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意外地被顾沨用力拉住了手。
“林赛。”顾沨的声音像在忍耐怒意,“跟我走。”
林赛没有回头,“你应该早就知道,不可能。”
顾沨问:“楼上是哪一个卡洛斯,尤弥安?如果哪一天你自己遇到危险,他们为你奔走吗?”
林赛想甩开他的手,“没必要说这些。”
“到底为什么不能乖乖听我的?”顾沨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些,力气大得迫使林赛再次转身面对他,“现在跟我走。”
林赛疼得皱了一下眉,“理由呢?顾沨,你告诉我理由。”
顾沨看着他,眼底神色莫测。
“你留在首都很危险。”
“为什么?”林赛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危险,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看着顾沨,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知道顾沨频繁地出入皇宫,却从来没有过问过。
他要顾沨告诉他答案。
但顾沨仍然只是沉默。
林赛趁机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往里走去。
“哥!”
两道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沨眯起眼,透过护卫的身影,看见林赛缓缓走向了站在台阶上的红发Omega。
林赛直到进了电梯才平复好心情,问一直沉默的时声:
“尤弥怎么样?”
时声拿出语音器,告诉他尤弥安怀孕的事。
林赛猛地愣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坏了。”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得告诉家主。”
病房里,霍维斯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得到尤弥安的回复。
在时声离开后,尤弥安就说累,缩回了被子里。
霍维斯只好暂时将怀孕的话题搁置,只问尤弥安要不要吃东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尤弥安却闭上了眼,像是嫌霍维斯吵,翻了个身。
只留给霍维斯一个后脑勺。
霍维斯沉默了一会儿,正好医生过来,便和医生一起走了出去。
轻手掩上房门,霍维斯觉得沉闷,手伸进外套口袋却又空手拿了出来。
医生看了一眼屋内,“孕期才一个多月,没什么迹象很正常,也是幸运,目前没什么大碍,就是要注意,三个月才会进入稳定期,千万别再去滑雪了。”
霍维斯点点头。
医生从镜片后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既然已经怀孕了,就尽快补上终生标记吧。”
霍维斯的手一顿,哑声道:“我知道了。”
“家属了解就行。”医生的眼神微妙,“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标记,现在都必须补上了,不然孕期母体会一直被胚胎汲取养分,Omega难受不说,最重要的是会引起信息素紊乱,会很痛苦的。”
“没有被终生标记的Omega,生产时风险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霍维斯低声问:“什么时候比较最合适?他现在会不会难受。”
“看他各项数据都比较正常,今天标记也是可以的。”
霍维斯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不行!”
一道声音忽然匆匆传来。
霍维斯回过头,走廊的那头林赛和时声快步走过来。
林赛跑得有些急,看看医生,又看看霍维斯,“霍厅长,借一步说话。”
医院走廊的灯光明亮,整个空间却空旷得让人觉得冷。
时声担心尤弥安,进了病房,霍维斯则跟着林赛推开防火门,进了无人的楼道。
“林赛博士。”霍维斯先开口,“不行是什么意思。”
林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思考了很久,选择了最直白的说法:“现在补终生标记,尤弥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意思。”霍维斯漆黑的眸子看向林赛。
林赛咬了一下唇,如果顾沨在场的话,会指出这是他撒谎时下意识的动作。
“怀孕和终生标记,会让、会让诅咒恶化。”
或许是听到的答案太荒谬,霍维斯甚至有点想笑,“诅咒?”
“是。”林赛点点头,“卡洛斯受到过女神的诅咒,首都应该没人不知道吧?霍厅长,您或许也听说过,卡洛斯的Omega都活不长。”
他没看霍维斯,硬着头皮编着谎话,“其实,就是因为怀孕让诅咒显现,恶化了,所以……”
霍维斯的声音很冷,“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林赛不说话了。
楼道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霍维斯靠在防火门上,头顶的灯灭了,Alpha的身影隐入黑暗。
许久之后,在黑暗里,林赛听见他说:
“你是尤弥的家人,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霍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在黑暗里却又有另一丝情绪。
“但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他现在,是我的Omega。”
“既然是你的Omega,为什么发生关系的时候不终生标记?”林赛忽然生了气,有些焦虑地走了两步,“婚礼那天我对尤弥说过,一定要做好避孕,不能怀孕,至少不能这么快怀孕!”
除了在顾沨面前,这位稳重的Beta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外露过。
“如果再晚一点,再给我一段时间……总之不应该是现在。”
看着林赛脸上焦虑的神情,霍维斯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尤弥安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加重了一些语气问林赛,“诅咒这种理由,不可能说服我。”
林赛没有立刻回答。
霍维斯眸光微沉,想起尤弥安发情期失控的那次,“跟他身上的兽化现象有关吗?”
林赛一愣,没想到霍维斯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见过,尤弥安的手变成兽爪,长出獠牙。”霍维斯沉声说,“卡洛斯内部都知道,是吗。”
林赛沉默许久才缓缓点点头。
“我不相信那是诅咒。”霍维斯说,“世界上没有诅咒。”
“那你觉得是什么?”林赛苦笑。
霍维斯说:“如果是不方便让我知道的理由,我可以不问。”
林赛微怔。
“但是。”霍维斯沉声说,“事关尤弥安,你至少应该有能说服我的说辞,以及——如果不标记,我又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健康。”
说完,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夹烟的动作。
“孩子,能要吗?”
林赛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很复杂。”
“如果是先标记,再怀孕,那还好办一些,但现在尤弥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胚胎,再进行成结的话,你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就是毒药。”
霍维斯说:“我不记得医学上有这个理论。”
“正常的医学是没有。”林赛说,“但是尤弥不一样,胎儿在他身体里已经一个月了,他们共享尤弥的信息素,密不可分。”
“正常的胚胎在母体内时,是依赖生物学父亲的信息素的。”
“但尤弥安不一样……你就当是一种遗传病吧,这时候如果有Alpha的信息素进入,会对胚胎造成压迫。”
“一个月的时间,胚胎已经和母体腺体绑定,抗拒一切外来的信息素,稍有不慎,尤弥可能就会因为腺体感染而死。”
“好,就算不标记、不用信息素安抚,艰难地挺过孕期,生下这个孩子,尤弥也会因为在漫长的孕期缺少Alpha信息素而健康受损,身体技能急速下降,或许会像他的长辈们一样,没过几年就离世。”
“总之……”林赛吸了口气,事关基因改造的秘密,他不能说得更多,“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拿掉孩子。”
霍维斯沉默不语。
林赛犹豫着说:“才一个月,理论上来说只是一个胚胎而已。”
霍维斯的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尤弥才19岁。”林赛说,“他不能冒这个险,吃这个苦。”
“霍厅长,想必您听说过,卡洛斯的Omega都早逝。”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几个19岁就因生孩子离世的。”
“您难道想尤弥成为第一个吗。”
霍维斯回来后,时声将位置让给他,出门去找林赛。
病床上的尤弥安已经睡着了,脸颊陷在枕头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小恶魔此时却有一丝脆弱。
大约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皱着眉,不舒服地动了动。
霍维斯伸出手,抚开他脸上的金色发丝。
尤弥安难受地低咛了一声,在睡梦中蜷缩起来,双手软软地搭在小腹上。
自从知道怀孕后,他直到睡着都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肚子上。
霍维斯的手也缓缓往下,却在快要触碰到尤弥安的肚子时停在了半空。
许久后,他收回了手。
尤弥安很不舒服,连睡觉都显得痛苦。
医生说过,只要一秒不补上标记,尤弥安就会多痛苦一秒。
但林赛的声音不断回响在霍维斯耳边。
霍维斯在病床边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被黑夜笼罩,久到黎明天光乍破。
不知是什么惊起了树上的鸟,它展翅飞走,踩落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天亮了。
时声和林赛都一夜未睡,坐在车里查资料。
几乎是一无所获。
林赛挫败地关上手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大嫂,我真的很后悔。”他低声说,“如果能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一开始将事情跟尤弥说得严重一些,或许也不会这样了。”
时声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
林赛低下头,脸埋进手心里,“是我太自负,太高估自己……凭我的天赋和能力,凭什么相信我能攻克卡洛斯的基因问题……我又不是顾沨那种天才。”
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和自我贬低,时声感到心疼,用力握住林赛的手。
林赛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自己收拾好了情绪,对时声笑了笑。
“算了,在这里着急也于事无补,您饿吗?去吃点早餐吧。”
两人下了车,林赛余光看到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不远处,顾沨也静静地看了过来。
原来他没走,原来他等了一夜。
林赛不合时宜地想起还在学校的时候。
顾沨是天才,百年难遇的那种——这是包括林赛的恩师在内所有人的共识。
可这样原本能在生物界留下姓名的天才,却转道去攻了心理学。
只有林赛知道原因。
这一秒,林赛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他的研究能得到顾沨的建议的话……
可这是一个不可能,且很卑鄙的想法。
林赛收回视线不再看顾沨,和时声一起离去。
尤弥安醒来的时候,正好医生过来查看情况。
问了他一些问题,医生又转头对霍维斯说:“还是要尽快补上。”
没等霍维斯说话,尤弥安先问:“补上什么?”
他很久没说话了,初醒的声音有些干涩。
医生将之前对霍维斯的说法同尤弥安重复了一遍,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便离开了。
尤弥安转头看霍维斯,Alpha的身影正好挡在阳光进来的方向,模糊得看不清面容。
就这样安静了很久,尤弥安问:“你很困扰,是吗。”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霍维斯差点以为尤弥安知道什么。
但林赛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还有,霍厅长,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尤弥。】
【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哪天他察觉到不对,就告诉他是因为诅咒。】
【有些事,他不用知道——这是他的兄长们的意思。】
没有得到霍维斯的回答,尤弥安扯了扯唇角,移开目光。
知道霍维斯有一位忘不了的初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一个月以来积压的情绪好像都来到了一个临界点。
尤弥安想,霍维斯当然会困扰,谁会想让不爱的人给自己生孩子。
可尤弥安又很茫然,他不明白没有终生标记没有成结为什么也会怀孕,也不明白他应该拿这个霍维斯不喜欢的孩子怎么办。
无数件事都在提醒他,他和霍维斯有的不仅是无爱的婚姻,还有无爱的孩子。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我知道你不想终生标记我。”尤弥安淡淡地说,“挺巧的,我也不是那么想要,不就是没有信息素安抚吗,也没什么大不了……”
“尤弥。”霍维斯打断他的话。
尤弥安安静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他。
霍维斯缓缓在椅子里坐下,这样尤弥安不用仰着头看他。
尤弥安闻到他的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
“这个孩子。”霍维斯低声说,“先拿掉吧。”
尤弥安很久没有反应。
渐渐地,寒意爬上他的后背,尤弥安觉得冷,手和脚都像泡在冰水里。
他有一些茫然。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好像总是不能高兴的。
因为一个月前和霍维斯的温存而高兴,随之而来的就是让他备受打击的初恋。
因为有了孩子而高兴,却忘了他根本不是能有孩子的正常人。
他是卡洛斯家的怪物啊。
身上背负着诅咒,难道要再生下来一个小怪物吗?
像他一样,怪异、讨人厌,不受控制地变成恶心的模样。
别说霍维斯了,他自己都不想要。
理智告诉他,霍维斯是对的。
可尤弥安还是觉得浑身都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的疼痛袭击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尤弥。”
见他脸色不对,霍维斯连忙俯身过来,“是不舒服吗?”
尤弥安偏头躲过他的触碰。
“……如果我说不呢?”他缓缓地看向霍维斯,“如果我一定要生下他,你不会想要一个小怪物的,是吗?”
霍维斯愣怔了一下,尤弥安对自己的判定让他很意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沉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尤弥安看着他,“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拿掉合法婚姻内到来的孩子。”
这一瞬间,霍维斯竟然不敢看尤弥安的眼睛。
许久,他轻叹一声,低声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怀孕,而且你还小,尤弥,以后……”
“要等到什么时候?”尤弥安问,“我还小,你总是说我还小,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算大人。”
说着说着,尤弥安的眼眶渐渐红了。
即使脸上没有表情。
“霍维斯,你根本不是觉得我还小,只是因为是我,所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霍维斯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总是曲解我的话。”
“我曲解什么了?”尤弥安突然咄咄逼人起来,“哦,难道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霍维斯一顿,没有回答。
尤弥安笑了笑,“霍维斯,我比你以为的了解你。”
“那些年,别人都怕你的时候,我知道你有多好,如果一个人真的冷酷无情,不会把走丢的小孩捡回家。”
“后来你变了,别人说你稳重可靠,是个好人,又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无情。”
“你的责任心没有变,无情也一样。”
尤弥安越说越快,似乎是不想给霍维斯反驳的机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任性,跋扈,我还很恶毒。”
“你看不上我,霍维斯。”
尤弥安笑了一下,“也看不上我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霍维斯只是说:“你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晚点我们再谈好吗。”
“那你能给我一个标记吗。”尤弥安面无表情地说,“放心,临时的也可以,我只是不想自己受罪。”
霍维斯的手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医生说可以先用一些温和的人造信息素……”
“出去。”尤弥安打断他的话,“出去。”
霍维斯没有动作。
尤弥安骤然激动起来,抄起枕头用力砸向霍维斯。
“我,让,你,出,去!”
怕他有什么大碍,霍维斯只好离开病房,发信息让时声和林赛来换自己。
等房门轻轻掩上,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尤弥安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他拉起被子,用被角擦了一下眼睛。
肚子已经不痛了,根本感觉不到里面多了一个东西。
明明霍维斯的选择是对的,卡洛斯的Omega,根本没有资格孕育下一代。
生一个像他一样的怪物,然后他变得像母亲一样战战兢兢,难道这是尤弥安想要的吗?
可他多不甘心啊。
就算有一万个理由,霍维斯不想要他的孩子,也只有不爱他这一个原因而已。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鸿沟,那太远了。
明明早就知道的道理,他对霍维斯的执念太过于自私了,没有任何人乐于见到。
但尤弥安又总会想起那天早上,霍维斯给他带回来的巧克力。
或许我一开始就选错了。
尤弥安想。
如果从多年前起就乖乖地做听话的弟弟,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以前的尤弥安太天真了,竟然妄想做霍维斯的恋人。
是看见大哥和时声那样相爱,他羡慕了。
以为同样是怪物,他也能侥幸获得幸福。
尤弥安,你大错特错。
大哥和时声幸福,是因为他们相爱,是因为时声即使见过大哥最可怕最狼狈的样子,也一样爱着那个Alpha。
卡洛斯不会被幸运女神眷顾两次。
而且大哥和他不一样,大哥都没有在时声所说的故事里当反派。
他没像剧情里一样被霍维斯沉海喂鲨鱼都已经够侥幸了。
凭什么奢求更多。
一滴泪落在被子上。
尤弥安的手指蜷缩起来,颤抖的拳缓缓碰了碰毫无感觉的小腹。
“小怪物。”
他轻轻笑起来。
第114章 心理医生
在医疗中心观察两天后,尤弥安的情况稳定下来,时声和梅里科一起把人接回来卡洛斯。
这是尤弥安自己要求的。
霍维斯原本不同意,Alpha的眉头紧皱,要带尤弥安回霍家。
“回去做什么呢?”尤弥安歪着头问,“你又不给我信息素,回去和你吵架惹我心烦吗。”
霍维斯说:“你这样我不放心。”
尤弥安扯扯嘴角,“但是看不见你我很开心哎。”
霍维斯叹气,“尤弥安……”
尤弥安不再理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飞行器。
那之后,霍维斯每天都会来卡洛斯,但大多数时候尤弥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并不见他。
霍维斯只能每天向林赛了解尤弥安的身体状态。
猜到尤弥安不会同意拿掉孩子,林赛准备了第二方案。
“这个方法只能缓解,也就是拖时间。”他对霍维斯解释,“我会使用药物淡化尤弥安自己的信息素,让胚胎减少依赖,保护尤弥安的腺体,再多服用营养药物补充需要的养分。”
“但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尽快劝他拿掉孩子,超过五个月就只能引产了,届时更危险。”
林赛对此也很焦虑。
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尤弥安的固执。
连时声去劝尤弥安都被请了出来。
尤弥安铁了心要生这个孩子。
为此,林赛不顾时声的担忧和反对,回了研究所。
现在只能再努力一些,将卡洛斯的基因药物升级。
以及等伊莱恩回来。
因为尤弥安的事,时声也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这天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梅里科却过来说,新的心理医生来了。
时声洗完脸才想起来,林赛好像的确说过最近会约医生过来,连忙叫梅里科把人带到会客厅。
早餐也没吃,时声换了衣服就去见人。
新的医生是个Beta,看起来比顾沨温柔亲和多了,虽然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没有太多年龄上的距离感。
他看到时声后笑意加深了一些,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昆特。”
时声连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昆特的手心很温暖,时声抬眼看看他,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长辈般关怀慈爱的眼神。
心理医生都是这样的吗?时声下意识想。
随后又想起来,这位是连伊莱恩都说过靠得住的人。
他对昆特笑了笑,让梅里科送些吃的过来。
两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聊了接近两个小时。
昆特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指导时声发声。
“其实,我只能对你做一些辅助。”Beta的声音温和,“你的失声问题,究其原因是心理上形成了创伤后综合症,借用外力的作用不大,更重要的是自己过心理那一关。”
时声抿了抿唇,用手语说:“我好像,没办法控制。”
昆特说:“正常的,不然要我们心理医生干嘛呢?”
他笑着,用指腹轻轻按住时声的脖子,让他发“啊”的音节。
时声努力地配合,尝试着发出一些声音。
这样训练了一会儿,昆特起身告辞。
时声留他吃午饭。
“就不打扰了。”昆特说,“还有些事要处理,请代我向伊莱恩问好。”
时声有些因他对伊莱恩的称呼而依赖,郑重地点点头。
昆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笑道:“还是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伊莱恩都结婚了。”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了。
一上午的治疗,时声很感谢昆特,一直将人送到门口。
昆特让他留步,看着时声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
“伊莱恩都结婚了啊。”他又感慨了一句同样的话,目光不知看向花园何处。
“阿茵,你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了,你能看见吧。”
说完,他收回目光,只留下一声轻轻叹息。
自从回了卡洛斯后,尤弥安就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宁昭从走廊上路过,抬手敲了敲门,也没有得到回应。
四周安静得可怕,他叹了口气,让机器人准备一些吃的送到尤弥安门口。
“朝朝。”
宁昭回过头,将正走来的伊泽尔拉到不会打扰尤弥安的另一边。
“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伊泽尔看了尤弥安的房门一眼,收回视线对宁昭说:“我找到了当年在王后身边工作的侍从长。”
宁昭一惊:“她在哪儿?”
在他回皇宫之前,那位经常跟着王后一起来庄园的侍从长就已经被辞退了。
“她现在经营一家农场。”伊泽尔说,“对过去在皇宫的事,她不愿意多提,我旁敲侧击了几句,往后离世之前她就已经被调到别的地方了。”
宁昭皱了皱眉,又听伊泽尔说:
“王后离世的前几个月,身边已经没有侍从,寝宫里只剩下机器人了。”
宁昭沉默了一下,脸色有些白:“这些我前几年也查过,那些机器人有些已经报废了,剩下的都没有查到异常。”
伊泽尔轻轻摸着他的后背,沉声说:“晚上我潜进皇宫再查一次。”
“不行。”宁昭急忙抬起头,“你去做什么?很危险。”
“别担心,不会就这样去。”伊泽尔笑了一下,摸摸宁昭栗色的头发,“就算被发现,两条腿不行,四条腿还跑不掉吗?”
宁昭抓着他的手:“不行,伊泽尔。”
“没事的。”伊泽尔反手将宁昭的手握住,垂眸带起笑意,“实在担心的话,亲我一下?”
宁昭生气地瞪他一眼。
伊泽尔低头亲亲他的唇角:“放心。”
随后在宁昭欲言又止时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早点查清楚,你就能早一些解脱了。”
下半张脸被遮住后,宁昭的一双眼就尤其吸引人,将他身上被后天改造出来的Alpha气质淡化了。
只剩下很柔和的漂亮,令人想要珍藏的漂亮。
他用这双眼看了伊泽尔许久,随后轻轻拉开Alpha的手。
“是解脱还是新的噩梦,我不知道。”
伊泽尔看着宁昭:“噩梦也没关系,你还有我。”
宁昭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伊泽尔,谢谢你。”
伊泽尔又笑起来,视线落在宁昭薄薄的唇上,“我可不想要什么谢谢。”
宁昭微怔,反应过来,拉着伊泽尔的衣领让人弯腰靠近自己。
“伊泽尔。”宁昭闭上眼,虔诚而眷恋地吻Alpha的唇。
“我爱你。”
走廊那头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尤弥安抱着胳膊看了他们一会儿,直到伊泽尔在宁昭看不见的角度朝他投来警告的目光。
“吓我也没用。”尤弥安一点不忌惮二哥,凉凉地说,“就不能回房间亲吗。”
他的声音把宁昭吓了一跳,尴尬地推开伊泽尔。
伊泽尔却用了一点力,环着宁昭的肩没让他动,也不让他转身。
慢悠悠地对尤弥安说:“还以为你要在里面待到帝国灭亡。”
尤弥安翻了个白眼,转身往楼外走。
“……尤弥。”宁昭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
尤弥安怀了孕,整个卡洛斯没有人不担心他。
“不用管我。”尤弥回头看看宁昭,“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跟这个混蛋在一起的,但如果阿昭你快乐的话,我也会祝福的。”
宁昭愣了一下。
就又听尤弥安说,“哦,就算是Alpha也要记得戴套。”
说完就挥挥手走了。
“……”宁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伊泽尔笑着揽住肩。
“好了,别担心了,我看他精神好得很。”
尤弥安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可惜卡洛斯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十九年了,再好看也觉得腻。
又不想一个人吃东西,他晃悠着去找时声。
梅里科说时声在书房里。
书房门没关,刚走近一些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尤弥安推开门,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正做发声练习的时声回过头,见到是尤弥安,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他到处去找语音器,尤弥安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东西,“发声练习,你在学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