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都是按照父亲定下的标准要求自己,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偏离既行轨道一步,眼盲之后更甚。
因为就算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很难克服盲视带来的不安全感。循规蹈矩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简从黎也不知道昨天怎么就同意让赵夜清给他选衣服。
下一秒,微凉的皮肤触上脖子,不经意地划了下他的喉结。
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下,紧接着脖颈上的束缚消失,简从黎听到赵夜清的声音自离他很近的位置传来,柔软细腻:“有没有好一点。”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到,赵夜清站得近到他一抬手就能揽进怀里,微微仰起头专注地给他解衬衫扣子。
然后又解了一颗。
“好啦,这样好看很多!”赵夜清满意道。
他给简从黎挑的这套白色西装设计和花纹都有一点古风味道,内搭却是有休闲感的黑色衬衫。
看似不搭的风格碰撞在一起竟然融合得很好,更别提穿在简从黎那肩宽腰细腿长的模特身材上。
堪称完美。
就是简从黎白皙的脸上好像浮着薄薄一层绯色,赵夜清心道这衬衫真给人勒够呛。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下楼。
南姨本来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忍不住对着两人夸道:“真好看。”
多般配的两个人!
尤其是赵夜清,平时南姨只见他天天穿运动服,这样稍微一打扮简直是惊艳。
腰细得仿佛一把就能掐住,脸上虽然没有化妆,但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明艳得像画里的人一样。
不加装饰,更为真实动人。
她拉着赵夜清左看右看,老母亲一般赞不绝口:“我们清清真帅啊。”
简从黎在一旁听着,突然想到姜恒对他说的话:你就不好奇那小孩长什么样?
如卫威所说,简从黎的记忆力和空间架构能力都很好,智商也超过了150。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天才。
可即便是天才,也没有办法凭空想象到一个人的长相。
“南姨,我们先走了。”赵夜清说。
卫威早已在外面等着,他们一起往外走,赵夜清突然停住,道:“我就说忘了点什么,你没带盲杖。”
说完就要回屋里拿,却被简从黎叫住:“不用。”
“今天你当我的盲杖。”
耸立的城堡灯火辉煌,在暗夜中闪耀得让人恍觉白昼。
车子缓缓驶入林荫道,拨开一丛又一丛茂盛的林木,城堡的样子逐渐清晰。
赵夜清看呆了,这不是童话里写的王子公主住的地方吗。
他感叹道:“好漂亮的城堡。”
卫威自豪道:“漂亮吧,这是简氏盖的。”
赵夜清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不敢相信他竟然抱到了这么厉害的大腿。
迈巴赫稳稳停在大门口,赵夜清率先开门下车,等简从黎下来后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
庭院中设有巨大喷泉,池壁皆是白玉雕琢而成,尽显贵气。
周围摆放着餐桌和酒柜,此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聊天,见来人了纷纷看过来。
当初简家发生的意外业内无人不晓,他们当中有人雪中送炭也好,落井下石也罢,现在简从黎已将简氏从雪里救出、井中拉上来,回到了昔日无人企及的高度。
这位传奇人物眼盲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是万众瞩目。
只见他像是一副行走的衣服架子,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全开,举手投足间都是王者气质,没有半点身体残疾的落魄。
但更耐人寻味的还是他身边的那位。
腰细腿长、明眸皓齿,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这一对显然是今天酒会的主角和聚光灯所在。
“他们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们看,好奇怪。”赵夜清被那些直勾勾的视线吓到了,但还不忘自己的使命,“马上要有两级台阶,小心。”
“不用管他们,先进去。”简从黎道。
相比于室外,屋内的装潢更为精美别致,赵夜清看了半天也想不出这里平时能作什么用途,光是住人的话也太奢侈了吧。
但不住人就只是放着的话好像更奢侈。
罢了,这些不是他等平民该操心的事。
屋内的人比外面多了很多,大部分都在聊天,也有不少人在或正大光明或悄悄地观察着他们两个。
“你想找谁聊天吗?”赵夜清也眨巴着眼睛观察周围,“我带你去找。”
“不用。”
下一秒赵夜清就明白了简从黎的意思,因为他们不过才站那两分钟,就有三个人端着酒走过来,笑盈盈地和他们打招呼。
赵夜清对这些大腹便便的油腻老板没有好印象,但他深知今天这个酒会的重要性,只好扯出假笑作为回应。
幸好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简从黎。
“简总,你看前几天我们谈的……”
几位油腻老板上来就谈工作,赵夜清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继续好奇地打量周围。
不远处有一串环状木楼梯一直蜿蜒向上,正下方是块小舞台,旁边立着三角钢琴,此时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演奏。
演奏的曲子是Sunburst。
这曲子他也会弹,确实很适合这个场合演奏。
赵夜清在心里跟着弹了一小会儿,不经意地转头看到了一个人,然后飞速转回来。
郑阑,他怎么会在这儿。
对了,郑阑家里也很有钱。但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这都能碰上。
其实他没必要怕郑阑,当小三的不是他,出轨的也不是他,甚至被出轨的都不是他。
但赵夜清畏惧麻烦,尤其是权势滔天的有钱人带来的麻烦。
他命薄承受不起。
刚刚来搭讪的三位老板已经离开,赵夜清默默松开简从黎的右胳膊,绕了半圈又挽上他的左胳膊,目的是用简从黎的身体挡一挡自己。
他知道这不过是个缓兵之策,但他今天得当简从黎的盲杖,不能离开半步。
“怎么了?”简从黎问。
“没事,换个姿势。”
简从黎微微低头:“累了吗,找个沙发坐一会儿。”
如果不是赵夜清精神紧张的话,他就可以注意到简从黎总是结冰的眉眼间,此时流露出了类似温柔的神情。
“好。”这个提议正中赵夜清下怀,他抱着简从黎的胳膊把人带到角落里的沙发,正好处在郑阑那个位置的视线死角。
刚松下一口气,赵夜清就听见简从黎问:“你在躲谁?”
“?”赵夜清大惊,“你还会算卦?”
简从黎被赵夜清的脑回路逗得想笑,但面上仍不显:“这里应该有不少可以坐的地方,但你带我绕了个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很偏。”
原来不是算卦,是最强大脑的基操。
赵夜清犹豫了下,决定大腿抱到底,他往简从黎那边靠近了些,低声说:“你认识郑阑吧。”
简从黎“嗯”了一声,问:“你为什么要躲他?”
在和赵夜清签结婚协议之前,简从黎就把赵夜清调查了个清清楚楚,知道他大学谈了个校草男朋友。
后来调查郑家的时候发现,是郑阑在他们感情中横插一脚,这才导致分手。
简从黎不觉得赵夜清需要躲郑阑,同时也想听他如何对自己坦白这段恋情。
赵夜清叹了口气:“因为他有钱。”
“这件事说来话长。”赵夜清觉得简从黎应该无法理解他的难处,“没事,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就行。”
前两天在林小朗那里得知,周廷旭那个大傻子真的跟郑阑提了分手。郑阑自然是不答应,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谁知道郑阑会不会迁怒到他身上,让他彻底在中安大学消失。
“你不需要怕他。”简从黎认真道。
“嗯?”赵夜清不解。
简从黎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回答就是: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他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会很奇怪。
于是停顿了下,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我比他有钱。”
赵夜清闻言十分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或许他不用那么紧张,他的金主爸爸有钱又善解人意,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麻烦,他也可以厚脸皮找他帮帮忙。
“走,我们回去。”赵夜清扶简从黎站起来,牢牢抱住他的胳膊。
这哪是胳膊,分明是大腿!
但他忘了,之前的简从黎从来不喜旁人这样挽他胳膊。
回到原来的位置,赵夜清下意识地找了圈郑阑在哪,结果他在郑阑身边再一次看到了熟人。
“他怎么会在这?!”
“谁?”
赵夜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钟炀,你认识他吗?”
怪不得明明是第一次见,钟炀就一副哪哪都看他不顺眼的样儿。原来钟炀和郑阑认识,两个人关系好像还不错。
而且既然他能来参加今天的酒会,就证明他家也是非富即贵。
现在申请换宿舍来得及吗?
“之前和钟氏合作过。”简从黎回忆了片刻,“钟炀是他家最小的儿子,你怎么认识的?”
赵夜清悲伤道:“他是我的新舍友。”
说话间,郑阑回头朝这边望过来,先是看简从黎,然后视线一偏看见了赵夜清。
表情先是震惊,随后是愠怒、咬牙切齿。
简直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他身边的钟炀也顺着视线望过来,很是意外:“你不是说赵夜清是为了钓有钱的富二代才转来我们专业的吗?”
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简氏企业的掌舵人今天要带自己的新婚对象来,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身边的赵夜清。
要论有钱谁能比得过简从黎。
郑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狠狠地瞪着赵夜清。
简从黎不是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吗,为什么会选赵夜清这块货结婚。
还是说眼睛瞎了标准降低了。
看到郑阑一副想冲过来把他撕烂的样子,赵夜清默默咽了下唾沫,将简从黎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简从黎看不见这一切,但他通过赵夜清的动作知道他大概在紧张。
“他看见你了?”
“嗯,他像是想要把我大卸八块。”赵夜清瞥了眼门口,他倒是可以脚底抹油跑路,但简从黎不行。
“你们这安保还可以吧。”
简从黎不自觉浅笑了下:“你是我的结婚对象,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倒也是,狐假虎威就行了嘛。
果然如简从黎所说,他们都送走了第三波前来搭讪的老板,郑阑也没有要冲过来打他的迹象。
没有吃晚饭,赵夜清感觉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他见四周的餐台上摆了不少精致的美食,跃跃欲试。
“老板,你饿不饿?”没等简从黎回答,他就拉着人走,“那边好多好吃的,我们去吃一点。”
刺身、寿司、小蛋糕还有各种小食,赵夜清的肚子受到视觉诱惑叫了一声。
他对生的食物不感兴趣,于是戴上一次性手套先捏了个寿司塞进嘴里。
“太好吃了吧!”赵夜清满足地眯起眼睛,像餍足的猫咪。
他的声音含混,一听就是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可爱又生动,简从黎的心里也像被猫爪轻挠了下。
赵夜清又吃了块寿司和蛋挞,这才觉得胃里有被填满的感觉。
他终于想起来旁边还在饿肚子的老板,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老板不爱吃甜食,于是略过了所有甜品,问道:“你想吃寿司还是生鱼片,那还有水果。”
“你刚才吃的是什么?”
“寿司,上面有虾仁和沙拉酱。”
简从黎微微垂眸:“就这个。”
“好,我喂你吧。”赵夜清怕简从黎又觉得是因为他眼睛,解释道,“我戴了一次性手套,不然你还得沾手。”
简从黎“嗯”了一声,耳根悄悄爬上绯色。
赵夜清去捏了个虾仁寿司,递到简从黎嘴边,轻轻“啊”一声。
简从黎张开嘴衔过那枚寿司,唇瓣不可避免地触碰上赵夜清的食指。尽管隔了一层塑料,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
“好吃吧。”他听到赵夜清期待地问。
从小他就被父亲教育吃饭不能讲话,尤其是嘴里含着食物的时候,这是不礼貌的。可孩童时期哪记得住这么多规矩,于是挨了几次鞭子之后,迫于身体疼痛倒也记住了。
简从黎嚼了几下,含混回道:“好吃。”
加上他们的受关注程度,很多人都望向了那边。
再次得到大家的注视,赵夜清已经习惯了。他淡定地拿起一块巧克力千层,大快朵颐。
这巧克力味道太醇厚了。
“夜清。”赵夜清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但莫名阴森。
他抬头,迎面走来三个人,郑阑、钟炀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喊他的正是郑阑。
他真是服了郑阑的变脸戏法,明明刚才看他跟杀父仇人一样,现在却这么亲昵。
“你好,我是郑鹤,郑阑的哥哥,听说你们在一个学校。”陌生男人朝他伸出手。
这个叫郑鹤的男人长相和郑阑不是一个类型,属于粗犷汉子,肌肉饱涨。赵夜清第一眼印象觉得他整个人阴沉沉的,有点吓人。
但他也不好薄人家面子,还是伸手和他握了:“你好。”
郑鹤没再跟他说什么,转而和简从黎寒暄:“从黎好久不见,祝你新婚快乐。”
简从黎却只是“嗯”了一声,表情冰冷,连个谢都没还。
直觉告诉赵夜清,这个郑鹤不是什么好人,简从黎对他的态度肯定也有缘由。
果然,郑鹤紧接着就说:“我最近认识几个治眼睛的医生,你需要的话介绍给你。”
简从黎看不见,但赵夜清清清楚楚地看见郑鹤脸上的嘲讽,根本不是单纯的关心。
在人伤口上撒盐,贱不贱啊。
看得赵夜清来气,一想到简从黎曾经还因为眼盲动过轻生的念头,他更生气了!
于是没等简从黎回答,他哼了一声说:“这位大哥,你很闲吗?”
郑鹤压根没想到赵夜清会出来打抱不平,他查过赵夜清的资料,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学生,和简从黎结婚大概也就是个花瓶角色。
他一时被噎住,但赵夜清可没解气。
“我老公每天工作可多了,要不然让他给你介绍点生意。”赵夜清挽上简从黎的胳膊,笑得很甜。
“你!”郑鹤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看来是被戳到了痛点。
“赵夜清,你别太过分!”郑阑终于装不下去了。
“我这不是好心吗,”赵夜清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公,他们不识好歹,我们不跟他们玩了。”
说完就拉着简从黎走了。
在一旁看完这出闹剧的钟炀望向赵夜清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夜清又把简从黎带回那个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一转头看见简从黎在笑。
很浅的笑,像是冰川遇春初消融,墨绿色眼眸泛起轻微的涟漪。
“你笑什么?”赵夜清以为简从黎会情绪低落呢。
简从黎压下嘴角,随即恢复高冷:“你刚才不是还怕郑阑吗,这会儿怎么这么勇敢。”
“谁让他哥说你来着。”
赵夜清出完头冷静下来,又有点怕。郑阑那个哥哥看起来比他还要不好惹,不知道今天之后会不会来找他麻烦。
“不过老板,如果他哥真来追杀我,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我会去给你收尸的。”简从黎道。
赵夜清哼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老板开了个玩笑诶。
没想到看起来不像人类的简从黎还会开玩笑啊。
他们避开人群在这里休息,一直作为背景音乐的钢琴声一曲终了后便停了。
“嗯?怎么不弹了?”赵夜清探出身子去瞧钢琴那边,发现琴椅上的人不见了。
简从黎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道:“酒会快结束了,而且其实这里没人想听钢琴曲。”
这不过是名利场上利用所谓高雅艺术来彰显逼格罢了。
后半句简从黎没说,他知道音乐对赵夜清来说,大概是至高无上的。
赵夜清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方方面面的不一样。
“对了,我听南姨说,你妈妈会弹钢琴。”赵夜清坐回来,大腿挨着简从黎的大腿。
简从黎睁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半掩着:“对,她是钢琴演奏家。”
“好厉害!”赵夜清心生羡慕和向往,他仿佛看见一个拥有混血面孔的美丽女人在钢琴前从容演奏的样子。
他注意到简从黎好像心情低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母亲勾起了伤心事,于是说:“你有喜欢的曲子吗,我弹给你听。”
“在这里?”
“对。”赵夜清挠挠头,“其实刚才看到有人弹的时候手就有点痒。”
简从黎顿了顿,问:“《My Soul》,你会吗。”
“没问题,等着。”赵夜清自信地勾了下唇,唇边的梨涡鲜活生动。
简从黎听到不远处传来小片的惊讶声和议论声,随即清澈的钢琴音响起,舒缓悠长。
这首曲子他小时候听过许多次,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被锁在屋里的母亲总是弹起这首。后来长大一点才明白,原来旋律也拥有情绪,会呜咽、会哀鸣。
会代替肉.体寻求自由。
一小节很快弹完,进入第二小节时简从黎听出了不同,赵夜清并不是按原谱弹的。
相比于原曲,这版逐渐加入跳跃的指法,旋律随之变得婉转欢快。
不是突兀的转折,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悄然转变。悲伤被希望一点一点挤压消失,像涅槃、像重生。
My Soul忧伤还是快乐?
赵夜清的答案很明显是后者。
直到掌声响起,简从黎才回过神来。
几分钟后赵夜清回来找他:“酒会好像结束了,好多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好。”
回去的路上,简从黎问:“刚才的曲子为什么改成那样?”
赵夜清想了想,回道:“你说的很对,那里没人想听什么钢琴曲。他们给我鼓掌,也不是听懂了我的音乐,而是给你面子。但是在我看来,音乐是给懂的人听的,所以这首曲子我只弹给你听。”
“因为我相信你听懂了。”
没有大学生能逃过周一的早八,赵夜清也一样。
酒会结束回到别墅已经很晚,赶不上宵禁,于是赵夜清只好第二天起个大早赶回学校上课。
周一早上第一节是乐理,也是他转来流行音乐专业后的第一堂课。
李寻知道他只能早上赶回来之后,在微信上贴心地问:需要帮你占座吗?
赵夜清回:能帮我占个第一排嘛,谢谢~
过了片刻,李寻才回:如果你想坐第一排的话不用占,几点来都有位置。
赵夜清赶回宿舍放下吉他取上教材,等飞奔到教室,正好还差五分钟上课。
还好没有迟到。
教室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除了第一排。
赵夜清拎着书,淡定地走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坐好。
后排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知道是议论新面孔的到来,还是提前听说了赵夜清的绯闻。
不管是哪种,他都不在意。
很快响起上课铃,前门被推开。
赵夜清以为是老师来了抬头望过去,却和踩点来的钟炀对视上。
对方脖子上挂了个头戴式耳机,稍长的刘海有些遮住眼睛,身上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上课铃戛然而止之际钟炀在赵夜清身边落了座。
虽然后面没有位置了,但第一排还剩不少空座位,赵夜清不知道为什么钟炀偏偏坐他旁边。
难道在想什么办法整他?
酒会之前他对钟炀的印象仅仅是,一个看他不顺眼的新室友。
但酒会上他能跟在郑家兄弟身边过来挖苦简从黎,在赵夜清看来,钟炀和郑阑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抱歉晚了点。”荣燕踩着高跟鞋进来,跟阵风似的。
她看见坐在第一排的赵夜清,随即道:“从今天开始,有一位新同学加入咱们班,你们私底下多互相了解,现在上课。”
说完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赵夜清的名字。
转专业考核那天赵夜清见过荣燕,她的点评和指导都很专业,让他受益匪浅。
过后打听知道,荣燕教大二的乐理和大三的编曲。
赵夜清翻开崭新的教材,在第一页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钟炀突然靠过来问道。
赵夜清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钟炀会主动和他说话,低声道:“关你什么事。”
已经上课了,他不想影响上课纪律,也不想在第一堂课给荣燕留下坏印象,于是他默默挪了椅子,离钟炀远一点。
钟炀右手转着笔,注意到赵夜清的动作勾了下唇,没再说话。
这堂课赵夜清听得很认真,手上不停地记着笔记。
之前他自学过一段时间乐理,但没人点拨始终像盲人摸象。
很多揣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现在一下子迎刃而解,让人豁然开朗。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身边坐了个烦人精,课上到一半时他余光瞥到钟炀在托着脸歪头看他。
赵夜清心想钟炀一定是用这种办法影响他听课,他才不会上当,于是更加集中注意力听课。
下课铃响,荣燕单手抱一摞资料,又跟一阵风似的走了。
赵夜清也紧随其后快步往外走,不过钟炀还是一下子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赵夜清忍无可忍。
钟炀被赵夜清的炸毛样儿逗笑了:“谁跟着你,我也回宿舍不行啊。”
“哎,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不等等我。”李寻背着书包走过来。
赵夜清不知道钟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幸好李寻及时过来,他才不想和钟炀一起回宿舍。
三个人走在林荫道上。
“喂,下周校园歌手大赛就开始海选了,你报名没?”钟炀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赵夜清。
还有校园歌手大赛?
赵夜清头一回听说,但他不想和钟炀讲话,转头问李寻:“大赛怎么报名?”
“这活动每年都是校艺术团办的,去领张报名表填上就行。让钟炀去给你领呗,他就是艺术团的。”李寻回道。
“不用,我自己去。”
三四节没有课,三人回到寝室就各忙各的。
赵夜清正准备出门去领大赛的报名表,钟炀走过来将一张纸拍在他桌上。
正是报名表。
“不用谢我。”钟炀抱着胳膊等他的反应。
“不需要。”谁知道这是不是假的,交上去也不作数的那种。
赵夜清转身要去开门,却被钟炀抓住手腕:“喂,你什么毛病,现成的不要非得自己去。”
“放开。”赵夜清甩开他的手。
钟炀冷哼了一声:“你是因为简从黎才这么不待见我的吧,你很喜欢他?”
赵夜清往旁边看了眼,见李寻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里,于是道:“我不想跟爱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讲话。”
“还有,我和简从黎都结婚了,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钟炀盯着赵夜清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猛地拉开门:“你别随便给人扣帽子,昨晚讲那些话的人又不是我。”
“报名表你爱要不要。”
说完他就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关出好大个动静。
有病。赵夜清在心里评价。
李寻也听到了这震天响的摔门声,摘下耳机问:“他怎么了?”
“可能是肝火太旺。”
赵夜清将桌上的报名表拿给李寻,问:“你帮我看看这张报名表是真的吗?”
“是真的吧。”李寻仔细看了看,“诶,这是钟炀给你的?”
“对。”
“这不会是他自己的吧,我那天看他就拿回来一张啊。”
赵夜清有些惊讶:“他也要参加?”
李寻点头。
微风轻拂,窗外传来午间广播的声音。有人点了首最近正火的民谣,此时缓缓地播放着。
钟炀还没回来。
赵夜清坐在书桌前填报名表,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钟炀。
除了两寸证件照,他将报名表上该填的都填了。
下午还有课,赵夜清刚打算起身去食堂买饭,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好友验证。
来自姜恒,简从黎的发小。
通过申请后,对方很快发来两条语音消息。
“小赵同学,我是跟卫威要的你微信哈,嗯主要想说一下简从黎眼睛的事。这段时间我催了他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回了,他就是不肯来医院。”
“我问过了,国外现在有一项新技术针对他的情况,临床试验成功率挺高的。我就不去讨他嫌了,待会儿发资料给你,你跟他好好说说昂,还不行就吹吹枕边风。”
说完发来一个干就完了的表情包。
赵夜清听到最后一句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他上哪去吹老板的枕边风。
没过一会儿,姜恒将相关资料传过来,里面介绍了国外那项技术的具体内容。
赵夜清大概看了看,里面记载着不少和简从黎类似的病例,比他情况更严重的也有。
虽然治愈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但总比不去尝试的零要有希望吧。
他出门往食堂方向走,与此同时拨通简从黎的电话。
听着一声声的嘟音,赵夜清百无聊赖地在马路上踢石子走。
直到机械女音响起,简从黎也没接电话。
难道在忙?
没过几秒,简从黎打回来了。
赵夜清接起,听到自家老板的冷清声线,夹着一丝不自然:“什么事?”
“你在忙吗?”
“不忙。”
赵夜清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他在外顶着简从黎结婚对象的名号,但终究不是。他其实没资格置喙简从黎的个人选择,最多从朋友的角度劝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