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李钺举起右手,“绝对不吸祝卿卿的阳气。”
“也不能偷吃,一口都不行。”
“也不偷吃,一口都不。”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想了想,从披风里把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李钺目光坚定,不为所动,看着他的胳膊,好像看着一支白萝卜。
不吸,坚决不吸!
祝青臣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不动如山,才放心地收回手。
李钺忽然问:“祝卿卿,你那个系统是不是经常偷偷给你买奶茶喝?”
“才没有,我都三天没喝奶茶了。”
“那就是蜜饯点心吃多了,祝卿卿,你被腌入味了,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咬你。”
“没有吧?哪里有?”祝青臣闻了闻自己的手,再嗅嗅自己的衣裳,“胡说,根本就没有味道。”
等一下!
祝青臣忽然明白了什么。
“什么我被腌入味了?你闻到的那个就是我阳气的味道!书里都是这样写的,人的阳气闻起来香香的,对鬼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嗷——”
祝青臣尖叫一声,拽着披风,把自己牢牢裹住:“李钺,你给我走开走开!这个世界的我们不合适……”
李钺抬了抬手。
下一秒,他裹在身上的披风化作一阵黑雾,直接散去。
祝青臣更震惊了,睁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扭头想跑。
结果连石榻都还没下,他就被李钺拦腰抱住,抓了回来。
“李钺,不可以!”祝青臣奋力挣扎,蹬着双脚,“我不好吃,别吃我!”
李钺身上冷冰冰的,如同数九寒冬,冰天雪地。
他没呼吸、没心跳,身上鬼气萦绕,几乎要化为黑色的烟雾实质。
偏偏这时候,李钺还刻意凑到祝青臣身边,用冷冷的脸颊贴着他因为害怕、而变得热烘烘的脸蛋。
“冷!”祝青臣被他冰得一激灵,身上的白毛都炸起来了。
李钺故意压低声音,阴恻恻道:“祝卿卿,你就给我吸一口,就一口。”
祝青臣惊慌失措:“不可以,你刚刚发过誓的。你是不是失控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鬼的时候,就特别爱嘬我,现在好了,你更爱了!”
李钺把他按在石榻上,猛地凑上前。
阴风扬起鬼王湿冷的长发,他朝祝青臣露出尖利的牙齿,还有一个阴惨惨的笑容。
“嗷!”
祝青臣像上岸的鱼一样,从石榻上弹起来,同时抬起手,狠狠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
天色昏黑,洞府石壁上,一点烛光摇曳。
大名鼎鼎的鬼王,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符咒,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里,在地上画圈圈,怨气比鬼界所有鬼加起来还重。
祝青臣也蹲在他旁边,温声哄他:“对不起,李钺,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别生气了。”
李钺不为所动,甚至还多画了几个圈圈。
祝青臣又道:“那也不能全怪我嘛,是你自己非要吓唬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鬼了,小时候和你一起看志怪话本,我都不敢一个人睡。”
李钺哀怨道:“小的时候看志怪话本,你钻进我怀里,抱着我睡,谁知道你现在直接给我两巴掌?”
李钺想象的——
祝卿卿最怕鬼了,被吓唬一下,一边“嗷嗷”,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
实际上——
祝青臣“嗷嗷”给他两下,还给他贴上了符咒镇压,毫不留情。
祝青臣理直气壮:“那你现在就是鬼,我被鬼吓到,难道还扑进鬼的怀里吗?你得学会特殊情况,特殊分析。”
李钺捂住耳朵,祝卿卿狡辩,不听不听。
祝青臣扒开他的手,让他听自己说话。
“再说了,我刚刚都查过书了,那个符咒对你这种修为的大鬼根本就没用,我只是给你贴着玩而已。”
“再再说了,我打的只是你的额头,又没有打你的脸,你根本就没受伤,你到底在委屈什么嘛?”
“再再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祝卿卿,你还敢推卸责任?
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小坏蛋!
祝青臣连忙改了口,凑近一些:“那好吧,怪我也行。你要怎么样才会消气呢?鬼王?我给你呼呼?”
李钺不语,祝青臣想了想,狠了狠心:“那你再吓我一次好了,这次我绝对不打你,还配合你,扑进你怀里,怎么样?够意思吧?”
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吹得祝青臣背后阴森森的。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努力睁圆眼睛,准备迎接李钺的惊吓。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李钺再次凑上前,可是这回,他没有朝祝青臣露出尖利的獠牙,或是阴鸷的笑容,而是迅速凑近,两个人唇齿相接。
——不愧是鬼王,诡计多端的王,就叫做“鬼王”。
祝青臣又一次被李钺按在怀里的时候,这样想道。
翌日清晨。
祝青臣在李钺怀里醒来。
他一睁眼,对上的就是李钺结实却冰冷的胸膛。
大早上的,不宜太过刺激。
祝青臣揉揉鼻子,抱着李钺的腰,直接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感觉鼻子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
冰敷一下!
祝青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可是冰敷好像没什么用,祝青臣敷了好一会儿,还是感觉热热的,几乎要把李钺这个鬼都捂热了。
祝青臣抬起头,念了两句在宗门里现学的经文,然后定下心神,小心翼翼地从李钺怀里钻出来,翻了个身,贴在面前的石壁上。
这回鼻子是不热了,但他也睡不着了。
祝青臣小声抱怨:“最讨厌修仙世界了,住要住在冷冰冰的山洞里,吃也只能吸风饮露,最多吃点点心,鬼王也不会累,烦死了。”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石壁:“住不好,吃不好,干倒是干不少。”
身后传来李钺闷闷的笑声,祝青臣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钺淡淡道:“在祝卿卿拿我当冰袋的时候。”
“……噢。”
“祝卿卿,我喜欢修仙。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一条龙,一条拥有两根的龙。能不能跟你的系统说一声,下次还来修仙?”
“不能。”祝青臣蹙着眉,瞥了他一眼,“你现在那个跟冰柱子一样的也不赖。”
正巧这时,两个小光球背对着他们,从外面飞进来。
“臣臣/宿主,我们可以进来……”
“好像还不行,那我们再出去待一会儿,玩得开心。”
祝青臣“噌”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诶,不是,你们听见什么了?站住!”
两个系统没有停下,更没有回答。
临走时,祝青臣还听见它们讨论。
“他们之前不是纯爱小情侣吗?ABO世界双双进入发.情期,都只抱在一起纯睡觉的那种,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俩都成亲三年了,应该的,老夫老夫就是这样,打开了一些奇怪的开关,疯狂馋对方身子。”
“特别是你的宿主,他变得好狂野,我都不认识他了。”
“胡说,我的臣臣是天底下最单纯的臣臣,都怪你的宿主把他带坏了。”
被带坏的祝青臣愤愤地捶了一下石榻,一把拽过李钺的披风,倒回床铺上,把自己裹起来。
李钺在外面试图掀开披风:“祝卿卿?”
“走开走开!”祝青臣死死压住披风,蹬他一脚,“丢死人了!都怪你,说什么两根,结果它们两个没听见你的话,光听见我的了!”
“我错了。”李钺熟练认错,“你想喝茶还是吃点心,还是咬我一口?”
祝青臣想了想:“吃绿豆糕。”
“好。”李钺从案上拿起绿豆糕,又拍了拍祝青臣,“祝卿卿仙尊,绿豆糕到了,请开门。”
“不开。”
“大名鼎鼎的祝卿卿仙尊,请开门。”
“不开。”
“大名鼎鼎、法力无边、收服鬼王做夫君的祝卿卿仙尊,请开门。”
“来了。”
祝青臣顶着披风,抬起头来,刚咬了一口绿豆糕,就听见山下有人喊。
“师祖,弟子有要事求见师祖!”
祝青臣回过头,这回是真的有人敲门!
祝青臣一口吃掉李钺手里的绿豆糕,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披上外裳,准备下山。
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叮嘱李钺:“你就待在这里,不准出门,免得吓到我的徒子徒孙们。”
李钺不太情愿,难道他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祝青臣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因为这个。你可是鬼王,贸然出现会把他们吓死的。”
最后,在祝青臣的目光威胁下,李钺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不会出去的。祝卿卿洞府藏鬼,我就是那个鬼。”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祝青臣放下心,踢踏着鞋子,走出洞府。
待他走出洞府,身上的衣裳便自行整理清楚,鞋子也穿好了。
祝青臣最后扯了扯衣领,遮住李钺在他脖子上啃出来的红印,又变成宗门里那个不苟言笑、地位超然的师祖。
“统统,走。”
“好嘞,来啦!”
祝青臣飞身下山,蓝色小光球跟在他身边。
李钺就留在洞府里,熟练地整理房间,把被子叠了,床铺整理好,然后给祝青臣补衣服——
昨天晚上不小心扯坏了,还是正红色的那件,还不止一件,祝卿卿气得挠了他好几道。
趁现在赶紧补好,等祝卿卿回来,就可以趁机邀功了。
反派系统幽幽道:“宿主,你是我见过最恋爱脑的大反派,没有之一。对面宿主都去做任务了,你的任务呢?”
李钺淡淡道:“你忘了?这次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那几个渣攻打上门来的时候,不把祝卿卿徒弟的投胎去向告诉他们,这个任务肯定做不了了,祝卿卿不会让他的徒弟死的。”
李钺皱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祝卿卿的徒弟不小心死了,祝卿卿肯定会在床上打滚,跟我耍赖皮,让我把他复活。”
他下了结论:“这个任务本来就做不了。”
反派系统道:“那你就不能自主发挥一下,给自己加点戏吗?你上个世界不是挺会加戏的吗?”
“上次是因为祝卿卿不在,我有点不习惯,所以要装疯。现在祝卿卿就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装疯?”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装疯,你是‘借疯抒情’对吧?”
“任务随时都可以完成,给祝卿卿补衣服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李钺穿针引线,“‘爱老婆,疼老婆,和老婆一起完成任务’,才是一个反派真正的归宿,等你成亲以后就懂了。”
他熟练地打了个结,然后咬断丝线:“对,我忘了,你是系统,没办法成亲,好可怜,难怪你会说出这种蠢话。”
“滚啊!”反派系统生气。
“这里是祝卿卿的洞府,祝卿卿是我的老婆,该滚的应该是你。”
“……滚就滚!”
祝青臣飞身下山。
几个内门弟子就在山下等候,见他来了,连忙抱拳行礼,唤了一声:“师祖!”
“不必多礼。”祝青臣脚步轻点,停在他们面前,“有何要事?”
“我等奉沈师叔之命,暗中监察明书、明礼与明达三人。”
“情况如何?”
“不出沈师叔所料,三人下山不久,魔界收到消息,便派人来了。”
“他三人作何反应?”
“只是稍作交谈,便跟着去了。”
祝青臣没忍住,笑了一声。
见利忘义之辈,贼心不死。
祝青臣原本以为,他们顶多把青阳宗和沈照夜的事情透露给魔界,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跟着走了。
沈照夜有心留他们一命,只是废去修为,并没有要了性命。
他们下山之后,随便在青阳宗山脚下找个活计,种地打猎,做个寻常百姓,总能活下去。
偏偏他们去了魔界。
金丹碎裂,无法修行,他们对魔界的价值就只有他们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如今他们是魔界的座上宾,可等他们把事情都吐得差不多了,魔界还会养着他们吗?
恐怕未必。
况且,他们大可以把宗门内的部署、其他宗门的守备情况告诉魔界,难道他们就不会及时更改吗?
那三个渣攻,和魔界的渣攻,简直蠢到一块儿去了。
几个内门弟子又道:“如今沈师叔闭关,我等拿不定主意,只好冒昧前来,禀报师祖。”
“不要紧,你们做得很好。”祝青臣沉吟道,“他们既入魔界,你们也不便跟去了。传令下去,宗门上下戒备,以防突袭。另外,再传信给其他相熟的宗门,让他们也做好防备。”
“是。”
几个弟子领命告退,正要离开,祝青臣喊住了他们。
“等等。”祝青臣从乾坤袋里掏出上品法器,递给他们,“一人一个,你们这几日也辛苦了。对了,再给你们一人一瓶明目的丹药,整日整日的盯着那三个人,应该挺伤眼睛的。”
弟子们眼睛一亮,双手接过法器与丹药:“多谢师祖!”
祝青臣笑了笑:“去吧,好好修行,准备迎战。”
“是。”弟子们抱拳行礼,齐声应道,“弟子告退。”
弟子们走后,祝青臣抬头看了眼天色。
将将日出,时辰还早。
反正都出来了,干脆去宗门里外转一圈,看看部署。
祝青臣打定主意,用传音符给李钺传了消息,随后朝外走去。
青阳宗也算是修真界的名门大宗,群山辽阔,护佑一方百姓。
祝青臣前日就安排好了,巡山弟子原本的巡山路线和时辰都改了,瞭望台新增了弟子看守,就连原本在外游历的弟子长老,都被他喊回来了。
大战在即,有备无患。
祝青臣在各处转了一圈,确认一切稳妥,又叮嘱弟子们多加小心,才转身回洞府。
日头渐渐起来了。
祝青臣一回到洞府门前,就看见李钺坐在石榻上,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衣裳。
“哇!”祝青臣惊叹一声,小跑上前,“这是谁家的鬼王,竟然在给我补衣裳?原来是我家的!”
李钺抬起头,仿佛刚刚才发现祝青臣回来了:“祝卿卿,你回来了?”
反派系统躲在旁边,小声嘀咕:“得了吧,就补三件衣裳,最后一件拆了补,补了拆,半天都没补好。他光研究摆动作了,就等着你回来一眼看见。”
李钺面不改色,一边笑着和祝青臣说话,一边朝红色的小光球抬起手。
一阵阴风吹过,将小光球吹到他的手里。
李钺抓住反派系统,把它塞到石头缝里。
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系统。
反派系统挤在缝里:“对面宿主,你看他啊!”
祝青臣攀住李钺的肩膀,坐在他的腿上,理直气壮:“不管他摆了什么动作,本尊只要他对本尊用心就好。”
“没错,祝卿卿,我很用心。”李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把反派系统往石头缝里再按了按。
进去吧你!
反派系统费力从缝隙的另一边挤出来,和祝青臣的系统一起飞出去。
“受不了了,我要换宿主!”
“我可不跟你换,我的臣臣就是最好的。”
“我也不想跟你换,你的臣臣也是‘恋爱脑’。”
“‘恋爱脑’怎么了?‘恋爱脑’就是最好的!”
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
李钺正色道:“祝卿卿,我觉得它们在胡说,我一点都不‘恋爱脑’,这只是为人夫君最基本的准则。”
祝青臣认真点头:“就是,继续保持,给‘火葬场’世界的渣攻做出榜样,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李钺语气坚定:“好!”
祝青臣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我在宗门里摘的灵果,给你吃。吃了果子,可就不许吃我了。”
李钺正色道:“那我不吃果子。”
“不行,吃!”祝青臣把果子塞进他嘴里,又从怀里拿出一本剑谱,“吃完了教我练剑。”
李钺接过剑谱,随便翻了两页。
之前催着祝卿卿锻炼,他都不肯动弹一下,今日怎么忽然想练剑了?
祝青臣看出他的疑惑,朝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我作为镇派师祖,总不能太……那个……你说是吧?”
原来如此。
李钺失笑。
祝青臣故意道:“李钺,这是我从宗门藏书阁里拿的剑谱,和我们那里的剑谱可能不太一样,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去找其他……”
必须会!
李钺直接把他抱起来,“走,练剑。”
洞府后边有一大片竹林,东风静静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放在青石上的剑谱被翻过两页。
从朝阳初升,到月近中天,一红一蓝两个系统蹲在竹枝上,假装自己是灯笼,给他们照明。
祝青臣手握长剑,李钺又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慢慢教他。
系统道:“臣臣,要不你再去藏书阁找找,说不定有双修的书?”
李钺问:“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那当然,你们两个这样练剑也太慢了,不如直接双修。”
李钺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祝青臣打了一下。
“不行,我身体不好,我会被吸干的。”
系统道:“你也可以反过来吸他嘛。鬼王修为深厚,可是上好的滋补良品。”
“是吗?”祝青臣惊喜回头,“还可以这样?”
“你刚刚可不是这个表情。”
“我这就去找找。”祝青臣收起长剑,扭头便走。
白天练剑,晚上双修,小夫夫的修为突飞猛进。
这天深夜,祝青臣和李钺刚刚修行完毕。
祝青臣被李钺从灵泉里扛起来,用披风裹好,放在石榻上。
忽然,洞府外传来一声铜钟巨响,响彻群山。
紧跟着又是两声。
祝青臣立即清醒过来,回头看去。
这是宗门里的紧急调令,三声钟响,外敌入侵。
祝青臣迅速起身,披上衣裳,召来长剑,飞出洞府。
李钺跟在他身后,一阵阴风吹过,漆黑的衣袍上下翻飞。
夜空之中,祝青臣一身白衣,御剑而行,李钺则变成一条通体漆黑的苍龙,伴随左右。
素白衣摆与漆黑龙尾交缠,在风中猎猎作响。
因此,祝青臣飞身入殿,在最高处停下,回身望去。
墨色的苍龙盘在他身上,尾巴缠着他的衣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之间,吹起龙须,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祝青臣不动声色地推开苍龙的脑袋,在主位上落座。
他稍稍抬高音量,正色问:“守山弟子何在?”
宗门遇袭,长老弟子俱在,殿中灯火通明。
听见祝青臣开口询问,两个弟子连忙出列行礼。
“回师祖,千余魔修扮作寻常百姓,自后山突袭,所幸巡山弟子及时发现,众弟子合力将他们阻截于山门外,大部分魔修已被击溃,仍有小部分窜逃在外,弟子们正在搜查。”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又问,“魔修自后山突袭,当中必定有人对宗门部署了如指掌,可抓到了领头之人?”
“回师祖,当时场面混乱,弟子们修为浅薄,并不曾抓住领头人,待师兄弟们将俘虏带回来,细细审问,说不定会有线索。”
两个弟子俯身行礼,面色惭愧。
虽然他们没抓到,但祝青臣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那三个人没了金丹,再无法术傍身,估计只会躲在幕后,不会亲自上阵。
就算上阵,也不一定能抓住。
“不要紧。”祝青臣温声道,“能够将他们阻截在山门之外,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待事了之后,再论功行赏。”
两个弟子面上一喜,连忙应道:“是,多谢师祖!”
两人话音刚落,却忽然感觉有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下一秒,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黑影从殿门外被甩进来,擦过他们身边,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魔修,被捆仙索牢牢锁住手脚,穿着乌色的衣裳,披散着头发,伏在地上,看不清脸。
又下一秒,沈照夜收剑进殿,俯身行礼。
“回师尊,领头之人已经抓到。”
是他抓的。
趴在地上的魔修奋力挣扎,口中不住喊着“师尊”,声音听着很是熟悉。
沈照夜一掌拍去,掌风扬起魔修披散的头发,露出他的脸。
尖利的獠牙,凶狠的面容,还有专属于豺狼的绿色眼睛。
不是沈照夜从前的二徒弟明礼,还能是谁?
而此时,明礼仍不死心,一双眼睛像盯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沈照夜,口中喃喃喊着:“师尊……师尊……”
沈照夜不理会他,只是俯身作揖,向师尊以及各位长老解释道:“我在闭关之中,听闻宗门遇袭,便匆忙出关,奔赴后山,抓住了他。”
“他原本是宗门弟子,对宗门地形与守备了如指掌。想来,若没有他出谋划策,魔修也想不到从后门突袭。”
“所幸师尊前些日子便叮嘱过,让我与诸位长老更换了巡逻的时辰与路线,也让门中弟子加强守备,这才没有让他得逞。”
沈照夜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
“另外,此人原先是我的徒弟,因谋害尊长,被我赶下山去。”
“我原本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想他与魔修为伍,勾搭成奸。”
沈照夜愈发低了头,语气却十分坚定:“是我识人不清,又一时心软,才有了今日之事,还请师尊责罚。”
有错便认,主动领罚。
沈照夜从来坦坦荡荡。
不等祝青臣开口,便有弟子帮他求情。
“师祖明鉴,沈师叔早在一个月前便将此人逐出师门,今次之事,实在与沈师叔无关。”
“魔界早就对人界虎视眈眈,纵使没有今日之事,也一定会伺机偷袭。所幸今次,宗门上下准备周全,反倒因祸得福。”
“纵使沈师叔识人不清,但师叔也已将罪魁祸首捉拿归案,将功补过,也可一笔勾销。”
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满殿都是为沈照夜求情的弟子,内门外门都有。
只是都不知姓名。
可见在渣攻之外,这些无名无姓的路人弟子中,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的。
修真界的根还是好的。
祝青臣欣慰地笑了笑:“本尊还未开口说要罚,你们都慌什么?”
众弟子都松了口气。
只听祝青臣又沉吟道:“不过,既然照夜坚持要罚……”
众弟子又都提起一颗心来,紧张地看着他。
沈照夜倒是沉得住气,越发低下头,正色道:“徒弟甘愿领罚。”
祝青臣淡淡道:“那就罚你亲手了结明礼,将他的尸体丢回魔修阵营,以示威慑。”
沈照夜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祝青臣继续道:“魔界此来,必定又要开战。明礼已经投靠魔界,剩下那两个自然也不例外,来日开战,便再罚你亲手斩下那两个叛徒的头颅,以谢苍生。”
这三人曾是他的徒弟,由他亲自动手了结,最为合适。
沈照夜终于反应过来,神色严肃,领命道:“是!”
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明礼。
豺狼化身的妖兽,蓬头垢面,脸上身上都带着血,尖利的爪子上,甚至还黏连着鲜红的皮肉。
虽说宗门内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有弟子受伤,被他抓了几道。
方才众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趴着,自然也听见了祝青臣对他的处置。
沈照夜伸手,召来长剑。
剑光凛冽,照在明礼的脸上,教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挣扎着往后退去。
他表情惊恐,连声道:“师尊、师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徒弟,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下一秒,寒光闪过,剑尖没入他的心口。
明礼惨叫一声,陡然变了神色。
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口中叫骂不休,挣扎得也更用力了,几乎要挣脱捆仙索的束缚。
“沈照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是你掐碎了我的金丹,我没有办法,才去投靠魔界的!明明是你害我!为什么你总想杀我?为什么?!”
沈照夜执剑的手不曾颤抖,他语气平淡,不愿多说:“若你只是个寻常的农夫猎户,我绝不对你动手。里通魔界,谋害同门,这两个罪名,足够了。”
剑尖往里,刺穿他的心脏。
明礼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根本停不下来。
“就算……就算你杀了我,那又怎么样?我的两个好师兄、好师弟,已经带着其他魔修,去突袭了其他宗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得手了,就算你们早有准备,那又怎么样?”
“整个修真界都要沦陷,还差一个青阳宗吗?你杀得了我,难道还杀得尽天下魔修妖兽吗?师尊,待你我都成了鬼,在鬼界,谁胜过谁,还不一定呢!”
沈照夜皱眉。
那又怎么样?
正当此时,有弟子来报——
“师祖、各位师叔,其他宗门千里传信,多谢师祖搭救之恩。今夜魔修突袭,他们皆早有准备,已将魔修全部打退,安然无恙。”
听见这话,明礼原本还红得过分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染在沈照夜雪白的衣襟上。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沈照夜,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沈照夜不为所动,只是将剑刺得更深一些,确保他死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