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乌寨主朗声道,“这些东西,我们寨子里还不缺,请顾大人带回去罢!”
“好,好得很,有劳乌寨主派人送到我房中。今日我特来求亲,不想此事不成,也请乌岚与寨主信守诺言,别再来打搅我。”
顾燕庭说完这话,便一甩衣袖,扭头离开。
他走得脚步不稳,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生怕再留下来,真的会丢了面子。
乌寨主冷哼一声,刚准备喊人过来,把这些礼物给抬走,乌岚躲在屏风后面的朋友们,便忙不迭上了前。
“寨主,我来抬!”
“我们来抬!”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总是欺负阿岚,还瞧不起我们。这种好事,让我们来。”
乌寨主摆摆手:“好好好,你们给他送回去。”
“好嘞!”
朋友们扛起箱子,直接走出房门,追了出去。
“诶!顾大人!等等我们!”
顾燕庭站在石阶上,刚回过头,就被乌岚的朋友们冲上来撞倒了。
顾燕庭没站稳,直接摔下山坡,摔了个狗吃屎。
“你们……”
少年们又跑远了:“对不住,我们先走了,您慢慢爬起来!”
乌岚坐在堂中,看着顾燕庭手脚并用地从山坡下爬上来,没忍住笑出声。
乌寨主转过头,看向他,问:“阿岚,你跟阿爹说一句实话,你是真的不喜欢他了,还是只想和他赌气?”
乌岚抿了抿唇角,按照祝青臣教他的方法,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认真感受。
“阿爹,我还是喜欢他,但我不相信他说的他喜欢我,我更不想和他成亲了。我的喜欢会慢慢变少的,直到消失。”
“真的吗?”乌寨主皱眉,“你之前可……”
他之前,整日整日地追着顾燕庭跑。
顾燕庭对他摆脸色,对他恶语相向,他睡一觉起来,就跟失忆了一样,继续追着顾燕庭跑。
乌寨主见得多了,实在是不太放心。
于是他又道:“你也不用担心,要是真喜欢他,也不是不能成亲,有阿爹在,阿爹帮你压着他,他不敢欺负你。”
乌岚摇摇头:“我是真的不想和他成亲了。”
“真的不想了?”
“真的不想。”
祝青臣也道:“就算寨主坐镇苗疆一方,又怎么好插手夫夫之间的事情?寨主总不能日日夜夜都盯着他们罢?”
“说一句难听的,若是日后寨主先行离开,又有谁能管得住顾燕庭呢?”
“这个不难。”乌寨主一摆手,“我那罐子里还特意养了一只情蛊蛊虫,我死之前,就给顾燕庭下个蛊,保管他对我儿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
“等一下!等一下!”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您说什么?情……情情情蛊?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乌寨主连忙掩住了嘴,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祝大人,你误会了。自从你带着大夫和医术来了苗疆之后,我们就很少用蛊了,我把我的蛊虫都销毁了,那个……只留了一只,是特意给我儿留的。”
顾燕庭自命不凡,却因为皇帝调令,不得不离开京城繁华地,来到苗疆,心里有怨气,平日里也只是给寨子里的人上上课,别的什么也不干。
祝青臣和其他大人负责一些,刚来的时候,见苗疆中人喜欢下蛊,甚至用蛊虫符咒治病,于是请来了大夫,又带来了医术,勒令他们不许再下蛊,更不许把蛊虫埋在自己身上。
现在好了,乌寨主作为寨主,竟然知法犯法!
见祝青臣一脸不信,乌寨主赶忙举起右手发誓:“我发誓啊,祝大人来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给别人下过蛊了!”
乌岚也连忙举手:“我也可以作证!”
乌寨主冷哼一声:“要是我来下蛊,顾燕庭刚来第一天,就得在我儿脚边跪下,给他洗脚,还轮得到他在这里耍威风。”
他还挺自豪!
再次对上祝青臣的目光,乌寨主又收敛了神色。
父子二人双手放在腿上,腰板挺直,乖巧坐好。
他们真的没给别人下蛊!
祝青臣这才放过他们。
祝青臣道:“顾燕庭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朝廷一定会派人过来收尸,到时仵作验出来,那就不好了。”
“是,祝大人说得对。”乌寨主道,“只是……我们与他,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再留他下来,只怕也……”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上疏给朝廷,请朝廷将他调离乌寨。苗疆广阔,不会再有事了。”
“那就有劳祝大人了。”乌寨主起身,向祝青臣行了一个揖礼。
他越发弯下腰,诚挚道:“祝大人这几日,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若非祝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这儿子还要流半缸血,还要一头扎在顾燕庭身上。”
“多谢祝大人,祝大人在苗疆,有任何所需,一定开口,我乌寨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青臣连忙把他扶起来:“寨主言重了,我与阿岚也算有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乌寨主直起身来,招手喊了乌岚上前:“阿岚,快来,多谢祝大人出手相助。”
乌岚也向祝青臣行了个大礼:“谢谢祝大人。”
“正好,朝廷过几日就把顾燕庭给调走了。既然如此,不如请祝大人留在我们寨子里,做阿岚的老师……”
乌寨主话还没说完,忽然,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李钺披着山寨大王的兽皮衣裳,拢着手,端坐在座椅上。
他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咳——咳咳咳咳——”
我还在这儿呢!
你当着我的面,想把我的祝卿卿挖走!
“差点给忘了。”乌寨主一拍脑袋,“祝大人是虎寨的压寨夫人,忘了忘了,寨主别介意啊,成亲贺礼,我们乌寨一定送得多多的!”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走上前,拉着李钺的手,把他从位置上拉了起来。
祝青臣故意拍拍他的背:“走吧,回去熬止咳的草药,给你喝点。”
李钺很是配合,虚弱地搂着祝青臣的腰:“咳咳……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咳……”
两个人先走了。
大堂里,乌寨主又问:“儿啊,你真不喜欢顾燕庭了?你是怎么想通的啊?”
乌岚远远地看着,身强体壮的虎寨大王,他分明比祝大人还高一个头,结果就跟牛皮糖一样,牢牢地黏在祝大人身上,甩都甩不脱。
祝大人也没想着甩脱他,两个人就黏黏糊糊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乌岚收回目光,正色道:“阿爹,我先前不明白,我以为顾燕庭只是太含蓄、太拧巴,所以才对我时好时坏的,只要我坚持喜欢他,他就会改变的。”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顾燕庭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我满头是血地躺在他面前,他都不会伸出手拉我一把。我现在……不想改变他了。”
被乌岚和乌寨主拒绝之后,顾燕庭气急败坏,一连几日都没再开课。
他都已经纡尊降贵,承认他喜欢乌岚,也向乌岚求亲了。
乌岚还想怎么样?
气得摔了两个砚台,顾燕庭才冷静下来。
乌岚这么喜欢他,肯定只是一时赌气而已。
要不了几日,他又会重新追上来。
到那时候,乌岚再想讨好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顾燕庭这样想着,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乌岚还是没来找他。
不仅乌岚没来找他,寨子里原先上他课的那些少年,也都没来找他。
他们不仅没来,还结伴出去打猎了!
顾燕庭气得又摔了东西。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是苗疆百来个寨子相聚的好节日!
乌岚额头上的伤好些了,但还是缠着细布。
他骑在自己的小马驹上,穿着窄袖骑装,戴着保护伤口的帽子,背着弓箭,和朋友们一起,和其他寨子的同龄人一起,前往山林狩猎!
马匹踏过山林,扬起落叶与尘土。
呼啦啦的,一群人跟风似的,刮过林子。
“祝大人,我们给你打野猪和野兔回来!”
“这边!这边有动静!”
“小声点!惊到猎物了!”
“你说话比谁都大声!”
李钺和祝青臣当然也去了。
打猎是小辈们的事情,他们两个就骑着马,在林子里随便逛逛。
苗疆多山,山路崎岖,两个人同乘一骑,走走停停。
李钺双手拽着缰绳,怀里抱着祝青臣,祝青臣怀里抱着刚摘的野花。
祝青臣编了个小花环,又握着李钺的手,给他戴上。
李钺低下头,皱起眉头:“祝卿卿,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吗?”
“好看!”祝青臣拿起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环,也给自己戴上,展示给李钺看。
他正色道:“这是我跟苗疆其他人学的,他们说了,这叫‘永结同心花环’,夫夫戴上这个,就能永结同心,而且不能弄掉,否则很不吉利的。”
祝青臣明显是在胡说八道,但李钺很配合。
“是吗?”李钺摸摸祝青臣的花环,再摸摸自己的,“祝卿卿,我感觉我的要掉了,收紧一点,别弄丢了。”
“嗯。”祝青臣点点头,看见前面的山坡上开满了野花,抬手一指,“走,我再给你做两个。”
李钺轻轻抽动缰绳:“祝卿卿,多做几个,做三十个,我每个月换着戴。”
祝青臣震惊:“三十个?!”
“那做十五个好了。”
“十五个?!”
十五个也很多!
祝青臣试图解释:“李钺,其实那个永结同心是我胡说的……”
李钺一本正经:“祝卿卿,我也知道苗疆有这个说法,你说的是真的。”
祝青臣问:“你确定?”
李钺颔首:“确定。”
“那我给你做一堆花环,你必须每个都戴。”
“一定。”
“好。”
在李钺的监督下,祝青臣摘了满满一怀野花,回到营地。
清晨跑去打猎的少年们,已经把猎物带回来了。
营地里点起篝火,少年们熟练地处理猎物,用树枝把猎物串好,架在火堆上,慢慢地烤着。
他们风风火火地忙碌着,而营地的一角——
虎寨大王乖乖靠在树干上,一脸生无可恋。
中原来的祝大人,正往他的头上身上戴花。
虎寨大王几乎要被花海淹没——
猛虎戴花。
“李钺,为了我们的永结同心,你要多戴点。”
“戴,随便戴,把我埋了都行。”
李钺点头,祝青臣连忙捧住他的脸:“别乱动,都快被你晃掉了。”
“噢。”李钺应了一声,乖乖坐好。
下一刻,“嗡嗡嗡”的声音传来。
“嗷!蜜蜂!”
祝青臣拉着李钺就跑,野花散落满天。
日头渐渐起来了。
祝青臣和李钺坐在树荫里。
李钺伸出自己的手,祝青臣抱着一罐药膏,抹在他肿起来的手背上。
打了一上午的猎,没有人受伤,除了李钺。
“谁让你非要去抢那个花环,现在好了,被蜜蜂叮了吧?”
“那不是普通的花环,是永结同心花环。”
李钺委屈巴巴。
祝青臣瘪了瘪嘴,只能给他多抹点药膏。
李钺又道:“祝卿卿,我现在用不了右手了,吃饭怎么办?”
祝青臣低着头,吹吹他的手背:“用左手。”
“左手使不上力气。”
“那就用脚。”
李钺更委屈了。
祝青臣最后道:“我喂你,可以了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还差不多,李钺又满意了。
两个系统也在野花丛中飞来飞去,假装自己是红蓝蜜蜂。
蓝色系统说:“这里是心声文,你猜猜你的宿主现在的心声是什么。”
红色系统毫不犹豫:“——没被白叮,感恩蜜蜂。”
肯定是这个。
虽然这篇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甜文,但小夫夫就是有这个实力,把所有世界都变成度假世界!
“这个度假世界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他们,要不我们也给他俩开个心声权限玩玩?”
“等渣攻处理完了再说吧。”
“好。”
这时,祝青臣问:“烤鸡好了,你想吃烤鸡吗?”
李钺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想。”
“那我去拿。”祝青臣挤到篝火旁边,拿了点吃的回来,“李那个,吃个鸡翅,手好得快。”
李钺张开嘴,祝青臣直接把鸡翅塞进他嘴里。
小夫夫在树荫底下待了一会儿,慢慢地到了正午,出去打猎的人也都饿了,陆续回来了。
林子里,忽然传出争吵声。
“再说一百遍,也是这样!顾大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也不想跟你成亲了!请你离我远点!”
好像是乌岚的声音。
祝青臣站起身,循声望去。
下一刻,乌岚就骑着马,从林子里出来了。
顾燕庭大概是怕丢脸,也就没有跟出来,而是躲在了林子里,准备等一会儿再出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他。
乌岚翻身下马,把马背上满满当当的猎物拿下来,提到祝青臣和李钺面前。
“祝大人、寨主,我打了好多猎物,你们先挑!”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我先烤了,你们想吃什么就吃。”
祝青臣笑了笑,叮嘱道:“你不用理会他,有什么事情,喊你爹,或者喊我们都行。”
“好。”乌岚用力点头,转过头,和朋友们一起处理猎物。
朋友们也不确定地问:“阿岚,你真的……”
“不喜欢!”乌岚大声宣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正巧这时,顾燕庭从林子里走出来。
听见这句话,他脸色一白,强装镇定,走过他们身边。
乌岚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听见了顾燕庭的心声——
“我不信,我不信,阿岚一定是在跟我赌气,阿岚不可能不喜欢我的。”
越是听见顾燕庭的心声,他就越是觉得恶心。
刚才顾燕庭还把他堵在林子里,缠了他一路,不论他怎么澄清,怎么解释,顾燕庭都一口咬定,他是在赌气。
——“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闹脾气也要有限度,阿岚,我不可能一直容忍你。”
谁要他容忍了?
乌岚抬起手,假装擦汗,用衣袖擦去还没掉下来的泪水。
他真的真的,再也不要喜欢顾燕庭了。
“来了来了!”
朋友们连忙把一个木盘子端过来,乌岚把烤兔子放在上面,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兔子的两条前腿割下来。
“剩下的给你们吃。”
“好……”
朋友们应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把两条外焦里嫩的兔前腿放进空盘子里,端起来,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忐忑不安。
那是顾燕庭所在营帐的方向,阿岚该不会又……
而此时,端坐在营帐中的顾燕庭,也是这样想的。
——“我就知道,阿岚不会一直和我闹脾气的,这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下一秒——
乌岚脚步一转,朝着祝青臣和李钺的方向走去。
“祝大人、大王,我特意给你们烤了兔腿,我的手艺可是我爹亲自教的,可好吃了。”
不远处的朋友们看见了,马上转忧为喜,竖起大拇指。
阿岚,好样的!就这样干!
祝青臣和李钺相视一笑,也道了谢:“谢谢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好。”乌岚在他们身边坐下,把盘子放在面前,又拿出匕首,把兔腿肉拆成小块小块的。
他十分贴心,怕祝青臣不习惯,甚至给他准备了筷子。
“谢谢阿岚。”祝青臣接过筷子,夹起一小块兔腿肉,塞进嘴里。
祝青臣眼睛一亮,很是捧场:“好吃!外面的皮又焦又脆,里面的肉还有汁水,也没有野兔的腥味,好吃!”
乌岚脸上也有了笑意:“祝大人喜欢吃就多吃点,等会儿我再去煮一点草根凉茶。”
祝青臣笑着点点头:“好啊。”
李钺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于是祝青臣会意,又夹起一块兔肉,送到他嘴边。
李钺也尝了一口,不吝夸奖:“是好吃。”
“那就好。”乌岚直接把盘子送到他们面前,“多吃点。”
不知怎的,他眨巴眨巴眼睛,竟没由来红了眼眶,要落下泪来。
他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夸奖了。
从前他烤兔子给顾燕庭吃,顾燕庭只会说他灰头土脸的,不成体统,烤出来的兔子也难吃,暴殄天物。
他煮草根茶给顾燕庭喝,顾燕庭只会说他整天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茶水一股土腥味。
虽然朋友们都说好吃好喝,可他总觉得,朋友们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
现在好了,祝大人和虎寨大王都说他烤的兔子好吃,那就肯定是好吃!
顾燕庭就是个没有品味、嘴巴又坏的小人!
乌岚低下头,怕被旁人发现自己哭了,又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祝青臣看见了,笑着道:“怎么了?祝大人和大王把你烤的兔子全吃了,你还一口没吃着,不高兴了?”
乌岚连忙抬起头,反驳道:“才不是。”
“喏,给你留了,你也吃点,吃饱了,再去烤两只,顺便教教我和大王怎么烤。”
“好!”
乌岚有了精神,拿起兔子的腿骨棒就开始啃。
两条前腿,很快就被他们吃完了。
乌岚端着空盘子,站起身,昂首挺胸地带着祝大人和虎寨大王,来到火堆边。
“闪开闪开,通通闪开,‘烤兔王子’驾到!”
朋友们故意朝四周张望:“哪儿呢?王子在哪儿呢?”
乌岚挤开朋友们:“就是我!”
他从猎物堆里,揪出一只兔子,从拔毛剥皮开始教起。
“处理猎物的步骤都一样,要先把猎物的血放干,不然血凝固了,吃起来就会有腥味,然后再用热水烫一下猎物,这样更好处理,但是不能用滚开的水……”
乌岚在教学,祝青臣和李钺就坐在旁边,认真地看着。
朋友们也十分捧场。
“原来如此!”
“‘烤兔王子’很厉害哦。”
朋友们的吹捧声,直接将乌岚捧上了天,也直接淹没了顾燕庭的心声。
营帐遮蔽日光,顾燕庭独自坐在营帐中,整个人的脸色阴沉沉的。
他在心中疑惑、不解、质问,到最后恼羞成怒。
不过,不论他在心里说什么,乌岚都懒得管了。
只要朋友们夸奖他的声音足够大,他就听不见顾燕庭贬低他的声音!
不过,过度吹捧的结果就是——
祝青臣和李钺,两个人,四只手,一手拿着一条兔腿,面对着几乎堆成小山的烤兔子,表情呆滞,陷入沉思。
另一边,乌岚还在忙活。
“上一只烤得有点不好,我再烤一只更好的给祝大人吃。”
“阿岚……”祝青臣弱弱地喊了一声。
“嗯?”乌岚回过头,“祝大人尽管吃,不用担心我,下一只马上就烤好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祝青臣掩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嗝。
太多了!他们吃不下了!
其他人都去打猎了,只有他们两个,被乌岚留了下来。
但祝青臣又不好意思打击学生的积极性,只能捏着鼻子,再啃了一口兔腿。
“算了,你继续烤吧。”
“好!”乌岚干劲十足!
李钺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祝青臣也看着他,小声问:“你看我干嘛?”
李钺和他咬耳朵:“你还让他烤?方圆五百里的兔子都快被他烤灭绝了,以后苗疆没兔子吃,我们俩就是千古罪人!”
“那不烤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自信。”祝青臣顿了顿,“等一下我来说。”
“嗯。”
等他烤完这只,祝青臣忙不迭按住他伸手去拿下一只的手。
“好了好了。”祝青臣道,“阿岚,烤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乌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不累啊,一点都不累。”
“这样啊。”祝青臣顿了顿,“但老师觉得,兔子可能有点累了。”
乌岚震惊:“啊?”
祝青臣放下手里的兔腿,捂住自己和李钺的脸颊:“我和大王也有点累了,嚼得腮帮子有点累。”
“那……”
“你把烤好的兔子给其他人都分分吧,给你爹也送点,让大家都尝尝你的手艺。”
“那好吧。”乌岚端起小山一样的烤兔子,跑着去找其他人。
祝青臣和李钺看见他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祝青臣倒在李钺身上:“还好还好,没烤太多。”
李钺碰了碰他的胳膊:“祝卿卿,你看。”
祝青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回头看去。
乌岚这个小傻孩子,一手提着两只兔子,穿梭在营帐之中。
不远处的营帐里,顾燕庭坐在里面,他似乎以为乌岚回来找他,抬起手,整了整衣领。
可是乌岚就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直接绕过他,去找其他寨子的人。
祝青臣一开始觉得可笑,但是在看见顾燕庭阴冷的表情的时候,又不免有些担忧。
他已经给朝廷写了奏疏,简单讲述了这边的事情,建议朝廷下达调令,将顾燕庭给调走。
只是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个把月的时间。
万一在这期间,顾燕庭狗急跳墙,可怎么好?
祝青臣撑着头,想着事情。
没多久,乌岚便送完了兔子,跑回来了。
祝青臣抬起头,喊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阿岚,来。”
玩闹了一整个白日,入夜时分,整个乌寨更加热闹。
乌寨中人在寨中点起灯笼与火把,火光连成片,盘在山间,宛如一条火龙。
空地上,架起足足有小二层楼高的篝火。
山林之中,歌声嘹亮。
白日打猎时,有谁看见了喜欢的人,便借着这个机会,用山歌表白。
或是朋友们相互打闹,开开玩笑。
乌岚的朋友们就合起伙来,给乌岚唱了一首示爱的山歌。
他们把乌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惹得乌岚简直想钻进林子里躲起来。
但是祝青臣拉住了他:“阿岚,朋友们跟你唱歌呢,你也唱一首给他们。”
“我……”乌岚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紧,唱一首吧。老师还没听过你唱歌呢,你的嗓子唱起歌来,肯定好听。不用害怕,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乌岚犹豫片刻,挣脱了祝青臣的手,像只灵活的小猴子,直接钻进了山林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才传出乌岚嘹亮的歌声。
自从上次,他向顾燕庭唱歌,被顾燕庭当众下了面子,他都好久没开嗓了。
每次想要唱歌,他都会想起顾燕庭的话。
但是现在……
他才不管顾燕庭呢!
祝大人都说他唱歌好听了,他就要唱!
祝青臣捧着脸,一下一下地歪着脑袋,打着拍子,听学生唱歌。
乌寨主也端着两个酒碗,来到他们身边:“多亏了祝大人和大王劝解,我也好久没听见这孩子唱歌了,多谢多谢。”
“您太客气了。”
祝青臣接过酒碗,只喝了一口,就递给李钺。
李钺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然后把酒碗重重地往祝青臣手里一放,站起身来。
祝青臣顿觉不妙,抱着酒碗,抬起头看他。
李钺从祝青臣的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豪气冲天地拍着胸口,道:“祝卿卿,你在这里等着,我也去给你唱首歌!”
李钺唱歌!
祝青臣瞬间睁大了眼睛,把酒碗丢给乌寨主,试图阻止他。
他抱着李钺的手臂:“李钺,你别去!不许去!我不想听你唱歌!”
李钺不顾阻拦,勇往直前:“祝卿卿,别人有的,你也一定要有!你放心,我已经找寨子里其他人指点过了,我现在唱歌可好听了!”
“不许!你敢唱歌,我们就别睡一张床了!”
“不行,歌要唱,床也要睡。”
李钺直接把祝青臣抱起来,放回座位上。
“祝卿卿,等我唱歌。”
“那你能不能走远点?”
“不能,我怕你听不清。”
李钺振臂一呼,虎寨中人迅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簇拥着李钺,走到林子里。
“都安静!”
“我们寨主要给祝大人唱歌了!”
“快祝我们寨主和祝大人百年好合!快!”
跟土匪恶霸似的。
祝青臣捂着脸,试图找个地方躲起来。
整片林子都安静下来。
李钺的山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一曲终了,只有虎寨众人的声音——
“好!大王唱得好!大王唱得好!”
“这可是我们大王亲自写的词!喝彩!快!”
“祝大人快来!这是我们大王唱给你的!”
祝青臣不是很想过去,但还是被虎寨那群人给拉过去了。
祝青臣和李钺站在一起,李钺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接受铺天盖地的祝福。
“好!郎才郎貌!天生一对!”
山寨众人笑闹着,一直到了夜半时分,还没散去。
篝火仍在燃烧,山间依旧传来嘹亮的歌声。
祝青臣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便披着虎寨大王的兽皮衣裳,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一会儿。
李钺搂着他的肩膀,又拢起手,在他耳边唱自己编词的山歌:“祝卿卿,你是一只小傻蛋……”
祝青臣连眼睛都没睁开,抬起手,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下:“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