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姨长叹了一口气:“半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有了光感那会儿我们都很高兴,跟你一样觉得有机会治好,结果再治下去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近这两个月他都没去医院,有一次我听到他和老爷打电话,说不打算再治了。”
原本靠在流理台上的赵夜清一下子站直,给南姨吓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简从黎可以对红色有感知的话,那么那天在马路上他就是能够看见红灯的,关键是简从黎没道理要一个人过马路。
结合南姨说简从黎不打算再继续治疗眼睛,赵夜清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他是要…
自杀?!
“赵同学我已经安全送到家了。”卫威站在办公桌前报告。
简从黎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按揉右侧太阳穴。
刚刚结束一场长达两小时的会议,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眼盲之后,几乎所有的工作内容都需要以声音的形式传达给他,一段时间下来,听觉的超负荷工作养成了头痛的毛病。
一年前,简从黎和父亲简秋生乘车外出,在路上遭遇大型严重车祸。
简秋生当场死亡,而受伤的简从黎被送往医院抢救后,虽无生命危险,但因为脑部遭受创伤,导致眼睛失明。
这件事在新闻上挂了足足三天,简氏企业股价大跌,公司乱做了一锅粥,最后还是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简忠重新出山,才勉强暂时平息了风波。
遭遇如此重创,业内都认为这回简家完蛋了,就算靠简忠这个老头子挺下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但简从黎用实际行动击碎了这一想法,他出院不久后就照常工作,硬生生将公司重新拉回正轨。
旁人都说这是一个奇迹,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花了多少日夜去适应眼疾带来的不便,甚至用残缺的身体正常工作。
即便是天天在简从黎身边工作的卫威,也只能窥见一隅。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简从黎问。
卫威:“那辆车的牌照是假的,开车的人我们倒是找到了,但目前查到的资料显示他和一年前的车祸以及郑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在想办法查他的银行流水,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
“暂时看来,还是无法证明郑家和一年前的事故有关。”
一年前那场车祸事出蹊跷,简从黎安顿好公司后就开始调查这件事,发现有很大可能是竞争对手布下的局。
简氏在行业中一家独大,遭到同行眼红嫉妒实属正常。而且都说富不过三代,但到了简家这却是一代比一代出色,势如破竹。
经过半年的多方查证,基本可以锁定主谋是郑家。
但对方做得很干净,他们手里半点证据也没有,要将其绳之以法的难度很大。
所以这次简从黎才不得不剑走偏锋,以身为饵引诱对方露出马脚。
并不是多高明的圈套,但对方还是中套了,可见有多想让他死。
“辛苦。”简从黎微微垂眸,掩去些许情绪,“接着查。”
卫威应了声“好”,停顿几秒接着说:“有一个消息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赵同学的前男友和郑阑在一起了。”
“知道了。”
卫威刚出门,桌上的手机响起清脆的铃声。
为了分辨来电人,简从黎给常联系他的人设置了独属的来电铃声。
这个铃声代表了他爷爷。
简从黎接起:“喂,爷爷。”
“简从黎!什么人你都往家里领是不是。”苍老不失震慑的声音传出来,听得出老头现在很生气。
“那是我的结婚对象。”简从黎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你不是希望我早点结婚吗?”
简忠怒道:“胡闹,谁让你和男的结婚了?”
“我喜欢男人,没办法改变。”
简从黎不是要故意气简忠,他的性取向确实是男人。哪怕是假结婚,他也不想去找个女人,这违反了他自己的道德标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如认输般说:“晚上我去你那吃饭。”
说完就挂了。
简从黎知道爷爷这次会迁就他,就像他也选择了迁就爷爷——假结婚让他安心。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就是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爱大概就是会常常觉得亏欠对方。
中午吃完饭后,赵夜清坐在沙发上沉思,眉头紧锁。
简从黎想自杀!
他其实可以理解,本来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突然成了个瞎子,任谁都没办法坦然接受吧。
如果是他哪天手废了弹不了钢琴吉他,或者嗓子废了再也不能唱歌,他也会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简从黎死掉。
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他又这么有钱,坚持下去总能治好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赵夜清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拯救简大财神爷,将他的轻生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正心潮澎湃地计划着,突然听到开关门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南姨的大嗓门:“哎,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公司不忙啦。”
“哦~~早点回来找你的小媳妇是不是。”南姨笑着止不住的打趣,“人在客厅呢。”
赵夜清站起来迎出去,见到了简从黎,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狸花猫。
“诶,哪来的小猫啊。”赵夜清蹲下来将小猫抱进怀里,挠着他的小下巴,“好可爱。”
南姨回道:“那是几年前从黎捡回来的,这猫贪玩,一般都在院子里耍,只有从黎回来的时候会跟进来。”
小狸花在赵夜清的怀里撒娇似的拱了拱,给他的心都快萌化了。
赵夜清抱着小猫走进客厅,坐在简从黎身边。
下一秒小狸花就从赵夜清的怀里跳出去,熟练地窝进简从黎的手掌里,去舔他的手指。
赵夜清见状感叹道:“它很喜欢你诶。”
简从黎照旧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猫条,撕开包装喂给小狸花。
其实它并不是喜欢自己,不过是惦记这一口吃的罢了。
赵夜清不知道简从黎的想法,问:“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赵夜清有点意外,他没听说过养宠物不起名字的,有的人甚至还会管宠物叫儿子女儿什么的。
他突然觉得可以将小动物作为一个切入点,让简从黎多些在这个世界上的念想。
“你给它起一个吧。”
此时的小狸花已经将整根猫条吃完,舔舔嘴又舔了舔爪子,一跃而下跑出客厅。
简从黎将手里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它不需要有名字。”
赵夜清心中警铃大作,简从黎的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他这是在拒绝和这个世界建立羁绊!
“你又不知道小猫是怎么想的,万一它很想拥有名字呢,起个名字多简单啊,你不起的话让我起。”
“嗯,叫什么好呢。”
简从黎觉得赵夜清有点聒噪,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听两个文件。但莫名地,他坐在那里并没有离开。
赵夜清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来了灵感:“有了,就叫它笑笑怎么样。笑口常开的寓意,老板你也要多笑笑,你笑起来肯定更帅。”
眼睫不自觉地轻颤了下,简从黎停顿片刻:“随你。”
“我真是太有才了。”见简从黎同意,赵夜清觉得自己的拯救计划有了进展,不免有点得意。
他又往简从黎那边凑了凑,放低声音神秘道:“告诉你个秘密,我的名字也是我自己起的。而且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的寓意,你想知道吗?”
还没等简从黎做出反应,赵夜清就接着说:“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简从黎:“……”
“赵夜清也是照夜清,照明的那个照,在古代是萤火虫的意思。即便是再黑暗的夜晚,有了萤火虫那一点光就可以看清路。其实人是很厉害的生物,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可以活得很好的。”
赵夜清讲完满脸期待地看着简从黎,希望他能因此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但简从黎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眉眼依旧冷峻,只是眸中的情绪有些看不清。
赵夜清刚想再说点什么,简从黎开口:“我爷爷晚上来吃饭,你注意别说漏了。”
“不要叫我老板,养成习惯了很容易在他们面前露馅。”
“好。”赵夜清应下来,想了想问道:“那我叫你什么?”
“老公?”
某一感官的缺失就会放大另一个感官的感受。
简从黎眼盲之后一直在用耳朵接触世界,人声、机械音、自然音。
可不管什么声音落在他耳朵里,都是黑白的、画面缺失的。
决定要假结婚让爷爷安心的时候,简从黎脑中不自觉响起那个,在马路上拽了他一把的男孩声音。
他听过很多好听的声线,但都不如那人的顺耳。
简从黎说不出顺耳在哪,就像现在他也弄不明白,听到赵夜清那声软软的老公时,心头仿佛被羽毛轻扫过的感觉是什么。
陌生的感觉转瞬即逝,像是从未出现过。
简从黎暂时将这种感觉定义为太肉麻,随即他给出改良方案:“叫我名字。”
“好的!”
其实赵夜清也对老公这个称呼不太习惯,他能这么顺畅地喊出来,还得归功于上一辈子的广播剧打工经历。
打工人打工魂,老板的指示就是神!
赵夜清在心里练习了几遍简从黎的名字,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从之前和卫威的聊天中,赵夜清了解到现在的简氏是简忠简老爷子当初一手创办起来的。
能创办这么大公司的人,头脑和手腕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赵夜清有点紧张,他怕自己被识破然后直接下岗。
不行!说什么他都要保住这份工作!
外面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简从黎也闻声从楼上走下来。
赵夜清对着玻璃紧急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之后,小跑到简从黎身边,犹豫片刻赴死般挽上了他的胳膊。
因为是在家里,所以简从黎没有穿衬衫,只穿了件棉质短袖T恤,小臂突然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有点不明所以。
“干什么?”
赵夜清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提议道:“我在想,这样会不会看起来恩爱一点。”
本就不习惯肢体接触的简从黎,在车祸之后更是应激一样,抵触别人的类似于搀扶的触碰。
但眼下为了让爷爷相信他们的关系,他没有甩开。
于是简忠进门时就看见,他那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孙子这会儿任由贴贴,而挽着他的男孩眉眼明媚灿烂。
还怪养眼的。
“爷爷好!”赵夜清乖巧喊道。
简忠虽然很希望自己的孙子幸福,但老一派的观念还是影响着他。
于是只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让赵夜清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没有读心术看不懂简忠在想什么,生怕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鉴于多说多错的真理,他决定暂时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我去厨房帮忙。”
爷孙俩在客厅坐着,一段时间不见,简忠上上下下将简从黎看了一遍,发觉他好像又瘦了些,暗自叹了口气:“你喜欢那个小孩?”
简从黎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接着说:“你别为难他。”
要说冰块脸就有这个好处,喜怒不形于色,撒谎也看不出来。
简忠哼哼两声,心道这有了媳妇儿胳膊肘就往外拐,不过他打心底里还是高兴的。
不管怎么样,简从黎在这世界上多了个亲近的人,而不是只有他这个黄土埋到脖的老头子。
两人聊了会儿公司里的事,就听见南姨喊吃饭。
南姨将两盘菜放上餐桌,笑着跟爷孙俩说:“今天尝尝清清的手艺,我看他那厨艺不输我呢。”
端着菜出来的赵夜清闻言,不好意思道:“哪有。”
他明白南姨是在给他说好话,希望他在简忠面前留个好印象。
南姨对他这么好,但他其实是假的,赵夜清心下突然有点内疚。
饭菜满满摆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
赵夜清落座在简从黎旁边,待简忠的目光投过来时,他开始做作地给简从黎夹菜。
因为眼睛问题,简从黎平时在家里吃饭也是像在饭店那次一样,需要提前分出来一份摆在他手边。
但今天他特意筹谋了这场秀恩爱大戏,现场给简从黎夹菜。
“吃块排骨,这是我做的。”
“再来点鱼,补充蛋白质。”
“我给你盛碗汤,南姨炖了一下午呢。”
见赵夜清给简从黎忙活半天自己都没顾上吃一口,简忠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挺高兴。
看来自己孙子没找错人,他也可以放心了。
“快吃吧,菜都要凉了。”简忠随意催促一句,其实是在和赵夜清说。
赵夜清应了一声,然后边吃边不时地看简从黎。
简从黎吃饭很慢,斯斯文文的,赵夜清觉得他大概就是那种低食欲的人,吃东西只是为了维持生命。
见他夹起那块红烧排骨吃了一口,赵夜清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肉质软烂入味,味道咸香可口,手艺确实不错。
简从黎“嗯”了一声。
赵夜清弯起眼睛笑道:“好吃的话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南姨在一旁打趣:“喔呦,真是受不了你们小两口。”
这一顿饭在赵夜清看来十分成功,不仅没被识破,他还能感觉出来简忠心情好像不错。
因为简忠身体不太好,所以吃过晚饭他就直接在这里住下了,省去来回奔波。
演了一晚上的赵夜清有点累,他现在只想在床上躺平,又突然想起来下午南姨说他要和简从黎一起睡。
和老板睡一张床上,也太诡异了。
他跟着简从黎上楼,他的行李还放在主卧里。
进屋后赵夜清把门轻关上,小声问道:“我也要在这睡吗?”
简从黎顾虑着留宿的简忠,回:“今晚先在这里睡吧,旁边有一个空房间,你明天去收拾一下,不要惊动南姨。”
“好。”赵夜清放下心来。
他见简从黎从衣柜拿出换洗衣物,问:“你是要洗澡吗?我帮你。”
“不需要。”
听到简从黎带着冷意的语气,赵夜清才反应过来,他不喜欢别人因为他眼盲而帮忙生活上的事。
简从黎洗澡期间,赵夜清一直留意着浴室里的动静,怕他出什么意外。
好在最后他安全出来了。
“能借用下浴室吗,我也想洗澡。”赵夜清怕简从黎有洁癖,他看过的小说里总裁都是这样写的。
“可以。”
赵夜清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简从黎已经在床上躺下了,他瞟了眼墙上的钟表。
才十点,这就睡了?
算了,天大地大,老板最大。
赵夜清关了灯爬上床。
这张床很大,他和简从黎一人睡一边中间还能再睡一个。他不敢想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睡这张床该有多快乐。
赵夜清闭上眼睛努力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十点睡觉和他的作息出入太大。
在黑暗环境中人的胆子就会变大,他出声试探:“老板,不对,简从黎,你睡了吗?”
“什么事。”
赵夜清问道:“为什么那天你会一个人过马路?”
他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但他想知道答案。
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赵夜清在心里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简从黎果然是去寻短见的。
他知道简从黎大概不会回答了,于是转换思路:“我换个问题,听南姨说,你最近不去医院治疗眼睛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简从黎:“你问题很多。”
赵夜清见对方终于出声,他翻过身来趴在床上面向简从黎:“我上网查过了,很多时候看不到治疗效果并不代表没有作用,只要等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能好了。”
“睡觉。”简从黎命令道。
赵夜清泄了气,躺回位置上,或许是他操之过急交浅言深了吧。
黑暗中,简从黎睁开眼睛,本就不浓的睡意尽数消散。
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模糊逝去,但有的却深刻地像扎进肉里。
对他来说,相比于永远看不到,那种一次又一次揭开眼前的纱布,又一次次失望的痛苦,要更难捱。
几乎渺茫的几率,又有什么追求的必要。
智能窗帘按时自动拉开,自然光照进来。
简从黎微微睁开眼,意识回归的同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肩膀和腹部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横在自己腹部的不明物体,触感柔软有温度,是人的胳膊。
“赵夜清。”简从黎额角微跳,冷声道。
“嗯,干嘛。”还迷糊着的赵夜清声音很软,带着轻微的鼻音,像烤出焦色的棉花糖。
然后又无意识地在简从黎颈窝拱了拱。
柔软头发蹭着颈侧皮肤的触感让简从黎想到了楼下那只狸花猫,或许现在应该叫它笑笑。
“醒醒。”简从黎语气竟然不自觉地温和了点。
赵夜清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
贵的床就是好睡。
但等他完全清醒时,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不起老板,我睡觉不太老实。”
简从黎半边胳膊和肩膀都麻了,下床后动作有点僵硬,赵夜清见状上手给他捏:“我给你按按,血液流通就好了。”
温热柔软的手按在肩膀上,深深浅浅地揉捏着。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自在,简从黎直接拂掉赵夜清的手:“不用了。”
随即简从黎开门往外走,赵夜清跟在他身后,结果一出门就遇上了简忠。
简忠拄着拐杖正往楼梯口走,见两人开门偏头望过来,然后不自然地转回去,连有些吃力的步伐都加快了,仿佛是觉得没眼看。
赵夜清这才注意到简从黎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领子歪到一边不说,领口左侧还有一小块水渍,大概率是他的口水。
赵夜清绝望闭眼,此时他无比庆幸简从黎看不见。
早饭过后,简忠和简从黎一道出发去了公司,赵夜清也不打算待在家里。
他在网上看好了几个牌子的吉他和作曲键盘,但这东西还是得现场摸摸试试才能决定。
出发前他突然想到,不少有钱人家里都会有钢琴,不知道这房子里有没有。
出于好奇,赵夜清去问了南姨。
“钢琴?”南姨正坐在窗边晒太阳,闻言神色微变,但是很快恢复正常,“一楼最南边那间屋里有,不过屋子上了锁。”
居然真的有。他接着问:“是简从黎会弹钢琴吗?”
“那是他妈妈的钢琴。”南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清清想要钢琴的话让从黎再给你买一架。”
“不用不用。”他可不敢跟老板提出这种无理要求,还是自己慢慢攒钱买吧。
晚上,简从黎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的路上在车里休息。
专属铃声响起,来自姜恒。
他拖延了几秒才接起:“喂?什么事?”
“啧,又是这副口气,这回我不是催你来医院的。”姜恒手里转着圆珠笔,打趣道:“听说你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听爷爷说的?”
“嗯,老爷子挺高兴的。”
姜恒是简从黎的发小,专业是临床医学,毕业后就在市内最权威的医院里工作。虽然所属科室和治眼睛搭不上边,但受简忠的拜托,承担下了监督他按时去医院治疗的责任。
“没看出来你挺闷骚啊,平时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一来就来个大的,说结婚就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简从黎:“不办。”
姜恒顿了顿:“因为你爸?”
简秋生过世才一年,按他们的习俗三年内不能兴办婚事。
“算是吧。”
这是简家的一大痛事,姜恒没再多说,只道:“有时间带你那位出来一起吃个饭,我倒想见识见识能把你拿下的是什么人。”
到家时正好是饭点,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饭香。
简从黎先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发现昨天赵夜清放在衣柜旁的行李没了,应该是已经搬去了隔壁。
他又下楼,这一路上都没有听到赵夜清的声音。
在餐桌旁坐定,南姨已经将他的那份菜按位置摆好。
以往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吃饭,但他莫名想到昨天晚上,赵夜清叽叽喳喳地给他夹菜,还说如果喜欢吃红烧排骨的话就天天给他做。
“南姨,有排骨吗?”简从黎问。
“有,我熬了冬瓜排骨汤,给你盛啊,”南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他盛汤,“今天想吃排骨啦?”
简从黎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明明知道赵夜清昨天的行为包括说的话都是作戏,竟然还会有那么一点期待。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直到吃完饭,简从黎也没问为什么赵夜清不下来吃饭。
而南姨默认他们小两口通过气儿,自然也没有多提。
客厅里,狸花猫在猫爬架上钻来钻去,它跟着回家的简从黎进了屋,在等那每天一顿的美味猫条。
见简从黎过来坐在沙发上,小狸花便熟练地跳上沙发,钻进他怀里讨吃的。
宠物一旦有了名字就会自然而然地让人心生感情,而他从小就被父亲教育不可以对任何人或事产生感情依赖。
因为那样就有了软肋、有了破绽,不适合在商界杀伐果断。
他刚把猫捡回来的时候,简秋生不同意他养。但那么小的猫扔出去绝对活不过一周,后来他挨了两天的鞭子才勉强留下这只小奶猫。
简从黎没有给它起名,只是养着。
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别墅内。
“小阑,你这次太任性了。”郑鹤面色阴沉,将文件拍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
“这么明显的圈套你也能跳进去,简从黎正在查那个司机,万一被他…”
郑阑不以为意,走过去给郑鹤锤肩:“放心吧哥,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被他查到我们的。”
郑鹤最疼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不忍心真的责怪,于是敛了敛脾气:“不许再有下次了,对付简氏的事,我来就行了,你不要插手。”
“好。”郑阑乖巧回道。
他没想着对付简氏,这事确实有他哥就足够了。他想要的是,让简从黎痛不欲生。
想到那次被简从黎冷言羞辱,他就恨得牙痒痒。
再高傲再眼高于顶看不上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成了个瞎子。
回到房间,郑阑给周廷旭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几遍对方才接起,他嗔怪道:“老公,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
周廷旭没回答,语气淡淡的:“怎么了?”
本就气不顺的郑阑听到周廷旭这么冷淡,心生怒火,但还是装作委屈道:“你是不是上完床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刚刚被我哥骂了,好难过。”
周廷旭心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哄他:“我错了宝贝,刚才有点事。”
郑阑接着说:“还有不到两周就开学了,我想去海边玩两天,你陪我好不好。”
眼下周廷旭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到开学,他抿紧了唇。
他不知道开学后要怎样面对赵夜清,却还有点想见他。
和郑阑在一起后他几乎可以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包括梦寐以求的亲笔签名球鞋。连情事上郑阑也是主动缠绵,比又木又保守的赵夜清强多了。
可是……
“周廷旭,你听见没有?”郑阑快装不下去了,虽然他们确定了关系,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廷旭的心思好像根本没在他身上。
周廷旭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痛苦:“好,我陪你去。”
挂掉电话后他点开相册,其中所有和赵夜清有关的照片都被郑阑删掉了,但他事后偷偷恢复了一张。
照片中的赵夜清趴在桌上睡觉,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皮肤细腻白皙如新雪,衬得唇瓣殷红水润。
周廷旭忍不住去想,赵夜清现在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此时的赵夜清正躺在宽敞柔软的大沙发上看电影,手里捧着两包不同口味的薯片,边看边吃。
虽然是家庭影院,但视听效果一点不比电影院的差。
他不禁感慨,有钱真好!
电影结束,赵夜清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在回卧室的路上经过书房,看见简从黎在里面工作。
刚刚他看过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了,简从黎居然还在工作。
赵夜清在门口看了看,去楼下热了杯牛奶上来,敲门走进去。
简从黎戴着耳机没有听见敲门声,直到赵夜清将一杯牛奶放在手边时,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南姨,直到他看见一坨亮黄色的物体走来走去,才觉察到不对。
现在他的眼部状况就相当于在眼前罩了好几层白色塑料袋,模糊一片,除了光就唯独对红色和亮黄色有一点感知。
而南姨几乎没有穿过这类颜色的衣服。
“赵夜清。”简从黎没有语气地说。
正好奇参观书房的赵夜清被叫到名字后,快步走回简从黎面前,回应道:“嗯,怎么了?”
在简从黎的视角,他可以通过颜色的加深而得知赵夜清在靠近。
简从黎迟迟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灯光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几道阴影,墨绿色的眼眸似湖水一般平静。
见简从黎盯着自己的衣服看,赵夜清秒懂:“你可以看见我对不对?”
“这是我今天特意买的衣服,”赵夜清得意地左右扭了扭身子,“本来还想买会发光的来着,但是没买到。”
“买这个做什么?”
简从黎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明明能猜到原因,却还是问了出来,像是想听到赵夜清亲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