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by温泉笨蛋
温泉笨蛋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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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搞定了。”他说着,又诧异道,“咦,你们在聊天吗?”
闻言,门外的男人和小女孩,却只是有些怔怔地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此前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这会儿摘掉了眼镜,比常人要浅的瞳色更彻底地显露在灯光下,被昏黄的室内顶灯映照得宛如冰凉琥珀。
没了黑色镜架的遮掩和压制,他浅棕的中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皮肤冷白,色彩清淡,整个人像是透明的,眉眼却生得精致明艳,冷淡与昳丽相交融,透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气质,还有随之而来的压迫感。
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何西下意识想,这样比刚才更好看了。
但、但是,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害怕……
短暂的寂静里,大哥哥伸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干嘛,不认识我了?”
郁白打开门时,恰好听到小女孩最后说的几个字,于是又说:“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了,何西,你有没有东西要拿?”
何西这才回过神来,小声问:“我要拿书包……我能去上课吗?”
大哥哥就笑了:“之前约定过了,这是你的自由,你想去上课吗?”
原来上不上学也可以由她决定吗?
何西简直受宠若惊,反射性道:“我不想……”
她真的不会写作业,好难。
她说到一半,想起刚才那种不明来由的压迫感,又默默改口:“那个,我先去拿书包。”
郁白眼中笑意更浓,应道:“去吧。”
蔚蓝天空变成过盛大湖泊,金色电梯载着人去往另一个时空,有神悄悄藏身在人间。
世界都这样了,他倒真的不在意小学生逃几天课这种小事,又毁灭不了世界。
她想不想去学校都可以。
比起这个,郁白更想知道这一大一小在门外聊了什么。
此前一直表现得很漠然的非人类,居然愿意跟这个陌生的小女孩聊天。
虽然刚才谢无昉没有看着小女孩,但郁白认得出来,那是在认真聆听的神情。
所以他好奇地问:“你们前面在聊天吗?”
“嗯。”谢无昉回答他,“她问我人间好玩吗。”
……听起来是很适合非人类与小朋友聊起的童趣话题。
郁白忍俊不禁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
很好,标准的谢无昉式诚实答案。
郁白说话时,男人的目光终于从他的面孔上移开,越过他的肩膀,注意到屋子里那两个常常互相斗嘴的人类,此刻格外安静。
严璟和袁玉行正神情恍惚地望着郁白的背影。
谢无昉略有些疑惑地问:“你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戴眼镜了?”
郁白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毫不心虚地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跟何西的爸爸聊了聊天。”
他顺便叫醒魂不守舍的两人:“喂,别发呆了,准备走了。”
何西的爸爸此刻已经清醒,却仍半躺半坐地待在此前倒下的地方,肚子上放着一张应该是随手扯下的纸条。
何西回房间拿书包时,脚步碎而急,特意绕开了地上的中年男人,生怕被他突然抓住。
但等她匆匆拿了书包出来时,父亲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在她小跑过身边时,本能般地颤了颤。
因为那个一头棕发的年轻人往这里走过来,主动接过了何西手里的书包。
“不用着急,没有漏拿东西吧?”
何西在父亲面前始终有些胆怯,很小声地说:“没有了,都拿上了。”
闻言,年轻人的视线便从小女孩那里,转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何文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他微微俯身,用指尖拾起了刚才丢过来的纸条,浅淡的眼瞳里没有半点情绪,声音倒算是温和。
“何文涛,你女儿我接走了。”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刚才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写着一行字的纸条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何文涛抖了抖,连忙道:“记、记住了!”
“真的吗?”年轻人忽然笑了笑,“那你重复一遍。”
他明明弯起唇角笑了,笑意却没有半分到达眼底,一片冷然。
在今晚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何文涛的大脑近乎空白,此刻只好努力回忆着他的话:“要给你打电话,把、把女儿接回来。”
紧接着,夹在白皙指间的纸条便被甩到了他脸上,轻飘飘地跌下来,像一抹落进风里的烟灰。
“别忘了啊。”年轻人笑着说,“照顾小孩可是很累的。”
随即,他牵起何西的手,替她拿着书包,转身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家。
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陆续跟上。
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连半个屁都不敢放。
在脚步声消失后,他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他惊慌失措地关上门,然后落锁。
一行人离开这层楼,回到了郁白住的十二楼。
中途,严璟十分殷勤地接过郁白手里的书包:“我来拿我来拿!”
袁玉行久久没能回神,喃喃道:“居然还能这样,我的天,他敢给你打电话就有鬼了,报警肯定也是不敢的。”
小女孩则恍惚地回头张望,总以为自己看错了:“我爸爸他看起来……”
就像她一样弱小。
牵着她的大哥哥揉了揉她的脑袋,替她说完了未竟的话:“他一点也不强大,只是个子比你大一点,但完全不如你勇敢,不用怕他。”
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其实根本无需多做什么,只要看上去比他坚硬,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软弱。
严璟忍不住插话:“但说真的,小白,前面那会儿我也怕你,我现在终于理解小时候天哥为什么会问要不要留一批人跟你混了,你这气质简直是天生的,而且你看起来怎么好像真的在道上混过一样……”
袁玉行震惊:“什么天哥?什么跟你混?什么道上?”
“小白,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我说,你刚才把小姑娘掳走当人质的样子真的好、好熟练啊——”
“……”郁白瞪了一眼严璟,顺便纠正袁叔叔的错误观念,“哪来的人质?不要乱说,我是守法公民。”
他只是接走了何西去玩几天,还礼貌地给她父亲留了电话号码,提醒他之后来接小朋友。
于情于法,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好不好。
他一记眼刀过去,严璟莫名一哆嗦:“不是,妈呀,你现在连瞪我都变得可怕了,要不你还是把眼镜戴上吧?”
袁玉行附议:“对对对,戴上好,别吓到小姑娘了,她胆子小。”
还被大哥哥牵着的小姑娘茫然地眨眨眼睛:“我没有吓——”
她没能说完,因为郁白松开了手,表情无奈地去拿眼镜。
“嫌弃我是吧。”他随口吐槽好友,小声道,“戴上就戴上。”
他停下了脚步,小女孩仍在往前走,起初并肩的距离就交错开了。
原本走在最后的男人因而走到了郁白身边,也停下脚步,等待着他。
郁白听见耳畔响起一道认真的声音。
“不可怕,很好看。”
谢无昉好像把他随口说的话当了真。
刚展开的冰凉镜架停在指间,郁白有点意外地侧眸看过去。
浅淡的眸光蓦地撞进一片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泊。
近在咫尺的男人顿了顿,又说:“不一样的好看。”

悄悄蔓延的安静中,声控灯骤然熄灭。
走在前面的严璟看到独自走过来的何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纳闷道:“小白你怎么不管我们何西了……”
他现在左手边是驼背的小男孩,右手边是纤弱的小女孩,感觉自己简直像个操心的体育老师。
随着严璟的声音,楼道里的灯光重新亮起。
黯淡的顶灯照耀下,棕发青年冷白的脸颊上透出很明显的红,浓郁的压迫感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无措的生涩。
尤其是跟旁边神情认真的男人比起来。
严璟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咦”的声音。
“小白,你怎么又——”
他没说完,因为回过神来的郁白匆匆移开了看着谢无昉的目光,转而向他飞来一记眼刀,同时指责道:“都怪你!”
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咬牙切齿的味道。
都怪这个笨蛋说自己可怕。
非人类又理解不了这个可怕指的到底是哪种可怕。
所以……就用过于直接的方式安慰他。
而他真的不擅长应付这么真挚又这么热烈的话语。
会想逃避,还会大脑宕机。
“……啊?”严璟先是本能地抖了抖,然后大吃一惊道,“怪我干什么!你怎么不怪全球变暖!”
袁玉行一脸茫然,没跟上年轻人十分跳跃的思维节奏:“啥玩意儿?什么全球变暖?”
何西努力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知识点,好心地小声解释给另一个小朋友听:“好像是因为我们人类没有好好保护环境,让地球变热了。”
严璟难以置信道:“对啊,气温变热又不是我一个人害的,是全人类一起干的坏事,你脸红怎么能怪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白语速很快地打断了他,催促道:“别废话!走快点,我要回家休息。”
“不是,明明是你走在最后好不好,怎么还反过来催我们了!”
“哦,但我现在已经在你前面了。”
热闹的对话声中,他垂下头戴上了眼镜,快步往前走去,没有回应谢无昉的那句话。
余光里,身边始终空荡荡的,对方似乎停在原地没有动。
郁白的脚步顿了顿。
有点别扭的清澈声音悄悄流泻在灯光下。
“……你也快点,一起回家了。”
另一道脚步声便随之轻覆上来。
“好。”
郁白走得更快了。
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脸颊上的薄红仍未褪去,幸好有黑色镜架遮着,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眼镜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感谢人类发明家。
他推开家门,打开暖黄灯光,身后的同伴们鱼贯而入。
严璟仍在悲愤地碎碎念:“怎么现在连全球变暖都要怪我,我真是背锅侠……”
袁玉行正扭头跟何西说话,他老气横秋道:“小朋友,全球变暖是因为温室效应,记住这个词啊,是温室效应。”
“我记住啦,谢谢。”小女孩认真地说完,又好奇道,“你为什么叫我小朋友?我比你还高一点呢。”
弓着背的小男孩表情一僵,猛地把老腰挺直:“你当然是小朋友!你比我小多了!”
“你几岁呀?”何西更好奇了,主动自我介绍道,“我今年八岁了,上二年级。”
“……”袁玉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怕吓到小姑娘。
他目光乱晃,下意识飘向郁白,疯狂暗示:“这个嘛,啊,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今年几岁呢?”
郁白装作没看懂他的求助,笑着打趣道:“对啊,你今年几岁?”
结果身边很快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谢无昉说:“六十七岁。”
何西瞪大眼睛:“六、六十七?!”
袁玉行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郁白呆了呆,随即忍俊不禁道:“你记性真好。”
在被完蛋丢到这个时空之前,他给谢无昉看过袁玉行的身份证,并且借机提醒过他……
谢无昉没有理会突然开始慌张踱步的小男孩,而是看向郁白。
“以后我不会再改变身份证了。”他说,“我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给你惹了麻烦,抱歉。”
郁白就摇摇头,下意识道:“不是你惹的麻烦,是我拉着你逃跑的。”
所以不用道歉。
非要说的话,他们是共犯才对。
会换衣服的身份证真的还蛮可爱的。
只是,作为一个本本分分的守法公民,他好像不应该这么说。
所以郁白笑起来,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我有点饿,该吃晚饭了,你今天想尝什么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窗外夜色渐浓,这是属于人类的晚餐时间。
精疲力尽地折腾了一下午,总算能喘口气。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也要等吃完饭再说。
郁白拿出了手机,开始翻外卖,同时向沙发走去,准备坐下休息一会儿。
“你还要吃甜的吗?今天换家店,我看到有纯甜口的菜,拔丝地瓜怎么样?”
“拔丝地瓜?”
“就是……”郁白试图描述,“拔了丝的地瓜?”
“……”
谢无昉对这种听起来很神奇的食物没有提出异议,而是问他:“吃完饭以后,你有时间吗?”
郁白有点意外:“嗯?应该有吧,怎么了?”
男人就认真地望过来:“你今天说想学围棋。”
“……”其实记性也可以不用这么好的。
“我……我是想学。”郁白干笑一声,“但是今天没有精力了,要不明天吧?明天一定。”
非人类显然听不懂人类口中“明天一定”的含金量,闻言轻轻颔首:“好。”
已经很辛苦的脑细胞暂时逃过一劫,郁白默默松了口气。
可是在彻底放松地坐下之前,他又有点踌躇。
陡然听到谢无昉提起围棋后,郁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环视着四周,早晨在金色电梯里被完蛋卷入异时空的几个倒霉蛋,都在这里了,已经全员到齐。
按照之前推断的时间线来说,那个热爱围棋的老人张云江应该不会很快出事,至少这两天里还是健康的。
他和谢无昉也成功且合法地逃离了派出所。
应该能暂时松口气才对。
……另外还忽略了什么吗?
郁白有点困惑地推了推眼镜。
他的目光掠过眼前的同伴们,突然之间,在那件显眼的条纹病号服上定住。
“袁叔叔,你是怎么从医院过来的?”
袁玉行正忙于思考该如何跟小女孩解释自己的年纪,闻言头也不回道:“还能怎么过来,跑过来的啊!”
“唉哟,这一路差点累死我,幸亏这小区位置好,不远!”
……怎么又是逃跑!
郁白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凝声问:“你离开医院前,有没有跟谁说一声?”
“啊?跟谁?说啥?”袁玉行诧异地转头看他,“你是不知道,得亏我回来的那个时间点够巧,刚好在房间里换病号服,周围没人盯着,不然一眨眼看我变成了小孩,不得吓死啊!”
在他长吁短叹的抱怨声里,郁白终于知道自己忽略的事是什么了。
“所以你是偷偷从医院逃跑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袁玉行当即反驳道:“什么逃跑?我那是急着回来找电梯,看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被送到医院的啊,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完,医生那么忙,肯定不会在意一个跑掉的病人……”
他说着,也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眼睛瞬间瞪大。
就在小男孩要惊呼出声的那一刻,一阵铃声恰好响起。
清脆悠扬的铃声里,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郁白的掌心。
手机屏幕上,原本的外卖页面,被来电界面取代了。
备注的来电人姓名是:张云江。
看到这个名字的袁玉行震惊道:“你怎么会有老张的——”
他硬生生收住了话,因为郁白盯着那个名字,已经表情严肃地按下接通键。
同时还按下了扬声器,将通话声音公放出来。
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个难掩焦急的苍老声音。
“是小郁医生吗?”电话那端的张云江显然心急如焚,但仍尽量保持着礼貌,“对不起啊,这么快就打来电话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有事想问问你!”
郁白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立刻道:“是我,张叔叔,你别着急,出了什么事?”
“我到医院才知道,老袁他不见了!我已经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医生护士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连监控里都找不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郁白继续温声安抚他:“你先冷静一下,深呼吸,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他这会儿是真的怕原本应该平安度过这天的张云江,因为袁玉行的失踪而情绪激动,提前诱发了什么致命的心脑血管疾病。
“好好好,我坐下来了。”
张云江听他的话,深呼吸了一下,语气稍缓一些,又说:“老袁他性子急,我想他会不会是惦念着要学棋,才从医院跑出来,去找你们了?”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打电话问问你,对不起啊,大晚上的,打扰你了。”
他语带期盼地问:“小郁医生,老袁在不在你那里?或者,你们后来有没有见过他?”
郁白便将目光投向此刻一脸恍惚的袁玉行。
虽然不是因为学棋而跑出来,但殊途同归,老袁的确就在这里。
不过,确切来说……
现在应该是小袁?
郁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又不想让老人太着急,只好含糊地说:“张叔叔,我可能有袁叔叔的消息,但我还不确定,你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真的吗?太好了!”张云江连声道,“那我等着,谢谢你啊小郁医生!”
紧接着,郁白按下了静音键,免得这边的声音传出去。
他问屋子里的其他人:“我要怎么说?”
电话那端的老人没有再说话,扬声器里传来模糊的环境噪音,是闹哄哄的医院,还有老人安静等待着的呼吸声。
头一次经历这种死而复生场面的严璟有点不知所措:“是那个死……咳,那个张叔叔吗?他怎么叫你小郁医生?”
“对。”郁白言简意赅道,“因为我特别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他就以为我是医生。”
他又问一旁神情怔忡的袁玉行:“袁叔叔,你知不知道他是哪天去世的?”
小男孩正喃喃道:“我都忘了,他现在还活着啊。”
他失神了许久,才回答郁白的问题:“……反正不是今天。”
郁白能想象到再度听见已逝故人鲜活的声音这件事,对人类的冲击力会有多大,没有催他,只是冷静地问:“你现在能模仿原来的声音吗?用电话给张叔叔报个平安?”
他们还不知道袁玉行要怎么样才能变回正常的模样,也就是说,袁老头这个人暂时是不存在了。
而返老还童听起来实在太惊世骇俗,郁白怕张云江知道后出什么意外。
“我试试。”袁玉行也跟他想到了一处去,当即清清嗓子,尝试改变声音,同时担忧道,“老张是被那群王八羔子气得脑出血,然后没救回来,唉,我这幅样子可怎么办,肯定会吓到他啊!”
小男孩努力掐着嗓子装老头的诡异声线,让听得懵懵懂懂的何西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郁白也很想捂耳朵,“算了,别试了,这个办法肯定行不通。”
这一样会把张老头吓进医院的!!
袁玉行就有点尴尬地放弃了尝试,发愁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老张干着急,我怕他急出病来啊。要不我给他发个短信?但我的手机好像也忘在医院里没拿来……”
扬声器里,此时远在医院的老人依然缄默又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偶尔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郁白下意识去摸口袋。
唯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那张笔仙游戏用纸,依然收在这里。
上面是袁玉行的字迹。
他灵光一现道:“你的字迹没有变!可以给张叔叔留一个纸条。”
亲笔写下的留言,至少比谁都可以发出的文字消息,更有说服力。
“对对对!”袁玉行一拍大腿,马上要去找纸笔,“我这就写,你们帮我带给老张!”
“那我现在回复他。”
郁白说着,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忍不住问袁玉行:“你不想见张叔叔一面吗?”
“我这幅样子怎么见……”
小男孩不假思索的拒绝突然自己卡了壳,半晌,他讷讷道:“想。”
郁白就点点头:“好。”
他关掉了静音键,轻声唤另一端耐心等待着的老人:“张叔叔,你还在吗?”
“我在我在!”张云江几乎第一时间应声,“小郁医生,有老袁的消息了吗?”
“有,你在医院吗?”郁白说,“我现在过来找你,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在的,在住院楼一层这里坐着。”张云江有点忐忑地问他,“这太麻烦你了……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不是。”小郁医生笑着安慰他,“不是坏消息。”
通话结束后,郁白盯着前方那张始终没能坐下休息的沙发,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对其他人道:“等袁叔叔写完纸条,我们就出发。你们要一起去吗?”
严璟正在翻他家里的零食,顺手塞给一旁的小女孩:“你去哪我就去哪!但是我饿了,能不能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先?”
何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大哥哥的投喂,小声说:“我也饿了……我也想去。”
袁玉行趴在茶几边冥思苦想,奋笔疾书:“等等啊,我马上就好!”
身边的谢无昉则问:“你要去做什么?”
去见证生者和亡者在另一个时空再次相见的奇迹。
郁白这样想着,侧眸看他时,却只是说:“去外面吃晚饭。”
他的眼睛里漾开很淡的笑意,像细碎隐约的星点。
“我忽然觉得,拔丝地瓜还是堂食比较好吃。”

第043章 异时09
医院附近的餐厅里,灯光明亮,花花绿绿的菜单纸摊在桌上,拔丝地瓜前面的小方框里,被第一个打上了钩。
换了身正常衣服的小男孩,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一脸踌躇,紧张地盯着玻璃橱窗外面走过的人群。
“要不我还是回去算了,别见了……”
袁玉行小声嘀咕着,满心忐忑:“我看老张他都不一定会跟小白他们过来,他可不好骗啊。”
“小白肯定能把人接过来的,袁叔叔你别瞎操心。”
严璟正埋头研究菜单,闻言随口安慰他。
他先点了郁白特意叮嘱过的拔丝地瓜,又把菜单往旁边推过去一点,问旁边的小朋友:“何西你要吃什么?吃不吃糖醋里脊?”
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仰起脸看着菜单,很快点点头:“吃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严璟就又在糖醋里脊旁边打了个勾:“不知道这家店烧得怎么样,小白挺喜欢吃这个菜的。”
餐厅橱窗外,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与年轻人结伴经过,袁玉行当即一个激灵,慌忙把头扭回来,做出一副淡定自持的样子。
没两秒,他又悄悄望回去,看清了不是想等的人,失望地叹口气。
“怎么还没来,这都过去半天了,老张不会是出事了吧?”袁玉行念叨起来,“傻大个你手机呢?帮我给小白打个电话呗!”
“……”严璟幽幽地看他一眼,“我们跟小白和谢哥分开才多久啊,刚进餐厅,屁股还没坐热呢,袁叔叔你这也太急了。”
小女孩想了想,跟着一起小声安慰道:“爷爷,不要着急,另一个爷爷一定会来的,你想吃什么呀?”
在得知这个比她还矮一点的小男孩其实已经六十七岁后,年仅八岁的何西当即很有礼貌地叫他爷爷,让这两天频繁被当作小朋友的袁老头倍感安慰,感叹不愧是祖国未来的花朵。
“起码有十分钟了!”袁玉行抬头瞄了一眼餐厅墙上的时钟,言不由衷道,“我哪里急了,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行。”严璟就继续转头跟何西说话,“吃不吃红烧肉?我看这个图片还不错。”
何西眨着大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我吃的。”
袁玉行安静了没一分钟,又开始小声碎碎念:“我觉得我跟小时候长得还是挺像的,老张会不会把我认出来啊?可别害他一时激动没缓过来,那我罪过就大了……”
“嗯嗯。”严璟头也不抬,“我们再来个小鸡炖蘑菇?”
小女孩声音清脆,怯生生的心情愈发淡去:“好呀。”
袁玉行想了一会儿,表情十分纠结:“但他如果完全没认出我,我好像也是会有一点伤心的,这都认识多少年了啊!怎么会不认得我?”
“你说得对。”严璟在菜单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勾,琢磨道,“肉差不多了,来点蔬菜吧,蔬菜在哪儿来着?”
眼尖的何西立刻指给他看:“这里这里。”
“好嘞,我和小白都不太爱吃青菜,谢哥感觉也不像是吃素的——何西你有没有想吃的?”
“……”袁玉行怒而拍案,“傻大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有啊!”严璟理直气壮地跟着拍,“我在专心点菜,我要吃饭!”
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惊讶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道:“不、不要生气,我什么青菜都吃。”
“……你别怕,我没生气。”小男孩满肚子粗鄙之语不能说出来,索性扶着头作眩晕状,“唉哟,我就是想小白了。”
严璟将打了好多勾的菜单递给餐厅服务员,忿忿道:“我也想,我还想谢哥了,袁叔叔你在他面前可不敢拍桌子。”
“说得好像你敢一样!小怂蛋!”
“呵呵,现在到底是谁更小!”
服务员听到这桌的大客人和小客人正在拌嘴,失笑着接过菜单,随口道:“怎么不用手机点单呀?更方便哦。”
老气横秋的小客人叹着气说:“我手机忘在医院了。”
一身肌肉的大客人沉痛地说:“我手机掉进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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