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咸鱼翻身了by羽春
羽春  发于:2024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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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枫江百姓,若说鱼肉百姓,压榨百姓,他们最有话语权,他们在农庄过的什么日子,大人也可随便问。”
最后:“江家的根子在丰州县,丰州百姓都知道,江家虽有几间铺面,却是靠着一家镖局养着,走镖时带些外地货回来,有些货品多,单开了铺子,比如脂粉铺子。有些货少,就合做一家卖,也就是我家最大的铺面,杂货铺子。江家是没有自家手艺的,又何来压榨百姓务工一说?开荒吗?还是盖房子?”
开荒的地,也有一部分拿来盖棚屋了,枫江百姓正住着。
他们是务工,可他们是为了自己。他们还拿了工钱。
谢星珩注意着沈观的态度,见他情绪波动平稳,才继续道:“前阵子,手头的活都做完了,我们去请示了常知县,他让我们再给百姓找点活干,先把日子过下去,阮师爷还来做了见证——”
谢星珩说着话,目光四巡,一是安抚身边百姓,二是找人。
他先看见了人群中的李玉阳,再是看见了挤在墙角,想要跑的老李头。
台阶来了。
谢星珩话锋一转:“正如我说的那样,江家是没有手艺的,正巧今年,我岳父得来个榨油的法子,也没别的活,就找人试着榨油,大家都是生手,出油率很低,百姓们都知道,榨出来的油,都不够油料的钱,还得开工钱呢。不知这点营生,怎么就让人恨上了,给我家泼这么大一盆脏水。”
江李两家积怨已久,正赶上捐款风波的好时候,李家油坊好生红火。
他家名头本来就大,先前还在江府门口指证。
有围观的百姓立马说:“李家的,李家的刚才还说江家就是贪墨,就是鱼肉百姓!”
理由很巧,是他们出钱,百姓出力,江家得好。
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沈观面色铁青,这个台阶,他不想接。
热闹一茬接一茬。
沈观正思索,远处有几个男人骑马过来。
为首的穿着一身猩红织金曳撒,上面绣有麒麟纹样。
一看服侍,沈观就赶忙去迎。
突然来人,多生变故,谢星珩皱起眉头,往官兵中间看。
江知与正在问宋明晖:“爹爹,你的信?”
宋明晖眉头蹙着,“应该不是。”
麒麟纹样,四五品的官员才能穿。
县里的卫所,没有这个品级的人。
他俩的神色,被谢星珩尽收眼底,思绪急转,继续想破局之法。
人群中,原本站百姓前面,跟着百姓一块儿哐哐跪的徐诚,看见为首的男人,吓得腿脚发软,他不敢起来,原地爬了好一段路,扯谢星珩的裤腿。
谢星珩蹲下。
只听徐诚说:“他就是那个山匪头子,我散财的一千五百两被他拿去了!”
谢星珩:“……”
真有你的。
贼给官拜年,孝到家了。
徐诚弱弱补充:“他还看见了金腰带……”
谢星珩:“……”
散财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证明江家没有贪墨,再利用舆论压力,能把坏事圆回来。
家产正好落在了官爷手里,处境就难说了。
谢星珩侧目,看徐诚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敢奢望他跟这位官爷有交情,只问:“他为人正直吗?”
说到这个,徐诚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可他希望林庚是个正直人,这关乎着江家的安危。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撕票的习惯,应该是个不爱血腥的人。”
谢星珩望着那头,用他浅薄的辨别唇语的技能,看新来的官爷,在跟沈观说什么。
林庚过来,是让沈观见好就收的。
他对江家没什么感情,他为圣上办事,奉皇命,出来外地,可先决策,再禀报。
“今年各地灾祸多,沈大人在户部当差,理应知晓。朝野非议,矛头直指君父。如今出了个赈灾典范,别说你没从他们家搜出罪证,就是有,看在百姓未受欺压的份上,你都得把事儿圆了。
“是典范,就不可出钱出力还被人陷害。这般作为,举国上下,谁敢效仿?天灾人祸当前,全靠朝廷,又能救几个?”
沈观战兢兢听着:“那我放人?”
林庚摇头。
现在放人,朝廷的颜面何在?
“君父仁德,不会错罚有功之人。”
沈观明悟。
不放人,要查。
查几天,再还人清白。
他另找领罚的人,给“功臣”压惊,以息民怒。
沈观清清嗓子,举手作揖,对在场群众道:“此事疑点颇多,本官收到线报,跟当地情况不符,要再查两天。江家父子就回江家禁足,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定会公之于众。”
谢星珩快速跟徐诚说:“那是个正义使者。”
然后起身举手:“我也是江家人,把我一起带回去!”
徐诚想拉拉不住,在人群注视的焦点,他以头抢地,生怕被林庚看见——看见就完了,赃款的主子就在眼前,江家立马就完了。
江知与也不想要他来。
禁足,不能出门户。
他要赶考的,进来算什么?
能返程回来一趟,已圆了夫夫情分,再不可以身犯险,拿前程开玩笑。
谢星珩比他先开口:“你若说我不是江家人,那可太伤人了,两县百姓看着,本地学子都在,还有三位上官的见证,话说出来,我脸就没了。”
他说他脸没了,不是说他生气了,再跟江家、跟江知与没关系了。
江知与听出来意思,即使说了和离,谢星珩也会来。
他张张嘴巴,眼看着谢星珩一步步靠近,千言万语都挤在喉间,最后只叫了他的名字。
“小谢……”
谢星珩摸摸他头,“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再侧身,对宋明晖点点头:“爹爹,郎中请好了。”
仿佛眼下并不是什么生死危机时刻。
围着场子看热闹的百姓,都给他逗笑了。
“江家招了个好哥婿啊,这都陪着。”
有人还说:“要不是满意这个枫江婿,江家能花大价钱接济他的故里乡亲吗?”
那一箱当票,就是江家掏空家底的证明。
回府是官兵“押送”,谢星珩愿意理解为“护送”。
江府离镖局近,外头闹了这么久,他看见镖局好多人都来了,跟在男人身边的,还有他之前没见过的妇人夫郎。
这些人里边,还有他的大哥谢根。
谢星珩冲他招了招手:“回家吧,过几天我出来,就回去看你们。”
他笃定的语气,让谢根一下红了眼。
周围挤着的人群,也归于平静。
一场闹剧,在江家三口进门,大门合上,被贴了封条后,就此结束。

第34章 那我不配做你男人
家里被砸得一团乱,院中好好的树被砍了,墙壁上都有刀口削过的痕迹。
往里走,树下泥土都挖了,廊下挂着的灯笼都被打掉、踩扁。
家仆零落四散,胆小的还蹲在原地抱着头,不敢动。
胆大的躲了起来,不知在哪个院里藏着。
王管家衣饰有别于普通家仆,是个“领路人”,早有嘱托,他并未反抗,让去哪里就去哪里,让拿钥匙就拿钥匙,就这样,还挨了打。
他刚满四十,常年劳心,面相显老,这一顿揍让他憔悴了不止十岁。来巧扶着他坐台阶上,眼睛都哭肿了。
江知与看了心里很是愤怒,他往前走,被谢星珩握着手腕。
谢星珩眼底同样布满阴云,他说:“你先带爹爹回房休息,我把府上安置好,就去找你。”
江知与的手、宋明晖的脖子,都有刀伤,两人只用手帕简单包扎,需要上药处理。
那刀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谢星珩怕感染。
江知与面对他,心虚又安全感满满,与他一起过去,安抚了王管家父子,才扶爹爹回房。
房间也被砸得不成样,被褥都给砍破了,各处都是撕扯痕迹,上面脚印斑斑。
膏样的药找着一些,挖去表层的,能继续用。粉末的、丸粒的,都不行了。
宋明晖伤口浅,先给江知与处理手心的伤。
他徒手去挡,那个兵卒起了杀心,刀下力猛,他挡得又急又用力,伤口皮肉翻起,清理过后,擦去血污,有的地方隐约可见掌骨。
江知与说有些麻,不疼了。
“过些日子就好了。”
宋明晖心疼得很,也恨得紧。
他在京都待了一个多月,江老三瞒得紧,为了个官员面子,见了他就摆谱,喊难叫苦,这么大的事,半点风声没透。
让这么多年,忍这么多年,当他是泥人啊。
他仔细给江知与上完药,给他在五指上都绑了根筷子,让他手掌不能握,好养伤。
他自己的伤口,就对着镜子处理。咳疾严重了些,咳起来伤口就渗血。
宋明晖气顺后说:“你这夫婿重情义,你待会儿见了他,别责怪他为什么回来。”
回都回了,无须多言。
江知与乖顺点头,应声说好。
他惯来会藏心事,一有委屈就话少,爱垂眸低头,当别人不知道。
性子压狠了,柔顺里带着倔强。
宋明晖不问他俩发生了什么,年轻人,刚成亲,有矛盾是正常的,大事拎的清,就没问题。
他跟江知与说:“夫夫俩过日子,要的是坦诚,也不能太过坦诚。该说说,该瞒瞒。你心意是不能藏着的,余下杂事,斟酌着办。”
他也不会事事都告诉江承海。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实际行事,又处处是难关。
江知与应下,有些犯愁。
“不知会禁足几天。”
宋明晖同样不知道。
后边来的官爷,是变数。
可能是给主事官员台阶下,全了朝廷颜面,也把民怒缓缓。
过了最群情激奋的时候,再趁查证的几天时间,把百姓打散。
不论是遣返回乡,还是就地安置,不能让他们扎堆。
这头散了,江家罪名就好说了。
“至少不会是死罪。”
那天来的书生多。
江知与心里稍安,父子俩处理完伤口,回屋收拾东西,看能不能将就着铺好床。
日子要过,总得要栖身之处。
前院里,谢星珩找到人,就使唤出去,满府游走,把家仆们都聚到了一块儿。
不算留在府城的来喜、芒种、夏至,加上王管家父子,家仆统共还有二十一个。
车夫两个,浆洗的四个,厨房的四个,另外各院小厮丫鬟各四个,还剩一个年纪较大的夫郎,是宋明晖的陪嫁。
伤员少,王管家伤势最重,另有两个丫鬟被踢了肚子,疼得站不直。
女性腹部遭重击,病痛可大可小。谢星珩叫她俩先歇着。
他高声道:“家里禁足,朝廷要再查办,水落石出后,再看是赏是罚。家逢变故,连累大家遭罪,我心里也不好受。也不说要你们继续伺候人,大家安安静静,先把当下的日子过好。还愿意到主院帮忙的,站到我身后,不愿意的,就留下来照顾伤员,听来巧指派。此次难关若顺利渡过,我做主,还你们卖身契。只求你们暂时别闹别吵。有事可以来找我。”
江家没打骂下人的习惯,整个府邸人多,主子少,各院里分一分,人数没几个,大家都相处不错。
这样一说,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留下照顾伤员。
浆洗的是三夫郎一婆子,他们说趁日头高,收拾些东西出来洗洗晒晒,入夜还能有铺盖睡。
厨房被砸得一团乱,米缸都被砸了,能捧起些米面,菜是没有。他们弄完,煮个粥凑合,也去帮忙浆洗。
剩下的人就先跟谢星珩到主院帮忙。
主院被砸的厉害,牌匾都摘下来,成了一堆木柴。
谢星珩站院门口,仰头看那处空出来的房梁。记忆里,他第一次来这里敬茶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一天,小鱼含羞带怯,顶着浓浓羞意,陪他走完了全场,父兄的打趣都接下来。
那天,他收到了一封文宣书院的介绍信。不以为然。
也是那天,他在家狂墨数日的建议书被采纳,江家决意接收难民。
今时今日,朝廷的人来了,以此问罪。
谢星珩双目发红。
古代的第一课,他记住了。
他深呼吸数次,挥手叫人进来:“把厢房里被砸坏的物件都搬出来,捡着布料就缠手上,小心被瓷器划伤。”
主卧里,就由他带着宋明晖的陪嫁夫郎阿华叔去帮忙。
宋明晖手是好的,也有行动力,主卧里先收拾好了窗边卧榻,叫小鱼坐那儿待着。
伤了手,就别乱动。
江知与看着爹爹忙活,已是坐立不安。
听着外头有小谢的声音,更是侧身,透过破漏窗纸往外看。
谢星珩穿着秀才襕衫,本人却半分文气没有,站院中,像一柄开锋的利剑,挺拔而锋锐。
处事细致周到,话也说得漂亮熨贴,声音略紧,听得出来在压抑情绪。
他似有所感,偏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江知与心头一跳,然后他看见谢星珩对他笑了笑。
他从未这样害怕谢星珩生气过,从前的一些细微观察、短暂的提起心神,都是那一瞬的事。
他还在相处里,养肥了胆气,偶尔也会故意去招惹谢星珩。
都没有那封和离书严重。
小谢回来陪他共患难,他送小谢和离书。
正想着,谢星珩带着阿华叔进屋来。
谢星珩先见过宋明晖,看他有什么吩咐,让阿华叔听他的。
他过来看小鱼。
隔开里外间的屏风被刺坏,放那里的是个空架子,亲近是不行。
谢星珩握住江知与没受伤的那只手,捏了捏,满手心的汗。
“还在怕?”
江知与的确在怕。
害怕的事跟谢星珩有关。
他抿唇看着谢星珩,大眼睛眨也不眨,想把近在眼前的人看得更细致清楚。
谢星珩低头,看他另一只保住好的手。
五根筷子很长,固定后影响活动。
“待会儿忙完,我给你弄短一点。”
江知与点头。
看谢星珩还低着脑袋,就“嗯”了声。
谢星珩问他:“还伤着哪里了?”
江知与摇摇头,“只有手上伤着了。”
夫夫俩相处,他总是被动,谢星珩便问题多多的,以此探听他的心意。
谢星珩又问:“你是担心外头的事还是在怕我?”
江知与不言语,眼睛里转瞬盈满泪珠,怕又不敢认。
担心外头的事,不丢人。怕夫君,则心口难开。
谢星珩伸手戳他脸颊,又两手并用的揉他的脸,把他眼泪都挤出来,好让江知与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谢星珩说:“我是有脾气,但我不是没心没肺。你对我的心意,我如果不知道,那我就不会回来。我既然回来了,再与你置气,那我就不配做你男人。”
江知与一听就泄了气,腰板都软了。
“你能回来,我心里又怕又暖的。”
谢星珩给他擦手心的汗:“现在不许怕了,你右手伤着,手心出汗,伤口感染怎么办?”
江知与脑袋点点,说什么都听。
谢星珩看了好笑,又万分认真道:“不过和离书这种东西还是别写了,我不爱看。”
江知与还是点头。
谢星珩在他手背亲了下。
“等阿华叔收拾好,你跟爹爹都歇个午觉,缓缓神,我在府里看看。”
府里乱糟糟的,要人主事。
江知与精神还好,他要跟着一起。
“我嘴巴还能动。”
使唤人是可以的。
谢星珩突然想到一句名台词。
“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他失笑。
江知与问他笑什么。
谢星珩就讲给他听。
一句话把他的脸撩得发红。
他好哄,笑起来粉面含春,眼睫泪珠悬挂,日光照在他脸侧,晕出麟麟微光。眼眸晶亮,犹如一汪澄澈的湖水,干净见底。
谢星珩情难自禁,俯身亲他。
江知与因羞闭眼,正好圆了谢星珩的心意。
“你乖乖歇会儿,我忙完再来陪你。”
这回,江知与没有二话说。
屏风是破的,谢星珩跟阿华叔合力抬出去。
又清出两只木箱子,整理衣物被褥,有等着拿被单浆洗的人,谢星珩找了两套破得不厉害的,先给人洗了,回头缝缝,将就着用。
衣服他不会看,这里还有宋明晖的贴身衣物,他不好弄,交给阿华叔。
他继续进屋,把地上瓷器碎片,还有梳妆台上砸落的盒盒罐罐都扫出来归拢。
收拾好这间屋子,谢星珩去前院,看来巧那头找到药没有。
家里只有些外伤药,王管家跟那两个丫鬟看着都受了内伤。
谢星珩又问家里余粮,二十几号人在里头,午饭吃了,最多还能弄三餐。
看要怎么过,一天一顿,能混三天。一天三顿,明天过后就断粮。
谢星珩去敲后院的门。
他家是禁足,不是赐死,理应供应米粮。
谢星珩对这些了解不深,仅有的相关记忆,都是某些皇子、妃子禁足。
大门人多,不好通融。后门敲开,应当能说说话。
后门围着的兵变少,仅有四个,持刀立在门两边。
刚打开,就冲着里边拔刀。
跟带刀的要讲理,要心平气和。
谢星珩说明来意。
他们都像哑巴,不言语。
谢星珩说:“那你去问问你们上官,禁足期间,是否要断粮断水。死刑犯都不过如此吧?”
守门的士兵依然不为所动,也没见关门,把他吼进去。
谢星珩从钱袋里拿出一把碎银,他们收了钱,还不干活,为首的黑脸男把他推进院里,大力合上了门。
谢星珩:???
什么杂种。
正要转身,外面有人喊:“谢星珩!”
是徐诚的声音。
徐诚也给打点了银子,还拿来了一封很简短的信,门开了,有粮有药,还带了郎中来。
徐诚说:“这是常知县给的条子,不许你们内外报信,要伤员过来这边看病。”
谢星珩叫他等着,立马去叫。
来人一个搀扶着一个,后门口看病的看病,搬运粮药的搬运粮药。
徐诚很想知道后边要怎么做,百姓都遣散了,再聚起来难。
谢星珩说的那句“正义使者”,他没听明白。四个人持刀看着,他也不好把话说太直白,就挤眉弄眼的问家里情况。
谢星珩让他不用多虑。
“你把镖局那头照看好,压着他们性子,别让他们现在去找李家麻烦。”
不节外生枝,一切好说。
徐诚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因涉及外务,他再想开口,就被守门的士兵赶走。
郎中先给王管家、两个丫鬟看病,江知与跟宋明晖来得迟,父子二人不想来的,看是外伤,拿了药自己上就行。
谢星珩怕他们感染,古代的医疗水平差劲,伤他们的刀铁定不干净,小心总没错。
江知与重新包扎,还用的那副筷子。
他往外看,徐诚急得跟他招手,连蹦带跳的比划。
可惜,江知与看不懂。
家里伤员处理妥当,也到了饭点。
如今不分主仆,一人一碗粥,配着咸菜将就着应付,晚上再用刚抬进府的米粮做顿好的。
外边的徐诚眼看门关上了,心里发焦。
百姓散了,书生们也散了,官员各自回府,李家父子都关紧门户,李家的铺面也都关门了。
那位姓沈的钦差去了农庄,他连农庄都去不了。
安置好镖局的一应事务,他也去安抚了谢星珩的家人。
闲下来就想法子,事大,丰州的人脉都不顶用。
他也很担心,之前销赃的事会成为压死江家人的筹码。
在外头踱步许久,他漫无目的的闲逛,逛到了县衙。
那个叫林庚的官员,暂时在县衙。
江家的账本、当票,以及从农庄拿出来账目明细,都搬到了他的桌案上。
怎么偏偏是他呢。
徐诚皱着眉,沉思片刻,一脸要英勇就义的表情,一步步上了台阶。
门口守着的人,他还认识。
是在林家屯见过的,他记得叫武剩,别名狗剩,谁叫他跟谁急。
徐诚在林家屯的时候,怕林庚这个“山匪头子”,实在不怕“小喽喽”,但凡叫他,都是狗剩。
隔着一级台阶,两两相望。
徐诚:“……”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他壮着胆气说:“武大人,我有线报,要交给你们大人。”
他散财的事,武剩也清楚,听了就笑,黑脸都笑出了褶子:“你来自首的吧?”
徐诚:“……那收不收?”
之间街上碰见,他是太慌了,乱了神。
过后想明白了,林庚早知道他来历,那一千五百两和金腰带,都不能跟江家撇清关系。
他躲不掉,不如过来说是他的私房钱。
算他从镖局账上偷钱了,好过江家真的有“赃款”。
武剩使唤个门房帮他问了,可以进去。
徐诚头一次进县衙,走的角门,目不斜视,心里还在盘算怎么说合适,无暇四看。
林庚占了阮师爷的值房用,里边除了长案、椅子,就是满柜子的文书档案。
他衣服还没换,织金曳撒华贵逼人,可能是官服加成,看起来正派不少。
屋里没别的人,林庚处事随意,指着桌案对面的椅子道:“坐。”
徐诚哪敢坐,没给他跪就不错了。
他怕胆气消磨,见好就叭叭说。
“之前送去林家屯的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我自己的。那条金腰带,也是我的。我打着江家的名号去藏钱,等着以后花。”
林庚扬唇,捧茶喝了口:“哦,以后?具体说说你的花钱计划。”
一千五百两,都能买百亩良田,当个地主老财了。
徐诚见过钱,也花过钱,知道怎么花,也知道普通的哥儿姐儿有钱了通常爱做什么。
他不出挑,比着别人来。
“买些地,买个铺面,随做什么生意,糊口的营生罢了,这就算陪嫁了。然后再添置几身好衣裳,最好打个扎实的金银首饰,或戴或传家,都行。”
林庚点点头,未做评价。
“说说李家的事,我听满意了,就稍微信信你。”
两家死对头,徐诚对李家了解多,能说几天几夜。
具体问到李家的人脉往来,他却不十分清楚。
各家都有隐秘人脉,明着跟谁家好,背地里可不一定。
林庚点名:“李家五姑娘。”
五姑娘,李燕白?
那可有得说了。
李燕白跟江知与年岁相当,自幼就是个美人胚子,很小的时候就爱跟江知与比。
徐诚跟江知与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些事他都经历过。
细说也说不完,要说她的人品、性格,就能简要概括。
徐诚又想到那天在小院里见到的李燕白,于心不忍。
“很傲,也有一股狠劲儿,但很怕父兄,反正这十几年相处下来,她见了父兄,就老实又温顺的。”
林庚问:“你看她有胆子反抗她父兄吗?”
徐诚想了想,“应该会吧?她之前在茶会上,有人拿她逗趣,她掀桌又撸袖子的,是有脾气的人。”
徐诚顺着话说,就想林庚信一信他,别把钱财器物算在江家的账上。
他站得远,也不敢抬头看,不知道林庚桌上摊着一堆信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李家各人的信息。
其中李燕白的,在最上面,朱红的墨水圈出一段字。
“此女性烈,知晓服侍的是个山匪后,砸碗用瓷器割-喉,已救下,愿意当线人钓鱼。”
时近黄昏,徐诚说得口干舌燥,才从县衙出来。
他娘穆彩凤在外等着,见了他就横眉倒竖,只等他走出衙门的地界,就把他耳朵拧着。
“你倒是厉害!性子这般野,衙门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说都不说一声,往这里跑,你是要我的命!”
徐诚连声叫疼,一声声的喊娘,今天的顺遂让他顺口就给林庚扣了一口锅。
“不是我要来的,是官爷找我问话,他找我,我敢不来吗?”
穆彩凤将信将疑,手头松了,眉头还紧皱着。
“你这些天别乱跑,去哪里都得给我说一声。”
徐诚只能说好,他能做的都做完了。
天色入夜,街道星星点点亮起了光。
白日里的喧闹,成为各家饭桌上的话题,话题中心的江家,冷冷清清。
家里都安置好了,头顶的大刀不知会不会落下,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晚饭丰盛,都抵不住嘴里没滋没味,如同嚼腊。
灯火零星,主院一盏,前院一盏。别处无人,灯笼都没点。
谢星珩今晚跟江知与一块儿,在主院厢房里睡。
晚饭一家三口吃,不好对外说的话,他对内能讲一点。
“最后来的那位官爷很有来头,喊圣上‘君父’,说我家是赈灾典范,这事儿含糊两天,把朝廷的面子圆了,就过去了。”
江知与跟宋明晖听了,心里安定。
江知与还数着日子,今日是七月十二,含糊的时间久一点,关到七月二十,谢星珩也来得及应考。
谢星珩听了失笑,却没反驳。
他这次是要好好考。
“趁着在家禁足,我也好好读读书。”
不能考上举人,也要去江老三那里搞个好处,让江老三给他找名师指点。
江老三都没给江致微请名师,实在失职。
再去江老三家里,狠狠敲一笔。书要拿光,一本不留。
尤其是江老三儿子的书房,随便什么书,全拿光。
至于能不能拿……
那可由不得他。

江知与伤了手,晚饭吃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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