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想不起来了,头疼……”
荀富翁用力锤砸着脑袋。
周祁安连忙阻止。
倒不是怕他伤着自己,更担心荀富翁真想起来了什么,现场拆穿自己的身份。
那可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荀富翁一把挥开他的胳膊,拿着拐杖指着虚无处叫骂:“什么鬼啊魔啊,有神像和祖宗留下的宝贝在,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为这场火付出代价!”
骂够了,他又对着神像恭敬地鞠几下躬,不理会众人回到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房间门开了,荀富翁的脑袋猝不及防再次伸了出来:“都滚!”
“别影响我休息!”
看到韩丽时,稍微停止了辱骂,后知后觉把‘妻子’也锁在了外面,又将门敞开了点,让韩丽进来。
韩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现在和一个暴怒的糟老头子共处一室绝对不是件好事。
不过想到荀富翁提到的宝贝,她认为值得冒险去探听一下。
其余人赶紧下楼。
周祁安抽空看了一下面板。
集体捕鱼的任务后面多出一行注释:因不可抗力,该任务将在荀富翁怒气消退想起来后重启。
那有必要让荀富翁一直生气下去了。
大火里走了一遭,大家的喉咙都不是很舒服,陈缄他们去找水喝,周祁安先回到房间,等着多目蜘蛛来找自己汇报情况。
多目蜘蛛没有等到,倒是先等到了敲门声。
“进。”
周祁安对进来的大学生说:“这扇门本来也就形同虚设。”
大学生尴尬地笑笑。
荀二把门锁搞坏了,现在不管是谁,推门就可以进来。
周祁安的房间正对着湖的方向,被烟熏火烤的痕迹要比其他房间严重一点。
“有事就说。”不知道多目蜘蛛什么时候来,他可不想到时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
大学生犹豫了一下:“出现在荀富翁梦里的女鬼,是他真正的妻子吗?”
必要的信息获取有助于通关。
周祁安看了他一眼,还算有点智商。
周祁安其实对副本里的信息没有什么隐瞒的想法,反正已经和老玩家交易互通过,点头说:“没错。”
大学生进一步猜测:“那妻儿的死和荀富翁有关?”
不然没道理去梦里骚扰。
“他妻子怎么死的不知道,反正孩子是被荀富翁当小鬼养了聚财。”
大学生面露惊异,听说过养小鬼,但那通常都是领养早夭孩子的灵魂。
他罕见骂了句脏话。
“荀富翁真是个畜生,”大学生语气沉重,“妻子和孩子太可怜了。”
周祁安面色敷衍,那小鬼可是叫嚷着要把自己扒皮吃了并险些付诸实践,他才不管对方有什么悲惨的往事,谁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他就得努力把谁干掉。
“索性女鬼的存在对我们也有点用,至少背了纵火的锅。”
大学生迟疑了一下:“假设荀富翁死了,是不是死去的妻子能恢复理智?”
说音落下,就见周祁安用看珍稀大熊猫的神情在看自己。
半晌,周祁安嚯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冷笑话,“我要休息了,你要是没事去探索一下别墅,试着找找线索,别成天想着超度谁。”
他们之前已经有几批玩家全灭。
周祁安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女人和小孩是不是很可怜,但从女鬼的话语间不难判断,如今的对方一直在通过吃人增强力量。
“如果找到办法能让女鬼也彻底失去理智,去找荀富翁同归于尽就更完美了。”
鬼的伤势越重,越有利于玩家全身而退。
大学生嘴唇动了下,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这样不太好,一个女人生前孩子被丈夫所害,死后还要被利用燃烧走最后一点价值。
周祁安看到年轻面庞上的不忍,走过来说:“知道什么是强势文化吗?”
大学生下意识回复:“相对弱势文化而言,强势文化是一种植根于自力更生……其要求以自然规律……”
周祁安:“……”
大学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写过类似的命题作文,当时特地查了资料。”
记忆力绝佳。
周祁安若有所思:“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大概是发现了大学生有点价值,他多说了两句:
“我提醒你一句,把你知道的概念再扭曲百倍不止,才是副本里鬼怪的价值观。他们已经死了,不管死亡原因是什么,死了就是死了。”
“变成鬼后,鬼怪会开始遵照一些副本里的规律杀人。”
镜片下的眼睛第一次不加掩饰地露出残酷的光芒:“让活的人先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义。”
大学生神情一怔。
他彻底意识到,即便再看不上初见时周祁安的‘杀妻’选择,但进入副本后,对方所做的一切确实更加针对npc。
周祁安下了逐客令。
大学生恍惚着走出门,回想着周祁安的最后一句话——
“在鬼面前,你的心最好和冻鱼一样冷。”
因为听到了窗户外面不自然的响动,周祁安迅速打发走了大学生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多目蜘蛛从楼上沿墙体爬了下来。
它似乎有很多想要吐槽的点,但周祁安先前吸入点火场的污染气体,正在头疼,对未婚蜘实在提不起多少耐心:“说重点。”
“我知道传家宝藏在哪里了。”
周祁安揉眉心的动作一顿。
“就在神像下面,移开香炉有一扇门。那扇门材质很特殊,需要钥匙才能进去。荀富翁福运护体我不好近身,我之后又去他房间里搜了一圈,不过没找到。”
周祁安:“会不会钥匙荀富翁一直随身携带着?”
多目蜘蛛摇了摇脑袋,眼珠子跟着脑袋狂甩:“应该不会,他出来后专门回了趟房间,然后才下楼吼叫,下楼前他还仔细检查过房门有没有锁好。”
周祁安闻言指节轻敲着窗台:“荀富翁性格古怪多疑,想从他嘴里套话怕是不容易……荀二……荀富翁对他的态度像是看仆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荀富翁也不太可能告诉荀二钥匙存放地点。
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荀富翁的妻子。
有些事情是瞒不过枕边人的,纵然之后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场,但当夫妻俩共同渴望拥有一个孩子,并且为之不惜拜邪神时,至少血腥岁月中有一段时间节点,他们浓情蜜意过。
旬富翁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死死瞒住钥匙的事情。
多目蜘蛛这时也说:“他早死的老婆可能知情。”
女鬼现在会在哪里?
周祁安早前试探过,确定作息时间表消失后,她和小鬼已经从自己房间离开。
小鬼喜欢又藏在床垫里,必然还在某个房间。
韩丽第一天晚上就能发现自己屋子里不对劲,韩天生肯定也能。
所以女鬼不会去他俩的屋子。
同理排除陈缄。
大学生胆小,缠着韩天生住一屋……这么排除下来,只剩下一个地方。
死去王木的房间。
“咕噜咕噜……”
大学生下楼一次性灌了很多水,喝到最后呛住了:“咳咳……”
他神情复杂:“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韩天生和陈缄正好路过要上楼,心想这小子发什么疯?
韩天生嗤笑:“水不是酒,灌醉不了人。你受什么刺激了?”
大学生放下杯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跟在他们后面上楼,说起周祁安先前和自己的谈话。
“他说在鬼面前,我的心最好和冻鱼一样冷。”
韩天生淡淡道:“是句人话。”
大学生:“……”
“对鬼怪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无论何时何地,共情他们就是最愚蠢的自杀行为……”
话语戛然而止,走在最前面的陈缄突然抬起手。
韩天生和大学生自动噤声。
二楼有什么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三人放轻脚步上楼,陈缄甚至拿出了道具,防止转角撞鬼。
光天化日之下,没有鬼影,只有一位青年卑微地站在王木的房间外。眼下他很有礼貌地敲门:“在吗?女鬼姐姐。”
王木走之前门是锁的,周祁安只能站在外面,腼着脸说:“荀富翁简直是个畜生,你和孩子太可怜了。我本来想放把火烧死他,看能不能消除女鬼姐姐的执念,让您恢复理智,找回曾经的自己。”
说着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惜我失败了。”
“……我对不起你。”
“一想到你们的处境,我就觉得有些难过。”
周祁安的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后方转角处。
大学生惊得下巴都合不拢,这不是和不久前自己说得话大同小异?当时对方还在指责他愚蠢,为什么转眼间就换了副面孔。
还有……
为什么叫女鬼姐姐?
那种谄媚的语气,有一瞬间让大学生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演绎,想走捷径的年轻人,有的就是这么跪舔资本家的。
陈缄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他转过头说:“你刚说他说什么?”
“……在鬼面前,心最好和冻鱼一样冷?”
这哪里是冻鱼?
大火煮沸的铁锅炖鱼还差不多,温暖地都可以融化地核了。
三人的注视下,那扇紧闭的门迟迟没有打开,显然周祁安没有能成功扣动女鬼紧锁的心扉。
他轻咳一声重新挺起脊梁骨。
转身时瞄见转角的人,周祁安掩耳盗铃似的咳嗽两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学生:“你……”
周祁安选择无视,用关门声隔绝对方三观再次受到震撼时的发言。
关上那扇形同虚设的门,周祁安随手拉了把椅子挡住。
三顾茅庐。
他这才一顾。
走到书桌前,周祁安手指对着某处开关轻轻一按——
录音机被打开了。
叫门不过是引起下注意力,他本也没指望女鬼能直接现身,如今已然做过充分示好,周祁安开始播放起音乐,尝试通过第二种途径见面。
柔和的旋律为先驱,之后来了个瀑布大跳跃,血水肆无忌惮地弥漫在地板间。一切和第一次听音乐时场景似无不同,但这一次被污染的仅仅是地板,墙壁依旧光滑如初。
这代表着凛冽的杀意要淡了些。
才放完火的周祁安坐在靠门的椅子上,见状嘴角微微勾起:“姐姐,给个机会?”
我都辛苦帮你把家炸了,这传家宝也该传到我手上了。
鬼的思考方式很直接粗暴, 只看结果。
在女鬼眼里,爆炸放火差点杀死荀富翁的周祁安,确实是个好男孩。
天花板上的女鬼以垂挂的形式出现, 死死注视着他。
周祁安猜测女人和小鬼死的时候,可能一个曾被塞进床垫里,一个砌在了天花板中,所以每次出场的地点都挺固定。
“我看到了你偷香灰。”女鬼幽幽说。
怨毒的眼珠居高临下观望着, 仿佛要看穿周祁安的内心在想什么。不管有什么盘算,目前的结果愉悦到了她:“可惜了,爆炸只伤到了荀二,老东西没有被炸死。”
荀二真受伤了?
荀富翁是副本的主要人物, 倒是有些像小说里注定无敌的主角, 肩负无边气运,想要炸死他难于登天。
所以周祁安打从一开始主要针对目标选择了荀二。
选择在厨房作为爆炸点, 就是看中了对方会去那里处理冻鱼, 而且非常关注厨房卫生,时不时就要去做清洁。
“钥匙在哪里?”周祁安开门见山问。
荀富翁固然可恶,但养小鬼的建议和方法全部来自于神像。女鬼有多恨荀富翁, 就有多恨神像。
“你做不了的事情, 我来。”
女鬼对男性有着天然的恨意,目中的杀意几次歇了又起。随着她贴近, 血水中内脏的味道扑面而来,周祁安在恐怖的注视下, 定定坐着。
录音机里的音乐不知何时静止了, 只剩下血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有两滴甚至滑进了衣服里。
周祁安表面再镇定,汗毛都快要竖起, 这么进的距离,一旦对方歹念起,他很难有还手的余地。
提前一步打开面板,周祁安做好吞服【大保健丸】保命的准备。
“我发誓,”周祁安每一个字都念得很清楚,无形中表着决心:“一定会解决神像。”
“神像……”
女鬼喃喃一声,令人发虚的恐怖面容中带着一丝隐隐惧意。
周祁安本想再说两句表决心,谁知投下来的一片阴影忽然消散。
鬼影消失了。
周祁安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女鬼眼中的杀意太重了,实在不像是会轻易放过他的样子。
“还是得小心点。”
先前一直仰着脸,周祁安揉了揉后颈,左右活动颈椎时,目光忽然一动。
地面的血迹并未完全消失,凝固成四个血字——
鹤头拐杖。
女鬼出现的时候,多目蜘蛛一直藏在床缝里。
它的实力对比厉鬼来说根本不够看,肚子里的一条海蛇更是限制了它的发挥。
这会儿它探出几个眼珠子,确定女鬼走了才爬出来。
周祁安正在不断回忆,荀富翁每天都在换拐杖,似乎一共有三根不同形状的:分别是龙头拐杖,鹤头拐杖和虎头拐杖。
对方今天拄着的是龙头拐杖。
“她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不对?”周祁安看向多目蜘蛛。
多目蜘蛛小腿勾了勾床单,试图表达自己只有视力不错,听力很一般。直到周祁安的视线盯着它的肚子,多目蜘蛛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选择重新回答,点了点头。
偷东西周祁安不太擅长,当甩手掌柜:“你去拿,对你来说不难。”
多目蜘蛛内心恨不得将他开膛破腹了,不难,你自己怎么不去偷?
似乎知道它在想什么,周祁安说:“我另有事情要做。”
他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微笑:“是玩命的事情。你是想去偷,还是搏命?”
那笑容让多目蜘蛛不寒而栗。
不等它细思,周祁安给出甜头:“成功偷来拐杖,我会让你自由。”
多目蜘蛛可不信人类的话。
周祁安:“我会借着洞房花烛之说让母亲取走你肚子里的蛇,之后她会先找借口杀我,你跑就对了。”
“……”
蛛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多目蜘蛛没有选择的余地。最主要的还是偷个拐杖罢了,对它而言风险的确不大。
周祁安独自走到窗边,沉沉看了一会儿窗外,一言不发走出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
像是做贼一样地左右观望,到楼梯口时,周祁安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才轻手轻脚下楼。
没过半分钟,两扇房门陆续打开。
陈缄最先追上去。
韩天生也看了妹妹一眼,轻声说:“跟上。”
他们都很清楚周祁安必然是发现了不得的线索,想要一个人吃独食。
大学生小声道:“直接窃取别人的劳动果实不好,其实我们可以和他谈一下,愿意付出什么交换什么。”
他始终觉得合作才能共赢。
韩丽眼神一言难尽。
真是蠢到了一定境界。
“你爱跟不跟。”
其实她想说,爱死不死吧。
周祁安走得很慢,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
陈缄等人跟得也很小心,韩天生利用虫子先尾随着,防止暴露身形。
看周祁安如此小心,几人更确定有大秘密。
在周祁安身影消失进入地窖的时候,他们迅速跟上。
地窖里的温度一如往常得低。
旬富翁说荀二在地窖。
女鬼说荀二受伤了,不趁他病要他命,留着过年吗?
阶梯上裹着厚厚的青苔,每一步都很滑,之前来这里还不是这样。周祁安不得不小心扶着墙壁,才能保持不会直接摔下去。
他的速度进一步减慢。
地窖很暗,视力初步进化后,这种暗本该影响不到视野范围。但现在,尽头处只能瞧见一片漆黑。
有什么有暗蓝色的残影一晃而过。
周祁安骤然收住脚步。
按在墙壁上的手虚握着,他窥视深渊尽头数秒后,忽然猛地朝后跑去。
“白绫。”
武器听从主人的命令,瞬息间白色的绸带无声无息地贴着墙壁。
暗影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袭来,周祁安紧咬着牙,没有让白绫阻拦,反而让它更加贴紧墙壁隐藏。
“快点,再快点。”致命的危机迫使周祁安极限加快速度。
台阶太滑了,纵然速度再快,再快不过身后的袭杀者。
背后,追杀者异常宽大的手掌眨眼间就要触碰到单薄的脊背。
“怎么回事?”突然,前方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是陈缄他们。
这些人脸上还挂着想渔翁得利的微笑,但此刻他们的笑容凝固住,明显也感觉到了异常。
周祁安嘴角微微一勾,果然来了。
随着暗影接近,韩丽闻见了一种海产品特有的咸腥气息,下意识想起了湖里的鱼。她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跑!”
老玩家的本能身体先理智行动。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几个人堵在一个狭小的甬道,慌不择路逃命的情况下意外很快发生了。
韩天生一只脚没有踩稳,成为滑腻阶梯的第一个受害者,直接摔了下去。
“不!”
周祁安似乎早就料到这种场面,听到异响的刹那,踮脚贴墙不再动作,才没有被滚下来的人进一步撞下阶梯。
原本攻击他的大手面对滚过来的猎物,野兽般的本能让袭杀者转换了第一攻击目标。
没有恐怖片中鬼那些神奇的能力和千奇百怪的杀人模式,暗中怪物的动作很单调,像是抓小鸡一样,轻松从地面提溜起韩天生。
韩天生下意识使用了召唤技能。
地底下的虫子从泥土中钻出,朝怪物的腿脚爬去。
然而这些小东西的攻击能力有限,蚁多能吞象,那也得积累到最够的数量。
怪物无视那一点瘙痒,随意一扯——
噗呲……空气中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血肉被活生生撕裂的动静。
“啊啊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
召唤系在直面危险源头时永远吃亏,一旦来不及找到并使用克制鬼怪的道具,基本等同于阵亡。韩天生从前靠着蛇鼠虫蚁偷袭玩得很溜,正面战斗时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天赋方向。
“哥!”韩丽一张脸顿时花容失色,想要释放电流。但又担心韩天生和怪物距离太近,没办法彻底隔绝,令韩天生反受其害。
一道截然相反的镇静声音忽然传入耳,周祁安:“联手救人。”
韩丽现在已经顾不得想太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方确实没有趁机跑走。她拿出了压箱底的道具,竟然是一幅看着毫无攻击性的画作。
画卷摊开时,眼前的世界光亮如昼,一行大雁整齐地排列队形从画中飞出,狠命啄着追杀者。
借着光亮,周祁安终于也看清了暗影的真面目。
和那天发现坟墓被追杀后,陈缄描述的一样,这是一个身高两米多高偏蓝色皮肤的怪物,眉眼间距缩小后,依稀能看出荀二的轮廓。
左肩膀上爆炸形成的伤口,进一步说明了此人的身份。
受限于地窖本身的高度,荀二先前的攻击才有些费劲,否则周祁安绝对没有跑那几步的机会。
大雁攻击很迅猛,只是每啄一下,羽毛便开始簌簌掉落,接着肉块扎堆腐烂,大雁在攻击的过程中肢解。
韩丽也知道画卷坚持不了多久,咬牙冒着危险下来,拖走韩天生。
此刻韩天生只剩下一只胳膊,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甚至没办法站起来。
“搭把手。”韩丽恳求。
周祁安没有动作,只说了五个字:“你先带他走。”
巨物荀二一只眼睛被啄伤,伸手活生生捏死燕子时,突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就要转身。凡事有利有弊,狭窄的地道让他的速度慢了一秒。
短短这一秒钟,潜伏的白绫猛地缠住了荀二手腕。
“我的好哥哥……”
一直都是荀二无视年龄差管周祁安喊哥,这一次换成了周祁安来称呼,他的脸上还沾着一些韩天生胳膊被扯断时的血肉沫。
悦耳的声线下,周祁安笑容都显得十分纯真。
荀二微微一怔。
周祁安趁机一个俯冲,用力把【一个厉害的充电器】插进对方腹部。
噗嗤一声。
这一声比韩天生胳膊遭生扯时还要沉闷。
惯性下,迎面的撞击让荀二和周祁安同时滚落下阶梯,仅针对鬼怪有效的充电器没入皮肉,自动溶解其中。周祁安还没有来得及为滚动过程中摔到的尾椎骨默哀,下一秒,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在荀二的身体里发生小幅度爆炸。
周祁安身前一片温热,血肉淋了他一身。
“唔……”轻微的吃痛声被隐没在响声中。
荀二的身子被当场炸成了两截。
烫滚的温度让他想起了太阳,过分纤长的睫毛在血雨中轻轻颤抖着。
这是周祁安今天制造出的第二场爆炸。
他勉强用手支撑着俯身起来。
“拜拜嘞您。”就要站起来之际,周祁安突然贴近荀二上半截身子,在耳边轻声说道:“差点忘了,你更喜欢月亮,或许说晚安更合适,晚安。”
睡着了就不要再醒来了。
难得贴心一回,周祁安还帮他合上了双眼。
满身的血让人不适。
如果不是充电器仅针对鬼怪,这么近的距离,他难免也会受伤。
周祁安站起身,拧了下衣服上的血水,疲惫地走上阶梯。就在他要迈过最后一层阶梯时,脚腕突然被抓住。
冰凉的触感让周祁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猛地想要踢踹。
他回过头,发现荀二不知何时爬了上来,脸孔上淡淡的鳞片轻轻动作着:
“不会……”器官被爆炸毁得一塌糊涂,荀二竟然还在笑:“……天亮的……”
他的脸几乎贴挨到裤脚,周祁安反射性踹过去一脚,荀二立刻像是死鱼一样重新滚到下面。
周祁安犹豫一下,正要下去检查尸体,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你杀死了继承者荀二。】
【重要继承者之一死亡,物以稀为贵,荀富翁对全体玩家友善度上升30。】
NPC的命在副本里比玩家值钱得多,足足是王木的两倍。
系统的提示音让周祁安歇了下去补刀的心思,盯着黑暗处,回想荀二死前最后一句话。
——不会天亮的。
短短五个字萦绕耳边不散,周祁安强行压下心底里的不安,至少目前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系统的提示音还在继续:
【喜报!荀富翁对你的友善度已超过六十。】
【你已正式成为他心目中的天选继承人。】
【再接再厉,争取拿到最多的遗产吧!】
最后一句鼓励的话,周祁安莫名从中感觉到了十足的恶意。
韩丽脸上悲喜交加,喜的是友善度上去,悲的是韩天生危在旦夕。
尽管已经服用了治疗道具,但除了被撕裂一只臂膀,韩天生还被荀二踩了一脚,内脏受伤严重。过于严重的伤势,治疗道具也只能起到稍稍缓解一下的作用。
周祁安从地窖中走出来,礼貌性问了句:“还好吗?”
陈缄看到浑身血迹的青年时,神情有些复杂。
他隐隐想通了什么。
对方曾请教自己如何反杀NPC,今天就是一场完美的答卷。
荀二或许杀一个纵火犯不触犯规则,但无缘无故攻击其他没有触发死亡规则的玩家,绝对会被游戏惩罚限制力量。
再加上荀二似乎本身就受了伤……
陈缄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当看到全身而退的周祁安,再想到白白浪费一件高品级道具的韩丽,以及生死不明的韩天生,心底一阵泛寒。
用玩家作饵吗?
韩丽现在脑子一片浑浑噩噩,虽然她还没完全想明白,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他们是被故意引去地窖的!
“你这个混蛋。”韩丽冲上来,一瞬间杀了周祁安的心都有。
周祁安躲开尖锐的指甲,用纸巾擦了擦手,他现在浑身都是荀二的血,语气却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你在生气什么?”
说话间微微歪头,厚重的镜片下是单纯的疑惑。
“来得第一天,你想把生鱼片夹我碗里,第二天,你们兄妹俩中的一人有拨快了我房里的时钟,就在刚刚,还企图尾随白嫖我得到的线索。”
“钓鱼执法,也得鱼肯上钩吧。”
一群人按捺不住自己,鬼鬼祟祟跟着,能怪谁?
本来他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结果连【大保健丸】都没用上。
周祁安瞄了一眼,那个大学生竟然没有过来,看来教条主义有时候也是能救命的。
韩丽一双美眸目眦欲裂,如果不是迫于游戏的限制,她现在就会不死不休。
周祁安失笑:“你们这样害我,从王木到荀二的死,我还白送了你们几十点友善度,你们该感激我……说起来,你还是最大得利者呢。”
韩丽这会儿的友善度必然也突破了六十大关。
每一句都在陈述事实,每一个字也都在直戳对方的心管。
气氛僵持着眼看要一触即燃,系统突然传来滋滋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还在持续。
周祁安停止diss,耐心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提示音。荀二死前的话让他现在有些风声鹤唳,立刻询问在场唯一一名还没有彻底翻脸的玩家:“游戏出故障了?”
陈缄回过神,摇头说:“应该是在给工作人员发消息,如果是多条消息,玩家的信号会受到一些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