组织的‘心脏’,所有核心资料、技术、人员,全都藏在地下,通过层层关卡才能顺利抵达的地方。
上野秋实也从未想过,组织的核心基地就在这附近。他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手术台上,脸颊上多了两道鲜红的掐痕,造成这一切的人站在不远处。
“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波摩。”
摩根船长将检测用的仪器和线路连接起来,另一端贴在他身上,低头看了眼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殷红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哪怕人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
他盯着那双眼睛。
“在你身上,我没看到属于正常人应该有的感情。”
“之前说你是生命的奇迹,但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和了解,我现在却感觉,比起奇迹,你更像是一个人格缺陷的怪物。”
“害怕、恐惧、不安、愤恨、怨怼,在正常人处于现在这种情形下该有的情绪你从来没有表现过,不管是上次,还是这一次。”
摩根船长绕到后面,在上野秋实两边太阳穴上贴上两个连接线路的贴片,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青年。
“日常生活中,正常人该有的开心、快乐、委屈、难过,你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在意任何人,这其中甚至包括你自己。”
“这具躯壳里装着一幅贫瘠残缺的灵魂,无法承载欲望,没有喜怒哀乐,哪怕再激动的情绪一眼看过去也只是浮于表面。”
“一个披着人皮的冷血怪物。”
他走到最近的仪器旁,调整完设置,按下确定。
细密的电流顺着贴片侵入皮肉,上野秋实手指收紧,抿紧唇没发出什么动静,平静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人身上。
“放心吧,我现在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在确认你的身体情况。”
摩根船长笑着,森冷的笑容配上那副干瘦苍老的外表,宛若地狱爬出来的伥鬼。
“不管你是奇迹也好,怪物也罢,从现在开始,你只会是我的实验对象。”
“这具躯壳上的皮肉,血液,器官,甚至骨髓,每一寸我都会榨得干干净净。”
机器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行,一侧的屏幕上闪动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的线路图,听着周围的脚步声,被顶上灯光照得视线有些恍惚的上野秋实恍然间想起曾经那端一直避忌的回忆当中。
那时候也是这样,白炽灯悬挂在头顶上,入目皆是纯白,他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看不清脸的人在周围走来走去,脚步声有些杂乱,气氛却异常安静。
有人拿着针管来到他身侧,尖锐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炫目的白色中出现了一抹血腥的殷红。
那种感觉很奇妙,他能清楚感觉到身体的血液随着抽动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到达身体设立的警戒线,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温度,大脑开始发出警告,视线模糊,意识却很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在变得虚弱,那种眼看着自己生命在流逝的感觉令人十分不适。
但上野秋实仍保持着理智,冷静地寻找机会想要逃出去。
最后也说不上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顺利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却也被人送到了另一个鬼地方。
送他去的人说,从他踏进那个地方开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敌人,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一个,杀光看到的所有东西,只要能坚持半年,他就能离开这里。
不过半年时间,上野秋实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死,只要坚持半年。
只不过有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
每天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警惕,时刻绷紧神经应对隐藏在某处的杀机,一点点动静就足够叫人提心吊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吃饭和睡觉都变成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时间长了,上野秋实的精神也变得有点不太正常,有时候会出现幻觉,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时刻感觉身旁有人。
神经质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开始期待和幻想某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过来,说要带他离开这里。
只不过,他的理智始终都在,他知道这里只有他自己。
于是,期待落空,怨念横生。一贯冷淡的情绪逐渐被负面思绪侵染,状态也变得更加糟糕。
也是那一次,他差点死了。
锋利的刀子刺穿肩膀,滚烫的血液将衣服染得通红,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等理智回笼,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他拿着那把刺穿自己肩膀的匕首,温热滚烫的鲜血在脸上滚动,沿着下巴滴落,浸入土地,成了杂草肆意生长的养分。
回过神来,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这里不止有人,还有闻到腥味就会赶来的野兽。
处理好伤口和血迹,他找了个地方吐得昏天黑地,靠在山洞昏睡过去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和阵平吵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吵得面红耳赤,零和研二按住他俩的肩膀,景光夹在中间不停劝说,最后实在没办法把班长叫了过来,一人头上给了一巴掌,看他俩还不老实,黑着脸撵着他们去操场跑步。
最后跑得精疲力尽,被看戏的那三个连拖带拽送回宿舍,结果遇上鬼冢教官,一群人被罚去洗澡堂,在澡堂闹成一团,拿水管互相呲水。
还梦到了那次去京都,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炸开,他转过头,看到那几个家伙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朝他大喊。
绚烂的烟花照耀下,他看到的是每个人脸上明媚的笑脸。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很多时候他看别人的脸都是一种模糊的状态,就好像每个人都长着同一张脸,除非有十分鲜明的特征和记忆点,否则很多时候他可能转头就忘了对方的样子。
于是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走过去,握住那一只只朝他伸过来的手,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张张清晰明媚的笑脸,然后看到,那一双双眼睛里面的自己也在笑。
在山洞醒过来之后,他坐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又莫名想到,他离开这么久的时间,老爸老妈还有那些家伙估计已经急得到处乱跳了,可能还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完全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每天都在自责和愧疚。
回过神来,他看向周围,地方很小,但用来休息似乎也还行,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上野秋实冷静地开始梳理现在的状况,调整身体状态,逐渐习惯和适应现在的一切,平静应对各种麻烦,偶尔也会做做梦,在梦里看着那些家伙嬉笑打闹。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的精神也再没出过什么状况,直到某天,银发绿眸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离开的时候,还有种莫名的恍若隔世。大概就像在海上漂流许久的人终于踩在陆地上,处处透露着陌生和不适。
手腕上一阵刺痛将上野秋实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眼皮动了动,视线向下,看到有人拿着针管从他身上抽了一管血,之后又拿出另一个针管,扎在胳膊上,将里面的不明药剂推进去,注射完没多久,酥酥麻麻的痛意从针孔处开始蔓延,逐渐变得明显,痛感也在加剧。
上野秋实忍不住皱起眉,手指收紧成拳忍耐这份疼痛。
“7号药剂出现排异反应,实验体体温异常。”
旁边的实验人员观察后平静描述,有人在一旁记录数据,摩根船长指挥人拿出另一管药剂进行注射,实验进行的有条不紊。
上野秋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再睁开眼睛,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后知后觉的疼痛也随着意识苏醒再次从四肢蔓延开来,痛得人忍不住想要蜷缩起身体,最后也只能闭上眼睛,深呼吸去缓解和忍耐。
逐渐适应,他颤抖着眼睫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那盏一直亮着的白炽灯出现重影,散发着令人晕眩的光晕,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视线失去焦点,双眼无神,呆呆愣愣地看着那盏灯,直到再次昏睡过去,意识沉入黑暗,像从高空落下,又像坠入海底,身体在不断下沉,周围一片寂静。
“……a……”
模糊间,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又好像只是错觉。
“……ak……i”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太清楚。
“……aki……!”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莫名的疲惫感却腐蚀着躯体和意识,眼皮沉重,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秋!”比刚才更明显的声音传进耳膜里,好像穿过厚重的云层和海水,一把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意识回笼,上野秋实慢慢睁开眼睛,还未聚焦的视线模糊映着那盏白炽灯,有些刺眼的光被人挡住了,灯光下金色的发丝微微跳动,被灯光照映得犹如金子般闪闪发亮。
那人背对着光,一双漂亮的蓝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被刻在记忆里,能清晰分辨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上野秋实轻轻眨了下眼睛,下意识抬手去触碰,抬到一半没了力气,掉下来之前被人稳稳接住。
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温暖的触感从冰冷的指尖传过来,上野秋实莫名有点恍惚。
他好像回到那座不见天日的森林里,蜷缩在角落捂住自己的耳朵,却突然间有人握住他的手,如幻想的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如阳光穿过树荫洒落在他身上。
暖洋洋的,叫人忍不住有点想笑。
上野秋实勾起嘴角,苍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光亮。
他高兴的对着那人说:“你来接我了。”
“zero。”
第219章
实验室里,上野秋实躺在实验台上,束缚手脚的桎梏虽然都被取下来了,身上还缠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连接线和贴片。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唇瓣也看不见多少血色,几缕发丝被汗浸湿后干竭紧贴在脸颊上,神色也十分恍惚,叫人忍不住去想他到底经受过怎样的折磨才会显得如此脆弱。
降谷零的眼睛微微充血,握紧对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牵起嘴角,颤着声音轻声安抚:“秋,我马上带你出去。”
安静的实验室里除了他的声音外还有嘀嘀的仪器声,白炽灯散发着微微刺眼的光,上野秋实眼睛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也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他还在实验室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很轻,眼底的喜悦也逐渐染上慌乱,“零。”
“别担心。”降谷零捏了捏他的手指,“稍微等我一下,我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取下来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些线路和贴片被一一取下,随意丢在地上,降谷零将人小心地从冰冷的实验台上扶起。上野秋实身上没什么力气,虚弱的就连四肢都不听使唤。
他倚靠在降谷零胸前,勉强抬起手指轻轻扯了扯衣角:“离开这里。”
“要是被人发现的话……”
“情况有点复杂,等回去以后我再向你解释。”降谷零打断他的话,轻声安抚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片刻后垂下眼,放松身体将脸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头。
降谷零弯着眉眼笑了笑,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加稳当,大步流星地走出实验室。
外面没人。
这很奇怪,作为基地目前最重要的实验项目,重要的实验室外不说有人看守,就连最基本的实验人员也见不到一个,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上野秋实余光扫了一眼,又忍不住抬眸向上,看着对方绷紧的下颚。
他之前做过一个不太好的梦,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普通的噩梦还是预知梦。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失踪了这么久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只不过……
上野秋实攥住对方身前的衣服,眼睫低垂,听着耳边鼓动的心跳声,慢慢闭上眼。
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莫名的安心感从心底蔓延,鼻间环绕的气息像某种附加了安神效果的熏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放下心神,放松紧绷的神经。
算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上野秋实暂时按下心底所有顾虑和疑惑,放松身体安静地待在对方怀里。
跑出去没走多久,上野秋实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神经立刻绷紧,从对方怀里警惕地抬头转过视线。
一个穿着白大褂衣服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他下意识收紧手指。
“别担心。”降谷零感知到他的戒备和紧张,轻轻拍了拍手臂安抚:“自己人。”
上野秋实眼底闪过诧异,看到对方小跑过来,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对降谷零说:“前面的路被挡住了,堪培利让我过来接你们。”
堪培利?
负责实验室安全的那个干部?
“带路吧,没时间耽搁了。”降谷零对那人说了一句。
对方点点头,转身前视线又落在被降谷零抱在怀中的上野秋实身上:“他怎么样?”
“还不清楚。”降谷零将人抱得更紧了,“状态不太好,需要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走吧。”那人听完没说什么,率先走在前面,降谷零小跑跟上。
穿过几个转角,有枪声传过来,愈发靠近了就看到走廊上逐渐多了一些躺在血泊上的尸体。穿着安保人员的服饰,也有些穿着白大褂,血腥味冲散了空气中消毒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引得鼻腔很不舒服。
“堪培利,你这是在做什么?!”
沙哑阴鸷的声音从前面的转角传过来,两人的脚步微顿,借着墙壁阻隔隐藏在后面,探出头看向前方。
刷满白色墙漆的墙面和地板沾染上刺目猩红,两批人马隔着摆满桌椅的食堂对峙,背对着这个方向的队伍前面,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屹然而立。
在他对面,是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苍老年迈的脸,佝偻的身躯,凹陷明显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面容狰狞的宛若恶鬼。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还是说,你也要背叛吗?”声声质问从老人口中传出来,他背后是神态紧绷的安保人员以及一些被保护在身后文弱无力的研究员。
两边人员穿着差不多,从现场情况来看,像是一场正在发生的叛乱。
和降谷零走在一起的男人看清楚情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出去,等情况稳定再说。
降谷零会意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青年。上野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紧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暂时昏迷过去了,状态看上去比刚才还要糟糕些。
降谷零的心微微提起,担忧不减,却还是耐着性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等待时机。
“背叛?”站在队伍前沿和对方对峙的堪培利重复了一遍,在老人阴鸷的目光下嗤笑一声。他抬起手臂,漆黑的枪口在灯光反射下流动着锋利暗沉的流光。
“一半身子都快埋进土里的老东西,真让人倒胃口。”
摩根船长的脸阴沉至极,他不知道那句话指的是自己还是那位先生,但并不妨碍他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自己被人冒犯,愤怒组成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摩根船长气极反笑。
“大言不惭的小鬼。”
摩根船长抬起手,身后的安保人员立刻将手里的武器对准对面,在他们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堪培利身后的人也跟着做出反应。
“堪培利。”摩根船长嗓音沉沉,“就算你今天能顺利离开这里又怎样,那位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恐怖你我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也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现在让你的人退下,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老人隐忍着怒火低声劝慰,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背叛,尽管是那样一副年轻的外表,但是堪培利存在于组织的时间甚至比他还要长,BOSS的信任也无人能及,否则也不可能将组织最核心最重要的实验室交给这个人来负责。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愚人节的冷笑话,说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好笑。
“实验就快成功了,等实验结束,你和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呱噪。”堪培利语气冷淡,摩根船长被他的态度惹怒,额上和脖子青筋鼓起,强压下的怒火再次席卷,他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反倒比刚才的样子还要阴森恐怖。
“看样子,是没法谈了?”
堪培利冷眼看他,对视不过片刻,像是有人在虚空中敲下了战斗开始的信号,一瞬间走廊上遍是枪林弹雨,子弹射出时产生的火光,硝烟,鲜血,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人的神经。
降谷零背靠在墙壁上,抱得时间太久,他的手臂都有些酸痛,犹豫片刻,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半蹲在地上,伸手帮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试探性地量了量体温,还是有点低,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对方身上,抬头看向旁边那人。
“我出去帮忙,你在这里帮我看着他。”
听到他的话,男人偏头低下视线,瞥了眼坐在地上的青年,“支援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里不太好交代。”
“没时间浪费了。”降谷零起身,从后腰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确认子弹数量,拉下保险栓,表情严肃地看向对方,“我马上回来,在那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对方跑向走廊的战场,收回视线半蹲在地上,用手指测了测温度,“一个两个的,该说你们是感情好还是什么,怎么都这么不要命?”
降谷零弓着身借着食堂的桌椅摆设避开对面的子弹,越过人群来到本应该是这座基地安全负责人的堪培利身旁,找准机会向对面打了几枪。
堪培利抽空瞥了他一眼,朝对面冒头的人一枪打过去。
两人枪法精准,互相配合起来,很快便将对面压制住。
见情况不妙,摩根船长小心退到人群后面,带着几个心腹下属脱离战场。
眼尖的降谷零注意到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和身旁的堪培利快速交代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提着手枪冲了出去。
堪培利眉头一挑,帮忙压制住其他人,让他可以顺利通过。对面人数不占优势,又还有一群研究人员拖后腿,堪培利带着人很快将他们控制起来。至于基地的其他安保人员,在行动开始之前就被堪培利借着职务之便派到基地外面巡逻去了。
枪火停歇,看到这边已经镇压完事情之后,藏在转角后面的男人抱着上野秋实从后面走出来。
堪培利倚在一张餐桌旁边给自己点了支烟,听到脚步声,他转动视线斜睨过去,看到正在靠近的两人,视线在上野秋实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被属下围在角落的‘俘虏’。
青年走到他旁边,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片刻后,他缓声开口:“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帮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别误会了。”堪培利夹着香烟语气冷淡:“我对掺和你们官方的事情完全没兴趣。”
“我知道。”对方很清楚他的意思,也不在意。“但如果没有你配合的话,我和降谷君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现在也会是一番苦战,感谢你的帮助,这些事情我会上报回去。”
“随你。”堪培利听起来毫无兴趣,指间夹着的香烟飘上烟雾,寥寥几缕,毫无规律的浮动,宛若被吹起的薄纱丝带。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被人放在长桌上平躺的青年,黑色的发丝垂落服帖在脸颊和白色木板上,苍白的脸色也难掩精致瑰丽的五官。
他眼前好似浮现出另一张鲜活生动,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堪培利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上香烟微微闪动的猩红光点,抬起手轻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
摩根船长带着人仓惶逃离,但情况很糟,堪培利作为基地的安全负责人,基地防御系统的权限有一半在他手上,借着这部分权限,许多通道的大门都被关上了。摩根船长想要尽快赶到主控室去,无奈道路封锁,只能带着人在迷宫似的基地通道里绕路。
然而后面还有人在紧追不舍,急促的跑步声犹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直挂在后面。
摩根船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上了年纪,这样激烈的追逐戏码并不适合老年人。
他和带出来的属下被堵在一处封闭的通道口,转过身看清楚追兵的摸样,他脸上反倒露出一抹笑,像是气急了,怒极反笑。
“波本。”
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摩根船长咬牙切齿望着对面举枪而立的青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会有这么多人冒出来阻碍他的实验。
上次是琴酒,这次是堪培利,甚至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波本。
组织的核心基地就这么简单的被人把持住了,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也不知道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发生这样的混乱却完全不见几个人影。
摩根船长并不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堪培利的属下,那些衷心于组织和那位先生的下属们……
想到背叛的堪培利,摩根船长脸色阴沉。
是了,连堪培利都背叛了,更何况下面那些人呢?就算没有背叛,在早就做好准备和计划的堪培利面前,那些人又做得了什么?
“我想不明白。”
在被带回食堂,带到堪培利面前后,摩根船长没忍住心头的疑问阴沉出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让你们接二连三的选择背叛。”
“他们这些后来的人也就算了,堪培利,为什么你会背叛?”
把他带回来的降谷零没理他,他怕自己多说几句就忍不住朝人打过去,上野秋实身上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还需要这个实验负责人交代具体情况。
降谷零走到上野秋实身边,人还没醒,身上披了件不知道谁的白大褂,他用手试了试温度,额头要比刚才烫了些,脸微微泛着红,但手指还很冰冷,摸上去像冰块似的。
降谷零按耐住心里的焦急,将人小心地扶起来靠在怀里。
堪培利倚在桌边,手夹着香烟放在唇边轻轻吸气,随后慢条斯理的吐出烟雾。其他人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搭理,被无视的屈辱感蔓延在心底,摩根船长的脸黑得滴墨,阴恻恻地在几人身上慢慢扫过。
“堪培利。”
听到自己的代号,堪培利这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也有可能是心血来潮,原本不打算回应对方的堪培利启唇说道:“从头到尾就不存在什么背叛。”
他低着眸,也不去看对面面容诧异的老人,只盯着手上亮起的红色光点。
“我效忠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现在也不过是,按照之前的约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周围的几人都清楚的听到了。摩根船长脸色变了又变,在脑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堪培利口中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朝这边瞥了一眼,视线在倚在桌边的男人身上停留一秒,又收回来,看向自己怀里面色微红双目紧闭的青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次会面。
银白色长发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红眸澄澈,笑意温婉,轻柔的语调如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似惊雷乍响:“想要真正意义上将组织拔除吗?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