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温有衾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缥缈的说话声。
熟悉的男人声线清磁中带着粗粝,很明显是过劳疲惫后才会拥有的声音。
目光虚虚定在前方虚空上,他想估计是父亲又在教训关子昂了。
关子昂,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他母亲离婚后跟继父关晟望生的小孩。
在温有衾小的时候,家境贫苦,入不敷出,再加上温父酗酒赌博还常常家暴,母亲基本上没有过过好日子。
一直到温有衾三岁的时候,镇上的药店里来了一位年轻的药师。
药师年轻气盛又意气风发,怀着满腔热血投入到了新中国的建设中,带着一身本领,来到他们村里的药店为村名们治病疗伤。
当时母亲病痛缠身,身上又总是出现新的伤口,久而久之就跟年轻药师熟络了起来。
受过先进知识教育的药师对应文静的遭遇感到十分愤怒,在两人相处和交谈中,应文静也渐渐得知女人也有人权,受了委屈并不需要忍气吞声。于是她在药师的帮助下,跟温父离婚了。
这名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药师便是关晟望。
离婚后的应文静在关晟望的关心和爱护中逐渐恢复了对新生活的憧憬,改嫁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踏入新生活,不顾一切地抛弃掉与上一段失败婚姻相关的所有记忆和物品,也包括婚姻给她带来的那个孩子。
最终还是善良仁悯的关晟望于心不忍,将温有衾也一同带走了。
他们跟着关晟望来到城镇上定居下来,应文静很快便再次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生下了关子昂。
关子昂是应文静迈向新生活的标志,她在他身上花费了几乎全部的精力,只希望能将他培育成人上人,以此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至于温有衾这个旧的......应文静则始终抱着回避的态度,因为一看到他,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曾经的痛苦过往。
他的存在就是在无声宣告着曾经苦不堪言的痛苦回忆。
黑色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直线,突兀的颜色将温有衾从游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有些懊恼地看着这道黑线,甩甩脑袋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摒弃,重新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温有衾结束完上午的课程后直接来到了实验室。
将HPLC*仪器开启,温有衾坐在中控室*里,一边等待实验结果,一边整理这周组会上要汇报的工作进度。
吴广义的实验室每周五晚上统一召开组会,由各研究生以及手上有项目的本科生向大家汇报本周的工作情况。
温有衾将最后一个谱图汇总整理好贴到ppt上,忽然中控室的门被敲响,隔壁组的一个学姐好心过来提醒他:
“学弟,你的液相仪器好像报错了。”
温有衾一惊,起身道了句谢后,迅速前往仪器前检查详细情况。
这个实验他上手一段时间了,熟知每一步可能存在的问题,熟门熟路拆开仪器一看,果不其然,是因为仪器设置的流速太大将柱子冲开导致了漏液。
折返回中控室抽了几张纸巾,又穿戴好手套和口罩,温有衾熟练地将柱子拆卸重装,擦拭干净仪器上面漏出的流动相。
好在这次发现的及时,没有让流动相漏到仪器的精密检测部位。
收拾完这一切,他确认仪器能够正常运行了之后,这才转身返回中控室。
然而当隔断在这两间房中的玻璃感应门徐徐打开时,他才蓦然发现不知何时中控室多出了一个人。
目光略过那双轻微频率颤抖的肩膀、听着隐约传来的啜泣声,温有衾识趣地没再继续向前,而是收回脚步,看着面前的感应门重新无声合上。
抽泣的这个女生他认识,是吴广义手下的研三师姐,名叫郑媛媛。
她的毕设课题在最近几次组会上被导师连着痛批了一个月,如今组会在即,估计是绷不住了,才趁着没人躲到中控室发泄情绪。
温有衾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于是调转脚步,从另外一个门离开了。
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液相仪把谱图结果跑出来后整理汇总便可。
穿着白大褂的他不能随意离开这栋楼,实验室眼下也回不去,于是闲来无事的他只好在这层楼里晃悠。
走着走着,忽然前面一扇半开着的门中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里可以用蒙特卡洛法来模拟随机现象......”
温有衾脚步一顿,侧耳认真倾听了片刻,只觉得这道声音愈发熟悉,好像昨天还在他的耳旁响过似的。
经过那间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刻意放缓的脚步,似是不经意间抬眸往里面看了一眼,瞳孔一缩,没想到还真是盛璟珩。
正在跟研究生师兄讨论问题的盛璟珩余光看到门口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眉头一蹙,冷着脸往那边一瞥——
“......你怎么在这?”
冷戾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即刻从电脑前起身,忽视身后有了点头绪焦急忙慌拉着他往下探讨的师兄,大步朝门口走去。
温有衾目睹了脸上表情的变化,害怕被误会是专门跟踪来这里围堵他的人,连忙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解释道:
“我在楼上做实验,闲来无事下来转转,听到这边声音有些耳熟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你。”
盛璟珩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自上而下地缓缓打量着温有衾。
实验专用的白大褂规整服帖的穿在他身上,衣领翻折下来,露出修长精致的脖颈。
他身上的实验服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因为沾到试剂而变得污脏,洁净的布料衬着他白皙的脸,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冷禁欲的感觉。
“嗯。”
盛璟珩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了一番,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声线平淡,但说出口的话听着不像是厌烦。
“真巧。”
心里不可觉察地松了口气,温有衾偏了下头,从盛璟珩腰身与门框的缝隙中往屋内窥视,好奇地问道:
“你们不是计算机院的吗,怎么在药学楼这儿?”
盛璟珩侧过身让他看得更清楚,简短地回答:“今晚来这边开会。”
温有衾恍然。
药学院的实验楼是最新修的,气派又宽敞,第一层被学校划分给了各个学院的团支部作为办公场所,经常在这边举办会议。
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跟盛璟珩灌输CADD相关课题的内容,但温有衾刚欲开口时,却和里面还坐在电脑面前等着盛璟珩回去的师兄对上了视线。
“......”
堪堪止住话口,温有衾艰难地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有占用太多时间,冲着里面扬了扬下巴,对盛璟珩说:“你师兄还在等你,你先去忙吧。”
说着便转身欲离开。
可下一秒,盛璟珩却倏然伸手,隔着薄薄的白大褂抓住了他手腕,声音低磁地缓缓道:
“没事,我不忙,找我什么事?”
盛璟珩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带上了门。
只听“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隔绝掉了身后师兄那道幽怨的眼神。
狭小的走廊过道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实验室里的通风装置嗡鸣聒噪着响个不停,高悬于头顶的声控灯长时间没有检测到人声而自动熄灭。
临近傍晚,天空变得昏暗。
借着黄昏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光线,温有衾抬眸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五官硬朗,山根与眉骨重合处高挺凌厉,淡漠的双眸藏在碎发遮盖的刘海后面,少了些凛冽。
“你......”
凝望着他的温有衾有一瞬间的语塞,忽然觉得这人长得还蛮符合他审美的。
轻晃脑袋将心里这道不合时宜的念头驱逐出去,温有衾接上了刚才的话:
“考虑的怎么样了?”
盛璟珩眸光暗沉,与温有衾对视了一段时间后,才从喉间轻微溢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温有衾没明白他这个“嗯”代表什么意思,缄默着继续等待他明确的下文。
一双狭长的眼眸无声凝视着盛璟珩,瞳孔是浓郁的纯黑色,深得没有一点儿杂质。
良久后,盛璟珩错开视线,声音有些干哑。
“再说吧。”
闻言温有衾嘴角一垮,原先明亮透黑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这么明显的推辞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纠缠就不礼貌了,他只好有些沮丧地松了下肩膀,抿唇道:
“好吧。”
盛璟珩没说话,仍旧杵在门口,庞大的身躯几乎能将他整个人笼罩进去。
温有衾等了一会儿没见盛璟珩有转身进去的打算,想了想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话。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右手挥了挥,跟盛璟珩告别。
盛璟珩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直直跟随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收回目光,转身重新推开办公室的门。
另一边转身上楼的温有衾回到空无一人的中控室坐下,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给水晶盒发了一条消息。
【wyq:我放弃了,感觉他好像对这个课题不感兴趣。】
对面的水晶盒几乎是下一秒就发来了回复。
【水晶盒:他拒绝你了?】
【wyq:嗯。】
【水晶盒:他怎么给你说的?】
【wyq:他说再看吧,这明显就是拒绝了[哭]】
水晶盒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回复消息:
【水晶盒:或许他真的只是在考虑呢?】
【水晶盒:毕竟他也没有明确拒绝qaq】
【水晶盒: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想想你的课题,想想你的sci,想想你的保研......】
【wyq:可如果人家不愿意的话,我也不能强行让他加入吧。】
【水晶盒:或许你再争取一下呢^^】
【水晶盒:别那么快放弃嘛,事不过三,你才问了他两次,要不再去问最后一次试试?】
【水晶盒:你不是说他很适合你的课题吗,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不可惜吗?
当然是可惜的。
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的消息来看,盛璟珩的能力放眼整个计算机系都是顶尖的存在,如果他愿意加入课题的话,不仅这项研究的成功率会大大提升,过程肯定也会少很多坎坷。
温有衾目光紧紧盯着水晶盒发来的消息,刚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
或许......再试一次呢?
经过两次的接触,他发现盛璟珩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冷漠,但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有距离感。
毕竟事不过三,他再去打扰他最后一次,应该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吧?
抿着唇纠结了良久,温有衾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重新拿起手机,虚心向水晶盒请教:
【wyq:那我该怎么争取呢?】
另一边的水晶盒在收到这条消息后又陷入了安静,仿佛在酝酿什么长篇大论。
温有衾没有催促他,只是默默将手机放到一旁,握着鼠标开始处理谱图。
良久,手机屏幕无声亮起。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温有衾立刻拿起手机。
【水晶盒:其实,我这里有一个可靠的消息。】
【水晶盒:盛璟珩是gay。】
温有衾双眸猛然睁大。
盛璟珩是......
是........
是gay?!
对面没给他太多时间消化这个重磅炸弹,紧接着又发:
【三十六计美人计广为人知,或许我们可以参考古人的智谋,发挥你的美貌优势,将他拿下!】
【^^】
温有衾的嘴巴逐渐张大。
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因为过于惊讶而睁得溜圆。
这短短几句话蕴含了太大的信息量,他一时竟不知该先震惊哪一个。
水晶盒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有何不妥之处,当他还在消化这个平地惊雷时,对面又发来了一个PDF文档。
温有衾点开文档粗略地扫视了一眼,发现满屏都是诸如“不经意间露出自己性感部位”、“嘴唇和舌头最是勾人利器”、“制造意外获取更多的相处时间”这种散发着浓浓不靠谱气味的“美人计”施展攻略。
【水晶盒:我有事先下了,这些攻略都是我为你精挑细选过的,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将盛璟珩拿下!^^】
发完这句话后他就下线了,头像也变成了灰色。
只留温有衾一人与文档面面相觑,满目荒唐。
良久,他才默默将文档关闭,在投入到处理谱图的工作中前,最后认真地给水晶盒发了条消息。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晚上七点,组会准时开始。
埋头处理谱图以至于忘了时间的温有衾踩着点赶在最后一刻踏进会议室。
但刚一进门,人便愣在了原地。
吴广义实验组的人不多,就算是算上了所有本科生,顶天了也就十几不到二十个人,通常而言刚好能将这间会议室的圆桌坐满。
但眼下除了坐满人的圆桌外,会议室后面的空间处还多了好几排坐在塑料椅子上的人。
原本宽敞偌大的会议室霎时变得拥挤逼仄。
“有衾!”
正当温有衾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准备倒出去查看门牌号时,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伸出手来朝他招了招。
是跟他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兄葛安平。
看来是没走错。
温有衾轻呼一声,弯着腰快步走到葛安平给自己占的座位上。
看着周围将他们包围的陌生面孔,温有衾心中充满了疑惑,刚欲偏头细细询问一番时,却突然感到眼皮一跳,他下意识往对面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瞬双眸陡然睁大。
他居然看到了盛璟珩!
“他们好像是计算机那边的人。”
与此同时,葛安平的声音在温有衾耳旁响起,“为什么我们跟他们一起开组会啊?”
温有衾也想问这个问题。
“从这个学期开始,咱们CADD相关课题的科研经费就算是正式批下来了。为了能够更好的完成该项课题,我特意邀请了常爱莲老师的计算机课题组跟我们实验室合作!”
吴广义站在台上,环顾四周。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学院的同学们将会合并成一个CADD大组,共同携手并肩,一起对这个新兴领域发起进攻!”
他刻意在话语的最后将语调扬高,振奋激昂鼓舞人心。
两边实验室的人好像都是突然得知的消息,在听完吴广义的话后,瞬间传开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葛安平压着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我说呢,原来他们是常爱莲实验组的。”
温有衾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葛安平与他对视两眼,惊讶地解释道:
“你不知道吗?常爱莲跟吴老板是夫妻啊。”
闻言,温有衾脸上的疑惑变成了讶异。
“这都多早之前的事了,你居然一直不知道。”
葛安平看着温有衾脸上表情的转变,震惊于他消息的闭塞,感叹道,“你眼里真就只有学习跟实验啊。”
台上吴老板抬手让学生们保持安静,开始本周的组会。
但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完的葛安平哪里忍得住,于是他抬起一只手抵在镜框下方,虚虚遮拦住嘴巴的动势,继续小声地跟温有衾哔哔:
“而且你知道吗,CADD可是大项目,上面不知道批了多少经费下来,计算机院那帮老头老太太们肯定都盯着这块蛋糕,但吴老板最终把这个项目给了自己老婆,他们背后肯定气得不行。”
温有衾对教授之间争抢课题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知道,如果实验组合并了,那盛璟珩是不是就能加入到自己课题中了?
这么想着,他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
“所以现在CADD相关的课题都是跟计算机院的人一起做吗?”
“是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坐在两人旁边的研一师姐,她敲了敲压在平板下面的纸质资料,“今天上午吴老板刚给我分了一个课题,另一个负责人就是计算机院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温有衾像是吃下了一剂定心丸,下意识地往盛璟珩那边看了一眼,眸中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刚一转头,就跟盛璟珩对上了视线。
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单薄眼皮下敛入的深沉视线,像是透过他的双眸直直看进了他的内心。
温有衾神色一僵,仓促地移开视线。
有种偷偷打人家主意结果被拆穿了的尴尬感。
可那道如炬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隔着整个圆桌和人群,滚烫又灼热。
盛璟珩是gay......
温有衾脑中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水晶盒说的这句话。
刚才乍一听这消息时被炸昏了脑子,现在回过神来想想,又觉得疑惑。
虽然现在大环境都说取向自由,但同性恋到底不是主流的取向,一般没有人会主动跟别人提及。
那为什么水晶盒会知道呢?
这个念头在他头脑中盘旋良久,愈发生根,半晌后,他终是没忍住,再次在组会上开了小差,摸出手机,给水晶盒发消息询问。
水晶盒的事情应该是忙完了,这次回复的很快。
【水晶盒:他亲口说的。】
温有衾有些诧异。
【wyq:你们认识?】
【水晶盒:不认识,只是碰巧听到了。】
“咳。”
吴广义忽然咳了一声,目光淡淡从温有衾身上瞥过,没有说话。
摸鱼被抓,温有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忙关上手机,转头认真盯着投影屏幕,听着师兄师姐的文献分享。
因为今天是两院合开组会,药学院的人做完汇报就轮到计算机院的人上台了。
让温有衾感到惊讶的是,盛璟珩居然计算机院是第一个上台汇报的人。
一件薄绒卫衣将他的身形衬得颀长又挺拔,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视着教室,低磁又醇厚的声音徐徐从胸腔中带着微弱共鸣一起传来,不疾不徐又游刃有余。
与平日里冷酷寡言的模样大相径庭。
“......以上便是我的工作汇报。”
说完最后一个字,盛璟珩走回电脑前退出ppt。
由于姿势的原因,他结实有力的双臂张开,一手撑在台面旁侧,一手虚握着鼠标,身子微微拱起,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台下老师身上,安静地等待着后者点评。
整个人透出一股沉静内敛的稳重。
温有衾听不懂他们那些复杂高深的计算公式和专业术语,但从常爱莲脸上满意的神色和挑不出问题的语言上,不难看出盛璟珩专业水平的出色。
十月的北方还没有开始供暖,会议室里开着制热空调,空气干燥又闷热。
温有衾无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再一次确定了想拉盛璟珩加入自己课题的渴望。
只不过此刻他脑中依旧乱糟糟的。
虽然现在盛璟珩跟他归在了同一个实验大组中,但整个CADD有那么多的研究方向,他手上的只是众多小课题中的一个,那如何能够让盛璟珩看中自己手上的课题并加入呢。
他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尖透着淡粉色,操控着笔杆在手指尖飞速旋转环绕,赏心悦目。
盛璟珩目光在他的指尖停留了半秒,然后才漠然转移开视线,礼貌地对常爱莲说了句“谢谢老师”后,拔出u盘,走下讲台。
温有衾没有注意到台上已经换人了,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冥思苦想,最终却发现好像还真就是水晶盒那个提议的可行性最高。
温有衾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取向与大众不同是在高中。
他们高中统一住校,宿舍是较为拥挤的十人间。
在经历一整天的学习回到宿舍后,男生们总爱聚在一起商讨密谋着刺激又“出格”的事。
看片就是其中一项。
他还记得那个燥热的夏日夜晚,没有空调的宿舍全靠头顶那扇老旧电吹风散热,有人偷摸着将自己的手机带到学校,呼唤着整个宿舍一起凑到桌前观影。
窄小的手机屏幕在夜晚亮着青白的光,十个青春期的男生们挤在一起,略有些失真的画质上一男一女相互做着些挑动人神经器官的动作。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相互吵闹、说笑打趣,但当影片播放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脸色神情皆是有些不自然。
温有衾被这群人拥趸着挤在最中间,他不需要找什么角度便能完整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影片的最后,有人已经忍不住率先去了厕所,其余剩下的人中也都是红着脸喘着粗气。
唯独温有衾依旧静静地立在人群之末,荧光照亮了他平静的表情。
他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甚至片子来到高潮时后悔地想,早知道有这功夫就再去刷几套英语阅读了。
就在他觉得索然无味想转身离去时,却忽然听到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喘息。
他的耳朵瞬间麻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当回事,在回到床上后还闷在被子里写了一片英语完形填空。
然而当天晚上睡着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躺在劣质铁架床的下铺,身体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压住,密不透风无法动弹。
上铺的人看不清脸,但能听到对方抑制不住从唇瓣中溢出的低喘,在他耳畔响了一宿。
翌日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在所有人都还在深陷梦乡时,温有衾一个人木着脸,站在阳台水池前洗内裤。
思绪被手中骤然亮起的屏幕唤回,是手机app来的新闻推送。
温有衾垂眸来回扫视几眼,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又一次点开了水晶盒发来的那个PDF文档。
“......为了增进两院实验室间同学们的感情,下周末我们将举办实验大组的团建,团建的详细情况我晚点发到群里......”
所有人依次上台汇报发言完后,话筒再度回到了吴广义手中,他看着下面一片乌泱泱的呆滞走神的表情,两条粗大的眉毛不悦蹙起,但终究没说什么,解散了这次组会。
温有衾慢吞吞起身,看到盛璟珩也同时站起来往外走,他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去找盛璟珩,却被药学院的其他同门抢了先。
向外走的脚步一顿,温有衾稍稍放慢步伐,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然后就发现前后来找盛璟珩的人竟是一波接着一波,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来了三批人了。
还真是个抢手的香饽饽。
温有衾抿了下唇,收回目光。
繁忙的周末很快过去。
周一下午温有衾换上了一条宽松的运动长裤,来到操场旁的羽毛球场上体育课。
北校操场旁边栽种的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到了秋天的季节后,树枝枯黄,枝桠凋零。
作为羽毛球课上的唯一一位担任班长的人,去器材室给大家拿羽毛球拍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温有衾头上。
器材室就在操场旁边的矮房里,透过窗户中生锈的铁栏杆,温有衾看到了里面的一道熟悉身影。
“最近各处都在召开学术会议,好几个体育老师都去外地开会了,过两天又要体测,他们人手不够,让我们篮球队的人也来帮忙组织一□□测。”
穿着学校统一体育服的老师将打印出来的名单递交给盛璟珩。
“这里是名单,每个队员分别对应不同学院和班级,你通知一下他们。记住一定要保证成绩的公平公正,不允许出现谎报的情况哈。”
今天轮班器材室的老师刚好是他们篮球队的教练,盛璟珩原本在旁边练着篮球,被他喊了过来,二话不说交代起过两天体测的相关事宜。
作为篮球队的队长,盛璟珩已然习惯了被各种活动“征用”,他面色平静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从教练手中接过名单。
忽然僵硬门轴徐徐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里面对话的两人声音止住,转头看向来人。
“我来拿一下羽毛球拍。”
骤然被两道目光凝视着,温有衾尴尬地解释了一番来意,旋即轻车熟路地走到最旁边的一个柜子前蹲下,欲像往常一样从中拿出羽毛球和球拍。
然而原本摆放球拍的位置这次却空空如也,别说羽毛球了,连根羽毛都没看到。
记错地方了?
温有衾眨了下眼,蹲在原地迟疑的没有立即起身。
“球拍在柜顶上。”
忽然门口那边传来一道低磁的声音。
盛璟珩靠在门口的桌子旁,保持着刚才跟教练说话的姿势,只不过脑袋微微向旁边偏了偏,看着温有衾的方向,出声提醒。
“......好。”温有衾起身抬头,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球拍。
篮球教练见状猛一拍脑袋:
“噢,刚才我在擦柜子,顺手把球拍拿上去忘记放回去了。”
说完又对盛璟珩扬了扬下巴,“去,帮同学拿一下球拍。”
柜顶对于温有衾来说有点高了,他仰头目测了一下自己伸手的高度,心想自己估计垫脚都够不着。
盛璟珩被教练推了过来,却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温有衾背后。
温有衾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盛璟珩说话。
目光微微扬起,盯着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球拍尾端。
温有衾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朝着柜顶的球拍伸出手。
与此同时脚尖也微微垫起,整个人拉得修长,向上去够球拍。
为了方便运动,今天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单薄衣摆随着身体的动作往上撩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
他从小肠胃不好,又总是不按时吃饭,整个人瘦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