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里,他常常也会觉得,杨樵长大后,是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年轻男生的身条一抽开,两颊婴儿肥一褪下去,就会有“长相明明还是那个长相,但就是变帅了很多倍”的效果。高考后杨樵去做了飞秒,那双薄韧暗暗喜欢了很久的眼眸,彻底告别了厚镜片的封印。
不过,过去的“好看”和今天的“好看”,还是很不一样。
因为有过了亲密接触,薄韧的脑子开启了智能联想……嗯,这外套真白,衬衣很滑。
“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杨樵倒是神色如常,和昨天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不小心犯了点小错误,”薄韧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说,“临下班去找领导做检讨,耽搁了。”
他把中午打卡误伤书记的事讲了讲。快到下班点,他去书记那里送了书面检讨,当面致了歉。
书记虽然红了一只眼,却也很大度地没和他计较,还很亲切地反问他,对工作安排是不是有什么意见?那谣言虽然夸张,应该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吧。
他就坦白说了自己的轮岗体验,制度的制订有科学做理论基础,但在实践中沦为了形式主义。
“……”杨樵道,“你还真整顿职场去了啊。”
薄韧道:“他都主动问我了,我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啊?”
他正经上班还没满一年,本硕连读期间,几次实习也都是跟着导师,或是导师的关系。毕业进了单位,是被当做人才储备来重点培养,基层轮岗虽然辛苦,也没人真的为难过他。
他有时候就还像待在象牙塔里一样,很“天真”。
这话换了是邹冀听到,肯定是又要对他进行职场人情世故的指导了。不是说非要溜须拍马,还是要讲究点技巧。邹冀摸爬滚打,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有三厘人情在里边。
薄韧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怀疑是犯了蠢,说:“我是不是又做傻事了?”
“这也没什么。”杨樵却觉得他这样也很可爱,道,“反正是铁饭碗,最多书记给你小鞋穿,又不能开了你。”
薄韧就也把这事抛在脑后了,看杨樵两手空空,问:“你买的盒饭呢?不是扔了吧?不吃也拿回去,明天早上我可以当早饭。”
杨樵道:“没买,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付款。”
“那,”薄韧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道,“我们去吃什么?”
杨樵说:“我不知道。”
薄韧显然也没什么主意。
杨樵说:“要不叫邹冀来?他最知道哪里有好吃馆子。”
他作势拿出手机,要给邹冀打电话。
“行,你叫他来,”薄韧突然当场化身汉尼拔,道,“他一来我就把他活吃了。”
“你干什么?”杨樵一本正经道,“邹唧唧那么爱你,你就这样对他?”
薄韧道:“我是不知道哪里有好吃馆子吗?我心思就没在吃饭这事上。你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啊?”
“哦——我明白。”杨樵恍然道,“你还在担心你们老书记啊?他被你伤到那只眼睛,到底怎么样了?”
“……”薄韧要吐血了,冷冷的语气胡说八道,“瞎了,已经买好船票,要去加勒比当海盗了。”
自从杨樵大学专业选了新闻,每一次再见面,薄韧都觉得他比上一次“不好惹”几分,到后来他做了自媒体,更是不得了,小木头变成了能言巧辩的木头总,惹不起,是真惹不起。
小时候薄韧说什么,杨樵就附和什么的那种好日子,几乎再没有过。
杨樵被这海盗梗逗笑了,薄韧装酷哥也装不过三秒,杨樵用手指来挠了挠他下巴,他就马上破功,也笑了起来。
最后晚饭的选择,由杨樵随手一指决定了,路对面有一家沙县小吃,简单快捷,荤素搭配,低卡健康。
两人对坐在沙县一张桌的两侧,安静地吃饭。
“你怎么还有热量要求?”薄韧心不在沙县,志不在鸭腿饭,很想和杨樵说话,在外面也不好谈情谈爱,就随便找了个话题,道,“我看你冰箱里东西也是些低脂低卡,沙拉酱都是0脂,没必要吧,你要转型去颜值赛道了吗?”
他这么说,心里其实不这么想。
杨樵和团队的主运营内容,是社科知识领域。
杨樵却惊讶说:“被你看出来了?真的,我已经在刻苦学习化妆技术了。”
薄韧满脸“什么鬼”的表情。
杨樵则满脸“信我啊”的表情,为了佐证他自己的话,他又说:“你看我今天的睫毛。”
他稍稍侧过脸,示意薄韧看他一边眼睛。
薄韧端详了片刻,他的睫毛确实很长很密,但以前不是也这样吗?
“这是粘的假睫毛?”薄韧狐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这和真的一样啊。”
杨樵转回正脸来,说:“因为这就是我的真睫毛。”
薄韧:“……”
杨樵又开始笑起来,戏弄到了薄韧,让他很开心。
薄韧怒吃几口鸭腿饭,悻悻道:“你今天耍我次数太多了,超标了,再来一次我就生气了。”
杨樵没有理他,慢吞吞吃着自己的饭。
“你是不是很高兴?”薄韧观察他一会儿,问道。
“对,”杨樵答道,“我很高兴。”
薄韧大度起来了,说:“那可以让你再耍我一次。”
杨樵微抬起眼睛来,道:“就一次吗?”
“行吧,不限次。”薄韧慷慨地说,“你高兴,我就会更高兴了。”
杨樵道:“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对咯,就是因果关系。”薄韧朝前凑近了些,以只有他俩能听到音量说,“因为你是我的老婆。”
杨樵没什么反应,垂下眼继续吃饭,过了十余秒,才说:“我都要哭了。”
薄韧扳回了一局来,道:“不是已经哭了?我都看见你眼泪滴在饭上了。”
杨樵矢口否认道:“没有。”
薄韧道:“好,没有。”
吃过饭,回杨樵家的路上,两人又沉默了。
眼见得离那房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到了,他们经过薄韧停在外面车位上的车。
薄韧停住,按了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到储物格去拿东西,起身时,手里多了个小方盒子。
“……”杨樵一瞬间就有点紧张,也有点不好意思。
薄韧关好车门,道:“你吃吗?”
杨樵这才看清楚,他手里那是一盒口香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薄韧分给他一片,自己也嚼了一片。
马上要进家门了,在这里嚼口香糖?是什么意思?
杨樵突然反应了过来,亏得是夜里,路灯下看不出他的面红耳赤。
他也紧急开始嚼口香糖。
但是,怎么有这么滑稽的事啊?
他和薄韧面对面嚼着青苹果味的口香糖。薄韧倒是很快乐的样子。
杨樵满头黑线。
“我们现在像两头愚蠢的河马。”杨樵道。
“不像。”薄韧的视线在杨樵脸上扫来扫去,道,“看过小熊猫吃苹果的视频吗?我刷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像你,现在你嚼口香糖的样子,更像了。”
杨樵不止一次听他这么形容自己,道:“我到底哪像小熊猫了?我又不胖,也不毛茸茸。”
“反正是像,没准你俩是近亲。”薄韧道,“回头见了小熊猫专家罗林博士,让他研究研究。”
罗林学了一个特别冷门的专业,野生动物与自然管理。现在在动物研究所攻读博士,近期主研究课题是小熊猫科的基因组学。
杨樵完全不觉得自己像那种小动物,他认为自己和“可爱”没有关系。
在他想象中,真的拟动物化,他也应该是雄鹿或骏马之类,很帅很有力量,善良的草食性动物。
“啧,河马也是马。”杨樵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了,把口香糖吐掉,团在包装纸里扔进垃圾箱,结束了这荒唐的,只为了……的准备工作。
他也不理会薄韧,转身推开自家大门,穿过院子,按指纹开家门锁。
薄韧也处理掉了口香糖,快步跟上来,随着他进了门。
杨樵伸手去摸墙壁开关,薄韧却不想让他开灯,迅疾地捉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圈在他的腰上。
杨樵想说,为什么非要关着灯来……来那个?这是什么特殊嗜好?
但两人的呼吸节奏已经乱七八糟,双方已经忍太久了。
杨樵侧过脸想看看薄韧,门还没关上,薄韧借着室外灯的光线,不由分说吻住了他的唇。而后薄韧才反手把门咣一声关上。
两人在门口热烈亲吻了几分钟,杨樵在这吻中转过了身来,和薄韧紧密地抱着彼此,亲吻从激烈到和缓,慢慢冷静了些,他俩又依偎在一起。
还不太熟练,两个人还需要休息下,缓一缓心跳,也换一换气。
薄韧快乐得要飞起来了,还是不想开灯,于暗暗的光线里亲了杨樵的脸,说:“你是个小圆脸,真的好像小熊猫。”
为什么还要说这个?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杨樵道:“我看你像猪。”
薄韧只是笑,还学了两声小猪哼哼,现在杨樵说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杨樵:“……”
薄韧安静了会儿,道:“你……以前有没有亲过?”
“……”杨樵道,“亲过啊。”
薄韧有点沮丧,不问不死心,问了又伤心,道:“是……和谁?”
杨樵道:“和你啊,不就昨天晚上。”
薄韧一下就笑了,又把唇贴在杨樵耳边,说:“你这人,怎么吓我。”
“你看我像有空跟别人亲吗?”杨樵道,“这几年,我哪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做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有什么你是不知道的?”
他在北京这几年,和薄韧几乎没有一天不打电话,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要视频互相看看对方。
“那也是你说的,我又没看到。”薄韧说,“你自己瞎编来糊弄我也行,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杨樵说:“那我就要说实话了,其实我夜夜笙歌,每天都跟十八个身高一米八那个十八厘米的帅哥,鬼混到天亮呢。”
薄韧迅速决定放弃这个话题,道:“我再亲亲你好不好。”
杨樵道:“不好,走开。”
薄韧当没听到,吻了上来,杨樵也无条件地迎合他。
两人很快又亲得乱七八糟,亲吻中艰难挪动到了客厅里,杨樵此时小腿是软的,脚下无根,在茶几边轻易地被绊了一下,薄韧顺势把他按倒在沙发上。
薄韧一边亲他,一边把自己外套和T恤都脱了,又来脱杨樵的衣服,杨樵也完全不反抗。
“?”薄韧摸到了他外套口袋里有东西,隔着布料捏了下,这个尺寸的小盒子,欸?
他把盒子拿了出来,借着室外微光看,就是他想的那个东西。
“你刚才去便利店,是买这个了?”薄韧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
“闭嘴吧。”杨樵道。这东西还要自己准备,还要被当面说出来,什么事啊?
杨樵道:“不要说了,你真是猪吗。”
薄韧却道:“我不是,我也准备了。”
说着他从裤兜里摸出了很相像的一个盒子。
杨樵无言以对。
薄韧拿着两个盒子仔细看了看,其实这光线看不太清楚,非要装作看清楚了,说:“哇,味道还不一样。都试试吧?”
杨樵道:“试什么试,气氛都被你破坏完了。”
“怎么就坏完了?”薄韧俯下身来亲杨樵,把杨樵的衬衣扣子解了大半,贴在耳边问他,“哪就坏了?你说哪坏了?”
“……”杨樵心里不停尖叫,这人到底从哪学的这些花招?
他小时候偷偷看小电影,不巧被父亲逮了个正着,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直到现在都再也没有看过。当了十几年男同,高端知识完全不懂。
薄韧半路当同,越吐越勇,持之以恒,终得大道。苦于没有实践机会,然则理论知识已经攒了好几车。
到得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杨樵晕头转向,紧急表态:“我我我有点紧张。”
“我还以为你不会紧张。”薄韧掌握了主动权,游刃有余,还反将一军道,“你再耍我啊?你现在再耍我试试呢。”
杨樵要气晕过去,道:“你……!!!”
昨天的失败给了薄韧经验,今天他一举成功。
滋啦滋啦,薄韧师傅首次发电,时长二十五分钟。
“撒花!”薄韧快乐极了,为今天的圆满胜利而喝彩。
“……”杨樵无力吐槽这个神经病。
杨樵回房间去冲澡,薄韧留下善后。
上楼的时候,杨樵每上一级台阶,都觉得自己的大腿还在发抖。
在浴室冲淋到了热水,感觉才好了很多,等从浴室里出来后,他想休息,于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真正的“坐卧不安”被他体验到了,现在没有哪一种姿势能让他的身体真正觉得舒服。
最后他侧躺下的姿势,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非常扭曲。
薄韧收拾完,还在楼下客房里唱着歌,欢快地洗了个澡。
楼上的杨樵听到他快步上楼的声音,开始酝酿要怎么吐槽他。
“我爱你!”薄韧冲到房间门口,大声示爱,而后一跃上床,不由分说把杨樵整个抱住,贴在杨樵耳边,音量放低,道,“我真的要爱死你了。”
“……”杨樵又把吐槽咽了回去。
薄韧简直是回味无穷,道:“这比我想象中还好一万倍。”
杨樵没有说话。
薄韧问:“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你为什么要问呢?
本来杨樵已经不想说了,既然当面问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啊?
“就那样,”杨樵无情地说,“和我想象中差远了。”
薄韧怔了下,却并不太受打击,分辩道:“这也正常,因为我还不是熟练工,你给我机会,让我多练习几次,慢慢就会很好了。”
杨樵十分崩溃,说:“你不是直男吗?怎么你爽到了,我一个男同居然没有?”
“说明你叶公好龙,不是真正的男同。”薄韧道,“不像我,直男虽然是我的初始设定,从我决定和你搞基那一天起,我就每天都在想怎么干翻你了。”
“……”杨樵本质是个纯粹的纯爱战士,险些要被雷炸了,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薄韧也觉得这说法过于粗鄙了,换了个文明版本道:“每一天我都在想,要怎么疼爱你。”
这种形容对杨樵是另外一种雷,绝望道:“烦死了,你真的烦死了,求求你别说话了。”
薄韧于是沉默了,把脸贴在杨樵的颈边。
两人抱着安静了半晌,心里又都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他俩几乎同时开口。
杨樵:“其实……”
薄韧:“我现在……”
两人又都停下,等着对方先说。
“你说吧。”杨樵道,“不要再说雷人的话。”
薄韧道:“你雷点也太低了,我疼爱你有什么错,这都能雷到你啊?”
杨樵受不了这个词,回击道:“那我也要疼爱你。”
薄韧道:“好啊,你来啊。”
“……”杨樵哪里是要行动上“疼爱”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他感受下,“疼爱”二字在男男关系里,属于不恰当词汇。
“你不是天生受吗?”薄韧道,“要是你想试试当攻,我是没有意见的。”
前几年,杨樵的性取向大白于朋友们面前时,薄韧大受震撼,在他认知里杨樵一直是“恐同”顺直男的形象。
过后等他慢慢接受了这事,心怀鬼胎地问过杨樵:是攻还是受。
杨樵那时候自我认知也更明晰了,被问了,就坦白答了:应该是受。
基于此,彼时还是看一次吐一次的薄韧,一边吐一边决定了,自己一定是攻。
而薄韧此时的反应,也大出杨樵的意料之外。
半路拐弯的直男同意做下位,这在他的所见所闻里,非常稀有。
“你这……”杨樵道,“你算哪门子直男啊?”
薄韧道:“不知道这要怎么定义,反正我又不喜欢别的男的。”
因为杨樵是男的,他才不得不搞基。
如果杨樵是女的,他早就求过婚,娶“女杨樵”回家了。
“好吧。”杨樵道,“你本来想说什么?你现在怎么了?”
“我现在?”薄韧想了下才记起来,道,“哦对……我现在快乐似神仙。”
他说完,觉得此处应该有个亲亲,便抬头亲了杨樵,从杨樵的下巴,一直吻到了杨樵的唇。
杨樵从不拒绝他,顺从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热吻。
“你呢?”薄韧吻得上头,还微微喘息着,心知今日份已经没得吃了,适时停下,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其实后面是什么?”
“……”杨樵喘得更急促,被吻得头晕目眩,被问题问得很茫然,半晌才道,“忘了。”
薄韧道:“我猜是你其实也觉得很幸福,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了。”
杨樵想了想,为难地说:“我只能在精神上同意你。”
薄韧表情有点垮了,道:“这么不舒服?就一点爽感都没有?”
“那我不失偏颇地评价一下,”杨樵决定还是给他一点鼓励,道,“过程中还是很不错的,有几个瞬间,我也快乐似神仙。”
两个快乐似神仙的男人抱在一起,亲了又亲。
薄韧这一整晚都坚持要抱着杨樵睡,杨樵只好维持一个扭曲的睡姿,久了竟也习惯了,以为会失眠,结果睡得还很沉。
小时候常一起睡,夜里抱在一起实在算不得大事。
长大后就不一样了。
今天之前,上一次他俩抱着睡觉,还是大一的暑假里,他们一起出去旅游,原本订了民宿的双床房,但民宿暑期客满,老板安排不当,只给他们留了一间大床房。
到了睡前,民宿老板热情地邀请他们尝鲜,请他们喝了当地农家酿制的特色米酒,那酒入口绵甜甘醇,没想到后劲却奇大。
半夜里两个人不知不觉抱在一起,险些走了火。
次日早上,他们装作没事一样,两人都装得很好,都以为对方昨夜醉了酒,都以为对方醒来后一定是忘了。
那晚如果放任感官,丢开理智,只沉沦在欲望里,或许就此揭开了双方的心事,也许就在一起了。
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禽或兽,最根本的原因是拥有了社会属性。
尊重和维护自己的社会属性,是每个人和所处社会融洽相处的基本要求。
对薄韧和杨樵来说,除了自己,对方能不能很好地融于社会,是否需要背上世俗的枷锁,都是同等重要的优先级事件,都需要被重视,被维护。
而自己那微薄的爱,放在心里,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类似民宿那晚的事,其实他们有过很多次,只是民宿那次最为出格,需要他们做更多的掩饰和隐藏。
相应的,却也在两个年轻人心里留下了更多对于彼此的幻想,由未遂的性关系,而引发彼此间激烈如火山而不得不压抑的占有欲。
高三那一年,他们过得很平凡,读书,读书,还是读书。
高一高二时,薄韧还一度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外貌出众,性格好相处,热爱运动,喜欢交朋友,积极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是很爱出风头很讨人喜欢的高中男生。
意外事故和他的高三无缝衔接,起初他在高三第一次月考中严重失利,任课老师们都非常担心他,但所幸,似乎因这一次的落败,反而让他迅速清醒了过来,从家事的困顿中挣脱,重新积极了起来。
之后的期中、期末,次年开春后的模拟一模、正式一模,薄韧的状态一次一次地调整了回来,在二模来临之前,他的成绩就回到了他最好的时候。
他的竹马,在文科班排年级第一或第二名的杨樵,成绩本来就已经很稳定,老师和家长,包括他自己,也都大概明确了自己在全省的排名,目前甚至都不太在意高考,已经把更多精力转移到思考学校和专业的选择。
深究起来,最是“因祸得福”的,其实是邹冀。
这大半年里,为了和好朋友薄韧作伴,每到周末和节假日,他就让薄韧和杨樵到他家的豪宅里来,三人一起学习。
人家两个认真复习,他也不好只顾着玩,杨樵还很用心地辅导了他最差的数学和英语。
不知不觉,原本在文科普通班里也只能排位到中下的邹冀,在一模考试中,也摸到了年纪五百名的尾巴,上一所省内普本,完全没有问题。
“我爸想让我去美国留学。”这一天,邹冀突然告诉两位朋友。
今天是周日,最近都是单休,刚刚二模结束,三个人今天没安排学习,天气好,出来踢球,劳逸结合,更有益身心。
“?!”薄韧先是震惊了下,他已经踢了好大一会儿,满脸汗水,忙撩起球衣下摆,擦了擦脸,又说,“好像也不错,不用卷高考了。”
在他的想法里,这事被想得很简单。
邹冀家里条件如此优越,不用参加高考,直接花钱去留学,还是去最发达的国家,这确实很不错吧。
杨樵坐在旁边,也穿了球衣,但他迟到了会儿,现在还没上过场,还是很干净清爽的模样,他为踢球特意换了隐形眼镜,一身草绿色足球衣,还穿了足球袜。
薄韧从刚才就一直忍不住想看他,特别是他那双被足球袜包裹的小腿。
杨樵听了邹冀的话,却不像薄韧想的那么简单,有点欲言又止。
邹冀看向他,说:“木头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快指导下我啊。”
“那我就给你泼冷水了。”杨樵和邹冀现在也比以前熟络多了,直言不讳道,“你英语不行啊,单是语言关都很难过,我猜你能申请到的学校也不会太好,花那么多钱去水一个本科学历,还不如在国内好好读书,国内用人单位现在也不像以前盲目认海归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主要还是看你想不想去。”
邹冀猛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想去。”
薄韧没有什么想法,时不时装作无意地看看杨樵。
朋友的“人生大事”,不发表意见又不太好。虽然他觉得邹冀去不去美国都行,各有各的好。
他随便问了邹冀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说让你去美国?以前也没这方面意思吧?我看叔叔阿姨还一直催促你好好学习,希望你高考能考好呢。”
“是这样,我婶婶带我堂妹去年就去了美国。”邹冀解释道,“我堂妹去那边念高中,婶婶过去陪读,我叔叔这几天去那边看他们,给我爸打电话说,说我妹在美国读书轻松多了,人也变得很快乐,父女关系都比在国内好了,我爸就被他说得动了心,想让我也去。我忘了说的是什么大学,好像也不是野鸡大学,全美排名还可以的那种。”
杨樵也不太懂了,说:“如果不是野鸡大学,应该也还行吧。”
薄韧道:“嗯,我觉得去不去都行,看你自己。”
杨樵终于发现了薄韧在看他的腿,因为他以前没有这么穿过,以为是不好看,被看得有点尴尬,慢慢曲起了膝盖。
薄韧见被本人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也很尴尬,掩饰地摸了摸后脑勺,把头转向绿荫场里。
“我也再想想。”邹冀无奈道。
他忍了半天,以为朋友们会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没想到一个关心他去美国会不会上野鸡大学,另一个完全是随你便,爱去不去。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自己把实话说了,道:“其实吧,我是听顾遥说她想去上海念大学,我也想去上海,去什么美国啊!如果我和她不在一个城市读书,那就糟了啊,大学生活多么花团锦簇!她到时候肯定会被别的野小子抢走的!”
薄韧和杨樵:“……”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也都立刻有了邹冀的同款担忧。
这样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薄韧的分数,从洼地里被拯救了回来,却也正如他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他在基础学科上的严重偏科,已经说明了自己没有优秀的应试型天赋。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也真的算得上很努力了,以模拟考结果在全省的排名看,如果想要完全不浪费他的分数,他的最优志愿要么是省内院校,要么就是偏远省份末流985,这两种报考各有各的好。
非要去报考京沪高校,那就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了。
同理,邹冀想报考上海院校,就更离谱了。他的成绩去上海,不想念大专,就只能去念民办本科。
“如果只有这两个选项,”杨樵权衡后,还是给邹冀提了眼下最中肯的意见,“我就劝你去美国,至少能念一所正经学校。”
邹冀却像个小孩一样,说:“我才不在乎学校不学校,我本来也学不会什么,上什么学,对我来说没区别。”
杨樵一时无语,忙以眼神示意薄韧,让他也劝一劝邹冀,不管去不去美国,都别把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当儿戏。
薄韧却似乎犹豫了起来,最后说:“我觉得……去上海也没什么,反正唧唧家里能给他兜底。”
杨樵顿时急了,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本来就是啊,”薄韧语气也有点冲,道,“他就是想追着顾遥去上海,他也有这个不管不顾的底气,为什么不让他去?”
杨樵道:“你……”
“你们俩快停下,不要因为我吵架啊。”邹冀忙道。
连邹冀本人都很意外,他没想到薄韧会说这种话。
初听起来,薄韧是支持他,细想之下,薄韧却也无意中戳穿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他能无忧无虑,不思进取。不是他性格有多豁达,而是因为心里很清楚,他拥有很多人没有的试错机会。
杨樵和薄韧都没有看邹冀,两人神色各异,却只望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