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母快步过来抓住他的手,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我的孩子,你怎么样?”
时声拿出语音器,“母,亲,我,很,好。”
时母自然不信,眼睛红了,“受苦了。”
时声想说没有受苦,伊莱恩对他很温柔。
可还来不及按下语音器,季随虚伪的声音已经响起:
“姑母别担心了,我看小意的脸色挺好的,应该是太忙了才没有发信息回家吧。”
时声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时母立刻更担心了,“伊莱恩对你好吗?我可怜的孩子,那一家人怎么是好相处的……”
手下微微用力,时声按住母亲的手腕,浅笑着摇了摇头。
季随惊呼:“姑母,您慎言。”
时母连忙住了口,看着时声的眼泫泫欲泣,脸色也有些苍白。
时声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因此哪怕是还没有进到卡洛斯家见到伊莱恩之前,他也总是安慰母亲,不让她担心 。
在之前,发现季随与洛威尓的丑事后,也是为了母亲的身体,时声隐瞒了真相,只说是自己不喜欢洛威尓。
可季随这是蹬鼻子上脸了,非要有意无意地让他母亲担心,踩他的雷!
时声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到季随脸上,向来乖巧的目光变得冰冷无比。
季随楞了一下,觉得这样的时声既熟悉又陌生。
“小意怎么了?”季随顿了顿才重新笑起来,“别不高兴了,没有舞伴不是什么大事,不然我让洛威尓来陪你跳开场舞好了。”
时母神情愣了愣,担忧地看着时声。
时声眉眼动了动,忽然眼睛一弯,露出一抹笑容。
拿起语音器,缓缓按下。
“太感谢了,不过,按照帝国礼制,洛威尓并不能做我的舞伴呢。”
不知为何,这一句机械语音格外流畅。
季随神情微变。
之前他沉浸在赢了时声的喜悦中,完全忘了——时声现在的身份是元帅夫人,按照规矩,身为内阁大臣儿子的洛威尓根本没有资格邀请时声跳舞。
而作为洛威尓未婚夫的他,按礼制甚至应该向时声行问候礼。
时声笑吟吟地看着季随。
季随的笑容挂不住了,一个礼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
正僵持着,一道倨傲的声音横插而来。
“小随,时意,你们在做什么?”
时声眯了眯眼,并没有理会。
来人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搂上季随的肩,先是看了时声一眼,随后敷衍地向时母行了一个晚辈礼。
“伯母,打扰了。”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歉意。
从前,因着时父为时声相看了这位alpha,为了自己的孩子,时母对他的态度有些讨好。
洛威尓却并不怎么看得起时声,他更喜欢在军校风光无限的时意,还有温柔小意的季随。
时声看着洛威尓傲慢的神情,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替嫁的事的。
“时意,你在做什么,为难小随?”洛威尓眉头紧锁,几乎是质问。
即使时母在场,他对时声的态度都没有收敛。
时声勾了勾唇角,按下语音器。
“来得正好,洛威尓,就请你向你的未婚夫示范一下,如何向元帅夫人行礼吧。”
四周已经有人被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
洛威尓眼神一暗,不可置信,“你要我向你行礼?”
时母连忙按住时声的手,摇了摇头。
在时母看来,洛威尓知道替嫁的秘密,现在得罪不起。
“时意。”洛威尓忍着不爽,故意加重了名字的读音,“我想我们两家之间不需要这样的繁文缛节。”
这句话里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时声的软肋。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要一再对洛威尓和季随忍让。
四周的窃窃私语时声并没有听见。
不远处,刚进场的尤弥安的听见了洛威尔最后一句话,脚步一顿,抱着胳膊看过来。
这家伙现在是卡洛斯家的人了,跟别的alpha说什么呢?
时声没什么感情地勾了勾唇角,正要再度按下语音器,入口处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皇太子殿下到了!”
第014章 突变
如果说,全首都的Omega最不敢嫁的,是素有残暴之名的伊莱恩;想嫁却又都不能嫁的,是风流倜傥但同样背着家族诅咒的伊泽尔。
那么,所有Omega挤破头想嫁的,一定是皇太子殿下。
宁昭·奥利托,皇帝陛下唯一的Alpha儿子。
耀眼如朝阳般,帝国的太阳之子,连许多Alpha都把他当作梦中情人。
宁昭进来的时候正好有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今天这样的正式场合,他穿白金色的皇太子礼服,及肩的黑发扎了一半在脑后,芝兰玉树一般,温润斯文。
不少Omega只是看一眼就羞红了脸。
时声的眼睛却在往宁昭的身后看,而早已看惯了帅哥的尤弥安没抬头,因为他又听见了时声的心声。
【奇怪,诺亚还没回来?】
【难道他出去没找到皇太子?伊泽尔也没回来。】
【总觉得我漏了什么情节……是什么呢?这么风和浪静的,不太妙。】
【等等,皇太子怎么看过来了。】
宁昭自然听不见时声的心声,温润的青年含笑受过众人的行礼,走到了时声面前。
季随几人连忙要行礼,却被他抬手打断。
“您就是尤弥的大嫂吗?”宁昭的眼睛是祖母绿宝石般的颜色,带着温柔笑意牵起时声的手,行了一个手背礼,“久闻大名,终于见到了。”
不远处的尤弥安不太爽地给他使眼色——他没有承认时声是他的大嫂!
宁昭只当没看见,他低头时嘴唇并没有真的碰到时声的手背,礼貌而又知分寸。
【难怪被誉为帝国的太阳之子,真是如朝阳般和煦呢。】
尤弥安听见时声的声音,不爽的视线立刻转向时声。
正想批评这人怎么在肖想别的Alpha,紧接着就又听见:
【不过还是伊莱恩更好看,更有Alpha的气质!】
“……”尤弥安无语地撇撇嘴,这家伙成天死人表情,心里居然在搞拉踩!
走神的时声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宁昭不出意外地误解了。
“抱歉,是哪里冒犯到您了吗?”
时声这才回过神,连忙向皇太子行礼。
时母也赶紧解释他暂时无法说话。
宁昭轻“啊”了一声,体贴地安慰道:“没关系,我是听说元帅临时回了军部,担心皇室招待不周所以过来看看。您是尤弥的大嫂,我希望您能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
第二次听见大嫂两个字,时声心底愉悦值升高,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仿佛都有力气了。
尤弥安挪到宁昭身边,用手肘悄悄碰了他一下。
宁昭看他一眼,不经意般问,“尤弥,怎么没见到你二哥?”
“谁知道。”尤弥安却没回答,“可能死在路上了?”
他说起自己的亲哥哥如此无礼,宁昭早已习惯。
“是吗?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位有趣的beta,他自称是伊泽尔的舞伴,所以我想你二哥应该已经到场了才对。”
闻言尤弥安和时声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尤弥安的心情有一瞬间复杂——时声的每一句心声都在应验,诺亚果然已经接近皇太子。
他觉得有趣极了,抬抬下巴有些倨傲地笑道,“不知道呢,晚上的开场舞,我二哥自然是和时意跳的,至于他原本的舞伴,我想并不重要。”
【不要,我要和伊莱恩跳。】
尤弥安笑意一顿,瞪了时声一眼。
宁昭若有所思,随后挑了挑眉,“如此一来,美好的夜晚里就会多了一名形单影只的年轻人,那也太糟糕了。”
他转过头笑道,“不知这位可怜的Beta在哪里?或许我可以邀请他跳一支舞。”
【不行!!!!!!】
尤弥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宁昭的话,先被时声的声音震聋了。
【诺亚更换的腺体就是用来吸引皇太子的,不能让他们靠得太近!】
尤弥安皱皱眉,熟稔地用手搭住宁昭的小臂,“这有什么难的,如果殿下真的担心,我让兰瑞斯和他跳好了。”
宁昭温和地覆住尤弥安的手背,“尤弥,我是说,我邀请他跳。”
尤弥安一怔。
他想自己一定是出现了错觉,不然为什么觉得宁昭的眼神有些冷?
他和宁昭认识好几年,关系一直不错,对方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尤弥安看向时声。
他没有发现因为老是听见心声的缘故,自己已经下意识向时声求助了。
却见时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花园入口不知在发什么呆。
宁昭对尤弥安说完后就收回了手,仍然笑得温柔优雅,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直接离开了花园,走时伊泽尔和诺亚都没有回来。
众人这才敢议论。
“殿下怎么会现在出来,皇室不是一向在舞会开场才亮相吗?”
“他只和时家那位打了招呼啊。”
“卡洛斯家如此可怕,皇室一向难做。”
时声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他模糊的认知里,今晚舞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诺亚会借此得到皇太子的好感,可他又想不起来了。
夜幕降临,众人转移到了皇宫专门举行舞会的宴会厅里。
时声不想听季随阴阳怪气,默默选择了在尤弥安身边当一坨蘑菇。
伊泽尔也已经回来了,诺亚跟在他身旁,神情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时声频繁地看宴会厅入口,手指不断摩擦过通讯手环,最终还是没有给伊莱恩发消息。
伊莱恩忙的都是保家卫国的正事,他不想打扰。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舞会就要开场,伊莱恩如果赶不回来,时声就只能和伊泽尔跳开场舞了。
这是无数Omega的梦想,但并不包括时声。
心情低落下去,时声的眼皮再次耷拉下来。
交响乐缓缓奏响,斑斓璀璨的灯光下,宁昭缓缓从旋转扶梯上走了下来。
宴会就要开始了。
每一次舞会都由皇太子选择舞伴作为开端,在场的Omega都紧张起来。
宁昭脸上仍然带着笑,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下方。
时声发现他看的是他们几人的方向,却说不准他在看谁。
随后他穿过无数目光走了过来,越过尤弥安和时声,向默不作声的诺亚伸出了手。
“美丽的音乐女神的子民,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人群哗然,议论声四起。
诺亚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心底升起成功的喜悦,正要伸手,却听见伊泽尔懒洋洋的声音。
“皇太子殿下,这是我的舞伴。”
宁昭动作没变,微笑道,“哦,怪我,毕竟伊泽尔少爷的舞伴从来不重样,我要记得他们的脸实在是有些困难。”
他的视线轻轻落到诺亚身上,“不过我想,今夜你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么?把一名可怜的孩子扔在这里看别人跳舞,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伊泽尔的眼神有些冷,“这恐怕也和您没关系,我们尊敬的殿下。”
听着他们的对话,时声意外又疑惑。
尤弥安也有些奇怪,他从没见过二哥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
是生气了吗?不可能的,他二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根本不会因为别的事生气。
可伊泽尔与宁昭对面而立,虽然都勾唇笑着,空气却就是莫名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时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完了,两A抢一O的情节这么早就出现了!】
【可是不对啊,就算诺亚刚才见过皇太子,按照宁昭的性格,也不该现在就为了诺亚和伊泽尔不合。】
【难道是对诺亚一见钟情了?!】
【所以才见不得伊泽尔丢下诺亚,嗯,这就说得通了。】
【可是我又不想和伊泽尔跳舞,伊莱恩会回来的!】
听见他的心声,伊泽尔的眼神更冷了。
他的目光落在宁昭的脸上。
宁昭却仿佛没看见般,再次向诺亚伸出了手。
变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轰隆——”
巨大的响声将殿内所有人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宴会厅门口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撞击声!
“啊——!!!!”
“魔兽!!!是魔兽!!!!”
“卫兵呢!愣着干嘛!”
殿内瞬间慌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衣着华贵的贵族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四处慌乱逃窜。
时声是在这群魔兽冲破大门的那一瞬间被尤弥安拉了一下,这才没有被慌乱的人群撞倒。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母亲,可殿内太乱了,一时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时声连忙往里走。
“你去哪儿!”尤弥安拉住他,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时声根本来不及回答,魔兽已经四散开,无差别地攻击着每一个人。
他只能用力挣开尤弥安的手,往上一次见过时母的方向跑去。
“该死。”尤弥安连忙跟上他,手腕翻转间匕首就被握在了手心。
伊泽尔抬脚就要追,目光扫过宁昭的身后,神色猛变。
诺亚也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道光,惊呼着扑过去:“殿下,小……”
可他晚了半步。
宁昭下意识回过头,魔兽狰狞的脸停在他的眼前,一把锋利的暗器弯刀正正插在魔兽浑圆的眼中,几乎要将这怪物贯穿。
受伤的魔兽大声嚎叫,一股力道猛地将宁昭拉开。
他骤然回头,看见了伊泽尔冷漠的湖蓝色眸子。
诺亚的一句“小心”还没喊出口,这只魔兽已经在顷刻间倒下了。
他的动作扑了个空,惯性让他重重跌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时声在魔兽的嘶吼声猛地回头。
——他想起来了!
因为有人玩忽职守,养在皇宫林场的魔兽跑了出来。
重生一次的诺亚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并没有告诉别人提前防范,而是任事情发生。
因为他要在这场事故里为保护皇太子而受伤,被接进皇宫中养伤。
但此刻他的计划落空了,那头袭击皇太子的魔兽已经被伊泽尔一刀毙命。
时声来不及细想,他要赶紧找到母亲。
皇宫的守卫很快赶来,拼命制服失控的魔兽。
时声穿过慌乱的人群寻找时母的身影,尤弥安回头看二哥暂时安全,握着匕首快步跟上时声。
其实他们已经和最近的魔兽拉开了距离。
但在某一瞬间,时声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尤弥安也同样闻到了,他原本并没有在意,但紧接着,一股凌厉的飓风从他身后刮来!
一只原本已经被卫兵制服的魔兽又突然发了狂,瞬间就挣脱开了桎梏。
诡异的是,它越过了殿内所有人,直直朝尤弥安扑了过来!
尤弥安的匕首还没出手,身旁一股力道猛然将他从野兽掌下推开。
“……时意!”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血腥味,尤弥安脑内“轰”地一声,心脏几乎停跳。
时声在推开尤弥安时被魔兽一掌拍在了脖子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肩膀。
可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魔兽大约是被血液的味道吸引,目标由尤弥安转向了他。
时声捂着脖子往前一滚,躲过魔兽再次袭来的巨掌。
可他原本就不擅长运动,此刻面对凶狠的魔兽,只能本能地躲避。
“时意!”
尤弥安冲过去,匕首扎进魔兽的后脑。
然而这样的攻击对庞然大物的伤害微乎其微,魔兽仍然猛烈攻击着时声。
冲出人群的时母看见这一幕,失声尖叫。
伊泽尔从那头死去的魔兽眼中拔出自己的弯刀,用力朝前掷去。
尤弥安扑过来救时声,却反而被时声护在了身后。
魔兽的巨爪直直挥下,时声用身体护着尤弥安,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道剑光比伊泽尔的弯刀更快。
嘶吼声戛然而止。
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到时声的身上。
“轰”的一声,魔兽骤然倒地。
一只手用力将时声拉了过去,他跌进一个冷冽的怀抱。
时声迟钝地感觉到了疼痛,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来人。
这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在堆满尸体的战场,那人也是如此刻这般,逆着光将他从危险中救下。
他张了张口,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会如此遗憾。
Omega半身染着鲜血,脸色苍白,眼里满是眼泪。伊莱恩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立刻将时声抱起来。
时声下意识抓住伊莱恩的手,他没有什么力气,像是濒死的小兽。
伊莱恩看见Omega的唇颤抖着说了什么。
他看懂了。
时声在无声地喊他的名字。
“别怕,不会有事的。”伊莱恩低头贴了一下时声的额头,抱着人快步往外走。
“阿尔里德 ,叫医生!”
时声眼前一片模糊,好像看见了很多张脸。
母亲满眼都是泪,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诺亚站在原地,脸色复杂而茫然。
伊泽尔离开皇太子身边跟了过来。
尤弥安匆匆跟在他们身后,一向任性自在的脸上充满慌乱。
时声混沌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
他在伊莱恩的怀里,朝尤弥安伸出手。
尤弥安一愣,不知道他的用意。
时声说不出话,喉咙里用力挤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伊莱恩却似乎听懂了,沉声叫尤弥安:“手,给他。”
尤弥安下意识伸出手。
时声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尤弥安的手腕上。
【尤弥安……袖扣……】
【袖扣……找回来……不然会……危险……】
时声想着,焦急地挣扎起来。
伊莱恩手心按住他颈边流着血的伤口,稳稳将人扣在怀里带上了飞行器,低声安慰:
“不会有事的,乖一点。”
真神奇,伊莱恩永远能让他安定下来。
浑身的力气流走,时声终于失去意识。
尤弥安站在飞行器外,低头一看,发现左手衣袖的袖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
他反应过来,时声在提醒他。
联想到今晚的意外,尤弥安知道这颗不知掉落到何处的袖扣恐怕是个隐患。
他转身往回走,被伊泽尔按住。
“回去休息。”伊泽尔脸上没了笑意,“我会帮你找回来。”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走回了皇宫,身影消失在尤弥安的视线里。
那一年他还能说话,是和哥哥一样活泼热情的孩子。
那一年帝国还没有战神伊莱恩,远不如现在安定。
时声跟着父母出门旅行,当地被敌国突袭,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
当周围的人都纷纷失去呼吸时,与父母走散的时声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他被一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压在下方,只有一只眼睛能勉强看到天空中低矮的云层。
时间久到他几乎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绝望之下,他忽然听见了很细微的声音。
“救……”
他的声音真的很小很虚弱。
可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伊莱恩,你在做什么?收队了!”
远远的有声音传来。
随后是一道近一些的有些冷淡的声音。
“有活人。”
时声挣扎着动了动手,想向身影的主人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日光闯入时声眼中。
他忍不住流泪,模糊的视线中有一道身影附身向自己靠近。
“小孩子?”声音的主人有些错愕,很快就柔和下语气,“别怕,手给我。”
适应了阳光的视线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时声看见了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
对方的眼眸像首都永不坠落的朝阳。
“……哥哥……”时声的声音很沙哑,也很怯懦,“你来救我的吗?”
“帝都军校第三行动小队。”少年的声线冷淡,却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敌军已撤退,你安全了。”
说完,他就向时声伸出了手,“我带你出去。”
时声张开双臂,被少年从尸体堆里抱了出去。
军装纽扣碰上脸颊的触感是冰凉冷硬的,时声却突然不害怕了。
他抱着少年的脖子,脱离危险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委屈。
“味道……好臭。”
他被困在尸体堆里太久,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难闻的血腥味和臭味。
时声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好黑,我想妈妈。”
少年的手顿了顿,短暂地摸了一下时声的头顶,“少说些话,身体会缺水。”
时声乖乖地“哦”了一声,安静窝在少年怀里。
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地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
那时少年是这样回答的。
可时声其实已经知道了。
首都第一医疗中心。
时声的回忆是被剧烈的疼痛打断的,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
医生已经迅速为他处理了伤口,幸好拉开尤弥安时时声是正面向着魔兽的,才让那最重的一爪没有伤到腺体。
但差点伤到颈上动脉,血流了不少。
昏迷中的时声因为疼痛不断挣扎,医生只好为他打镇痛剂。
“一小时前已经打过两支,还是这么痛的话,恐怕这支效果也不会太明显。”
医生脸色凝重,对伊莱恩说。
因为时声挣扎得太厉害,为了方便医生操作,伊莱恩将时声扶起来抱在了怀里。
Alpha的脸色沉沉,抱着时声的动作却很小心。
“我和他有100%的匹配度。”伊莱恩问出这句话时眸色很沉,“信息素安抚是否有缓解作用,他会不会感到不适。”
医生:“这么高的匹配度是不会不适的,但是不一定有用,最好是给一个标记。”
这句话让伊莱恩沉默下去。
怀里的人忽然抽搐了一下,伊莱恩附身将人抱紧,顾不得是否冒犯,握住了时声冰凉的手。
“别怕。”
Alpha低声细细地安抚着,“再忍忍,很快就不痛了。”
时声因疼痛而翻滚的身体暂时安静了一些。
“乖孩子。”
伊莱恩抹去时声眼角的泪水,有力的手指扣住时声的手,让Omega的疼痛能有一个发泄之地。
医生出去了,病房内只剩下伊莱恩和时声,还有满室香槟玫瑰的花香。
疼痛让时声没办法控制信息素的外泄,伊莱恩终于得以知道Omega的味道。
果然是那天他送的花的气味。
可伊莱恩并不能为此高兴起来,他回想着医生的话,向来坚硬的心第一次感到踌躇。
他的怀里是纤瘦的Omega,对方冰凉的手还紧紧地抓着他。
对于高大的军人来说,时声是那么小,轻易就能碎掉。
Omega应该是被珍视的,小心地捧在手里,不受到一点伤害。
伊莱恩闭了闭眼,低头靠近时声的脖颈。
纤细的脖子缠着一层又一层绷带。
冰凉的唇堪堪停在即将碰上Omega肌肤的时候。
Alpha在标记时,会生出尖利的牙,方便刺破Omega的腺体以灌入信息素。
但伊莱恩的一切都还如往常一样。
他没有进行标记,哪怕只是临时的。
只有握着时声的手,似乎因为强行忍耐而出现了分明的经络。
Alpha的信息素缓缓包裹了时声,与玫瑰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幸运的,怀里人的疼痛似乎仍然被安抚,手终于不再用力,缓缓从伊莱恩的手心滑走了。
但很快,伊莱恩就将时声的手捉了回来,小心地握住。
伊莱恩的信息素和陌生的味道纠缠在一起,带着谁都能感受到的安抚意味。
他大哥标记了时声?!
卡洛斯家的Alpha一旦标记了Omega,对方就会同样受到诅咒的影响!
就像尤弥安的母亲,诅咒令她的身体一天天孱弱下去,早早就离开人世。
对于时声,放在今晚之前,尤弥安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被大哥标记。
反正不过是一个大哥不喜欢的冒牌货,早死晚死又有什么所谓。
尤弥安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可是时声在危险时刻保护了他。
他的身手是首都最好的骑士亲手教出来的,需要时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来救吗?!
尤弥安觉得自己应该要骂时声白痴的。
可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急切地拍开了病房的门。
“大哥!不行!”
病房内的场景却让他一愣。
经过一番忙乱的抢救,时声已经安静地睡着了,Omega的脸色和雪白的被子一样苍白,状态却已经稳定下来。
而伊莱恩坐在床边,主动握着时声的手,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尤弥安有点无措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伊莱恩只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让他安静。
“……他没事了吗?”尤弥安用气音问。
“去休息。”伊莱恩难得关心了弟弟,下一句又紧接着,“别来打扰他。”
尤弥安“哦”一声,脑袋空空地出去了。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标记。
可他怎么觉得……
关上门前尤弥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就忐忑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一些。
他大哥的眼神很陌生,那不是应该出现在帝国的塔纳托斯脸上的神情。
难道大哥真的,对这个皇室随意指婚的Omega上心了吗?
可卡洛斯家的每一个人,都不配生出这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