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这个猜想一捋,那所有事便全都说得通了。
应如许身边那个何似,是昔年他在人间皇室时便潜伏在他身边的伺机报复的暗卫。应如许心善,取得他的信任怜悯很容易。于是在他被上任东阙宗主挑中从凡人界带走时,他将何似也一并带去了修真界。
后来何似和应如许一同经历鬼疫之事时,不知是他自己悟性超群还是与那邪修暗中做了勾结,总之他学会了那门邪术。他一边修炼邪术,一边利用应如许对他的信任,了解透了应如许身边包括殷桓在内的所有人。
于是他开始布局,将所有人都推进局中。先在檀楼崭露头角吸引仙盟之人,再以延寿丹为饵告诉仙盟中人由他延寿复活的人,只有汤谷凤凰一族的凤凰火能杀灭。借他们之手毁掉汤谷又使他们将岑寂叫去,挑拨离间岑寂与殷桓关系。完成这一切后仙盟之人失去了利用价值又有泄密的风险,于是他毒杀了仙盟中所有参与过此事之人。
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在汤谷那一战的同时他成功谋害了应如许,顶替了他的身份。
凤珏死,岑寂决裂,如此一来殷桓身边可信任的朋友就只剩应如许了,于是在他提出假娶殷楹以解殷楹彼时困境时,殷桓没什么怀疑便同意配合了。然后殷楹的女儿便成了他最趁手的工具。或许是出于恶趣味,这人时不时还去流云阁看看岑寂,假模假样劝其与殷桓和好。
分明做局的人是他,两人的矛盾不可调和他最清楚不过,却还要故意提及此事让岑寂痛苦,然后在暗中看戏取乐。
现在只剩一点殷云度想不通。
或许是嫉妒和恨意让他想毁了应如许,于是恨屋及乌连带着应如许身边相熟的朋友也不放过。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毁掉汤谷?
“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毁掉汤谷?”殷云度脑子很乱,愤怒和无力感一同在心底翻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突兀的问这么一句岑丹溪能不能听懂,但他现在实在组织不出什么有逻辑的语言:
“因为凤凰火能烧毁那些规则之外死而复生的人吗?这分明是说不通的,他给仙盟那些人延寿丹就是为了引导他们去毁了汤谷,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汤谷,可是为什么?”
“关心则乱。”想通前面那些事对岑丹溪来说并不难,他几乎没什么停顿便领会了殷云度的意思,他抬眸道:“我们来这里之前,烛阴曾说过什么还记得吗?汤谷有什么?凤凰一族守的是什么?”
“汤谷有……扶桑树?”殷云度喃喃:“神树生灵智,入轮回历劫,却不愿再回北界镇守……他们就是神树的转世?”
岑丹溪道:“毁掉汤谷的同时毁掉了本体,负责监管他们的凤凰一族随之覆灭。他不止不用再回北界,还切断了上界与修真界的联系,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上界惩戒。”
殷云度神色有些恍惚,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所以……其实凤凰一族什么错都没有,兢兢业业守一方安定,却无端被卷进此事之中。归根究底,其实是被人族和那棵树的私欲毁了,对吗?”
岑丹溪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殷云度忽地吐出一口血来,闭眼便要向前栽倒。
岑丹溪慌了神,想说什么也忘了,他将人扶住忙去探殷云度的脉。
脉搏杂乱急促,显然是急火攻心。但好在灵力并没有乱窜,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岑丹溪勉强松了一口气。
殷云度觉得自己只是眼前一黑闭了闭眼,醒来时却已经到了别处。
这里似乎是在客栈的房间里,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灯,岑丹溪也不知去向。
黑暗加重了殷云度心底的不安,他从床上下来,刚走出没几步小腿就撞上了地上的矮凳,凳子被撞翻,他也被这疼痛刺激得一下清醒过来。
像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门被一把推开,岑丹溪举着灯走进来。
“怎么了?”岑丹溪刚走近过来,就被殷云度一把抱住。岑丹溪被撞得身子一晃,不得已张开手臂将手中的灯举高些。
殷云度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身上深吸两口气,像是才缓过来:“去哪里了……”
“这房间里没有灯,我去跟掌柜的要了一盏来。”岑丹溪语调轻轻缓缓,他想了想,摸摸殷云度的头发:“你在害怕吗?还是很难过吗?”
殷云度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亦或者两者都是。
“我在这里陪着你……”岑丹溪余光瞥见了倒在地上的矮凳:“刚刚是撞到凳子了吗,疼不疼?”
殷云度嗯了声,想说不疼,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疼。”
没有人不需要关心和爱意,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需要岑丹溪爱他,更多的爱他,越多越好,永不满足。
岑丹溪将灯放到一旁,去查看殷云度的腿,果然高高肿起了一块。
岑丹溪蹙眉道:“我去问问有没有药酒。”
殷云度将他拉住:“不用,修行之人身体没那么脆弱。你陪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见他坚持,岑丹溪不再犹豫,脱了鞋袜同他一起躺下。
“两日后再去找殷楹前辈,这两日我们四处去看看。”岑丹溪道:“我对凡人界的事情不熟悉,你来教我。”
殷云度侧卧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他的手腕,轻轻的揉着:“好。”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今晚殷云度实在有点过于沉默了,岑丹溪不知道怎么安抚他才好,于是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殷云度只是想放空一会儿,但注意到岑丹溪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放下了他的手,回神:“怎么了?”
岑丹溪胳膊撑着床,蹭到殷云度面前仰起脸:“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殷云度听到这里一怔,有些自责于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岑丹溪。
但是下一刻岑丹溪就凑得更近了些,压得有些翘的头发擦过殷云度脸侧。然后,岑丹溪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般问道:“或许,需要亲一下吗?”
殷云度原本没什么别的心思,可岑丹溪这样乖的样子实在勾得他心痒。他不回答,岑丹溪就颇有耐心的仰着脸,巴巴的望着他。
殷云度没忍住伸出手,捏住他的脸:“是在心疼我吗?”
颊肉柔软,捏起来手感很好。
岑丹溪还是拿那双清润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他,诚实道:“嗯。”
见殷云度只是捏他的脸没有做别的,岑丹溪认真问道:“不亲吗?真的不需要吗?”
再不下手没天理了,殷云度眼神暗下去,捏着岑丹溪的下巴吻下去。
亲吻缱绻温柔,唇瓣分开后,或许是因为热意上涌,岑丹溪脸颊浮起一层红晕,他抓着殷云度的衣服,这次是真的不太确定了:“亲完了,还要做别的吗?”
“没亲完呢……”殷云度牵起他的手又亲了两下:“我能做别的吗?”
岑丹溪点头:“嗯。”
第70章 不喜欢吗?
岑丹溪实在是长了一张很好欺负的脸, 再加上这乖孩子的性格,殷云度偶尔良心发现会在欺负人时生出些负罪感来。
想到这里,殷云度忍不住温柔下来, 在岑丹溪唇角轻轻啄吻,手下移挑逗,耳鬓厮磨:“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丹溪咬着自己的手,摇头, 眸中水色潋滟看起来无辜极了。漂亮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纯良无害, 但开口说出的却是:“你可以对我再粗暴一点。”
殷云度呼吸粗重起来,喉头滚动,但动作依旧温柔克制:“是为了能让我心情好些吗?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不是。”岑丹溪道:“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 是一样的。”
“你对我说是人都有欲望……”岑丹溪拉着他的手握到自己腰上:“我也有。我对你的欲望,和你对我的,也是一样的。”
“所以粗鲁一点也没关系……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辞。”
手掌中的触感温热细腻, 骨肉匀称,他没有出声, 只是一寸寸抚过岑丹溪的身体,感受着身下人微弱的颤栗,他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些出自本能的,粗俗的想法——
弄哭他, 弄脏他,弄得他下不来床。
想对岑丹溪说些诸如“我会把你的肚子填满,就像怀了小蛇蛋一样”之类的疯话。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紧贴着岑丹溪在他耳边温柔道:“我爱你。”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岑丹溪一愣, 下意识道:“什么?”
于是殷云度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爱到不舍得让岑丹溪这个名字沾上任何一点儿污言秽语,他在脑子里怎么胡思乱想都可以,但是不能对岑丹溪开口。
这是他要放到心尖上爱护的人,他舍不得让人受任何一点儿委屈,哪怕是在床上。
岑丹溪微微怔愣后,他环着殷云度的脖颈,做错事一样小声道:“我也爱你。”
这是岑丹溪完全回忆起自己的能力后,第一次动用天赋挑动人的欲望。不同于从前半知半解时动用能力还会变换瞳色,现在的他只需一个对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陷入欲望。
他实在想要知道,殷云度被现在这个能力级别的他所影响后,会对他做什么。
他见过太多因为欲望陷入疯狂的人,也杀过太多这种人。那些人死后的欲念全都为他所用,比起温柔纯善这些正向的情感,他还是更了解贪嗔痴怨这些负面情感。
按照他一贯的理解,殷云度或许会在影响下用粗暴的方式占有他,也或许会说些粗俗露骨的话。
无论是哪种可能,只要能让殷云度把心头闷着的那股气使出来就够了。
但他想来想去,唯独没想到殷云度依旧那样温柔,然后在他耳边珍而重之的说爱他。
岑丹溪感到了些愧疚,这愧疚的源头可能是因为他瞒着殷云度对其动用了能力,也可能是因为殷云度对他的感情太过纯粹让他无所适从,他分不清楚。
殷云度对岑丹溪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听到岑丹溪回应的话后,他像得了骨头的小狗一样兴奋,又按着人交换了个吻,然后俯身采颉。
岑丹溪溢出几声轻哼,腿勾到他腰间,不安的滑动两下:“你为什么总爱咬这里……”
“这里你的反应最大。”殷云度换成手去继续刚才的动作,然后抬起头去亲吻他:“不喜欢吗?”
岑丹溪发出几声短促的闷哼:“喜欢。”
殷云度想到一句话。
龙性本淫。
为了给伴侣留下一个好印象而在平日里强忍欲望的,好像不止他一个人。
早知道是这样那就不装了,每天几十遍清心咒白念了。
殷云度哑声问:“缅铃要不要玩?”
岑丹溪脑袋陷在软枕里,闻言只是默认般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瞥他一眼。只这一眼就把殷云度看得喉咙发紧,气血翻涌。
见他还在等着自己回答,岑丹溪出声道:“要。”
殷云度以为他怎么着也要推拒一番,没成想回答的这样干脆:“都不跟我讲讲价?”
岑丹溪道:“说得好像这次拒绝了,你下次就不会提了一样。”
殷云度脸上带上了些笑意,又去捏着岑丹溪的下巴,将他偏到一边的脸掰向自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到了一起,然后岑丹溪主动抬头递上了唇。
次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殷云度的胳膊还牢牢扣在他腰间,岑丹溪动了动,只觉腰酸背痛四肢像是被拆开后重组起来的。他忍不住去按一按自己的小腹,虽然殷云度已经清理过了,但昨晚那满涨的感觉回忆起来仍然令他心有余悸。
“醒了?”殷云度还没睁开眼,就已经亲了过来,他自己都迷迷糊糊的:“睡的好吗……”
感受到斗志昂扬戳着自己的东西,岑丹溪暂时有些犯怵,他想朝一边躲,却牵着酸痛的腰,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殷云度清醒过来,捞着岑丹溪的腰把人搂得更近:“腰疼?”
岑丹溪嗯了声,仍旧下意识的想躲。
“别躲,别动,我什么都不做。”殷云度手搭在他腰上:“我给你揉揉……有没有好一点?”
殷云度按得不错,于是岑丹溪便不躲了,像是被哄好了的小动物般又重新往殷云度怀里扎,额头抵着殷云度胸口让他给自己按腰。
没一会儿,怀中的人呼吸又均匀绵长起来。殷云度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怀中人熟睡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在岑丹溪额间印下一吻。
岑丹溪再醒来时,夕阳自窗外洒进来刚好能照到床上。睡了太久,岑丹溪脑子都有些钝了。他呆呆伸手去接,金黄一片落在手上,有种暖洋洋的错觉。
殷云度不在,他也不急。他在这里,殷云度走不远。
不知道是因为又睡了一觉还是殷云度按的好,身体上的不适消退了大半。岑丹溪心情很好的从床上下来,缓缓踱步到窗边将半开的窗子全部推开。
分明太阳金灿灿的挂在天边,吹来的风里却带着些湿润的细雨丝。街上行人二三,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鸣。
岑丹溪靠在窗边静静想,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正出神,岑丹溪忽然被人被身后抱住,然后被打横抱起放到一旁的小榻上。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殷云度,于是岑丹溪一动不动随便他摆弄。
“又不穿鞋子四处乱跑。”殷云度一边抓着他穿鞋袜一边道:“从前还披个外袍应付应付,现在连披都不肯披了。还把脑袋探出窗子淋雨?”
岑丹溪觉得他把自己说得听起来有点傻,于是反驳道:“又不用出门。而且雨不大,跟头发丝一样,都感觉不到。”
殷云度没忍住笑:“不出门就不用好好穿衣服了吗?”
岑丹溪毫不犹豫,点头:“嗯。”
“一会儿我们出门。”殷云度一边整理他的衣服,一边道:“这次有理由好好穿衣服了吧?”
岑丹溪哦了声,百无聊赖的扯扯殷云度身上的穗子,又拉拉他的腰带,将殷云度的衣服也扯乱。
殷云度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衣服作乱的手,叹气:“再捣乱那我们还是别出门了,衣服不爱穿那也不必穿了。要脱就脱彻底,到床上去脱,我爱看。”
岑丹溪捣乱的手马上就停了下来,甚至贴心的帮殷云度把衣服又整理好了。
留意着岑丹溪的小动作,殷云度笑起来,在他唇边亲了下:“好了。”
岑丹溪几乎是弹了起来,飞快的远离了床榻相关的地方,坐到桌前,却见桌上还摆了几盘糕点。
“这是雪蒸糕,沙糕,青糕,合欢饼……”殷云度也坐过来,随便点了几个介绍:“今日有空,我便借了店家的后厨随便做了些。你尝尝看怎么样?”
按以往的经验,殷云度拿不出手的绝对不会摆在他面前。这些糕点卖相看起来都很不错,岑丹溪尝过一块之后更是眼前一亮。
殷云度对自己的厨艺有十成十的自信:“好吃吗?”
岑丹溪点头,继续尝下一块。
“你喜欢就好。”殷云度托着脸看他:“我很喜欢下厨,只可惜近来都没有余闲,手艺都快荒废了……待日后我们闲下来了,就找个小镇子去住,我日日下厨做给你吃可好?”
岑丹溪想了想,道:“要选临水有鱼的地方。我抓来鱼,你做。”
殷云度笑意更深:“好。”
简单吃了一些,天边已经暗了下来,两人相携来到街上。
雨完全停了,但空气中仍然沾着湿漉漉的水汽。
殷云度道:“今夜有焰火,大概还要再等……”
殷云度没说完,就被岑丹溪拉了下衣服:“焰火?是那个吗?”
殷云度顺着岑丹溪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远处亮着火光,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殷云度眯眼道:“那好像不是焰火……”
岑丹溪啊了声:“不是焰火,那就只能是……”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帮忙!”
“快!快去救火!”
“都别看着了!快帮忙!”
岑丹溪还没说完,此起彼伏的喊声便四下响了起来。
殷云度看向那个方向,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百姓:“这位大哥,敢问那是什么方向?何处走水了?”
“你外地的吧。”被拉住询问的人满脸焦急:“那是皇宫啊。”
殷云度道了声多谢,想到殷楹应该在那里。
岑丹溪问道:“要去看看吗?”
殷云度道:“好。”
第71章 还好不能生
火势不小, 不止宫墙内,就连临近的街道宅院也遭到了波及,越是靠近皇城, 越是混乱一片。
忽而一队穿甲佩剑满身肃杀寒气的人纵马过街,进了宫城。
有士兵嘴中嚷着戒严将百姓往家中驱赶。
这阵仗不像是普通的失火……
岑丹溪看着纵马离去那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在凡人界这叫什么?是谋反吗?”
“不清楚。”殷云度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趁乱混了进去,皇宫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味和血腥味。
有宫人沉默着垂首用水冲洗台阶, 一盆盆清水浇下,污水蜿蜒而下流到殷云度脚边时,清水已经变成了血水。
有两人自殿中走出,宫人停下动作伏地叩拜:“殿下, 国师。”
黑色长裙逶在地上,殷楹嗯了声,开口道:“继续刷吧, 明日百官朝拜新主,务必要洗刷得干干净净, 半点腌臜味也不能有。”
宫人齐声应是。
按理说身边有位“殿下”,不待“殿下”开口便兀自发号施令这般行径算是僭越,可宫人却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就连她身边那位殿下也没有开口质疑什么。
与殷楹同时走出的那位殿下也是名女子, 二十几岁模样,锦衣玉带,气质冷清。手中宝剑残血尚温, 但待殷楹的态度却相当恭谨。
像是觉察到什么, 殷楹不着痕迹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对身边的女子道:“殿下……不对, 现在该称陛下了。”
殷楹微微一笑:“废帝余党之事不必过多忧心,陛下今晚只管回去好好休息,万事有臣在。”
女子像是一下被解决了心头难题,躬身谢道:“那便有劳国师了。”
“你我君臣一体,不必言谢。”
短暂的交谈过后,两人各自朝不同方向走去。
待她们走开,殿中才陆陆续续有穿着官服的人小心翼翼露个头出来四处张望。见她们两个都离开了这里,便一个个都逃命似的连滚带爬从殿中奔逃出来,官帽在推搡间被挤掉在地上也无暇去管,只一个劲往外跑。
正出神,殷楹已经无声无息靠近了过来,微笑:“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殷云度收回视线:“我们在街上看到这里起了火,想着前辈可能在这里,便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用怕,不是什么大事,宫变而已。”殷楹说得很轻松,仿佛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或成或败,在凡人界隔些年就要有一次。”
“……原来如此。”虽然这么说,但殷云度还是觉得,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什么很寻常的事。
“左右再过两日你们便要随我去寻龙脉,来都来了,不如索性便在这里待上两日。”殷楹说着,将一枚环佩交给他们:“你们想去哪儿自己随意走动便是。若有人问起,你们便出示此佩,说自己是国师府上的门人即可。”
殷云度接下,道谢。
无论在何处,权力都是被人所争夺的对象。
次日,两人以国师府属官的身份立于殷楹左右,也旁观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本朝传统原是先帝崩后一月内择良辰吉日新帝登基,但这位新帝显然没打算守这所谓的传统。
一来拖久了夜长梦多,二来国师说哪日是吉日哪日便是吉日,不过是殷楹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去守死理。
“据我所知,凡人界从前似乎没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殷云度道:“她是此间第一位吗?”
“从前确实没有。我来了,便有了。”殷楹微微一笑:“这个位置本就该有才德者居之。”
殷云度深以为然:“自当如此。”
“废帝是个嫉贤妒能的性子,除却一个嫡长的身份,半分可取之处也没有。他父亲有废了他的太子位另择更有贤名的成王为太子的打算,他得知后毫不犹豫起兵篡位,这才做了几年的皇帝。”
殷楹随口讲述道:“他登基后暴戾性情更甚以往。成王为其子取名为昆,他硬说昆字拆开便是比日,成王取此名意为其子与日比肩,暗藏谋逆之心,借故将成王夫妻下狱。又使人栽赃陷害坐实谋反之名,将成王府上下满门抄斩,存着侮辱之意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成王世子,将其名改为赵诲。”
殷云度与岑丹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两分意外。
没想到赵诲还有这样的过往,毕竟他帮上了大忙,既然听说了此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能劳烦前辈请新皇下一道旨意,将赵……”殷云度说到这个名字,停顿了下,改口道:“将成王世子的名字改回去,可以吗?”
“你们也觉得这孩子可怜?”殷楹点头:“确实是个倒霉孩子,这也简单,我去同小皇帝说一声便是了。”
殷云度从殷楹那里拿了圣旨,领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成王府上宣旨。
最后一个字念完,赵昆接旨谢恩后抱着殷云度小腿扑地上哇哇大哭。
“狗皇帝终于死了……不管是不是你们做的都谢谢你们……恩人们长命百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儿孙绕膝……”
他一边大哭一边胡言乱语乱说一气,殷云度有些头疼,要是只活百岁,对修真者而言可以说是相当歹毒的诅咒了。
殷云度正打算把他扯开,岑丹溪就先一步走了过来,力气奇大的揪着他领子将他拽了起来拖到一边的椅子上。赵昆被领子卡得直咳嗽,看过来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岑丹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将人拎开后,岑丹溪看向殷云度被糊了眼泪湿乎乎的衣摆,气得团团转,神色看不出是嫌弃更多还是懊恼更多:“弄脏了……”
殷云度心道坏了,试探道:“生气了?”
岑丹溪目光幽幽:“嗯。”
“咳……咳咳咳咳咳咳……”偏偏一边的赵昆半点不会看眼色,被勒得咳嗽完之后,又开始热情提议:“我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谢礼,这样,我做东请二位吃饭怎么样?”
说着,他便推着两人朝外走:“论吃喝没人比我更在行了……”
天色渐晚,几人到酒楼坐到雅间窗前时,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岑丹溪扒着窗户往下看:“下面还是和昨天一样热闹,一点也看不出来今日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殷云度把脑袋挨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往下看:“权力更迭这种事,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太远了吧。”
“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对我这种皇室不受重视的旁支而言,也是远得很。”赵昆道:“我无所谓皇位上的是公主还是皇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能推翻废帝那个昏君,那就是好皇帝。”
他这话颇有些“黑猫白猫,能捉耗子就是好猫”的味道。
“不讲那些大道理,来尝尝这酒。”赵昆殷勤的给他们倒上:“绝对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好酒!”
岑丹溪有些跃跃欲试,他还没尝过凡人界的酒,有些好奇味道。
然而赵昆酒盏刚递过来,就被殷云度挡下一饮而尽。
“我家郎君不擅饮酒。”殷云度一笑:“我代他喝了,不会介意吧?”
“啊……怎会,怎会。”赵昆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想到初遇时自己干的好事,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如此甚好。”
岑丹溪却不满意:“我没尝过,我想……”
“不许。”殷云度跟他小声嘀咕:“想尝我们回家尝,你的酒量,在外面喝酒我不放心。”
岑丹溪不死心:“凡人界的酒,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后劲吧……”
“不管哪里的酒都是酒,你喝果酒都能醉倒,其他酒就更不要试了。”殷云度还是不松口:“不可以,我不放心。”
“可是……你在这里啊。”岑丹溪把殷云度面前的酒盏悄悄往自己面前拉:“你在这里,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殷云度是怕岑丹溪喝多了做了糗事等醒了酒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不让他尝一些似乎就是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好吧……”殷云度叹了口气,妥协道:“一点点,不要多饮。”
“好。”
岑丹溪一口应下,尝第一口觉得辛辣,但尾韵却又醇香带着些甜。好奇之下,他又尝了几口。
在岑丹溪尝第二口的时候,殷云度就知道事情不妙起来了。
果不其然,几口之后,岑丹溪脸蛋红扑扑的开始往他怀里扎。
光是讨抱还不够,岑丹溪在他怀里絮絮叨叨的嘟囔:“你就那么喜欢孩子吗……从外面领那么多孩子回家……”
他似乎越说越委屈:“就因为我不能生吗……”
赵昆看他的眼神微妙起来,一副“好哇看错你了,衣冠禽兽,居然是这样的混蛋”的表情。
殷云度一个头两个大,似乎被误会成和外室生孩子又领回家给大老婆养的人渣了。
殷云度捂住岑丹溪胡言乱语的嘴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家郎君不胜酒力,不好意思失陪了。”
但赵昆全然不像是相信的样子,这一捂嘴就更像是不让人说真话心虚了。
殷云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赶快抱着人往外走。岑丹溪在他怀里呜呜两声,发现已经能说话了,于是继续迷迷糊糊:“你怎么那么多徒弟哇……为什么要领他们回家……”
殷云度问:“你不喜欢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