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视剧里听到过差不多的对话。”他说,“所以笑了。”
……哦。
郁白脱口而出道:“我没有想问你这个。”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这话真幼稚,跟小学生似的。
谢无昉却应得认真:“好,抱歉。”
好了,显得他更幼稚了。
这家伙到底是不会读空气还是太会读空气啊!!
郁白不说话了,迅速扭头。
笑得前仰后合的乔今美,也忘了正事,正在专心八卦:“厉队,小白都遇到过什么意外事件啊?你给我讲讲呗,感觉怪有趣的!”
厉南骁叹了口气,端起水杯:“认识你就挺意外的。”
“哎呀!”乔今美有点不好意思地拍他一下,“我是问认真的,警察同志你说什么呢这是!”
差点被杯子里晃出来的水泼了满脸的厉队长,眉心一跳,又开始按太阳穴了。
……他也是认真的!!
郁白只好憋着笑收回了视线。
这次没有再望进那片灿烂的湖泊。
男人正垂眸看着他手中屏幕上的街景视频。
郁白跟着看了一会儿,小声问:“你觉得这个穿着玩偶装的人会是王子吗?”
谢无昉的答案依然诚实:“不知道。”
屏幕里闪动的光彩,静静地倒映在美丽的灰蓝眼瞳中。
郁白因而想起先前他摁灭手机的那一幕。
他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是试镜时间定了吗?”
他刚才看到了那是聊天界面。
谢无昉说:“还没定。”
郁白哦了一声,语气悠长,目光里带着些许好奇,又很有分寸地没有追着问。
所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呢?
为什么似乎不太想让他看到?
神色平淡的男人便也望过来。
空气安静了片刻。
面面相觑的安静。
谢无昉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郁白没说话,在心底幽幽叹息。
……这家伙果然是根本不会读空气!!
叹息的同时,他竟无端地感到几分惆怅。
谢无昉从别人那里学到了很多新知识,比如试镜。
他可以通过很多方式了解人类社会的,比如电视剧。
他也会结识其他人类、拥有越来越多的秘密……
非人类目光澄澈,若有所思:“你有心事吗?”
人类一个激灵,飞速否认:“哪来的心事你别听厉叔叔胡说,我就是在想王子的事,对了说回这个玩偶怪人,如果他真的是王子,这次我们一定不能再——”
时间拨回到下午四点,四周光亮如镜的电梯轿厢中。
“——这次我一定不会再上人类的当了!我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我计划的一步,行了你别说了,我自有打算!”
话音落地,镜子里的倒影在一片波纹中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金属门哐的一声敞开。
唇红齿白的少年双手插兜,脚步懒散地走出了抵达一楼的电梯,与等待上楼的普通人们擦肩而过。
走出大楼,眼前是喧嚣嘈杂的世界,阳光灿烂的初夏,街头人流熙攘,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如流水般起伏涌动,波光粼粼,宛如幻梦。
他想,这一次,换个什么身份好呢?
来自外星的王子在茫茫人海中蓦然抬头,望向独属于地球的蔚蓝天空,天真眼眸中仍残留着清澈的遗憾,和些许不满。
哼,可恶的人类。
明明说好下午还要继续拍飞天打戏的。
结果只是中午骗他从威亚上下来的借口而已。
他没玩过瘾呢。
咳,当然,重点始终是——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巧舌如簧,花招百出!
愚蠢的人类!死定了你们!明天就是我手下亡魂!
最后一次使用这个模样的少年,在心底暗暗发下熟练的誓言。
紧接着,他神情一振,目光闪闪发亮,显然已经想到了下一步的计划。
于是,少年大步向前迈去。
半小时后,古色古香的建筑旁,人们各司其职地忙碌着,角落处,一个相貌平平模样朴实的中年人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随着“三二一跳”的喊声,女演员从楼顶翩然坠下,镜头之外,几个壮汉紧紧拽着威亚绳索向后猛退。
原来这玩意儿还有人力的。
看起来比机器控制的更灵活。
混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中年人看得聚精会神,把全套流程都记在了心里。
等回家之后,可以叫人陪他玩。
对了,再去找个有机器控制的剧组,仔细观察一下那个机器是怎么运作的。
毕竟那种威亚可以飞得很高很快。
按人类的话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中年人这样想着,悄悄离开了这个角落,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他转身的同时,几道格外醒目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眉毛一拧,觉得这个造型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
是那个在等着用小巷子拍戏的剧组里的人嘛。
害他没能玩尽兴的讨厌鬼。
烈烈阳光下,花里胡哨的衬衫衣角在风中翻飞。
结束了影视城一日游的四个寸头大汉,在陌生人略带敬畏的注视里,聊着天快步往外走去。
“强哥,我们现在去找郁少吗?”
“废话,这还用问!”阿强板着脸道,“我们就拍了会儿戏的工夫,怎么到处有打架的,幸好郁少说没遇到事,下次我们绝对不能再这样光顾着自己玩了——嘿,这小子是什么眼神!”
四对一的狭路相逢中,长着一张大众脸的陌生中年人若有所思地朝几人看来。
忿忿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是阿强今天第二次被陌生人瞪了。
脸上有道陈年刀疤,外形经常令人悚然生畏的花衬衫大汉,只愣了一秒钟,就动作麻利地卷起了袖子。
“奇了怪了,今天是个人都要瞪我一眼是吧!”
阿强瞬间火冒三丈,作势要去揪中年人的衣领:“你他妈别走,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其他保镖立刻扑上来:“别别别,强哥你消消气,打人要进局子的!”
阿强冷冷一笑,思路清晰:“现在到处都警力不足,条子才没空管这点小打小闹。”
神情暴戾的寸头大汉瞬间逼近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极具威慑力的气场霎时扑面而来。
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明显怔了一下,目光陡然发直。
这点胆子还敢学人耍横?
阿强半握的拳头随之放缓了速度,嘴上仍旧不饶人:“我今天非得给你一个教训不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能清晰看到对方面孔神情的距离里,中年人压根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忽然兀自感叹出声。
“你脸上这道疤好酷啊。”
长相平凡的中年人有一双格外澄净明亮的眼睛。
此刻闪烁着非常纯粹的向往之情。
这下换阿强怔住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陌生人已经彻底停下脚步,甚至忘了本来要去做的事,目光灼灼道:“真酷,尤其是你做这个表情的时候。”
说实话,听起来有点不太正常。
但是盈满了绝对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
阿强原本以对方衣领为落点的拳头骤然停下。
掉了个头,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
“咳。”
阿强伸手扯了扯花色衣领,姿态潇洒,神色傲然。
“算你小子识相。”
尽管阿强已经消了气,但他仰着下巴,语气仍然颇为嚣张,一幅拽上天的样子。
不过,他对面模样质朴的中年人完全不在意。
甚至跃跃欲试地开始学习模仿。
他想了想,照模照样地昂起脑袋,做出鼻孔朝天谁也不在乎的拽样。
本来被夸得通体舒畅神采飞扬的阿强,见状沉默了一下。
本来拽着他试图劝架的另外三个保镖,动作也骤然顿住。
“你……”
阿强语气犹疑,带点费解:“是扭到脖子了?还是流鼻血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加入进来。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强哥可连你的衣角都还没摸到啊!”
“就是,别想着碰瓷,我们可不吃这套!”
“……”正梗着脖子看他们的中年人表情一僵。
在几个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的壮汉面前,形象和身高全都很不起眼的中年人就算再怎么扬起脑袋,看起来也毫无气势,反而像是昨晚睡觉落枕了。
现在的人类形象不合适!
不够高大威猛,也没有帅气的伤疤!
外星王子在心里懊恼着,有点屈辱地将下巴收回原位,顿时暗暗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格外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四个大汉,好奇地问:“你们几个是混混吗?”
阿强见他没流鼻血,也不像是要碰瓷,不禁松了口气。
在听到这个其实算是很冒犯的问题时,也没有生气。
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目光太干净了。
一个发自内心觉得他脸上刀疤很酷的老实人,能有什么坏心眼?
“什么混混,别瞎说。”阿强哼了一声,“我们可都是干正经工作的,给交六险二金呢!”
闻言,已经对人类社会相当熟悉的外星王子有点茫然:“不应该是五险一金吗?怎么还多交两个?”
“没听过吧?”阿强一脸自豪,“多出来的是补充保险和企业年金,老大给我们安排的。”
“老大?”中年人更加好奇了,“那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四个大汉便异口同声道:“做保镖的!”
……!!
中年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电视剧里那种保镖吗?”
阿强微微一笑,沉着淡然道:“差不多吧!”
得到肯定答案的外星王子,突然间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他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真正的保镖。
虽然没有穿电视剧里那种统一的黑西装,但统一的花衬衫也很酷!
简直更酷了!
中年人此刻的目光亮得惊人,思绪陡转间,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们的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哪个老板?”
“什么哪个?就是你们需要保护的那个人啊!”
阿强就哦了一声,语气里染上隐隐的慈爱和骄傲:“你问我们郁少啊,他……”
光听名字就很帅!
而且,他竟然会给手下的保镖交六险二金。
比五险多一险!
比一金多一金!
随着他的话音,中年人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总而言之——
帅爆了!!
在心里把郁白当作亲弟弟在关照的阿强,本来是想热情洋溢地夸奖一下自家郁少,但在注意到眼前人愈发不正常的神情时,立刻反应过来,及时收了声。
“等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阿强面露狐疑,警惕性很高,“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外星王子想了想,小声说,“我干什么的不重要。”
阿强没听懂:“啊?”
这下换中年人微微一笑,沉着淡定道:“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拜托你。”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似乎有一股特殊的魔力。
于是四个花衬衫大汉愣了一下,纷纷鬼使神差地附耳过去。
“事情是这样的。”
外星王子张口就来,面不改色:“我有一个儿子,他和你一样……”
悠长的话语声渐渐隐没在喧嚣的日光下。
郁白接到阿强打来的电话时,已经同开完会的厉叔叔和阿美分别,吃完晚饭各回各家,这会儿刚要走进熟悉的小区大门。
听筒里响起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
“郁少,我们现在就过来找你!”阿强连声说,“真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要办,耽误了时间。”
郁白一点都不介意,也渐渐放弃了纠正这个称呼:“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马上到家了,不用过来找我。”
中午他和谢无昉一起离开影视城时,看到阿强几人在剧组玩得很高兴,连带着他也觉得挺开心的。
要不是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他都想劝几人留在影视城多玩一阵,不用惦记着要给他当保镖的事。
电话那端的阿强当即“哎~”了一声,很不赞同地说:“那可不行,今天我们已经自顾自地玩了半天,让天哥知道了肯定得狠削我们一顿。”
“之前忙着拍戏没留意外面的东西,幸好你那儿没出什么事。”阿强叹了口气,斩钉截铁道,“但后面万一又出什么乱子呢?我们绝对要过来守着。”
郁白听他说得坚决,便也不再劝,而是有点感慨地说:“你们好像心情很好。”
他不仅听到了阿强愉悦上扬的语调,还听到了背景音里隐约的粗犷笑声。
漫漫夜色里,他和谢无昉并肩穿过了树影摇曳的小径,走进同一幢单元楼,目光中流露出不再掩饰的好奇。
“是因为今天的经历吗?我在当群演的时候也玩得很开心。”
他说得自然,听筒里却静了一下。
半晌,阿强才说:“是啊,今天过得很有趣……也很特别。”
声音微微发颤,像有思绪万千。
郁白一时茫然:“你怎么了?”
阿强深吸一口气,粗着嗓子哽咽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种开心,是听得出来的开心,要不明天我们再陪你过去玩?你想在那玩多久都行!”
他们好久没见到少爷这么开心了。
郁白一时间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在光泽冷然的银灰电梯里,尤为昳丽明媚。
他又跟阿强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恰好撞进了那片盛满他倒影的湖水。
谢无昉正安静地凝视着他。
郁白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手机也仍握在指间,显然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得很开心,哪怕只是短短数语。
而他的非人类邻居眸光微冷,剔透眸子里像笼着一层薄薄的雾,冬日清晨般的寒凉,雾气背后的情绪濛昧不清。
郁白就呆了一下。
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种忽然降临的冰冷沉郁感,他并不陌生,在围棋时空里见过好几次。
那时候他一提到别人,处在异常状态的谢无昉就会露出类似的神情。
祂讨厌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人类,尤其讨厌严璟。
……但谢无昉现在没有生病啊。
不过,他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郁白深感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主动道:“刚才是阿强的电话,他们从影视城出来了,说要来找我,估计会在小区外面守着。”
他才不像有些人,收到消息后会藏着掖着内容不肯说。
郁白表面上语气平常,暗中又在腹诽,也就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面上渐渐散去的冷意。
谢无昉垂下眼眸:“嗯。”
两人搭乘着电梯徐徐上升,前往比邻而居的十二层。
郁白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扬起唇角:“昨天旁边那部电梯照例坏了,我记得我坐在故障电梯里,长篇大论地跟你说我有多想成为一个演员,王师傅在一边吃着酸辣粉旁听。”
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一起去了影视城。
王师傅其实也被说得心动了,但他有一堆食物要解决,暂时走不开身,只能十分遗憾地同他们挥手道别。
尚未拥有这段记忆的谢无昉听他说着,面上似有笑意,问道:“你今晚准备做什么?”
“主要是等厉叔叔的消息。”郁白随口道,“顺便再搜集一下网络上的消息,看市里有没有出现其他怪人吧。”
厉南骁去想办法调监控了,看看那个行踪可疑的玩偶怪人究竟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
说话间,电梯抵达十二楼,金属门缓缓开启。
郁白回答完,顺便反问回去:“你呢?是不是要为拍广告做准备,看点相关的东西之类的?”
谢无昉轻轻颔首,低声说:“但我不确定哪些广告在人类眼里是优秀的。”
郁白顿时了然。
他对人类的文化都很陌生,对于那些以文化为基础的主观审美,更是不知道该判断。
所以就算想学习怎么拍好一支广告,都找不到正确的蓝本。
脚步声在静谧的楼道里响起,两人一道走出电梯。
郁白侧眸看他:“没事,我帮你找,要不你先到我——”
“家”字还没落地,随着陡然亮起的声控灯,另一道兴奋的声音已经大大咧咧地覆了上来。
“小白你跑哪儿去了!拿外卖吗?”
喜提一周假期的严璟在家无所事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屁颠屁颠地跑来找朋友玩,却没料到常年宅家的郁白今天居然出门了,敲门没人应。
幸好他没等多久,人就回来了。
这会儿他倚在郁白家门口,傻乐着朝来人举起手里的袋子:“早知道我就跟你提前说一声了,我买了炸鸡,等下一起打游戏啊,这次我一定虐爆你!”
等严璟看清楼道尽处的两道身影时,话音霎时停住。
他面露惊讶:“哎?你没拿外卖……这是谁啊?”
严璟好奇地盯着那个黑发蓝眼的陌生男人。
后者也盯着他。
但只过了短短一瞬,就移开目光。
转而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郁白被喊了个猝不及防,一脸意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回答,就听见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低沉平静,却像是盘旋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中午才说过,先不找他的。”
他确实没有想找本时空严璟帮忙的打算。
但也确实在经纪公司里等谢无昉的时候,在手机上跟严璟聊了会儿天,进而得知他因为跟会员打架被勒令回家反省的事。
闲暇时刻,严璟经常心血来潮就跑过来找他玩,郁白从不介意。
毕竟他们俩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独居生活也的确寂寞。
……唯独在这一刻,他为什么会有种不明来由的慌张呢?
反驳的话音因而骤然变轻,长长的睫毛在楼道灯光中颤了一下,透出微妙的心虚感。
心情莫名混乱的郁白在短暂犹豫后,还是接上了自己的解释,小声道:“我不知道他会过来。”
他甚至没顾得上回答严璟的疑问。
身边并没有传来回应,一片寂静。
郁白便抬起眼,偷偷瞄过去。
熟悉的侧脸轮廓依旧深刻俊美,此刻仿佛紧绷着,流畅的下颌线条被灯光映衬得格外锋利,眸光冷然,即使一言不发,也有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好像真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郁白刚开口,却被另一道沉沉的声音覆盖。
谢无昉忽然道:“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诶?”
郁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本来想说让谢无昉来他家,一起看广告样片。
但是……
郁白有些为难地看向此时就杵在他家门口的严璟。
严璟的目光也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面上神色不断变幻。
先是头一次见到这个陌生人的惊讶好奇,再是发现郁白神情有异后的茫然探究。
总觉得当下的这种气氛有点熟悉。
叫什么来着?
直到他对上好友那个为难又无措的眼神,顿时顾不上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猛地精神一振。
小白肯定是在向他求救!
这个气场恐怖的陌生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之前从来没听小白提起过,所以应该不是同学或者朋友。
难道是来找麻烦的?
会不会是天哥的仇家?
思绪如野马脱缰的严璟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炸鸡袋子,毫不胆怯地转身,快步向两人走去。
同时还有意攥起了拳头,身体紧绷发力,饱满的手臂肌肉霎时鼓起,相当威猛,连脚步都显得格外稳健有力。
“我等你半天了。”严璟皱起眉头,刻意摆出一幅脾气不好的凶样,“我们不是约好了晚上要打游戏吗?快进屋,别磨蹭了!”
“……”郁白更加措手不及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没能领会胸大无脑的好友这是在干什么。
谁跟你约好了啊喂!!
可是,没等郁白再解释什么,身边已经拂过一道微风似的气流。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听见一道分外平静的声音。
“我先回家了。”
谢无昉没有再追问他未说完的话。
而是径自走向自己的那间屋子。
处在高度警戒状态的严璟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男人在小白家隔壁停下。
然后,面无表情地拿出了钥匙。
“原来他是你邻居啊?”
严璟愣了一下,迎风招展的肌肉跟着抖了抖,紧接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有余悸道:“我以为谁呢,吓死我了,我刚才特别有气势吧?嘿嘿。”
“不是!”郁白看着那道独自离开的背影,却反射性道,“……不止是邻居。”
严璟怔住,刚放下的心又要提起来,拳头一紧。
男人拿钥匙开门的动作也微微停顿。
夏夜燥热的空气送来交替响起的对话声。
“还是我的朋友。”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
“……说来话长,反正是前段时间。”
“靠,你居然没告诉我!不行,长也得说,我这炸鸡真要冷了,走,回你家边吃边说。”
说话间,不远处的房门无声地关上了。
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刚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家钥匙的郁白,却因此有些走神。
心头漫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淡淡失落感。
想为炸鸡争取时间的严璟索性从他手里接过钥匙,熟练地开了门。
回头时看见郁白一脸怔忡,惊奇道:“小白你在看什么?”
他跟着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便对着好友的神情琢磨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想想怎么形容啊,有了!很像是那种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感觉。”
郁白在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中惊醒,茫然地收回视线,压根没听明白:“你要吃什么?”
严璟倒因此来了灵感,眼睛一亮,激动道:“我想起来刚才那种气氛是什么了!”
“是修罗场啊!”
他兴奋地一拍大门,妙语连珠道:“三人行,必有一个要出局!”
门震了震。
郁白也震了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叹了口气,深感无力地关上门:“够了,收起你的烂梗。”
“不是,那什么,我不是指小说里那种修罗场。”
严璟试图为自己突发奇想的烂梗做辩解:“我是指这个词的本意嘛,说真的,你这个邻居看起来很恐怖啊,跟修罗也差不多了,气场真强大。”
“所以,”他乐滋滋地显摆起来,“这还是个双关呢!”
“……”郁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双关语也给我收起来!!”
“不不,说到双关语——”
突然有一礼拜不用上班的严璟异常亢奋,活力四射,灵光乍现,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根本停不下来。
“你知道双关语又叫什么吗?”
“不知道。”郁白斩钉截铁,“不想知道。”
严璟积极公布答案:“又叫二次元!”
“啊?”没跟上他脑回路的人本能提问,“为什么?”
“因为二次,元。元也是一种单位。”
严璟说着说着,狂笑起来,为自己难得闪耀的天才灵感拍案叫绝:“草,怎么被我想到的,好聪明!”
郁白:“……”
他嘴角抽了抽,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郁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如果现在有动画的话,他额头的黑线一定多得像在下挂面。
冷死了啊不要再玩烂梗和双关梗以及讲冷笑话了!!
听得他想报警!!!
不过,被严璟这么一打岔,先前萦绕在心头的微妙情绪倒是淡去了。
回到家,在四处蔓延的炸鸡香气里,郁白盯着眼神清澈且愚蠢的好友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既然已经意外遇到了,他不想再对严璟撒谎。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并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严璟抓起一块炸鸡,有点不太习惯他少见的严肃模样:“我听着呢,你说就是了,能有多不可思议——”
十五分钟后,他仍抓着那块凉透了的炸鸡,目瞪口呆道:“这这这……是有点不可思议哈。”
郁白看他大脑宕机的傻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语带慨然:“是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住在隔壁的邻居竟然不是人类。”
与此同时,严璟难以置信道:“我怎么可能会怕他!我胆子有那么小吗!”
“……”郁白沉默了,“你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
“这很重要啊好不好!”严璟据理力争,“你看我刚才的表现多英勇,哪里像是怕他了,他一看就练得没我好!你说的其他事我都信,就这个我绝对不信。”
……行吧。
至少邻居不是人和时间循环和时空穿越的部分都信了。
不愧是会无条件相信他的最好朋友。
涉及到身材时除外。
没有在关键问题上换来怀疑眼神的郁白,其实挺感动的。
严璟还在纠结郁白说他很怕谢无昉这件事,试图收集更多信息:“小白,那你怕他吗?”
郁白摇了摇头:“不怕。”
起初对神秘邻居一无所知时,他不害怕。
后来渐渐发现对方是张不会说谎的白纸,就更不可能害怕了。
而现在……
严璟看出他欲言又止,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啊?”
怀着心事的郁白随口道:“我在想,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有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