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终于不亮了。
舒琬松了口气,接着心里却更慌了。
不能心软……都想好了先出去再说,葛老师也在那边等着接他……不能心软……
打开手机,看着黑名单里的名字,舒琬有一瞬想要把人拉出来,又想,算了,反正都要登机了,等上了飞机再慢慢考虑要不要之后给先生报声平安吧。
终于做好决定,舒琬抬起头,去看登机口的值机状态,视线还没落在电子屏上,余光却扫到一抹刚还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的身影。
这次舒琬的手机没能幸免,真的从他的手里掉下去了。
不远处,郁恒章看着满脸迷茫的舒琬,缓缓放下举在耳侧的手机。
一旁的陈助理听到了点儿从听筒里逸出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看看舒琬脚边亮着的手机屏,目露不忍。
真是要完蛋啊。
怕订好的机票是障眼法,舒琬到机场会临时再买一张票从别的登机口登机,郁恒章一早便带了人等在航站楼。
舒琬从方阳车上下来时郁恒章还笑自己:“是我想多了。”
紧接着郁总就看到了方阳给舒琬整理围巾。
陈助理确信,总裁的目光若是能化为实质,方阳手上已经有两个洞了。
一路跟着舒琬进了机场,郁恒章也在犹豫,要不要放舒琬离开。
就像徐才茂说的那样,舒琬是个成年人了,想有自己的空间很正常。
有空间可以,出去玩起码要装着钱吧。
郁恒章远远看着舒琬穿过人群时小心翼翼避开自己的肚子,终还是担心胜过了理智。
卡他都给舒琬带过来了,但在放舒琬离开前,他得先问清楚舒琬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危险。
怕突然出现吓到舒琬,郁恒章决定先给舒琬打个电话。
一通不接,两通不接,没事,他有的是耐心。
第三通被挂断。
郁恒章看着不远处的小朋友满是慌乱地戳着手机,决定再拨一次。
毕竟这是舒琬第一次挂断他的电话。
万一是想接通但按错了呢。
于是这次连“嘟——”都没有了。
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而小朋友还在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郁恒章觉得他要收回前言。
什么给舒琬空间,怕他没钱来送银行卡,都是借口。
等他出现在舒琬的面前,他就会问舒琬他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舒琬说没事也不算数,一定要他亲自带他去检查过了才能放心。
放心还不算,再怎么说肚子鼓起来都不可能是正常现象,一切还要等舒琬养好了再说其它。
……郁恒章承认,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舒琬离开。
假意的温和再难伪装下去,看到舒琬那副慌乱的模样,郁恒章内心翻腾出无数卑劣的想法。
他没留意自己已经站了起来,陈助理刚要出声提醒,看到郁恒章的神情,适时决定闭嘴。
郁恒章一步一步四平八稳地走到了舒琬面前。
他弯腰捡起舒琬掉落在地的手机。
滑开没有密码的屏保,看着上面的黑名单,垂下眼笑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下不为例吧。”
舒琬已经不知道是要先震惊郁恒章忽然出现在机场,还是先震惊郁恒章从轮椅上站起来、毫无障碍地走到他面前了。
“先生……”
“你又在抖。”郁恒章的手轻轻捧住舒琬的脸,温柔地蹭了蹭,“这么怕我?”
舒琬惶恐地摇了摇头。
“既然不怕。”郁恒章问他,“那你跑什么?”
“那你跑什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上方,舒琬仰着头,这样的视角和平时他靠在郁恒章腿边时的仰视全然不同。
网友总说舒琬靠在郁恒章腿边的姿态很卑微,舒琬并不觉得,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一刻舒琬明白了,靠在郁恒章腿边,的确是他在表达对先生的依赖,但这种表达是主动的,是他在照顾和迁就郁恒章的腿脚不便。
一直以来先生什么也没说过,默许了舒琬将他当作需要被照顾的人对待。
现下郁恒章岿然如山地站在舒琬面前,不再是时刻需要靠坐在轮椅里的有疾人士,英俊面庞上的神情依旧温润,气场却截然不同。
更别说此刻郁恒章在生气。
贴在脸侧的手摩挲着,用了些力,舒琬被迫望着郁恒章的眼睛。在这双眼睛幽暗的注视下,连日的纠结与不安再难隐瞒,舒琬弱声道:“因、因为我怀孕了……”
“要是害怕去医院,可以直接告诉……”郁恒章顿住,反应过来舒琬的回答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舒琬给出了一个他完完全全没想过、也绝对不会想到的答案。
郁恒章怀疑自己幻听了。
舒琬刚才说了什么?
郁恒章的手一滞,眉心微蹙,问:“你说什么?”
舒琬咬住下唇,左手快速覆在了郁恒章的手背上,将那只快要放下的手重新贴在自己的脸侧。
鸦羽般的眼睫微垂,像是不敢再直视郁恒章。
视线滑过平整的袖口,舒琬贴着先生手心里的温热,手指用了些力。他握紧郁恒章的手,嗫嚅道:“就是,那个……你、你要当爹了!”
郁恒章:“……”
这一次郁恒章将舒琬的每个字都听得真切。
他要当爹了。
怎么当?
郁恒章失笑:“小朋友,你就是害怕去医院,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
不对,不是借口。
一幕幕违和的画面浮现在郁恒章眼前,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舒琬这些日子嗜睡、反胃、口味也忽然从喜甜变成爱吃酸……以及婚综时,面对明显只是口嗨的弹幕,舒琬却给出了极大的反应。
还有舒琬不久前莫名问他喜不喜欢小孩。
怀孕了……
将郁恒章的手都捏痛的力道慢慢减轻,郁恒章回过神,就看到舒琬垂下头,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滑过一抹明显的失落,原本润红的唇也被抿得发白。
他的手被彻底放开了,小朋友则将头埋进了胸口,松开的手转而捏住裤子面料,力气之大,手骨节都绷紧了。
视线顺着舒琬的手移到了宽松的毛衣上,哪怕衣料很肥,也微微显露出一抹弧度。郁恒章忽然就想起来有一个晚上,他的手搭在舒琬身上时,手心突兀地被顶了顶。
现在再仔细去想,那种细微又突然的动作,根本不会是舒琬在推他。
被他一次又一次放过,却又下意识记在脑海里的违和画面此时一一串联,郁恒章再面对舒琬的那句“我怀孕了”,竟然就不敢再质疑舒琬是在找借口了。
比起走路时的自然,郁恒章的动作带着些僵硬,他却依旧弯曲膝盖,半蹲在了舒琬面前。
由下及上,郁恒章看清了那张被藏起来的、布满了难过的脸。
一双兔子眼眨巴眨巴,对上郁恒章的目光。
宽大的手掌用比贴在舒琬脸侧时更为柔和的力度,隔着衣服,放在了舒琬的肚子上。
感受着手心明显的弧度,郁恒章望着舒琬,声音微涩道:“是真的吗?”
小朋友漂亮的圆眼睛一眨,氤氲在眼眶里的泪珠落下一大颗,压抑着呜咽的嗓音里藏着委屈:“……我没有骗您。”
机场上方的广播给出准备登机的通知,坐在这一片区域的人陆续起身,收拾着东西要去排队。
坐在后排的舒琬,以及蹲在舒琬面前的郁恒章逐渐被注意到。
机场是小情侣吵架闹别扭、或者你侬我侬贴来贴去的经典场所之一,路人们见怪不怪,只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在暗暗关注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
似乎是穿西装男惹哭了穿毛衣的小男生,正蹲在那儿哄人。
哎呀,可真是个渣男。
再多看两眼,有眼尖的人不太确定道:“我怎么感觉那个坐着的男生像是舒琬啊……”
“不会吧……但你这么一说……”二人的视角能看到舒琬的脸,郁总只有个后脑勺,“我去,越看越像,那蹲那儿的是谁啊?总不能是郁恒章。”
“你那不废话,郁恒章坐着轮椅呢!”
“那舒琬这是……出轨!??”
“等等,你看那边!”
顺着同伴的手看过去,一个明显是助理模样的人推着个轮椅站在角落里。
“……我的妈呀,到底是什么情况……”
管它是什么情况,先用手机拍下来准没错。
郁恒章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嘈杂的声音,他从舒琬的口袋里翻出一只口罩,抹了把舒琬的兔子眼,给人把口罩戴好。
“好像被认出来了,我们先回家好吗。”说着,他握住舒琬的手,还捏了捏。
不说话就当是默认。
郁恒章的另一只手撑在舒琬腿边的座椅上,借了把劲儿,平稳地站了起来。
他想要带着舒琬离开。
只是刚走出一步,手却被拽住了。
回过头,舒琬站了起来,却没有和他走的意思。
舒琬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和郁恒章对视。
一只手被先生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捏着即将登机的机票。舒琬只有一件事想要确认:“先生……您不觉得我这样很奇怪吗?”
原本看到郁恒章唇角的弧度消失,舒琬的心都沉了下去,他难过到一点儿也忍不住眼睛里的泪水,只能低下头。
结果郁恒章也跟着他蹲了下来。
舒琬又不明白郁恒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机票,抽噎道:“……您不会觉得,我这样不男不女的人,是个怪胎吗?”
“想什么呢。”舒琬被拽着向前了一步,差点儿撞进郁恒章怀里。
清冽的草木香环绕着他,舒琬抬起头,见郁恒章镜片后的目光深深。
郁恒章低下头,在舒琬的耳畔轻声说:“小朋友,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个奇迹了,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
舒琬的眼睛微微瞪圆。
就这么一会儿的停顿,已经足够越来越多的路人认出二人的身份。
事实证明,《盛世安》的热度还是不容小觑的,说舒琬,不关注娱乐圈的人还可能想不出这是谁,但一提到颜无尘,周遭的人群就渐渐躁动起来了。
已经有人掏出本想凑过来让舒琬签名。
这显然不是个和粉丝交流的好时候,郁恒章牵着顶着双兔子眼的舒琬,靠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带舒琬往逐渐聚集的人群外走。
数不清的手机镜头对准他们,舒琬只管躲在郁恒章的身后。他抬头望着先生挺拔的背影,耳边还停留着那句话:
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个奇迹了。
爱凑热闹的天性使然,有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看到一群人拿着手机拍,就也要跟过去看看。
郁恒章带来的两个保镖起到了作用,及时拦住比较过分、想要凑到郁恒章舒琬面前拍视频的人,一路护送着郁恒章和舒琬快速离开候机厅。
陈助理则默默无闻地推着郁总的轮椅,和被两个光顾着谈恋爱的人遗忘在原地的行李箱,缀在人群后,热泪盈眶。
啊,霸总哄回了他的小逃妻,狗血被打断施法,多么美好的一幕。
就是寰宇和乐行公关部的人可能心情会没有那么美丽。
望着那数不清的手机摄像头,陈助理将舒琬的行李箱放到郁恒章的轮椅上,总算是空出一只手来抓紧时间给公关部通风报信。
#舒琬机场#
#舒琬哭了#
#霸总和他的小逃妻#
#郁恒章单膝跪地挽留舒琬#
#为爱而站#
#郁恒章能走#
一连几条热搜挂在热门榜上是想撤也撤不下来。
毕竟拍到的人太多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直击霸总追妻现场。
甚至郁恒章刚从轮椅上站起来时就已经有人认出他,在偷偷拍视频了。
好在机场吵闹,没人能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能从画面中看出一开始郁恒章站着和舒琬说话,后来舒琬就低头哭了,郁总立马滑跪,蹲下来给人抹眼泪。
「好精彩的一出戏!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
「小明星赌气出走,腿疾霸总带保镖机场追妻,急到从轮椅上站起来!妈呀什么小说照进现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好吗!」
「郁恒章居然可以站起来,我一直以为他的腿已经彻底废了……」
「没错,我们都是这么以为的……他好能瞒啊……」
「结果瞒了这么多年,为了挽留老婆露馅~」
「人在现场,看热闹差点儿误机(/流汗)舒琬哭得惨兮兮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两位正主能不能出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附议!」
「我也想听!郁总还伸手摸舒琬的肚子了!是不是老婆要带球跑被拦住了!」
「我真服了你们怀了党。。。。怎么无处不在。。。。」
「前两天说他俩要离婚的呢?你瞅瞅这爱的死去活来连腿病都治好了的样子像是要离婚嘛!?我离他俩都不会离!」
“嗯……我不过去了……对不起呀,葛老师……”挂断葛瑞秋的电话,舒琬捏着已经过了时间的机票,掰过来折过去,心里空空的还是没个着落。
车快开进市区了,可能是因为车里还有司机和陈助理,郁恒章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他的手里拿着平板,在翻看一些文字密密麻麻的文档,不时会微微皱眉。
等车下了高速,郁恒章合起平板,伸出了一只手给舒琬。
舒琬受惊的小鹿一样,仓皇收回偷看郁恒章的腿的目光,结果发现先生不是要抓包他。
他有些迟疑地握住郁恒章一直等在空中的手。
十指相扣,郁恒章牵过舒琬的手,垂落视线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们这会儿直接去医院做个检查,好吗?”
第63章
不等舒琬表达出抗拒,郁恒章握紧了他的手,开口道:“不会有太多项检查,而且我会一直陪在你旁边。”
舒琬的手被放在郁恒章的腿面上,身体也不由被拉着靠向前。
舒琬怀疑先生就是故意的。
郁恒章低垂着视线看他,镜片后的目光里都是温柔与耐心。
被扣住的手指微动,舒琬抽了抽鼻子,歪头蹭蹭郁恒章的肩,哑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想起那些冰凉的仪器舒琬就觉得害怕。
他软声商量:“先生,可以不去么,您不是已经知道我、我的肚子……”
车里还有司机和陈助理,舒琬的话没说完。他又抬起头,泛着红的眼睛水蒙蒙的,盯着郁恒章瘪嘴道:“还是说您不相信我……”
“我信。”郁恒章打断舒琬说来就要来的眼泪,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舒琬的鼻尖,低声安抚情绪不稳定的小朋友,“去医院检查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你这样的状况,早就该在医院进行定期检查了。”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想确认你……和他,都很健康,明白吗?”
舒琬抿着唇,纠结半晌,在郁恒章的坚持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郁恒章立马拿起手机联系医生:“喂,刘医生,是我。对,就是刚才和您沟通过的情况,我们现在过去,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
司机不必再吩咐,直接调整路线向郁氏旗下的私人医院驶去。
而坐在副驾上的陈助理则举着手机,懵道:郁总怎么还自己联系医生了?什么时候联系的??
这位姓刘的医生陈助理知道,是郁家很信任的医生,一般小毛病找不到他头上。
难道舒琬的情况很严重?
陈助理面容一肃,他只知道舒琬的肚子有问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不过刚才郁总说“想确认你和他都很健康”……
你和他……
陈助理觉得自己是要少看点儿小说和玉树(郁舒)夫夫的cp视频剪辑了。
他居然有一瞬怀疑,舒琬是不是真的怀了。
哈哈,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看过舒琬的体检报告。
舒琬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陈助理站在妇产科门口怀疑人生。
他们到医院是直接走的vip通道,都没有其他护士跟着,刘医生亲自下来接的人。
陈助理来过这边的医院几趟,对科室分布也算熟悉。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刘医生带着他们走到了妇产科。
郁恒章和舒琬的神情都没有变化。
陈助理:“……”
是世界发展太快,男人已经能怀孩子了没通知他?
妇产科这边也只安排了一个医生,她和陈医生沟通了几句,走到舒琬身边,温声道:“不用紧张,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到了医院,郁恒章又坐回到他的轮椅上,此刻他牵了牵舒琬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就在这里。”
方才在车上郁恒章查了不少资料,男人怀孕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但仔细一读,基本都是双性人士天生拥有两套生殖系统。能怀孕的还往往是会有女性外显特征的人。
舒琬显然不是这种情况,郁恒章不能肯定舒琬的身体内部构造,但他对舒琬的外部特征了如指掌,绝对完全是男性特征。
男人怀孕的案例太稀少,传出去就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郁恒章不可能让舒琬去承担那些异样的目光,所以这件事只能少数几个人知道。
陈助理留在检查室外,郁恒章陪着舒琬一起去做检查,所有的项目都是由两个平时只负责看报告的医生完成。
当舒琬躺在做b超的床上时,其实两位医生已经有了结论。
“舒先生的确是怀孕了。”
郁恒章的神情没有变化,他低下头,舒琬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郁恒章握住了舒琬的手,让他安心。
宽松的毛衣被撩了起来,露出圆滚的肚皮,有些凉,感觉和做心电图很像。
舒琬依然羞赧又害怕,但这次身边有郁恒章陪着,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别紧张,这个检查不疼。”微凉的耦合剂被涂抹在肚皮上,舒琬握紧了郁恒章的手。
很快,按在肚皮上的探头将画面反馈在了仪器上。
屏幕里黑白的影像晃动,医生道:“已经可以明显看到孩子的轮廓了,和舒先生的孕反时间差不多能合上,是五个月快六个月大的胎儿。”
一旁的刘医生给一躺一坐的两个人指了指屏幕里的画面:“这个就是孩子的头部,这里是四肢……这个阶段孩子已经开始有一些互动了,比如踢肚子,翻身……”
舒琬怔怔地望着屏幕里的画面,他看出孩子的轮廓了,虽然只是黑白的影像,却分毫不减他内心的震动。
他居然现在就能看到孩子的模样,那样小,又那样真实地存在着……他和先生的孩子已经在他的肚子里长到这么大了。
内心不知该说是酸涩还是感动,舒琬只能紧紧握着郁恒章的手,意图寻求些许安慰。
一回头,舒琬发现郁恒章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一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呆愣的情绪。
“目前来看孩子的情况很好,很健康,我们可以听一下孩子的心跳声。”医生换了一套设备过来,不一会儿,方盒子一样的仪器里传出了有节奏的“笃笃”声,像马蹄在奔走,强势得跑进了两位准爸爸的心里。
郁恒章忽然拉起舒琬的手,在自己的脸边贴了贴。
削薄的唇吻上舒琬的手背,郁恒章低喃道:“舒琬,你一点儿也不奇怪,你真的是一场奇迹。”
再多的心理建设都不及此刻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真实。
郁恒章从来没有考虑过后代的事,也不在乎。
但当舒琬真的带来了这个小意外给他,郁恒章的内心满是触动,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血浓于水。
他居然要成为一名父亲了。
所有的检查完毕,舒琬被还在怀疑人生的陈助理带去先吃饭,郁恒章则留下,还有一些情况要向医生确认。
“目前胎儿的发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舒先生的身体状况也不错。但说实话,我们不能确定最后到待产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舒先生的身体的确完完全全是男性构造,只有体内多出来了一套和子宫差不多的器官,让他能以男性的身体受孕。”
“我们对这个器官以及它的这一套运作系统都是陌生的,自然分娩的风险可能会比较大,我和陈医生商量过后,都认为还是剖腹产更为保险。”
“剖腹产的风险有多大?”郁恒章问。
“郁先生,您也知道,手术是给不出百分百保证的。但我做过上千台剖腹产手术,经验足够丰富,又有陈医生在一旁辅助,请相信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舒先生和孩子都平安。”
再多的保证给出来,也是医生在安慰家属,舒琬的情况太特殊,没有先例可查。具体的手术方案还要根据之后的定期产检进行不断地调整和优化。
郁恒章只对医生道:“无论什么情况下,舒琬不能有危险。”
这一天的经历太累人了,何况舒琬怀着孩子,情绪大起大落,回家的路上他就靠着郁恒章的肩膀睡过去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司机熄了火。
郁恒章看着肩侧睡得正香的舒琬,用没被握住的右手捏了一把自己腿,知觉似有似无。
到底是怕把舒琬和肚子里的那个小的摔着,郁恒章又等了一会儿,低声叫醒舒琬:“到家了,我们上去再睡。”
回到熟悉的环境,睡晕了的舒琬也忘了离家出走的事,把脸埋进郁恒章脖子撒娇:“先生,太困惹。”
“那怎么办?你坐在我腿上我们上去?”
在和先生叠叠乐还是自己走路之间,舒琬强打起精神,选择了自己走。
还是不要叠叠乐了,怪危险的。
虽然检查的时候医生好像提过一嘴现在这个阶段适度地做某些事也不是不可以……
在方阳家里时也不觉得沙发有多难睡,如今躺回公寓的床,舒琬舒服到一觉就睡到了太阳落下山。
要不是郁恒章怕他睡太久晚上睡不着,把他叫醒了,舒琬还能继续睡。
“在方阳家没有休息好?”郁恒章理了理舒琬睡乱的头发。
刚要舒展开的懒腰伸到一半,讪讪收回,舒琬讷讷道:“……先生您都知道了呀。”
“看到你们去海洋馆的照片了。”郁恒章淡声,“你和他们在一起时玩得很开心。”
舒琬挪了挪,凑到郁恒章身边,小狗一样在郁恒章脖子边蹭了蹭:“那时候我在想,要是先生您也在就好了。”
“是么?”郁恒章的嘴角扬了扬。
“这会儿知道卖乖了。”揉了揉舒琬的后脑勺,郁恒章话音一转,“大半夜偷偷溜走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我。”
“宁愿去外地找葛瑞秋,也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可信度相当低。”
分不清郁恒章是在兴师问罪还是在自嘲,舒琬有些无措地解释:“……当时,我就是怕先生万一会觉得我是个小怪物……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也不敢冒这个险……我太害怕了……”
“只是因为这个吗?”
舒琬不明所以地跟着郁恒章一起出了卧室,在客厅的桌子上,他看到了一份熟悉的文件。
“先生……”舒琬的脚步一顿,脸色隐隐泛白。
“我收拾你的行李箱时看到的。”见舒琬不动了,郁恒章又退回来拉住舒琬的手,“你紧张什么?”
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客厅的茶几前,舒琬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不止是他那副协议,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婚前协议也摆在桌子上。
郁恒章没有吓唬舒琬的意图,他拿起属于他的那份协议,翻了翻,说:“这是我和在世嘉号上落水之前的那个舒琬订下的协约,现在协议人似乎出了些小问题……”
舒琬有些懵懵地望着郁恒章,不知道先生想要干什么。
“嘶啦——”
手中的婚前协议连同离婚协议书一同被撕毁。
郁恒章道:“这份协议就作废了吧。”
叠在一起的碎纸片被放在桌上,舒琬的视线跟随着郁恒章的手转过去,又愣愣地抬起头。
郁恒章也在看着他。
见他看回来,郁恒章平静地开口道:“我不想让这段婚姻在三年后结束。”
“舒琬,节目里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在作秀。我说想要和你共度余生,是认真的。”
舒琬的嘴唇颤了颤,没能说出话。郁恒章再次对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静静地等着舒琬自己将手放上来。
柔白的手搭在了郁恒章宽大的掌心,手指收拢,像是倦鸟归林,舒琬又一次被郁恒章圈在了手心。
迎着舒琬的目光,郁恒章继续道:“我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在乎你,可能早在老宅祠堂门口,第一眼看到你静静跪在蒲团上时,我就已经在下意识去关注你了。”
“无论是那些我误以为的娇气,还是后来发现你其实很坚强,在很努力地去适应不熟悉的东西,认真地待人待己……这些都让我逐渐没办法再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我对你的在意不是因为那些条约,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也不是因为你的肚子里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没有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只是郁恒章在告诉你,我喜欢你,在乎你,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身份,我喜欢的是你。你的坚韧聪慧,还是你的胆小爱哭,我都喜欢。”
“小朋友,是你自己闯入了我的领地,既然已经注意到你了,我就不会再轻易放你离开。”
“这样说,你能体会到一点我的心情了吗?”
郁恒章牵着舒琬的手,问他:“还有什么是让你觉得不放心的?或者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包不住了,扑簌簌滚落,晕红了眼尾,打湿了睫毛,就像郁恒章说的那样,舒琬的确很爱哭,嘴巴憋着,鼻头也粉粉的,丑可爱丑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