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by今州
今州  发于:2024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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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纳闷,他认得这个有些古怪的小青年,毕竟是他弟为数不多的朋友。
“苏小鸢?你有事找我么?”
“苏小鸢”——苏明雅转过身来,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声音和缓地将顾小灯让他来的原委说了个明白:“张先生,我身无长处,只略懂些作画和易容术。令弟让我来拜访您,若是有我能用得上的地方,先生尽管吩咐。”
张等晴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心想他弟引荐的恐怕差不到哪里去,索性放开了心,还开了句玩笑:“你当真懂易容?那你现在的脸是真还是假?”
苏明雅温和地笑笑:“假的。”
张等晴当他也是在开玩笑,觉得这小青年倒也有几分意思:“你还懂作画是吗?倘若我口头描述一个人的形貌,你能把这人大差不离地画出来吗?”
苏明雅没有什么迟疑:“可以,先生但说无妨。”
张等晴看他神色没有一丝怯场,有心想试试,便直接带他进屋里去,让他到书桌前提笔,把白天看到的姚云晖的模样说了出来。
他想着能画出个五分像也算可以了,神医谷里也有善于作画的人,但大家画的都是实物,只善于画药草,一画起人就有些歪瓜裂枣。
谁知等那青年停笔,把画纸转过来,把张等晴看得错愕。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画得太像,以至于张等晴想把画纸活撕了。纸上的畜生惟妙惟肖,连那股势在必得的睥睨气势都跃然于纸上。
苏明雅放下笔便站起来,也没询问如何,无话时就回想顾小灯见他时说过的每一个字,回想他脸上每一处的表情变化。
每见一面,都如饮鸩止渴。
不一会儿,张等晴抬眼问他:“苏小鸢,你以前在苏家是做什么的?”
苏明雅答别人的人生,受他波及、也受他塑造出来的人生:“十岁以前是苏家旁织的田舍奴,之后便入了苏家本宅,作为彼时苏家公子的随从。”
“那个苏明雅的随从?”
“是。”
“苏家出了名的家大业大,哪怕出了点波折也昌盛得很,你如今为什么没回苏家,反而跑来找小灯?”
“苏明雅已死,我从此自由。”苏明雅如是说,“少时在顾家私塾和他有过同窗之谊,念念不忘,便厚颜来了,幸得他不计较,愿作收留。”
张等晴又把他打量了好一会,瞎子也看得出这人什么意思了,指尖不由得揩了揩下巴:“可我弟……我弟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没关系。”
张等晴眼见着他蔫了下来,转口不再提:“苏小友,我弟既然信得过你,我也不废话了,你要是能帮我筛看身边的人有无易容的痕迹,省掉我一桩麻烦,张某也愿礼尚往来,互帮互助。”
苏明雅礼貌地又行了礼节:“多谢先生。”
张等晴觉得这人很不江湖,大手一挥:“不用客气,我看得出来,你身体有伤病,来日若有需要,给你问诊一番,保管顽疾化轻,轻病化了。”
“不必。”苏明雅身体僵直了,“……不必了,多谢。”
顾小灯安静太平地看了几天书。心里虽然不时想出去放风,但感受着周遭的暗卫越来越多,到底收回了这一念头,抱着小配待屋里小玩小闹,老实地宅着。
顾瑾玉忙得几天没回来沾沾床板——或许是他夜半回来,顾小灯睡着了不知道也未可知。花烬每天都有捎信笺过来,于是他也不太担心。
初六这天张等晴跑来看他,他这几天一反之前的悠闲,直到今天才见了影,眼睛底下还有一圈不太明显的乌青。
顾小灯看他这样就有些吃惊:“哥,几天没睡好了?你脸这么黑,眼下黑眼圈还这么明显啊?”
“还好还好。”张等晴否认,之后发脾气:“我很黑吗?!”
顾小灯笑开:“没有,看你精神有些萎靡,逗你生气一下。”
张等晴哼了两声,没一会又被他哄笑:“这几天没来看你,可会觉得无聊?”
“不会,有大把的书可以看,小配还成天闹,小狗精力旺盛,陪它玩儿都陪不过来。”顾小灯笑盈盈地抱起大狗,握着它的前爪和张等晴挥一挥,小配汪汪叫两声,一张狗脸上满是开心。
张等晴瞄了一眼他摊开的书,刚想说多看医书挺好,要是能自学成医,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他带进神医谷里,结果发现那是一本讲兽医的。
张等晴喝了杯水,解释起这几天没影的原因之一:“两天前顾平瀚那儿的人揪出了一个鬼刀手,可算让我们逮到一个活的了。”
顾小灯撸狗的手一顿:“真的啊?”
“昂!”张等晴有些高兴地摸他的脑袋,“你朋友的眼睛确实准,我身边的人少,大约没什么被顶替的空间,就还算干净。那天夜里领那苏小鸢去顾平瀚那,一鼓作气地看了百来号人,说是其中有个人的脸皮和骨相有些不协调,我还有些不信,没一会儿那鬼刀手的皮被他给剥了出来,地上完完整整一张皮,那人也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那鬼刀手被我们抓了个正着,爽得我当天夜里没睡觉。”
顾小灯听得眼睛滚圆,顺着小配的狗头,只认真地竖着耳朵,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你是认识关云霁的,知道他没死,也知道他眼下让顾瑾玉关着的,这些都清楚的吧?”
顾小灯眼皮动了动,点点头,听着张等晴低声说过几天,关云霁就将易容成那鬼刀手的模样潜进千机楼,搜寻高鸣乾的下落。
顾小灯既觉得意料之中,又感到难以言喻的空白。小配在掌心里嗷呜嗷呜,他在小狗的声音里失神又快速回神,转头看了一眼挂在角落的鸟笼。
鸟笼里关着关云霁的黑嘴鹦鹉,它被关的这阵子里都很安静,小配跑到笼子底下朝它嗷叫,鹦鹉也没个声音,哑了一样。
若不是还能吃米喝水,简直就像一只假鸟。
“小灯,怎么了?”张等晴朝他眼前挥挥手,顾小灯就回了个没事。
“啊,对了,还有个我觉得至关重要的事要跟你讲。”张等晴从怀里掏出两张画纸,摊开了给他看,“这是我转述了让你那朋友画的,是那对和顾瑾玉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这几天我跟在顾瑾玉后面,总算是让我看清了那个千机楼的小的,你一瞧就明白了。”
张等晴想认清千机楼的高层,方便来日杀之而后快,于是趁着顾瑾玉和那对父子接触,跟在暗处盯着。
起初只远远看到姚云晖那老的,看着像静水沉渊,以至于他以为不会有多危险,谁知隔天夜里只是没来得及回将军府,在外就遭了刺杀。
当时张等晴和方井一块骑马回来,穿过人烟稀少的小街道时,被个从天而降的刺客堵住。
刺客左手持短匕,右手持长剑,一身黑衣,连个面具都不戴,在月光下嚣张地自我介绍。
“两位神医谷的神医,晚上好,在下姚云正。为首那位黑不溜秋的壮士,我父亲让我给你带句话,想杀他不用远远盯着,对他的项上人头感兴趣的话,下次跟着定北王一起来就可以了。”
张等晴一想到那青年的脸就有些后怕,倒不是因那天晚上险些受伤,而是想起那张脸就是他带着顾小灯去听戏时遇到的神降伶人。
当日那姚云正离顾小灯那么的近,他要是一个不慎……张等晴一想到这就紧张万分。
顾小灯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画,也惊出了一手背的鸡皮疙瘩:“他就是姚云正?”
张等晴摸摸他的脑袋,想问他是不是也被吓着了,结果就听到他小孩一样叫起来:“森卿的弟弟会跳大神!跳得还有模有样的,真是多才多艺。”
“……”张等晴没料到他的注意力在这儿。
顾小灯鬼叫几声,继而看着画嘶着声:“难怪我觉得他眼熟,果然眼缘都是有原因的。”
张等晴搓着他的脑袋告诫:“这人危险得很,别管眼缘了,千万千万小心这疯子。”
顾小灯抬眼:“哥,你又遇上他了吗?”
张等晴也没瞒着,说了一半实话:“三天前夜里,和方井在外被他碰上,这人使的是一短一长的子母剑,武功太高了,剑锋快得离谱,我俩差点没出个好歹。”
顾小灯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连忙按着张等晴的肩膀左看右看,惹得小配也跳起来,扑到张等晴后背去汪汪叫着乱闹。
张等晴哭笑不得地把这一人一狗摁下:“要是真有事,你哥我还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啊?没事没事,方井武功也不弱,我俩联手拖了他一会,没一会儿……那海东青在天上乱叫,顾瑾玉就来了。”
顾小灯“嗷”了一声,刚放下心来,又紧张得失色:“那森卿?”
“他更没事,他那刀快得要死,两个人在街上打了一会儿,凶得像两条野狗似的。”张等晴拍拍顾小灯的肩膀安慰,之后的话就没有转述。
他有一双顺风耳,那姚云正和顾瑾玉对招时一笑而过的某句话被他听了个清楚。
那神经笑着对顾瑾玉说——“兄长大人,顾山卿在床上乖不乖?”

“兄长大人,顾山卿在床上乖不乖?”
姚云正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眼前顾瑾玉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红色,那玄漆刀突然偏过刀锋,割风一样斜劈过来。
那刀不知是什么材质所炼,锋利得危险,前面只是快,相持对击不是问题,现在又重又快,用剑格挡只怕会被劈断,姚云正迅速避开,险些被刀尖燎破相,剑尖点地后灵巧地转身掠走。
他纯粹是来探探神医谷的水,引来亲哥不是本意,但来都来了,索性正面接触,比划两下虚实,前面还自觉势均力敌,现在觉出不对,当机立断就撤了,留下四个死士断后。
撤退时风声在耳边呼啸,姚云正骑着马,脑子里复盘着亲哥的招式,以及听到挑衅后的表情,他觉得顾瑾玉的反应很有意思,看来小义兄虽死了多年,他那亲哥还是记着的。
但正因记着,越发可恶。
姚云正想着回他爹那里后要挖对新鲜眼珠泄泄愤,忽然就听到背后的风中传来了金属的刺耳声,危险的直觉直冲脑子,他本能地弃马落地,坐骑连嘶鸣都没有便被砍下了马头。
他再度拔子母剑,长剑一瞬格住了一道玄铁链,那把削铁如泥的玄漆刀就缀在玄铁链末梢,反射着月光劈砍过来,他用左手剑暴力地把刀劈回去,剑身上当即出现细微的缺口。
姚云正拉开距离,在马脖喷溅出的血泉里看向前方,看着顾瑾玉收刀,一步一步过来。
月色猩红又漆黑,他歪着头转了转剑,观察似乎处在暴怒中的顾瑾玉,发现他刚才手上还戴着的手套不见了,持刀的手的指甲是黑色的。
姚云正吹了声口哨:“兄长这么想念愚弟吗?半晌不见就又追来见我了。”
顾瑾玉回应了暴力的一砍。
两人有着几乎一脉相承的不争百年只干朝夕的暴力,骨子里都有股不惜命的疯狂,姚云正感觉得出再这么厮砍下去自己免不了重伤,但他压根不在乎,顾瑾玉的气压越低,他就觉得越有趣。
“兄长是在生气愚弟问了顾山卿吗?”姚云正不管生死,只管一时的兴奋,“愚弟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哥,顾山卿要是不乖,你玩什么替身顾小灯啊?可他要是够乖,你为什么没看好让他死掉了?还是说他是你干死的?”
顾瑾玉罕见地骂了脏话,对这个血脉相连的杂种爆发出了最大的厌憎,再打下去难免受伤,但他眼下只想把这孽畜千刀万剐。
刀光剑影不知多久,两边的暗卫和死士都赶来了,只是没一个敢上前插手,生怕不慎被削成肉泥。
相持一久,顾瑾玉便占了上风,姚云正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就在玄漆刀将要把对方一刀穿喉,骤然有道身影强势地涉入两人的战场,金戈声铮铮,两人被迫后退。
花烬在头上的夜空尖锐地呼啸,顾瑾玉抬起猩红的眼睛望去,见来人是姚云晖,戾气更重。
姚云晖却是面带笑意,挡在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姚云正面前,亲和地朝顾瑾玉合手:“小儿无状冒犯了王爷,王爷要打要罚皆可,只是烦请留小儿一命。”
顾瑾玉提刀,血珠从玄漆刀上滑落:“让开。”
姚云晖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诡异的慈爱:“王爷,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次吧,我向你保证,云正绝不敢再失礼于你。”
姚云正这时用斑驳的长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刚叫了一声父亲,姚云晖就侧身反手一个大耳光过去,直接把他扇得摔出丈远。
“混账东西,我是怎么教导你的?!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兄长好不容易回归故土,你不存着恭敬之心,反倒言行无状!给我跪下认错,跪到你兄长消气为止!”
姚云晖的内功深厚,这一番中气十足的骂声顿时在夜色里回荡。在此之前,他和顾瑾玉只是处在试探当中,虽然彼此心照不宣其血亲身份,但都没有说破,现在当着双方的下属怒喝出来,气氛顿时冰冷到了极点。
顾瑾玉眯起逐渐恢复成漆黑的眼睛,看着那姚云正咳着血,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起来真跪,甚至带着笑意毕恭毕敬地朝他磕头:“兄长在上,请原谅愚弟的无状,愚弟今后必定端正言行,请兄长饶我一命吧。”
顾瑾玉身后不远处的暗卫们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都看得出来,那姚云晖武功深厚,一插手进来,自家主子要一挑二怕是没了胜算。既是如此,他要把他儿子救走那带走就是了,父子两人何苦搞这么一出疯癫戏码?
结果更不可理喻的还在后面。
顾瑾玉把玄漆刀往地面一刺,双手叠刀柄上,森森地说:“拔舌。”
姚云晖面露苦恼,却没有任何以武力谈判的意思,反而好声好气地商量道:“王爷,云正还年轻,未曾娶妻,形貌若毁恐耽误他姻缘,不如请王爷当胸击他一掌?”
玄漆刀又提起来了:“拔!”
姚云晖眼里闪过一瞬的光芒,骤然拔出佩戴的短刀,寒光一闪,只见鲜血四溅,一只断口齐整的左手在空中飞过,啪嗒一声扔在顾瑾玉刀下。
姚云晖面色不改,举起自己快刀斩断的血淋淋断腕,微笑着再次朝顾瑾玉道歉:“对不起,子不教父之过,今日他的过错,还是由我来认吧。侄儿,还请你看在手足骨肉的面上,宽恕云正一回。”
姚云正眼看着生父为他断腕求情,既不意外也没有震惊,就安然跪着,阴阳怪气地乖张道:“饶了我吧,兄长。”
暗卫们这下是彻底懵了,齐刷刷地僵硬起来,惶恐又无措地看向自家主子。
顾瑾玉用玄漆刀挑起那还在溅血的断掌,冷冷道:“叔伯倒是爱子。”
姚云晖的笑意越发真切,语气甚至透着喜悦:“为人父母,总该如此,二叔我只有这一子,不护不行。嫂子不也正是因为舐犊情深,才大费周章地将你和顾家的子嗣掉包?”
暗卫们:“……!!”
顾瑾玉沉默地捋了片刻,厌憎的戾气直冲脑海,玄漆刀将那断掌切得四分五裂,双眼却是一片冷静的漆黑。
“管好你儿子的嘴。”他看了眼姚云晖,又扫了眼还跪着的姚云正,冷笑了一声“好弟弟”。
双方的剑拔弩张总算告一段落。
顾平瀚知道这事之后沉默了许久,他没把这一段插曲当谈资去和张等晴汇报以及套近乎。
他担心张等晴得知那父子是这么个疯癫法,看法祸及顾瑾玉,既而更加不肯让顾小灯跟他在一起,哪怕顾瑾玉刚从姚云正手下救了他一回。
没了顾小灯,谁又能拴住顾瑾玉这神经呢。
顾瑾玉接连几天都是个瘆人的阴森样,虽然处理起正事来没出差错,但着实让人不安,也就只有夜半从顾小灯那出来看着正常点。
明天就是初七,顾平瀚转头看向校正军事走势图的顾瑾玉,这会子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毕竟明天七夕,这会子总算有点人样。
顾平瀚暗地里松了口气,假装无意间闲聊搭话:“你明天休沐,准备带小灯去哪?”
“秘密。”
顾平瀚听着他充满愉悦的语调,后背毫无负担地靠上了椅背:“一路务必小心,玩得开心就行,适当放松挺好的。”
“张兄不知道我明天要拐走他弟,你明天可以抽空去找他。”
顾平瀚这几天忙成面瘫,闻言笑了一下:“让我拖着他,别让他去搅和你们是吧?”
顾瑾玉没反驳,头也不回地反问:“你不是也想跟他过节吗?”
顾平瀚咳了一声。
顾瑾玉快把手上的文书和军图忙到了尾声,心情越发平和,话也多了一点:“你真有耐心。比我早开窍,比我通情爱,比我更幸运,十三年同地守望,北境同往,西境同行,那层窗户纸也在你染了烟瘾的那段时间差不多朝他捅破了,可你居然还这么有耐心,又把窗户纸糊了回去。”
顾平瀚假装淡定地整理桌案。
“我都快和小灯修成正果了,你还在搞盟友挚友损友这一套,不累吗,不麻烦吗,不虚度吗。”
顾平瀚否定了:“不会。我和他这样就很好。”
“为什么呢。”顾瑾玉心情好得能和他打趣,“我看着都着急,你们都什么年纪了,要不我去替你跟张兄说一声,说你心悦他已久?”
“行,你敢去吗?敢说吗?”
顾瑾玉:“……”
不敢的。
他根本不懂张等晴的脑回路,就像他年少时根本不明白顾小灯的性子,花了五年光阴明看暗看、正看反看,才慢慢明白他的丰富情感。
张等晴怎么看顾平瀚的,他压根不懂,他只害怕大舅哥把他老婆带回娘家不让他跟着。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哭的,大概会哭死在神医谷的大门前吧。
顾平瀚淡淡道:“你不懂,你也不会明白他怀揣的道义和责任,私愿和企求。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朋友比爱人更可靠和长久。”
兄弟俩的看法各有不同。张等晴有许多江湖朋友,顾平瀚想做他最特别最意义非凡的那一个友人。顾小灯有几个生死都纠缠不休的“前妻”“小妾”“外室”,顾瑾玉只是想做他唯一的有名有份的“正妻”。
两人主打一个不求同也不存异,并且觉得对方在情场中都有十分值得同情的地方。
无时无刻都得护食真可怜,顾平瀚想。
顾瑾玉则在离开官署的时候,直接朝他说了出来:“你这光棍真会给自己贴金。”
顾平瀚:“……”

第125章
顾小灯和张等晴待了一下午,听的琐事多,又溜了一个多时辰的小配,晚上早早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脚有些痒,慵懒间他以为是小配在舔,笑着懒懒地翻了个身,把脚缩回去:“小配,别闹,傻狗……”
他嘀嘀咕咕,突然感觉小腿被握住了,便睁开眼瞄去,只见月光朦朦胧胧,顾瑾玉跪在床尾。
“汪。”
顾瑾玉小声和他打招呼,眉眼温柔,双眼在夜里敛着光,像个大猫,还揉了揉他小腿肚。
顾小灯睡眼惺忪,有些迟钝地伸腿踹了一下,正踹在顾瑾玉的腹肌上。
“啊……也是个狗狗。”顾小灯半睡半醒,没被搞突然袭击的顾瑾玉吓到,乐呵呵地使着小性子踩他腹肌,“回来了啊?几天没见了,可怜的卖命郎,累不累,要不要给你推拿几下啊?”
他这会讲话不过脑子,咬字黏糊糊的,压根没有因为几天没看见他就惊喜得清醒,有一搭没一搭地踩踩,埋头准备继续睡觉了。
顾瑾玉愣在了他脚下,直勾勾地看着他,腹肌硬邦邦的。
顾小灯快睡着时,感觉到他俯了下来,便挤出力气招他睡觉:“抱,休息。”
“小灯。”顾瑾玉附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这么早睡,白天很累么?身体好些了么?”
顾小灯打了个哈欠,顾瑾玉如非有事,基本不会吵他困觉,他努力睁了眼,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累,一天比一天好,有什么事你说。”
顾瑾玉伸手一拢,团住了他:“明天七月七,想带你出去玩。”
顾小灯一听到出去,这下清醒了,忙伸手搂住他脖颈要个准信:“大忙人,你明天有时间啊?真的假的?我哥下午也说明天带我出去逛,那我们一起吗?”
顾瑾玉突然觉得特别对不住他,让他闭塞了这么久,低头把他抱得更紧些:“我现在就想带你出去玩,背你出去好不好?明天带你游玩一整天,到时再让花烬联系张兄。”
顾小灯的睡意彻底消失了,兴奋起来了:“你没开玩笑吧?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还不到亥时。”
顾小灯觉得刺激,顾瑾玉既然能这么说,就肯定能说到做到,于是响亮地亲他一口:“你说的,那这会就出去玩!不过最晚到子时四刻得睡觉。”
顾瑾玉应了好,伸手从床前拿来备好的衣服,抱着顾小灯起来伺候,还拿件斗篷把他裹住了。
没一会顾小灯就趴他背上,开心地晃着脚问他:“去哪去哪?现在出去,今晚在哪过夜?”
顾瑾玉没忍住,转头吻他三下,腼腆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后生:“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小灯压不住嘴角:“哦!”
于是一路忍着笑不问,顾瑾玉背他出将军府坐上玄铁焊的马车,还问他能不能蒙上眼睛,顾小灯仰脸就让他大方蒙了。
眼前漆黑后,顾瑾玉的亲吻轻轻重重,顾小灯伸手摸索他的脸,心想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弄了什么等他,把他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刺激得想喝盏酒。
一路贴贴,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顾瑾玉伸手摘下他眼前的黑缎,顾小灯一睁眼,就看到了半扇车窗外的江景。
月下波光粼粼,宽阔的江河水面如银镜,江河两岸的灌木丛中涌动着萤火虫,它们垂飞水面,倒映出两重星光,放眼望去,江水仿佛一条直达天尽头的银河。
顾小灯看呆了,顾瑾玉趁他呆住,给他佩戴避虫的香囊,涂抹驱蚊的香膏,抹到他耳后的时候,忍不住靠近过去亲他一下。
顾小灯回过神来,转头兴奋地问他:“这就是西平河吗?”
“对。”顾瑾玉被他感染得一路都是亢奋的,指腹沾着香膏点了他鼻尖,知道他高兴,自己便有百倍的幸福。
顾小灯以为今晚要在马车上过夜,刚想问,顾瑾玉就抱着他下车去,刚才他只看着向西的方向,下了车往东面一看,只见一艘大船静静地停在河面上,乍看像江上的酒楼。
“这艘楼船是你从白涌山回来后,我差人做的,建造了半年,没有问题。”顾瑾玉边走边和他说着,“来到西境之后我检查过数次,它可以沿着川河行驶到临阳城,一直到距离神医谷最近的山下,送给你。”
礼物太大,顾小灯在他臂弯里呆住,闻言脑袋瓜才动起来,蹬着腿问他:“我从水里回来后就做的?那岂不是从去年深冬就开始的,怎么想着送我船啊?”
顾瑾玉横抱着他,在星月萤光里低头看他,浑身都冒着欣然的柔光:“想着你肯定会来西境找哥哥。那时我想,要千方百计地把你留在身边,可是如果你铁了心要离开我,我便送你上船。”
顾小灯眼睛瞪圆,看着顾瑾玉洋溢着幸福的脸,感觉心咚的一声,一瞬跳到了顾瑾玉背后的月钩上。
顾瑾玉没有说谎。要是顾小灯不喜欢他,要离他远远的,不要他尾随,不要他占据视野,再难熬他也目送他走。
现在顾小灯已经给他名分了,他便把过去那些酸楚忘光了,随意地提起当初的呕心沥血时也不见苦涩。
大船周围布满小船,岸边已经停了扁舟,顾瑾玉抱着他到上去,两个暗卫快活地划着小船,两人默契地交替着偷懒,一个拿桨划拉水面的萤火虫,一个用桨拍打河里游过的鱼。
小船轻摇慢驶,空中海东青率领众鹰盘旋,安全得很,但顾瑾玉浑身肌肉紧绷,紧张地把顾小灯捂紧在怀里,杞人忧天地害怕他掉进水里,像八年前一样不见了。
顾小灯自然是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害怕,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兴奋又酸涩的,顾瑾玉这个人、这个家伙真是……他鼻子有点酸,只得把他的脖颈搂得更紧些。
那楼船共有三层,用了一半军用的规格,每层甲板都建有矮墙,在月色下犹如含蓄的巨人。小船划到楼船下时,楼船上的暗卫也偷懒,没放下踏板,挥着手让自家主子用轻功解决,顾瑾玉只得无语地背好顾小灯,用轻功跳上去了。
暗卫们嘻嘻哈哈地和顾小灯打招呼,顾小灯在顾瑾玉肩上挥手,高兴和好奇劲一股股地往头上冒。
“快要亥时七刻了。”顾瑾玉没让顾小灯下地,背着他往第二层楼去,“小灯,我带你去休息,明天起来再逛好不好?”
“好好好。”顾小灯四处张望着,船上基本走的还是实用的朴实低调风,外围的地方都用铁皮包住,夜里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顾瑾玉背他上楼,步伐透着骄傲劲,还没带顾小灯仔细看就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吗?我画了图纸,船上的布局有七成是照着我画的造。”
“喜欢,你真厉害!”顾小灯拍拍他的胸肌,受不了了,他迫切地想和顾瑾玉喝点酒,“我想喝点酒,船上有小酒吗?我想和你喝两杯,我们还没喝过是不是?”
“有的。”顾瑾玉胸中一片烫热,“我怕你身体不适,不如明天再喝?”
“不要,就要现在喝!”
楼船的三层是望台雀室,二层飞庐都是客舱,每个阁房的门外都挂着标记名字的柚木板,名字连起来便是“平安顺遂,长乐百岁;桃花莫多,良缘同渡”。
顾瑾玉背着他进了同渡阁。
进了阁房里顾瑾玉也还是没让顾小灯下地,就让他坐腿上,没一会取出了味薄的桃花酒,顾瑾玉环着他的腰斟酒,商量道:“就喝两杯,不要太多,小灯困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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