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哪天烦了不想搭理他,他就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追在云栖屁股后面当个只会喊哥的复读机:“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改!我不想当哥哥不喜欢的小孩……”
云栖如果还是不理他,他便拽着人的袖子委屈巴巴道:“哥哥之前答应我的事……难道不做数了吗?”
他烦人烦的相当有技术含量,最后一定得缠着无可奈何的云栖表示承诺作数才肯罢休。
只不过这种状态直到段星阁离家出走的那天起才不复存在。
自那天之后,段星阁再也没有提过关于这事的半个字。
云栖以为他忘了,也以为自己忘了,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忘。
云栖不知道的是,段星阁成年之后得知的第一个道理便是,没有十全把握前,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真实的愿望。
愿望念了太多次,就不灵了。
段星阁信,但云栖根本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他眼下只是在心中默默腹诽,这小王八蛋小时候眼巴巴求他的样子还勉强称得上可爱,不然他也不会一心软就答应了。
……所以当时可可爱爱的孩子是怎么长到现在这种人见狗嫌的样子的?
云栖匪夷所思之际,餐桌上又上了一道甜点,看起来异常美味。
上菜的侍者特意把第一碟包子放在了云栖面前,云栖见状动作一顿:“请问这包子是什么馅的?”
“香菇猪肉馅的。”那人回答道,“每位一份,不够了厨房还在做。”
说话间后面几碟也端了上来,和那位侍者所说的一样,每位嘉宾面前均有一碟。
由于前世的事,云栖上船后对船上的食物酒水都有了警惕。
段星阁曾经在一出美食综艺上炫耀过自己特意练过品尝食物的技巧,哪怕是馅料中只是放了一点姜水和鸡蛋清,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出和其他食物的不同。
当时有嘉宾好奇他为什么特意练这些有的没的,段星阁闻言开玩笑一般道:“技多不压身嘛,说不定等到将来年老色衰没工作了,还能去给谁当试毒员。”
当时嘉宾和观众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星星试毒员”的词条还在热搜上挂了一阵。
云栖故意等段星阁咬了一口,见对方没有反应后才放心夹起了自己的包子。
云栖的天赋似乎全部加在了对珠宝的审美和设计上,至于美食,他作为云家大少爷,却连虹鳟和三文鱼都有些分不出来,除了对油大的东西有些不太喜欢外压根没有忌口。
就算他天生对酒和蟹黄过敏,只要把这样东西和其他足量的食物混在一起,他便完全分辨不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在前世将那杯果汁一口闷下。
这一世他倒是长了记性,可惜味蕾没跟着长。
云栖一口咬下去时,压根没觉得这包子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感觉这包子馅挺有味的,做得不错。
明皎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蹙眉艰难地咽下去后开口道:“这猪肉好油啊。”
段星阁闻言一顿,蓦然抬头看向云栖,见对方这么不喜欢油大的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
没等云栖反应,他直接从对方筷子下面夺过了对方吃到一半的包子,而后直接就着云栖刚刚咬开的地方咬了下去。
观众和嘉宾都看呆了,完全不知道这人此刻又发什么疯。
段星阁有洁癖这事在业内根本算不上新闻。
先前明皎从自己的保温杯里倒了杯水递给段星阁,他虽然没喝但是端了许久,直到水冷才倒掉,只这一点便被无数cp粉截出来嗑了好几天,说他对明皎不一样,虽然洁癖无法改变,却害怕伤了明皎的心,所以他才选择不辞劳苦地端着那杯水。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无数人瞠目结舌,先前那些一帧一帧的截图和上千字的分析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笑话。
事后有人为了找补,不惜谩骂段星阁以洁癖为人设欺骗粉丝。
可眼下段星阁却顾不得是否有人会怀疑他故作洁癖人设的事了,因为他一口下去当即便吃出了不对。
云栖这笼包子的馅确实也是猪肉的,但制作者没有用一抿就化的五花肉馅,反而特意用了油少的瘦肉。
而这瘦肉之中,便掺杂了一点蟹黄,厨师处理得巧夺天工,不但吃不出螃蟹可能有的腥味,反而异常鲜美。
段星阁尝了一口后当场黑了脸,直接连筷子带包子一起放在了盘子上:“别吃了。”
言罢他不知道从哪立刻摸出了一枚单片装的药,直接放在云栖面前:“把药吃了。”
云栖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枚过敏药,他完全没想到段星阁居然会随身携带过敏药,愣了一下后开口道:“你吃出什么了?”
“包子里面有蟹黄。”段星阁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侍者,语气冷得吓人,“明明说的是猪肉馅,为什么里面会有蟹黄?而且满桌上的包子都是猪肉馅,唯独给他一个蟹黄过敏的人上掺了蟹黄的包子,厨师到底想干什么?”
段星阁出道这么多年,上的综艺没有八个也有六个,总时长加起来得上千个小时,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像眼下这样失态的样子。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头无处可退,拼命护着伴侣的狼,露出的獠牙和阴沉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侍者被他吓得不轻,连忙道:“我、我帮您去问问……!”
因为段星阁的突然发作,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
诡异的安静中,没人敢开口触段星阁的眉头,观众们却纷纷回过了神,震惊过后,密密麻麻的弹幕随即铺满了整个屏幕:
“我靠……这真是那个从不发脾气而且还洁癖的段星阁?”
“你管这叫洁癖?啊?那之前微博巴巴分析一堆的某家cp粉岂不是成了笑话?”
“你小子也太双标了啊啊啊我真的要开嗑了别拦我!!“”
“啊啊啊啊间、间接接吻……!哦莫我直接昏过去了”
“妈呀代入感太强了,感觉我成了那个皇后难产马上要被皇帝处死的太医”
不过相较于段星阁的洁癖问题,更多的人还是在关注云栖的状态:
“云总是单单对蟹黄过敏还是对海鲜都过敏??要是海鲜过敏,严重会死人的吧,卧槽不会是那种商战小说里写的,对家要买厨师害云总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月云珠宝的对家就是星云,星云老板就在旁边坐呢,现在还在发疯”
“发疯这词用的太好了,完美形容了你星这一期美妙的精神状态……嗯,星云,之前我怎么没发现,这公司名起的也挺美妙的”
“!!什么段总公司叫星云?!”
段星阁是个看重自己事业的人,先前他在镜头之下从未这么失态过。
故而不止观众和嘉宾意外,云栖见状也有些不可思议。
可云栖除了情商外,其他方面堪称顶级的聪明人,不可思议过后,他立刻就从段星阁的这些异常中升起了一种猜测。
一种更让他在意,但又不敢去深思的,一旦想起便让他近乎绝望的猜测。
云栖压着心头的悸动拆开了药片的包装,没有喝水,塞在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随身携带的过敏药、对食物过于在意的态度、强硬地要求他同居的变化、以及镜头下不再伪装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和前世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就好像……
那个隐约的猜测呼之欲出,云栖却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那个拥有潜水证,明明能轻松回到游轮之上,去拥抱大好未来的人,却选择去拥抱一具悬于海底的尸体,选择放弃生机,将希望和年轻的生命一起,埋葬在无边幽冷的大海中。
药效还没起来,过敏症状先浮现,云栖突然感觉嗓子紧得发胀,药的苦涩在口腔中弥漫。
苦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11章 热度
场上凝重的气氛一直等到侍者从厨房询问过后小跑进来才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缓和,他喘着气解释了自己从厨师那里得知的一切。
“刚刚那一碟包子是有人特意嘱托厨师做的,那、那位先生其实是想给明先生一个惊喜。”侍者解释道,“他说明先生不喜欢吃五花肉馅的包子和饺子,更喜欢吃瘦肉馅和蟹黄馅……”
“厨师长提前收到过云总蟹黄过敏的提醒,所以那碟包子是完全放在另一处器具中加工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上错了……真的不好意思,这完全是我的失误,真的很对不起。”
云栖闻言没说什么,段星阁却蹙了蹙眉打算开口,显然是想质问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没等他开口,便有人主动承认了。
“那个……那碟包子是我让厨师做的。”一旁的程溪突然开口道,“我是真不知道云总蟹黄过敏,我就是想给小皎一个惊喜,对、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段星阁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眯了眯眼:“既然是上给明皎的,一共就只有八个人,怎么还会上错?”
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明皎显然一愣,神色间染上了些许黯淡和委屈。
侍者闻言则是连忙道:“是厨师——”
“是我跟厨师说的位置。”程溪连忙解释道,“你们来之前小皎一直在云总的位置坐着,我记了位置后就去厨房跟厨师说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小皎被洛光拉到那边坐了……我实在不是故意的,真是对不起。”
程溪的歉道的很诚恳,但唯独一点段星阁无法接受:“不是故意的,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承认?”
“我……唉,段总你刚刚那副样子就跟、就跟要吃人一样,我哪敢说。”程溪不好意思道,“我是真没见过你发这么大脾气……云总,实在对不起。”
段星阁神色间还是有些阴郁,明皎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对不起,阿云。我不知道他给我准备了惊喜,早知道我不该换位置的。”
云栖摆了摆手,情绪却还沉浸在方才未完的思绪中。
好在包括段星阁在内都未察觉到他的异样,明皎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关切道:“阿云你脸色有点不好……星哥哥的药不管用吗?要不要先回屋休息一下?”
这给了云栖一个绝妙的借口,他清了清嗓子道:“喉咙有点肿,药效可能得等一会才能起来,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们慢慢吃。”
言罢顺势起身,转身率先离了场。
他离开时压根没敢看段星阁,他不敢面对这个可能的……因他而死的梦中人。
段星阁却不知道云栖在想什么,只知道明皎让云栖回屋,对方便一句话没跟自己说地真走了。
段星阁收回视线,面上没说什么,只是垂眸轻轻敛去了眸底发暗的情绪。
过了没多久,其他嘉宾也结束了午饭,纷纷起身准备回屋休息。
嘉宾们临散之前,主持人预告一下今天下午的活动:“各位午休完毕后请到一楼活动室集合,今天下午的活动名称为赝品大拍卖,奖励和惩罚都比较特殊,所以各位记得穿薄一点的衣服哦!”
活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主持人并未详细描述,至于那个需要穿薄衣服才能进行的惩罚到底是什么,他就更没有说了。
观众们的好奇心虽然被大大地勾了起来,但在下午的活动没到来之前,他们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有了中午这一出插曲,山海之约节目组敏锐地抓住了热度,秉承着黑红也是红的架势,他们什么热搜都敢碰,连“疑似豪门内斗,云氏掌门人险些遇害”这样的词条都敢买,更不用其他cp类的话题了。
于是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微博成了大乱斗平台。
先前明皎那些cp一家独秀时节目热度虽然不错,但这只够吸引原本就喜欢看恋综的网友,而一个优秀的综艺想要真正破圈,需要的还是更复杂更有张力的话题度。
无数路人看到如此劲爆的热搜还以为是什么关于豪门内斗的新闻,点进来一看才发现是恋综,可没等他们失望退出,便被词条下庞大的骂战给震惊住了。
于是原本收视率只能算是中上的恋综,一下子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度,但与此同时,直播间也因此涌入了一大批毫无恋综观看经验,甚至毫无综艺经验,只是为了吃瓜看热闹的真路人观众。
这些观众最终带来的影响自然是巨大的,甚至扭转了整个恋综的弹幕和评论导向。
但眼下网络上的事情云栖并不知情,他回到房间没多久,嗓子的症状便差不多消退了,然而没等他松口气,身上又传来了熟悉的痒意。
他已经吃下了段星阁给的药,虽然他自己也带了过敏药,但两种药显然不能混着吃。
而且药效显然起了作用,痒已经算是最无足轻重的症状了,以云栖的经验来看,只需要用凉水敷一下就能缓解。
然而他刚从洗手间洗了毛巾出来,正准备脱下衬衫时,屋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云栖蓦然抬眸,光线投射进来的那一刹那,两世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重叠,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上演,恍若隔世的感觉让云栖心脏都跟着紧了一下。
大脑一片空白间,他忍不住开口想直接问出那个问题:“你……”
段星阁却比他快了一步:“厨师的口供和姓程的一样,没有形成既定事实,报警不一定有实质效果,但我总感觉……”
他神色间还有些不快,显然不太相信这真的是巧合,在思索要不要报警,不过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反手关上门道:“我怎么了?你刚想说什么?”
云栖却蓦然从那种情绪中回过了神,垂眸默默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
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想的一样……在事情没弄清楚而且有把握之前,他不能再把段星阁拖下水了。
而且对方说的和他的想的一致,现在报警无非是打草惊蛇,在无法确定前世凶手到底是几个人的情况下,倘若放跑了一个,下游轮后的结果都是不可估量的。
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做尽。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云栖抿了抿唇,抛出了和前世类似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蟹黄过敏?”
段星阁闻言一改方才的阴霾,反客为主地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云总——质问别人之前,不如你先解释解释,你吃包子之前为什么偷偷看我啊?”
云栖心下一紧,平白浮现了几分慌乱,他完全没料到段星阁居然察觉到了。
此刻旁人恐怕看不出云栖的紧张,但段星阁却一目了然。
“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能尝出来?”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道,“可是我记得我只在一次综艺上说过这事啊,云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一个人偷偷看我的综艺?”
云栖猝不及防暴露了自己在两人决裂后却偷偷看段星阁综艺的事实,在这一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他只能两厢其害取其轻,找了个也不算多完美的借口:“……我从微博上随便看的。”
段星阁却不打算放过他,反而了然地点了点头:“哦——那就是云总专门为我下了微博,还偷偷看我的词条。”
云栖:“……我没有。”
段星阁故意往前走了两步,撑在床头,压低了声音道:“敢做不敢当……云总暗恋我啊?”
云栖气结:“都说了没有!你要点——”
云栖恼羞成怒想骂他,可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想起了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想起了那深不见底又冰冷彻骨的海底,剩下的半截话便陡然卡在了嘴边。
段星阁见他突然不说话,以为他过敏症状又起来了,当即正色道:“怎么了?药效不管用吗?嗓子还堵得慌?”
云栖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便顺水推舟地摇了摇头道:“不堵,只是身上有点痒。”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话是在把自己从一个火坑往另一个火坑里推。
云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他万万没想到段星阁能从行李中拿出专用的涂抹式药膏。
云栖见状眼皮不由得一跳,突然生出了一种对方是多啦A梦的错觉。
他不知道段星阁上一世是否带了相同的药膏。
如果带了,说明哪怕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可段星阁还是带着药膏以备不时之需,哪怕云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如果前世没带,那便说明两世发生了微妙的差别。
那这差别到底是因为他恋综前选择了和段星阁见面而导致的蝴蝶效应,还是……
云栖抿了抿唇,像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样,抬手准备接过药膏,嘴上则不依不饶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过敏的?”
段星阁闻言一顿,却没有把药膏给他的意思,反而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却又意味深长的话:“谁让你对我总是这么不设防。”
云栖蹙眉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段星阁拿着药膏走近,“云总应该多问问自己,为什么每次过敏时总是一个人待在卧室里不锁门,你到底是对自己有多自信,才会以为能瞒过同在屋檐下的人,更何况这人还对你——”
说到这段星阁突然顿了一下,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下去,转而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知道你每次过敏哪里最喜欢红吗?”
云栖一愣,意识到这大逆不道的小王八蛋到底说了什么下流话后气得脸一下子滚烫不已:“你——”
“想知道?”段星阁故意曲解了云栖的意思,凑上前趁着云栖气结,抬手轻佻地从对方衣领中将那条项链勾了出来,“那把衣服脱了,乖乖让我给你上完药,我就告诉你。”
第12章 初吻
云栖咬着牙一巴掌扇掉了段星阁不怎么干净的手,对方手指间的项链应声而落,充当吊坠的钻戒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看你是活腻了。”云栖冷声道。
“云总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抹药了。”段星阁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打到发红的手背,反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而且这钻戒设计得是真不错,如果外界知道了它的设计者居然是云总——”
又是快用烂的那一套威胁,可它偏偏就是好用。一旦和股份联系起来,云栖就有些身不由己了。
午后的阳光伴着大海的声音从窗间流淌进屋内。
云栖面无表情地褪了半边衬衫,实则牙都快咬碎了。
段星阁将药膏挤出,在手心捂热后才将其均匀地涂抹在面前人的后背和脖颈上。
他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抹药的事他做了许多次,可云栖对此却毫无印象。
炙热的温度隔着药膏的滑腻从背后传来,过了一会儿才感受到手心和身体相贴的感觉。
云栖强迫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不由自主挺直的脊背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一开始云栖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可过了一会儿,意识到段星阁的手法真的很熟练自己却毫无印象时,他在心底忍不住想到——难道段星阁真的照顾过他很多次,可他却并不知道?
倘若真是如此,那故事似乎就变了个性质,有些像童话里的小美人鱼,明明救了王子却被人彻彻底底地忘记。
云栖一时间有些心虚,但他心虚的表现却是先发制人:“……药也涂了,该你兑现承诺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段星阁这次倒是没哄他,闻言一边擦药一边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高中的时候,是你过敏最频繁的时候。那时候公司乱得很,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的弱点,于是每次都咬着牙坚持,谁也不肯说。”
云栖闻言一愣,推算了一下时间,段星阁上高中时,正是云明月刚刚去世,闻风林接手公司的日子。
只是闻风林的位置坐的并不稳,毕竟比起闻风林这个外人,云栖显然更适合那个位置。
公司高层不止一个人有这种想法,一来二去间,闻风林几乎视云栖为眼中钉。
再加上他早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云栖并非他唯一的儿子,故而他越发没了忌惮。
但二人总归是父子,闻风林又极好面子,面上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直白,于是那些兵不血刃的暗流便在私底下涌动开来。
“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你过敏。”段星阁继续道,“当时你自己在卧室上药,衣服脱了一半。我看到你情况不对进去时,你已经过敏到快要休克,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但当时的你却硬是牵着我的手让我保证不会去找医生。因为医生是闻风林的人,你并不信任他。”
云栖蓦然记起自己有一次过敏时似乎确实跟什么人说过这段话。
可他那时跟世界仿佛隔了一层纱一样,整个人又热又痒,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
那段时间闻风林动作频出,云栖白天精神紧绷,堪称草木皆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醒来后他发现卧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云栖便以为那只是自己过敏严重时产生的幻觉,亦或者只是一场梦,最终也没往心上去。
只是没想到……原来那并非梦境。
云栖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只见背后的段星阁低着头,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你不让我去找医生,我便只能在屋里守着你,守了整整一夜。”段星阁垂眸敛着眸色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滋味……我只能看着你,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云栖心下却没由来的一紧,随即泛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我那时恨你把我当小孩子看,更恨自己无能。”段星阁嘴上难得深沉一次,手下却顺着脊椎一路往下,偏偏话里还是严肃的样子,“你总问我白忙活这么多年到底图什么,一开始我只是不想在看到你生死未卜地躺在我怀里,至于后来……欲.望是会随着权力而变大的。”
云栖心下发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片海。
如果他的猜测为真,那么他养大的小狗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头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怀里。
一如他十六岁当年一样束手无策。
所以段星阁当时到底是带着怎样的绝望,拥着他的尸体赴死的呢?
云栖不敢去想。
沉默在房间中弥漫,过了有一会儿云栖才陡然意识到那股麻意并非从心底而来,而是从尾椎处传来的。
他蓦然回神,一把握住了身后人的手:“……你在抹哪?”
段星阁似是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顿了一下后笑道:“不过守那一晚也不算白守,云总不用愧疚,该收的报酬早就收过了。”
段星阁就是这种人,每次云栖想要可怜他时,他总能搞出点新东西把云栖气死。
云栖眼皮一跳,心下陡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道:“……你干了什么?”
段星阁闻言轻笑了一下,笑得云栖更加毛骨悚然了。
接下来段星阁就以一副无比平淡的口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年那么久,段星阁还是对那一天记忆尤深。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什么形容词能彻底形容出那抹白皙上的殷红到底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
当时云栖应酬到半夜才回来,段星阁担心的前半夜根本就没睡着,听到那人回来的动静后立刻从卧室出来,然后他便看到了一缕光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露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当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时,门缝中的一切却让他蓦然僵在了原地。
那个人微微仰头,衬衫半挂在肩头,莫名的红痕斑驳在白皙的脖颈上,他的喉结不住地滚动,蘸着药膏的修长手指从脖颈处一路抹到小腹。
从门缝处看去,段星阁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人颤抖的睫毛。
那时十六岁的段星阁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开了。
可那人是背对着段星阁的,被过敏症状折磨的他并未察觉到门口灼热的视线。
过了没多久,衬衫全部脱下,蝴蝶骨轻颤,云栖反手顺着腰窝缓缓揉开药膏,可他再往上就够不到了,便只能先探手往下,但还没等他将药膏抹开,整个人便因为症状严重半昏了过去,直接倒在了床褥之上。
段星阁蓦然回神,连忙推门而入。
然而当他真的走到床边看到床上人的状态时,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心跳几乎当场乱了。
被汗浸湿的鬓发凌乱地扑撒在枕头上,因为过敏急促呼吸而微微张开的唇,唇瓣发红,舌尖若隐若现。
白皙的锁骨上还带着融化到一半的透明药膏。
段星阁喉咙发紧,整个人都快烧化了,手上动作却很迅速,他一只手搂着腰便把人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拿起床头云栖的手机就打算找医生。
可那人却以最后的一丝理智勾住了段星阁的脖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段星阁的脖子上。
段星阁的动作蓦然一顿,随即感到一抹发烫的柔软压在他的耳朵边,带着颤抖道:“不、不能找医生……他是闻风林的人……”
段星阁看到他这幅样子急的快被点着了,他咬着牙问道:“那怎么办?!”
“药在……书房柜子里。”云栖说完这句话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段星阁闻言不敢怠慢,几乎是争分夺秒地跑去书房拿了药,可回来时云栖已经彻底神志不清了,他的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任何东西。
无可奈何之下,段星阁只得掐着他的下巴,硬生生撬开他的唇舌将药喂了进去。
云栖的口腔极度的烫,段星阁喂着药头皮却不住地发麻,偏偏云栖的舌头还在无意识地把药往外顶,段星阁脑袋一热,当即恶狠狠地咬了一下对方的舌尖,像是在惩戒怀中人的不乖,又像是在报复他的隐瞒。
昏迷中的人吃痛收了舌尖,没敢再把药往外顶,最终乖乖地把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