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祝如意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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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放假又是发奖金,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快步离开了,走了老远之后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宫主今天怪怪的?”
“觉得觉得!!”有个包子脸的弟子连连点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自己等了这么久的亲师尊回来了,表现得高兴了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如果是云游回来,何必这么大阵仗?天天都有人云游回来。”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懂。最近这些年,上仙露面少了,好多人起了坏心思,天天说闲话。咱宫主可是现如今全天下最有权威的人,他都对上仙无比尊敬了,难道其他人还敢不跟着他?”
“宫主真是为计深远,师徒情深啊。”
“不一定是师徒情。”
有人两眼冒光:“你也觉得?”
“虽然上修界里偶有异声,可天下百姓里信仰上仙的人多了去了,稳住上仙地地位,也是稳定民心,这样做的好处可多的多。”
那人熄灭了:“冷血。”
“可是刚才散会,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么多话?虽然平时宫主对我们也很好,可从来不会说超过十个字的话。”
“是啊是啊,还叮嘱了好多,我心里暖暖的。而且,宫主一个人布的结界能守护整座山,真的太厉害了!”
有人冷眼旁观:“呵,一群不懂感情的人,你们懂什么。”
“你懂?那你说说?”
那人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旁人,然后毅然决然地,歘的一下从袖子上割下来一小块布。
“孔雀开屏,就这么简单。”
“喂,小玉。”
柳闲问:“那两个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被匣子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并非是因为样貌有多惊悚,而是因为他竟然料想不到,谢玉折会这样做,还下手如此狠、如此快。
难道他先前因为我,和顾长明反目了?
要是这样,柳闲心中还有些遗憾。虽说他和顾长明之间隔了几条人命,但谢玉折……至少这辈子没有。这几条命柳闲迟早会让顾长明还,可他一直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他不对顾长明动手,谢玉折能在他身边多待几年,兴许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早在四年前,顾宗主突然疯了;两年前,我成为檀宫宫主,他失智发狂与我死斗,落败于我。”
谢玉折风轻云淡地将这段经历一笔带过,但柳闲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能在上修界站稳脚跟的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更何况修为已达凡体巅峰的顾长明,他心硬如石,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所以他疯了的原因……其实柳闲心里有一个答案。
“而那一位步师祖,我的能力并不及他。那一天你……消散之后,他说他欣赏你,把他的鞭子递给了我,他说他的命依托着天命书,书毁了,他终于只用做个普通人,这是他一直的心愿。”
柳闲并未质疑,只是沉默了。
谢玉折,你这声师祖干脆得一丁点犹豫都没有啊。
他知道这不是假话,步千秋从来不屑于欺骗别人,而谢玉折可能会对他有所隐瞒,但并不会骗他。
可是夫子啊,既然你一直想做个普通人,那从前我同你干的恶事又算什么呢?是你无趣生活的调剂吗?是你对我的“欣赏”吗?
我们的罪孽、你的这半生,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吗?你也要像个没事人似的,当个游医,悬壶济世吗?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说到这儿,还有一个问题。”
柳闲盯着谢玉折,一双新生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为什么没有死?”
谢玉折作为气运之子,早就半只脚踏入真仙之门,正缺一劫,那场火正好补上,助他更上一层楼。所以即使当柳闲看到自己挖空心思护下来的人和他一同踏入火中的时候,没有担忧,反倒有些贪念那一刻的温存。
可为什么我没有死?
可能是有些心虚,回答时谢玉折眼神躲闪,并没有和他直视,声音还越来越轻:“这几年,我在闲暇的时间,学会了肉白骨的禁术。我找齐了药材,用法术为你准备了一具身体,又在你死后,用引魂幡为你招了魂,引渡至此。”
柳闲的表情有些奇怪。
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人提前很久就已经给他准备好死掉之后的后路了。
啊?这是什么行为?有备无患吗?也不用这么有备吧?
谢玉折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那时候他只觉得好像要疯了。
“那个时候,我四处都找不到你。”他低眉敛目,拾起柳闲的手,让他捧着自己温热的脸颊。
“我害怕啊,柳闲。”
一滴水珠竟然从他的眼眶里掉了出来。
“我怎么都收不到你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我怕你活着,却不肯见我;我更怕你……死了,我们已经诀别。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找你,可我找不到,我每天找每天找,可怎么都找不到……有一天我的法力耗尽了,医师说我再不休息,还没找到你我就垮了,我就趁那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本来以为,他会和师尊一同死在火中,也算是个好归宿,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有了仙格。清醒后他立即为柳闲招魂,仙骨在身之后他甚至能把柳闲已经烧成飞烟的灵魂一点点拼起来,他太高兴了。
柳闲明白他的意思了。
谢玉折是打算找他找到地老天荒,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柳闲没有死,找上千年百年,他相信自己迟早能够找到;如果柳闲死了,他就会被招魂到新的身体里,再发生现在这一幕,他们也能相见。
复生之术需要付出的代价,柳闲很清楚。
承受世人不可承受之痛、担负轮回不可负担之全部因果、身陷吞噬无限之永恒虚无、耳常听黄泉怨灵之妒恨苦叫、目总视枉死恶妖之凄寂血泪,十年百年求不得安生一夜,逆天改命强换因果之人,最后大多都落得个人畜不分疯魔自戕的下场。
无关任何可能插手的神仙。
这是真正的天罚。
这种事他干过,所以他知道;现在谢玉折也干过了。
他们是一对多么天造地设的疯师癫徒啊!
如今谢玉折看着高兴,心中真实是何感受呢?柳闲知道即使问起来,他也不会说实话。于是他问了另一个问题:“送了我一份大礼,你想要什么回报?”
他为难地摸了摸下巴:“问鼎天下、长生不老、名扬四方,我看你想要的应有尽有,好像没什么能给你。”
“这些我不要。”
“名誉、修为、寿命、仙格都不重要。”
谢玉折不可置地看着他,声音变得急切;“柳闲,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柳闲缓声问:“天下人苦苦追求之物你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世间没什么值得追求了。”
他别过头,不看谢玉折那双渴求到近乎可怜的眼睛。
谢玉折轻柔而克制地抱住了他,仿佛他是个一碰就碎、被他爱惜至极的珍宝。他非常笃定地说:“有,我追求的,比这世间万物都重要。”
他的睫毛扑闪,其上还残留着水痕,双目红红的,看着很是受伤:“而且,我本来以为他已经知道了。”
柳闲转回头时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
他用力地抿起唇,却怎样都忍不住笑意,“扑哧”一声轻快地笑了出来。
他捧着腹哈哈大笑,好久没笑得这样畅快,就好像五脏六腑的浊气都全被倾吐出来。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水花,抬起手,回应了谢玉折的拥抱:“好啦,逗你玩的,我知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柳闲,”谢玉折趁机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唤他。
突然说起了悄悄话,还叫起了他的本名,柳闲不解地抬头,用一个极亲密的姿势抬头看着他,鼻腔酝出一声极暧昧的“嗯”,他问:“怎么了?”
“柳闲,我现在特别想吻你。”
而后没等他答应,一个轻柔湿润的吻,就落在他的唇上。这个吻里鲜少情/欲,反而像一个神圣的印章。
柳闲还没来得及控诉——当然他其实并不想控诉,相处这么多天他已经把谢玉折了解得太透彻,他敢抬头其实就已经早有预料。
虽说逗一只听话的小狼让他乐在其中,可他还是难免红了脸,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他用这种语气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每叫一声,我的灵魂就跟着叫嚣一次?
他想低下头,不看谢玉折那双感情炙热到快要把他烫伤的眼睛,可耳边那人得寸进尺,他轻轻捧着他的脸,咬着他的耳朵,继续说道:“柳闲,这世间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人间白头,直到共赴黄泉。而后,我会站在奈何桥头,与你一同携手。”
“柳闲。”
“我爱你。”

结果他复活的第二天晚上,他又一整晚都没睡着。
不是因为他心情激动, 也不是因为他心绪浮躁,而是因为有个同心咒在身上,他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谢玉折神经兴奋, 一直没睡觉。
于是柳闲决定正义制裁他。
他披上外衣,随手系了个结,气冲冲地跑出去,捂着自己因为长时间失眠而心悸慌乱的心口,一把推开谢玉折紧闭的房门,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谢玉折,马上天就要亮了,你不睡觉的啊!?”
昨天也是, 村头的狗都做完一个梦了,谢玉折还盘腿坐在他檀宫里那张破垫子上,全身紧绷,手还紧握着书页,仿佛刚睡着,或者压根只是在闭上眼小憩似的,身旁点着盏宫人走夜路时才用的灯, 叫又叫不醒,最后还是柳闲动手把他挪到了床上。
八年前, 也未见他如此。
一进屋内,透亮的光就刺得柳闲完全睁不开眼。房间里有几十个烛台, 每一处都点着已烧了小半的烛火,大大小小的空位里都放着契合的夜明珠, 整间寝屋明明赫赫,仿佛住着个太阳。
“点这么亮的灯,能睡着才怪了。”
柳闲嘟囔着。他刚从自己漆黑的屋子里走出来,更深露重,或许是因为从前日久的习惯,他一时间还不能快速适应亮光。于是他下意识闭上眼,随手摸出来个眼绸,久违地为自己蒙了上,同从前做瞎子的时候一样,用灵力探知外物。
情况太古怪,他还没看清屋内的状况,就已经听到一声低低的喘息,那个人急促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师尊……”
这声音引得柳闲一阵战栗,距离得近了,同心咒传来的头昏目眩的不适感更加明显。他手撑着桌案,踉跄了两步才得以继续迈步,却因为视野模糊,差点磕在尖利的烛台上。
他晃晃脑袋,又捏了捏眉心,终于凝聚精神,还好只是疼痛而已。
房间里狼狈得惊人,摔了满室的陶瓷碎片,茶水溅得四处都又湿又潮,柳闲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的狼藉,进了内室。
“十七,这是我用百年修为制成的护身灵,旁人看不见。”
“此次,我不得不离开。”
“如果有人暗害,它会保护你。”
叹息与安抚声。
“逆徒十七,心怀不轨,竟意图弑仙!来人拿下,已召天命,绞刑处置,无物可拦!”
绳索扯紧与火星噼啪声。
“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徒弟?”
刀剑碰撞与血溅声。
“上仙,您犯了错。天命书要您入春山享水刑,我们只能照做。您也知道,那书上写的,违背不了。”
冷笑与水流滴答声。
“国师,您神通广大,求您救救我腹中胎儿吧?”
“能是能......可是,代价非常大。”
焦急应答之声。
有个冰凉的手抚过他的眉眼,在眼睛上停留了许久:“这一次,活过弱冠之年吧。”
“一定要活过去。”
明明不是噩梦,这句话却如鬼魅嗓音般萦绕不散,最后化为一柄弯刀,在谢玉折的识海里一刀一刀剜下他的灵魂,令他痛不欲生。他猛地坐起身,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直到尝到嘴里浓浓的血腥味,紧绷的咽喉才微微放松了些。
他跌跌撞撞想跑到桌旁,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却绊住了他,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怎么这么不中用,人没找到,就连路都看不清了,他在心中自嘲。
柳闲夺门而入,就看到谢玉折单手撑在桌上,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见他目光落在地上,谢玉折喉结滚动片刻,将满是鲜血的手往背后一藏,朝他愧疚地笑着:“不小心把它碰到地上碎了,没吵到你吧。”
“没有。”柳闲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低头看了眼满地的瓷片,他记得这是谢玉折从将军府带出来的一套茶具。
一瞬间的失言后,他问:“你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没有!”
谢玉折快速地摇着头,哑着嗓子挽留他:“我不渴,没事,不要走。”
“嗯?”
柳闲的眼中有几分担忧,他叹了口气:
“可我总要走的呀。”
柳闲指着水云身客房里只够一个人伸展的床,刚说完这一句话,就看到谢玉折睁大双眼,脸色铁青,一连打了几个寒战。
他……这是复生的代价,他是因果附身了。
柳闲迅速反应过来,把这个如今已比他大了一圈的男人搂紧自己怀里,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就好像在给失智的野兽捋毛。
他掐着嗓子,用比门外小溪还要温和的声音朝谢玉折解释:“不是离开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这里只有一张床。要是今晚我走的话,睡在哪儿呢?”
谢玉折呆滞的双眼眨了眨。
柳闲缓缓地,把僵硬的谢玉折一点一点挪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不要多想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上,我保证你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可正说着,谢玉折却站起了身,掀开被子,离开床榻,躺在地上,示意柳闲上床:“你睡这里,我睡在地上。”
“地上……”
柳闲垂头看着满地的狼藉。
他把瓷瓶盘子摔了满地,酒水茶叶四处都是,即使铺了毯子,能睡?
柳闲叹了口气,像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他轻缓着声音说:“我坐在床边,一直看着你,你闭上眼,安心休息好不好?”
“不好。”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不好。”
“我睡地上,行了吧?”
“地上凉,不好。”
“怎么都不行?”
“不行,你不能走。”
“必须在这儿?”
“嗯。师尊不离开,是我唯一的愿望。”
伤脑筋啊。
“怎么都不好,那你等等。”
轻轻拨开谢玉折环住自己腰身的手,柳闲妥协了,他开始解——
结果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应激,又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把他吓得手上动作都停了。
谢玉折跪在满地的瓷片上,抓住他的衣摆,努力地抬起头,他的双目通红,眼泪蓄了满满一层,他惊惧地看着柳闲,瞳孔像是陷入了极度恐惧了一般颤抖着,比受惊了的兔子还要狼狈百倍,连牙齿都在不停打颤,他死死地盯着柳闲,问:
“为什么不让我牵着你?”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不要走,师尊,不要走。”
“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好黑,好黑,我好想出去,好想出去……”
“怎么出去?我该怎么出去?”
“不行!要到修罗观底,我才能突破修为!”
“好痛好痛好痛。”
“啊……伤得有点深。”
“要是师尊在这里就好了。”
谢玉折又无力地松开了手,紧紧地蜷缩着脊背,从缝隙中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一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要是师尊在这里就好了,要是师尊在这里就好了,”
“要是师尊在这里,我就不会疼了。”
触目惊心!
八年不见,谢玉折原来成了个疯子。
从前他装的好,如今因果反噬,绕是神仙也扛不住了。
“小玉,我在呢。”
柳闲一边叫着他的小名,一边解开了外衣的腰带。
他仅穿着薄薄的月白色里衣,窗户未关,微微的风吹过来,便能勾勒出他紧实的腰腹。
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解开自己刚用绸带随手低束在腰间的长发,脱掉了自己的鞋履,行云流水地掀开谢玉折床上的被子,大大方方地平躺了进去,往里缩了缩,勉强留出可供另一个人躺的余地。
谢玉折此刻没发疯了,他目瞪口呆。
他看到柳闲捋开自己额边诱人的碎发,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朝他勾勾手:
“进来吧,我陪你睡。”
“柳闲……”该跪跪、该哭哭,谢玉折先前发疯一点都没含糊,现在师尊说要躺在他身旁,他反而犹豫了。
我好像分不清现实梦境了。
我好像不太正常,他想。
会不会吓到他了?
“谢玉折……”柳闲努力压低声音,模仿谢玉折这一声似哭似笑的呼唤,发出奇怪的语调之后,他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人疯得多吓人啊,还好我也不是个好东西。
平躺着并不舒服,柳闲侧了个身,打了个哈欠之后,拍了拍身侧,闭上眼说:“困啦,快来吧。”
“小玉呀,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泥不用担忧,也不必害怕,总有我和你一起啊。”
“嗯……”
谢玉折乖乖听话,想躺下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沾了茶水十分狼狈,赶紧手忙脚乱地施了个清洁咒,换了身衣服。
他躺下来,也侧起身,正面朝着柳闲,朦胧失神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他卸下了满身的架子和防备,好像还是十七岁,长大了的十七岁。
“这样看着……睡不着……”
柳闲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抿了抿唇,慢悠悠地转过身,背对了谢玉折。
谢玉折一直没动作,他没有阻拦柳闲的避让,也努力缩着身体,没有碰到柳闲半点。和白天的他不一样,他没有说动人的话,也没有做出撩人的举动,他只是在他背过身后,怅然地开了口:
“师尊,还没有好吗。”
柳闲有片刻愣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谢玉折轻轻扯了扯他眼后的绸带,声音蒙在被子里,他闷闷地说:“这个。”
他又顿着声音,好半晌才问出来:“眼睛……还没有好吗?”
柳闲这才意识到,他眼睛上的这玩意还没有摘,是从前养成的习惯。
“你这儿光太亮,我嫌刺眼才戴上的。我早好了,帮我取下来吧。”
“好!”谢玉折终于放心,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脑后的结,又施了个法,熄灭了屋里所有的烛火。
他紧攥着这根绸带,捂住心口深呼吸了好几次,一片狼藉的识海终于清晰了起来。
还好,刚才那是梦啊。
不是那双不能聚焦的眼睛,不是那座燃尽了的山,他只是在水云身里,柳闲的家里,师尊就在他身旁,他已经活过了弱冠,往后还会和师尊一起,一直活下去。
他缓了好久好久,之后悄悄问柳闲:“师尊,明天想吃什么?”
柳闲那边却已经没有声音了。
已经睡着了呀。
“晚安。”
谢玉折嘴角噙着一抹清甜的笑意,把被角掖好,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菜单。
柳闲喜欢吃什么,他一清二楚。

第121章 断尾之狐
柳闲睡得不深, 第二天一早就被乌鸦叫醒,这鸟脚上绑着一颗记录画面的石头。
这是柳闲很久以前起了疑心后四处搜罗来的自然灵力,通过拼凑修复多日, 可以得到记录的画面。
朝里面注入灵力,快速地浏览了一次后,他推了推睡在他身边的谢玉折的肩膀, 在看到谢玉折懵懵懂懂地睁开了双眼后,对他说:“我们去周容恙的住处把杨徵舟抢回来,给他稳定一下伤势。”
“好。”谢玉折也看了那颗珠子里的内容,知道柳闲这一行是要做什么事。
对于他们的突然造访,周容恙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柳闲皱眉拎起他身旁失血过多而昏迷了的杨徵舟,将他交到谢玉折手里,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小玉,你先把杨老板带回去治治伤, 我和周宗主还有些事要商量,等会儿回家。”
“嗯,师尊一切小心。”
对于他的用词字眼,谢玉折显然很满意。他了然地点点头,又布好了捆绑的阵法后才离开,留柳闲坐在迷花岛大殿玉做的台阶之上,和挺着脊背立在一旁的药宗宗主。
周容恙从小体弱多病, 武力很差,此时早、已被谢玉折重重束缚, 连柳闲的身都进不了,是一副任由柳闲摆布而反抗不了的文弱模样。
可就是这幅模样, 骗了所有人!
柳闲翻看着自己沾了点血的衣袖,眼皮也不抬地问:“在祈平镇里的第二个梦境, 是不是你的?”
早在那时候他就觉得怪异了。
谁的美梦会是断壁残垣、会是抽着烟的杨徵舟、会是为了避险躲在山洞里的人?
杨徵舟厌恶饮烟,常常抱怨臭烟伤身,可他焦虑过度,必须借助外物保持冷静,如果是在他的美梦里,他不可能拾起烟枪。
这样一排除,就只可能是周容恙。只不过那时候的他看着文质彬彬,教人产生不了一丝怀疑。
可如今才知道,他竟然敢、竟然能、竟然会——
对杨徵舟下这种惨无人道的死手!
如此,便要重新看待了。
那段记忆里的周容恙,其实是尾随他们进入梦境的、现实的他,而并非记忆里留存的、多年前的他。他引诱真明姝将其化为恶妖,控制了梦里的角色,还装的互帮互助,给柳闲一行人留下了好印象。
而他真实的目的是——?
“上仙的话,容恙不明白。”
“杀人炼皮,养血蛊入药,公子也不明白?”
“啊。”
周容恙本来呆呆杵着,此时却像如实重负了一般,长舒了口气,眉眼里都是舒展的笑意。
“原来您都知道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周容恙唇也懒得勾了,他直视着这位上仙反问:“那又如何?上仙要怪罪于我吗?”
周容恙已经撑不住平淡的表情,眼底闪过浓郁的癫狂,他高高地扬声道:“上仙,那地方很吓人吧?我可是看到,您和谢玉折发现它的时候,表情难看得很啊。”
柳闲并未因他的质问而起波澜,他扯了扯嘴角:“你的处境我感同身受,你的行为我理解不了。”
“感同身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容恙面目狰狞地冷笑了一声:“我生来就有残缺,努力修炼了数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境界,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上仙从个凡人一飞登天,高高在上那么多年,养尊处优、万人俯拜,拿什么和我感同身受?”
柳闲无奈地瘪了瘪嘴。
他按了按自己的指节,轻声道:“我拿我的眼睛、我的经脉、我的修为、我在春山的一百零七年和你感同身受,满意了吗?这代价,应该能和你的相比了吧。”
周容恙冷哼一声,笑得阴恻恻地:“你占了那么久的高位,迟早被人拉下来。”
然后他手里流出了不知道是什么药剂,周身的束缚竟然慢慢松动了,有墨绿色的蒸汽从他身上弥散出来,想要溢满整间内室。
柳闲迅速反应过来,封闭了他周围的空间,周容恙面目猩红,下巴抵着坚硬的地面上。
他忍着剧痛,感受柳闲拎着长剑,冰凉的剑尖轻而缓,却带着强烈的杀气从他的脊梁骨划过。
他说:“我还以为上仙老了。没想到您还是三言说不过就动手,压得我们小辈喘不过气啊。”
柳闲笑着回答他:“是啊,我是个不讲理的疯子,最怕别人下毒。一感觉到有人要毒死我了,我就会反击。”
柳闲身上磅礴的剑意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眼前模糊至渗血,周遭一片寂静,周容恙听到他慢条斯理地陈述:“既然你要提身份地位,那我便和你论一论。
“周家公子,三百年前你祖宗活着的时候,都得在我面前乖乖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寒气透骨的长剑往衣料里刺了三分,感受着周容恙不自觉的抖动,柳闲疑惑地弯下腰,看着周容恙的眼睛问:“可为什么,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铮”地一声长剑冷光闪过,周容恙被割下了一片皮肤,吓得直接钉在了地上!柳闲笑眯眯地坐直了身,看着周容恙清隽的一身白衣上点点的血,像是朵朵被印在地上的观赏花卉。
等到周容恙习惯了这股恐惧之后,柳闲慢悠悠地用剑在地上一柄一柄,沿着周容恙的身体边钉出他的形状,动作极慢极温柔,如同凌迟一般一寸寸折磨着周容恙的心神。只要他扛不住了稍微挪动一下,带着仙气的剑就会穿透他的皮肤。
柳闲一边动作一边问:“你筹备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坐上我这个位置。太多人想了,但没有做到,所以我更希望你能成功。”
“但你自以为自己挣扎多年、蛰伏多年、隐忍多年、得不到回报多年、以为全世界都恨你欠你多年,却篡了爱子多年的周在颐的位,抽了真心待你的杨徵舟的血,逼得至交真家兄妹去死,活人入药死人化妖,这般所作所为就连自诩没道德的我都做不出来。而你好意思说自己心如死灰、被逼无奈?”
柳闲拎着剑在周容恙的手臂上丈量长度,他说:“解药在哪儿呢?”
周容恙不答,柳闲也早有预料。
他把剑留在原地,走出迷花岛,声音从远方缥缈而来:“周小公子,即使您术法高明,也别白费力气了。除非交出解药,否则你出不来。”
回到水云身时,谢玉折执了一卷书坐在小溪边,见他回来便合上了书,微笑着问:“师尊此行可还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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