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by今州
今州  发于:2024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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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玉得心应手地把顾小灯双手反剪,剥他衣襟看他身上的状况,顾小灯左脸那的淤青才化去一些,现在身上又有了,他太白,身上的斑驳好似雪里洒青金一样。顾瑾玉有些恍惚地低头亲他,着迷得如痴如醉,像含了蜜糖,舔了良药。
“我要休息,我不要再做了,森卿,好森卿,我们不搞这个了,我们谈谈正事,我有话要问你……”
顾瑾玉置若罔闻,轻车熟路地堵住他那能言善辩的话唠嘴巴,把顾小灯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摸出昨夜没用完的脂膏,想用到见底。
顾小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脑瓜子嗡嗡时,甩着泪珠想,大意了呀,忘了这里没有止咬器,就关不住犬牙了。
然而当顾瑾玉像嗜血的野兽一样时,顾小灯在害怕和哆嗦之中又觉得分外过瘾。
他就想在千机楼里和他相楔无间,一定要在这,长洛南安西平通通不行,就该在这。
怎一个痛快了得。
缓了好几天顾小灯才把腰酸劲缓过去,顾瑾玉的眼睛还是不能恢复成双眼漆黑的样子,但总好过异瞳,虽然还是神魂不定的模样,但不至于过分颓丧。期间他被云氏的人频频叫出去,回来之后倒是静水渊沉的冷静样,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关二人也缓了几天功夫才恢复理智,顾小灯看他们心神不稳,一会弃猫似的伤心欲绝,一会豪猪似的充满攻击性,只当他们受了神降台烟毒的影响,掏出小包袱扎针又喂药,把关云霁扎得眼泪直飚,苏明雅还是不给诊脉,便监督着他咽了不少良药,看他咳得背过身去。
已是九月二三,深秋雨不停不休,顾小灯一下地就去打开沉窗看苍茫山雨,寒气扑面而来,刺得他骨头都发冷。他嘶着冷气想找件厚实些的衣服披上,悄无声息回来了的顾瑾玉就幽灵似的拎着件斗篷把他裹了个严实。
顾小灯眯着眼睛咕哝暖和,仰头蹭顾瑾玉两下就转而瞪他:“啊呀你这人,怎么又学耗子了,回来也不吱一声。”
顾瑾玉原地踏出两声重步,歉意地歪头看他:“吱回来了,吱有份口信要给你。”
顾小灯先是笑,听完怂了。
口信是从梁邺城递进来的,经过层层暗卫的相传言简意赅地安全转达给顾瑾玉,是来自大舅哥的远程威吓。
张等晴给顾瑾玉提了梁邺城中基本顺利的情势,以及让他泼命也得护住他的宝贝弟弟,他已经知道混弟弟金蝉脱壳跑到千机楼里来,给他传了五个字:你给哥等着。
顾小灯:“……我感受到他的气势了,我哥在外面应该很精神。”
顾瑾玉把斗篷的兜帽给他戴上,又剥开,如此反复,爱不释手地摸他脑袋:“不怕。”
“我才不怕。”顾小灯挺起胸膛做凛然状,“行啦,别摸我玩,大登徒子,我看你精神也不赖嘛,虽然眼睛和脉象还是怪怪的,我们坐下说话去。”
顾瑾玉照做,但黏人地把顾小灯托到腿上去,顾小灯下不去,只好耳提面命地警告他:“不许顶我!”
顾瑾玉欲顶又止:“……好。”
顾小灯深吸一口气,坐他怀里能微微低头看他,倒是足了点气势:“我知道二姐那孩子的存在了。”
顾瑾玉眼里有寒芒一闪而过,他专注地看着顾小灯,在他问出下一句时提前回答:“抹灭他的意思不只来自女帝,还有你二姐。”
顾小灯顿时被噎住了:“二姐?怎么可能!”
“顾守毅上个月秘密到了西平城,找你世子哥汇合,他转达的一项指令就是一定要把小孩杀了。”顾瑾玉知道每个顾家人的动向,“小灯不信我,之后可以去问你世子哥,问你五弟。”
顾小灯怔住。
“你本不需要理会这些,我希望你不要沾染丝毫腥臭。”顾瑾玉仰首亲他唇珠,“我一开始就不希望你来这里。”
顾小灯回过神来,轻咬他一口,哄他将心比心:“可你瞒不住我的啊,森卿,我知道你想让所有事情都有生死定局的结果之后再来和我总结,那样我就算是生气也是马后炮,拿你和他们都没办法。你就喜欢和我先斩后奏,现在我也这么搞啦,你看这种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顾瑾玉说不过他,闷闷地只管亲他。
“我们森卿,是好森卿。”顾小灯说一个字就被含一会,呼哧喘着也不为所动,“我知道他们下这个决定一定有所谓的大局考量,好森卿,我不逼你顺我全部心意,但你最后要了断我们那小外甥时,让我先看看他,好不好?”
顾瑾玉被他温言软语哄得无计可施,含着他的舌头想硬心肠拒绝,可硬的是别的。爱欲浓重得极致时,顾瑾玉反倒能想起自己来到千机楼的目的,什么都不重要,顾小灯的意愿最重要。
他可以没有任何原则,他顾瑾玉本来就什么也不是,中枢和云氏当他是死物之刀,他是也不是,他最大的意义和价值是顾小灯的活物之犬,顾小灯欲谁生,他就让谁活,顾小灯欲谁死,那就让那人下地狱。
他分开唇齿直勾勾地看着他,顾小灯一能说话就急喘着夸他:“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噻,就知道你好,爱你。”
“爱我……嗯,要一直爱我。”顾瑾玉红着眼睛揣着温柔乡,想一头顶进去醉生梦死,“还有呢,小灯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顾小灯没被存在感十足的欲物弄不清醒,反倒看着顾瑾玉痴心如狂的眼睛时有些迷糊,顾瑾玉炽烈的企望、小心的渴求快把他吞噬了,他散发着浓重的“想怎么用我都尽管提”的乞求,仿佛这样就能安全地置换看不着的爱意。
顾小灯莫名觉得此时和他提什么都是在诱哄,赶紧让自己清醒慎重一点:“我没什么想要的,若是说有,那大概就是希望你打完这一仗后健康无虞地全身而退,在这前提下能尽量减少千机楼里无辜之人的死伤就最好了,铲除千机楼之后的烂摊子,官衙有世子哥为首的地方官吏管理,江湖有晴哥号召,你就和我……”
顾小灯止住了言语,他发现顾瑾玉身体僵硬了,最意外的是他赤色的眼睛慢慢恢复成了漆黑。
他惊奇地摸摸他的脸:“你的眼睛变回来了,你现在在想什么?”
顾瑾玉又哑住,顾小灯撬了他半天,从这嘴巴严实的哑巴嘴里听到了答案。
“屠城。我原本想屠城的。梁邺城水淹,千机楼埋杀。”
“……”
顾小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天真,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可能。他死寂了半晌,安静得顾瑾玉不知所措,末了他弱弱地低声问:“其他人,晴哥,世子哥,吴嗔,苏关,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标努力的?”
“梁邺城不一定,千机楼是一早就敲定全灭的。”
顾小灯险些摔下去,脸色发白地举了两根手指:“两万……这里最少有这么多人。”
顾瑾玉抱住他,眼睛颜色不变。
他答:“知道。”

翌日,顾小灯让苏明雅帮他易容回佰三的模样,他要出去。
苏明雅垂眸看他,有些探究和忧虑,一旁的关云霁不答应:“出去做什么?你来千机楼不就是为了见顾瑾玉?现在见到了,你就安安生生的,别踏出这个大门,有事大可让我替你做。”
顾小灯摆摆手,谢了他的好意,但出门势在必行:“我还想看一看这里,不做什么,就是到处看一看。之前一直在脑子里回忆,在嘴上说,在小鸢的画纸上看,到底还是飘忽……走走看看吧,在它还在的时候。”
关云霁默念着他最后那句话,眉头皱了皱:“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很怅惘?”
顾小灯挠挠头,小声絮絮道:“因为我没想过你们一开始想的就是把这里埋葬掉啊?千机楼这个地方,我是讨厌,也害怕,可是,可是我也没想过要把它夷为平地。原以为你们合力来讨伐它,是为了把它从坏地方改变成个好地方,它毕竟是个工艺高超的山中建筑,是别处没有的厉害地方,有很多堪称鬼斧神工的小奇迹,可直到昨晚我才知道,原来顾瑾玉想的是把它炸毁了事,一劳永逸地埋进地里。”
关云霁愣了愣,顾小灯脸上向来情绪分明,欢喜便是笑眼弯弯,哀愁便是泪盈盈,感染力十足,总是不经意地戳人心窝,关云霁爱他亮晶晶的样子,看他苦闷就觉得心颤。
他想哄他,只好讷讷地从利害陈述:“小灯,我知道你心软,但这里制毒猖狂,逆贼横行,影响又深远,俨然是分裂晋国的一大块脓疮,当然得是挖掉。更不要提它戕害过你,不灭后患无穷,谁知道以后会有多少个像你一样的人受它践踏?”
“灭它是把它里面的人也一并埋了,对不对?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后患来自于人,可千机楼里的人不是都罪大恶极,你看我现在也好好的噻?千机楼里也有人教养和救助过我,我身上有这里的一部分。”
关云霁眉头跳了跳,看他一副要趟进浑水的模样,不得已地看向顾小灯背后默然的顾瑾玉,心想,你大爷的!千辛万苦送上门来的老婆被你一个人睡了,你不好好保着,怎么跟他说些不必要的东西,让他伤身伤神又伤心地掺合进来?可恶,谁家正室这样放养老婆?他情愿顾瑾玉把顾小灯用被子裹起来藏在床帏里,也不乐意看他卷进来。
苏明雅倒是没置喙,情绪都掩在眼睛里,伤情又温和地看着顾小灯,配合着把他的脸易容成佰三的模样,画完他右边半边脸时,指腹贴着他下颌轻声说小心,也是说给顾瑾玉听的:“小灯,你若出去,别的不提,那姚云正近来没出现,不定然在生什么事端。”
顾小灯后仰,后脑勺便靠到了顾瑾玉的胸膛,他下意识抬头看他,顾瑾玉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在专注地看他左脸上残留的淤青。
他一字不提,避而不谈,身上的肌肉却紧绷了,似乎正在按捺什么戾气。
顾小灯心脏一跳,他光顾着央顾瑾玉留下外甥,却忘记了和他们共有干系的还有一个臭弟弟。
他刚要张口,顾瑾玉眼里的赤色浓重了些,先他开口:“小灯,别求情。”
顾小灯说不出话来,眼圈慢慢红了。
梁邺城中,深秋快要见底时,顾平瀚逼着方井和许斋把他带到了梁邺城里的神医谷据地。
于是四处奔走的张等晴一回来,身上的蓑衣还没脱就看到堂里杵着个扎眼的大块头,忙得直跳的青筋差点冲出天灵盖:“按照原计划你不是等入冬了才来吗?”
顾平瀚月余没见到人,快要死第二回 了,现在见了人便原地活了:“来看……”
张等晴直接打断:“看什么老子,西平城还有临阳城你忙完了吗你?瘟猪千机楼搞我神医谷,那么多水师是闹着玩的吗,你不去帮着看紧点啊?!”
前阵子顾瑾玉的人传出了信,西境水师要协助千机楼攻打临阳城以歼灭神医谷,兴师动众地给千机楼交投名状,换取顾瑾玉一个人在里头的倚重。张等晴刚听到这消息时深刻怀疑过顾瑾玉的居心,要不是来自北境的顾氏亲信一拨拨地秘密潜来找他汇合,他真要怀疑顾瑾玉和千机楼同气连枝了。
顾平瀚围着他说话:“我安排好的,还有我五弟在前锋。”
张等晴赶他远点,转而问自己人,天象师许斋讲话简练不偏私,概括了顾氏一门三人执掌的各部情况,虽然文政将党各有分治,但至今各不冲突。
张等晴点头,这才把蓑衣脱下来抖抖雨水,看也不看顾平瀚,话却是严厉地说给他听的:“一家子乌鸡斗眼,要是趁着这种时候搞长洛的那一套争权夺利,搅了阳川的江湖,坏了老子心心念念的务事,那你们这三口棒槌就给老子找根麻绳吊去。”
顾平瀚认真地找来找去。
“……麻绳事后再说!”张等晴没好气地把蓑衣挂好,“棒槌,吃饭没有?”
顾平瀚顿了顿,点过头,张等晴也就不搭理,自顾自跑去和下属们一块啃椒盐肉饼,草草果腹了事。啃完后,顾平瀚忽然把一包裹得严实的东西递给他,张等晴狐疑地拎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他喜欢的北地鲜枣。
他哑然地挑出一颗,擦擦就往嘴里扔,味蕾顿时恢复。
“谢了。”
“唔。”
张等晴的焦躁随着甜津消下去不少,顾平瀚感觉到了,便开始说话:“我不来添乱。”
“你最好是。问题是你的命金贵,千机楼一直悬赏你的脑袋,这里是他们老巢的门口,你来西境十几年也是第一次踏足梁邺城,掂量着小心点吧。”
顾平瀚点点头:“你更要小心。”
“我比你有出息一点,我防得了烟毒。这几天雨大,我要和部下去刺探千机楼的烟草种植地,你就别掺和了,省得不慎吸了几口原地抽疯。”张等晴肃穆地扫他两眼,“本来就有点抽疯了。”
“……”
张等晴嘎嘣啃枣啃舒服了,珍惜地把剩下的鲜枣包起来,听着屋外的雨声拍了拍顾平瀚肩膀:“提前来就提前来,你别乱跑,去和顾瑾玉那批北境部下接洽吧,这个我搞不定,得你们那样的去管束。”
顾平瀚脸上凝聚起一点凝重,和他一起看向外面的秋雨,水净万垢,但梁邺城的水既冲刷不掉烟毒,也浸不了北境的破军炮。
两天后是十月初一寒衣节,张等晴趁着城中再兴祭祀的关节,冒雨带领部下好手一起潜去千机楼的种植据地,尽管已是第五次秘密勘测,每次深入都惊心动魄。
张等晴仗着大雨的遮掩潜入了两天,艰险地全身而退,回到据地后刚喝口热水,就被神医谷传来的最新消息骇得跳起来。
跟在一旁的顾平瀚被喷了一脸热水,眨也不眨地任由水珠流进眼里:“怎么了?”
张等晴惊骇之下把水杯捏碎了,怒不可遏得简直想揍顾平瀚一顿,抬头见他一脸水,怒火勉强平息,咬牙切齿地把神医谷那头的消息告知:“托你们西境水师的搅和,千机楼的死士闯进了神医谷,其中一个掳走了我‘弟’!’”
顾平瀚下意识后退一步,怕被弟控当头一捶。
若不是今年中枢庙堂强势干涉,西境的江湖仍会维持着阳川上下游的平衡,千机楼再人多势众也不能这么迅疾地突破神医谷,顾平瀚钝钝地感到对张等晴的抱歉,但很快又发现他意外的冷静。
他也跟着冷静了,傀儡进不了食,但含一含无妨,于是他把流淌到嘴角的水舔了。
张等晴头顶乌云密布,冷静但不淡定地骇了半晌,直到手里被塞来新一杯热水才回神,抬眼时看到顾平瀚古井似的眼睛。
“小灯真的被掳走了吗?你的反应,不太像。”
张等晴手抖起来,连日来无从发泄的惶然焦虑挣出了一丝半缕:“小灯压根没去神医谷避祸,留在我家里的是易容成他的样子的苏家人,他……跑去千机楼里了。”
顾平瀚迟钝地想了想,笨拙地安慰:“瑾玉会保护好小灯的。”
张等晴沙哑地嘶吼:“他最好是!”
“不是就一起打他。”顾平瀚连连点头,一副不管弟弟死活的模样,“打进棺材里也不妨事,他的棺材就在将军府里。”
张等晴:“……”
十月初七时,消失了近月的姚云正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姚云晖面前,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爹。
姚云晖看他的样子,笑不出来:“别,为父倒喊你一声爹得了。正儿,你耍够了?如愿没有?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姚云正满不在乎地揩了揩侧脸贴着的药纱,笑着应没事。
姚云正上月在金罂窟里闭关了几天,重阳节被姚云晖强行召出来,声称亲哥已被送进棠棣阁,不会来打他,让他安心过个节。只是他压根安心不下,在金罂窟里闭关根本闭不出个安定,无论怎么回避,还是满脑子想着“第三个嫂子”。
他另辟蹊径地想不如以毒攻毒,长洛的“第一个嫂子”鞭长莫及,去不了那,西境之内总可以,于是行动迅速地秘密带着死士出了千机楼赶去临阳城,费了九牛二虎从神医谷里薅出来“第二个嫂子”,代价是险些全军覆没,手下的死士全死了。
姚云正也险些丧命,他还是不在乎。
姚云正刚回的家,这会就迅速来和姚云晖报备,把临阳城的战况详细上报:“那批水师听从将命,围攻在临阳城外打自己人,精彩得很,我监督了两天,顾瑾玉的部下很听话,直接用上了破军炮,把临阳城的城墙轰裂了。”
姚云晖也收到了消息,脸色稍好了些,问他:“正儿,神医谷如何?”
姚云正笑起来:“麻烦得厉害,蝗虫一样难杀。您看我,带去的人个个成了花泥,我看还是让那些北境军开路好了,得让他们把临阳城轰到大乱,蝗虫窝才好收拾。”
姚云晖摇摇头,随即问他:“人呢?”
姚云正装糊涂:“什么人?”
“你哥那带来西境的替身,那个笑起来声音有点像你娘的少年。”
姚云正又笑了:“哦,您说这个啊,父亲不用插手,那人暂时在我寝殿里放着吧。”
“你若喜欢,把他眼睛挖出来。”
这意思是让他别往断袖上去乱搞,他笑得更厉害了:“您放心吧,儿子不喜欢。”
姚云晖欣慰又怀疑地打量他。
姚云正懒得解释,挥挥手便转身回去。
他懒得和他爹说,他这趟要死要活的,命都要丢了的,结果劫回来的是一个假货。
姚云正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气得直笑。
小义兄,还没见过,小义兄的替身,也没抓到。
一个小嫂子都没捞到。
真他娘窝囊。

第159章 “抱一下我”
姚云正汇报完就回了自己的寝殿,调来新的死士,叫来听命于自己的紫庸坛三个坛主之一。紫庸坛专管上百奇技,所有鬼刀手都从中训养,姚云正少时有段时间也沉迷过,剥皮剜眼剔骨赏刑如同便饭。
岐黄坛的医奴不唤自来,是姚云晖不放心,让人携着内服外用的大批良药来给他疗伤,姚云正接过药瓶一饮而尽,浓稠的药血渗入身体,很快感到一股暖融,连痛觉都减弱了大半。
脸上的药纱还没换,穿着深紫衣的鬼刀手坛主就赶到了:“少主。”
姚云正让死士把奄奄一息的人拖上来:“看看,这个假货的脸是怎么回事。”
紫衣奴撩衣跪在地上,闻言恭敬地检查那人,姚云正看着,一旁的医奴呈了外用的药来,他却突兀地发了气,把人踹出丈远,气氛愈发凝滞,只有一两声伤员细微的惊惧呻吟。
姚云正揩着脸上的药纱,指尖因生气而失了控制,摁得药纱浮现了红。
脸上的伤是被近距离划上,是他把那假货从神医谷掳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想让他抱一下自己时被刺上的,若不是躲避及时,被划上的就不是半边脸而是喉管。
辛辣的血从眼角蜿蜒下来时,他才发现掳到手的人和当初在滚肚子街初见的小替身不一样,他总记得那小替身当街挂上他亲哥的脖颈,那时他便决定迟早砍下小替身的双手,挂到自己脖颈上来。
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同等的抱,结果换来这么致命的一刀。
这一刀若真是他给的也罢,可姚云正又很快发现,人是假的。
眼睛不一样。
七月秋夜时,他攀上楼船,几乎贴面见过那个小替身,惊鸿一瞥,他记得最深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双独一无二的眸子。
姚云正出神地摁着自己的伤口,半晌听到地上的紫衣奴轻声回话:“少主,这个人的皮画了一半,四分真,六分假。”
他回过神,看向那烂泥一样的假货:“他的脸是怎么画出来的?”
“是一种卑职没见过的油颜,恐怕是西境之内没有的物产。”
“把他带去紫庸坛,检查清楚这种易容,用好刑,我要听到这假货交代清楚,是谁给他易容,还有谁像他一样以假混真。”姚云正的指尖沾上了血迹,看向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医奴,“这件事不用上报我父亲,你私下让可信赖的鬼刀手自查,半年内有进出过千机楼的人都要验明真假,有谁不对,禀报我一个人。”
“是。”紫衣奴应承,抬头看他,随即走到那被踹远的医奴身边,一掌震碎医奴的天灵盖灭口。
寝殿内很快收拾妥当,姚云正换下脸上的药纱走到暖阁里的水晶缸前,看着药水里泡着的眼球平静下来,询问背后的死士:“我不在期间,顾瑾玉什么样?”
死士的头低得厉害,不敢触怒,只说几句,佯装因等级太低而无知。
姚云正想了想,让人把高鸣乾叫来。
半晌,服饰深褐的高鸣乾孤身到了。
姚云正在凝固的注视下越发平静,先是追问了一通长洛的寻人进程:“我那义兄有下落没有?”
随后问了亲哥:“我不在家二十七天,以你视角看,顾瑾玉什么样,有病还是无病,有瘾还是没有?”
高鸣乾被呼之即来,被当家奴使唤,被当瘾君子的模板询问,脸上也不见生气,只是在乍然看到姚云正一身的伤势时有一闪而过的阴鸷。伤重,便要饮药血。
姚云正侧耳听着,长洛天高地远,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义兄就是一根闻其味但就是近不了的萝卜,任何消息都能吊住他这头驴,带来虚幻的愉悦。
不像同一片屋檐下的天降亲哥,只会给他带来真实的嫌恶厌憎。
起初听着亲哥重阳节之后的失控,听到他在枢机司当众毒瘾发作,眼睛成了异色,呕血数次杀奴数个,他心里倍为痛快,但听不到一会就乌云罩顶。
“他如今出行都带着他那个夺来的共妻,神出鬼没的,像只上了嚼子的马,安定多了。”
“佰三?”
“对。”
姚云正顿时冷静不下来,莫名有种吐血的冲动。水晶缸里有很多只属于他的眼睛,可他脑海里闪过另外两双,一双来自深夜跳上楼船时看到的小替身,一双来自夜半祭神庙里的佰三。
这两双明亮的眼睛交替闪烁在脑子里,顽固地残留着,顽固到让他无法忘怀,牢记到让他能清楚地分辨出真货和假货——真货就是他看着舒服,假货就是他看着无感——在抓着那易容的假货回来的路上,他想通了这一点。
想通了自己就是会被同一类人无可救药地吸引,品味和他亲哥一样低劣,喜欢一种无法概括的“感觉”,而不是可定性的华丽皮囊。
他简直要被自己怄出血。
高鸣乾迸出的话中听难听参半,姚云正多听了几句就觉得浑身的伤口都在发作,倒映在水晶缸上的面容狰狞。
本该去林碑的血池休养,但他静不下心,草草歇息半个时辰就出门去了。
高鸣乾被使唤着当随从,姚云正循着这老二的话先去众部之中最低劣的荼白坛,据说顾瑾玉这几天神出鬼没地带着人在那,结果他去了一圈,连根佰三的毛都没见着。
他身着黑衣穿过一众白衣奴,因黑衣等级最高,于是穿行而过时几乎被白衣奴的崇仰之情淹没,他浑身的躁郁反倒被勾了出来。
亲哥来这做什么,臭小猫又来这干什么呢。
低贱之人卑弱之地有什么值得流连的。
姚云正烦躁得想杀人,转头想去林碑泡血池了,忽然又听说他们可能会在彩雀坛,他就又朝下一个卑贱之地而去。
彩雀坛里都是穿着彩衣的玩物,姚云正所到之处都是跪伏的头颅,他决定这次再看不到人就抓七个少年出来凌迟。这么想着的时候,彩雀坛的坛主便膝行上来,听了他的询问,回答今天确实有上级的人悄然到访,人在婴堂。
他便朝彩雀坛东面的婴堂走去,心跳声比脚步声大多了。
幼童的声音传到窗外,姚云正在咿呀里望进去,一道窗隙画框般放大了人,他捕捉到内置秋千上的臭小猫,他窝在上面,腿上抱着个三四岁的幼童轻拍轻哄,像在给幼崽舔毛。
咿咿呀呀,喏喏喃喃。
姚云正就这么茫然地望着。
觉得陌生,觉得熟悉。
顾小灯已在千机楼里转悠了十来天,都是顾瑾玉捎着他,和先前在梁邺城由关云霁带着他的情况有些像。那时他悄然看了大半圈梁邺城,如今暗自看了大半个千机楼,城与楼的变化都很小,十八年前是如此,十八年后也是这般。
千机楼里人最多的地方是荼白和彩雀两坛,两个主生产阵地,尤其是彩雀坛。他忍不住久久地待在婴堂,抱起一个哭爬的三岁幼童拍哄,秋千架轻摇,思绪也乱晃着。
怀里热乎乎的团子会在不久后安排去处,也许会去主力的七部坛,也许会去金罂窟,没有好去处,只有坏与更坏。
顾小灯出了会神,小团子依偎在他怀里吮着手指,口水滴到他手背上,他回神来时失笑,转头叫起背后杵着不动的顾瑾玉,在外他叫他少主:“你快来看。”
顾瑾玉的视线从一扇虚掩的窗户收回来,走到秋千前挡住了顾小灯的身影。
许是他的气质冷,幼童努力地往顾小灯怀里钻,又要哭的样子,顾小灯便把团子抱到肩膀上去靠着,轻拍着小的后背,又哄着大的坐下来,不一会儿,大的别别扭扭地挨到了他身边。
顾小灯觉得有些好笑,腾出手摸摸僵硬的顾瑾玉:“少主,很不开心吗?”
顾瑾玉摇头,也不说话,微红的瞳孔看着趴在顾小灯肩上的团子,身上的情绪很变化莫测。
顾小灯靠近他,笑着用气声悄悄问他:“森卿,你以前带过小孩么?你比小五大五岁,小时候抱过他吗?还有还有,长姐大你七岁呢,你小时候被抱过吗?”
自然是没有的。顾瑾玉眼里满满写着见鬼两个字,似乎都要冒出鸡皮疙瘩了。
顾小灯心酸起来,拉住他那布满茧子的大手哄他试试:“你要不要抱一下?这小孩挺乖的,肉嘟嘟一团,你长得英俊,笑一笑小孩就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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