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惊雷倾速落下,雷声引来了山冢内外修士的警惕,空中剑鸣阵阵,是从未见过的赫人景况。守山的天麓山修士急忙往山冢内走,入眼见到的就是那数年没见的惊雷剑法,离得最近的弟子冲过去见到席卷出的雷光,顿然喊道:“是子舟师兄!他怎么在山冢内,要禀告长老们吗?”
惊雷掠过的瞬间,似乎有其他隐隐的剑光骤现。
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有其他剑光!
天麓山的修士们脸色各异,有的奔走去告诉长老,有的急忙想要入内看情况,却在这时候忽然恍惚,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他们一下昏倒正地。而在他们的身后,手持着魔器的青衣人从黑暗中出现,一步步地走进山冢里,眸光带着几分阴鸷,自上次红土森林一别后,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裴观一了。
“没想到放下踏雪剑鞘,最先引来的人竟然是你。”
“怎么样?见到自己昔日的本命剑,是怎样的感受?”
世外之地内,茅草屋里正在休憩的年轻魔修睁开了眼,庞大的神识掠过所有,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雷剑意,他霍然睁开了眼睛,周围的魔修早已跪成一片,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魔修们眼底的惊愕不由作假,分明前不久探子送来的情报说顾家少主还在神医谷啊!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这人是怎么避开他们的眼线进天麓山来的!
“主上,我们不知道!”
“甲一大人已经过去山冢了,我们不清楚顾子舟什么时候抵达了。”
摆在面前的留影石里倒映着山冢内的景况,脸色苍白的魔修静静地看着那个剑修的身影,眉眼前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但这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他亲手拿起那枚留影石,放在面前仔细端详,顾子舟的身影与山冢那踏雪剑鞘重叠在一起,似乎才能完整地表现出千年前那把未被他锻造完成的妖剑真正姿态。
“您是故意让甲一大人带着踏雪剑鞘过去的。”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天麓山的长老袍,相貌普通,气息微弱,是天麓山排行第四的天权真人:“是料定顾子舟会动手吗?”
天麓山在他之上的修者曾有天麓山老山主天枢,笑面虎天璇,窥天镜掌控者天玑,但近些年来,天麓山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交由在他的手中,他为人低调,处事温和,天麓山上上下下很多修士都尊敬他,而他也是天麓山里最没存在感的人……更是带头投奔魔修的修士领头之人。
“如果他认出山冢是曾经的天虚剑冢……那他就一定会动手。”
魔修的眼底多了几分凉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山冢四周的状况,眉眼中流露出的冷漠带了几分了然于心,拨动留影石的指尖凝聚了一丝魔力,有些事确实是再清楚不过,这熟悉的地方对于那对师兄弟两来说,才是真正的故地重游。
“派人彻查天麓山,顾子舟一个人到不了这里。”
“他还没出来。”
天权真人见状没有说话,微微行礼便退下,他知道尊者说的谁。
整个茅草屋内只剩下魔修一人,他把玩着手中的留影石,脑海里浮现的是掠夺甲二记忆里时见到的白发少年,神医谷甬道里那赤足灵眼的模样,实在是与当初见到的时候太像了,先是虚无之地,再是万恶渊,能从西界赶至神医谷这边,看来是与神医谷内藏住那群医修的方法相似。
“万恶渊的本源,看来是在你身上。”
怪不得那么多魔修,都找不到。
魔修将留影石一下推倒,脑海里浮现出与宿聿见面的境况,就那么千年的时间,当初那个可以任由他拿捏,差点在魔窟里折磨死的少年,现今可以如此鲜活地站在他的面前。若是千年前在魔窟里的时候把他的眼睛剥下来会怎样,把那该死的天赋剥夺下来,他还有本事去窥天,或者成就那样的阵法吗?
魔修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千年前的景况。
鲜红色的地窟牢笼里,鲜血淋救的昏暗里,少年跪伏在地喘息着,身上全是血印红的痕迹。
他就在暗处,看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阵修,彻底被折成眼中无光,那时候他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一件即将被挫败成废物的成品,若不是裴观一在不合时宜的时期来了,早就千年前就结束了。
“若是当年听话点,跟我合作多好,那么好的通灵之魂,天道赋予的通灵之眼。”
魔修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让裴观一,养废了啊。”
魔修眯起眼睛,四周的留影石全都亮了起来,整个天麓山内,空无一人。
“而现在,你藏在哪?”
“人肯定是进天麓山了!”
“子舟在山冢对付魔修, 其他人不要靠近,免得被卷入其中。”天权真人走到了其他天麓山修士的面前,脸色不变, 但语气里充满了诱导性:“我这就去山冢帮忙,你们搜山,将山里其他修士找出来, 发现什么立刻上报。”
天麓山的山阶上,其他的天麓山修士们收到了来自长老的指令,有不明魔修混入了天麓山,需要彻底地清查,发现任何可疑人等都要第一时间告知各峰长老。这消息一传下来,不明情况的、知道情况的全都集合起来,整个天麓山顿时戒严,顾锋带着玉衡真人躲过了接连两道搜查, 缩进了安全的角落里:“这天麓山一群蠢货!”
“蠢至少是安全的,然后骂就骂,别把好人也骂在里面。”玉衡真人半气进半气出,他原以为顾子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天麓山里的修士至少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却没想到魔修反过来把闯山的他们按成魔修,利用天麓山的修士来找他们, 一旦被发现,魔修就能精准地锁定他们。
“这不能直接摊牌了吗?”顾锋沉声:“干脆彻底闹大算了。”
玉衡真人急忙拦住顾锋, 这怎么能行,天麓山里出现魔阵涉及人柱, 目前天麓山的修士确实被利用来搜查,可他们无法确定天麓山里修士到底多少坏, 多少好,这完全赌不了,在还没把魔阵的隐患解决前,或者弄清天麓山事态前,保持原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魔修就不知道这些吗?他敢利用天麓山修士,就是不怕与我们翻脸的底气……”
顾锋余光掠过远处的山冢,忍住了想要去帮忙的念头,“最好你祈祷我侄子不出事,不然我们顾家跟你急。”
玉衡真人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放心吧,真出问题了他们谁都活不下去。
他的余光落在顾锋手中的灵虫上,顾子舟入山冢失去联系,但是另一个人也没了声响。
那个人呢,他在想什么?
龙行峰魔窟内,宿聿正在阵法中疾走,进阶后的古灵舟几乎可以覆盖一切阵法,他如履平地地走在期间,循着气息捡到了散落在洞窟内的窥天镜碎片,走进了魔窟更深处,石壁上越来越清晰的阵纹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万恶渊里齐则已经将天麓山内的消息通过万恶渊留在山脚镇上的风岭等人传达出去,其他的修士目光不眨地观察着复杂的魔窟,他们走进来至少半个时辰里,这里的阵法却还没能完全看完,洞窟内全是各种岔道,甚至比当时神医谷奚云平留下的洞窟岔道更复杂。
“外面全乱套了。”
“天麓山的修士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哪管天麓山的修士想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常的修士就算是尚有疑虑,也会第一时间先选择相信师长。”齐则边说边联系外界,必须尽快把天麓山里的消息通过顾家探子送出去,“换作是你们,突然告诉你们顾家有问题,你们会相信吗?”
宿聿听到这时,脚步顿然一停。
留给其他修士的时间确实不多,齐则飞快地看着此地的魔纹,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另一个更诡异的想法。
顾家想方设法想要让天玑真人传递消息的对象,也就是天麓山的老山主真的可信吗?
“鬼主,关于天麓山的老山主……”
滴答——
过于清脆的滴水声唤回了齐则的思绪,他稍稍一愣,忽然间看到宿聿停在了某处石壁前,那里石壁错落,像是分开错放的断层,上面镌刻着更为老旧的阵法,水滴就是从那上面落下的。
齐则看到那石壁上的阵纹时霍然一愣,很老旧的痕迹。
“嗯,这里还有别的阵纹啊?”墨兽注意到宿聿在看,便靠近说道:“看起来像是已经很老的阵法了。”
“应该是天虚剑门时期的阵法,天麓山是在天虚剑门的基础上重建的。”齐则能看到石壁上堆叠的痕迹,那是旧地被破坏后的石头堆砌千年后形成的结果,往甬道另一边看,还能看到那条甬道深处还有很多这样的痕迹。
不见神明扭头道:“爹,窥天镜的方向在这边。”
宿聿的灵眼却静静地看着那些阵法,只是匆匆一眼,他就能看出那些破败的阵法上是没有被废除的痕迹,灵脉都毁了,禁制不可能会留下。
入内半个时辰,这么多层阵法,其他人肉眼可判的五十年的时间,足够魔修在天麓山的眼皮底下建立这样的魔阵吗?
他不受控制地往更深处看,灵眼跃动之际,每一寸的变化都进入他的眼底。
刹那间,神医谷老谷主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耳际——
‘裴剑尊在奚真人出发前交代的……’
‘裴剑尊在血瘟疫爆发后就已经不信任天虚剑门了……’
裴观一是个尊敬师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轻易瓦碎他对宗门与师长的信任,老谷主每一句话都说得不错,那确实是后来者对裴观一的猜测,但一切不止如此……
“爹?”不见神明忽然喊道:“你怎么了?”
那些阵法是千年前存在的,阵纹与此地的魔阵接轨。
宿聿目光紧盯着这些阵纹,他比任何一个阵修都更清楚这些魔阵,每个细枝末节,与千年前妖山魔窟中重复的东西,都会清楚地印在灵眼之中,被他带到千年之后,他眼前的残缺阵法是千年前灵脉崩塌后留下的,有人在那些禁制的基础上,以很快的速度重建了魔阵。
巧合多了,就不会是巧合,而是铁板铮铮的真相。
宿聿忽地看向最深处,千年前天虚剑门就有魔阵的存在——
当年裴观一真正不信任的原因,除了知道他的身份,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
因为裴观一怀疑,始作俑者在天虚剑门之中。
山冢之中,惊雷剑诀落入山冢当中,四周的奇石受到牵引似的发出铮铮剑鸣,位于正中间的踏雪剑鞘在罡风中屹立不动,唯独那源源不断的霜雪剑气没入山冢奇石,受到禁制的牵引,刺激着山冢之下那镇压许久未曾再面世的剑灵们,一道道不同的剑光从奇石中涌出,与正欲破坏禁制的惊雷剑正面相碰,分庭抗衡。
青衣人甲一站在禁制之外,眉眼冷漠地看着剑冢万剑齐鸣,伸手触摸禁制里的某个开关,霎那间地底震动越发激烈,踏雪剑霜雪之气更快地没入了地底。
踏雪剑鞘,千年前汇聚天虚剑门奇才裴观一的无数剑意,更是在淬炼成妖剑的时候经过裴观一神魂的洗礼。
“裴观一,现今已经不是千年前了,你能从神医谷突然出现在此地确实出乎我们意料,可想而知你们掌握的手段确实很多,也没白费鬼主苟延残喘多年,特意等到千年之后。”甲一冷静地看着惊雷剑诀掠闪而成的剑影,“但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阻止踏雪剑鞘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比任何人知道已成妖剑的踏雪剑有多强,它的剑鞘,足以撼动现今的剑冢。”
当年踏雪成妖剑未果,剑身被用去镇压鬼主宿聿,而剑鞘就一直被他们尊上保存到了现在,那把剑鞘中澎湃的剑意,足以引起天虚剑冢万千剑灵的共鸣,也足以让这座废弃的剑冢成为他们的看守天麓山人柱的最坚固的防御,哪怕是裴观一本人,或者鬼主亲临,想要对付这样的剑冢,也需要付出代价。
顾七早就在青衣人进入山冢范围的时候就注意到,同时他敏锐地听到了呼呼剑鸣声外,山冢外的防守的修士无声,事发如此无人入内,某些猜测就已经可以确信下来,眼前这些魔修,有足够的信心压制天麓山的修士,更无所谓他们的入侵与破坏。
他微微闭了闭眼,惊雷剑诀的方向霍然一变,将藏在了奇石之后的甲一逼出。
“天麓山主与天玑真人被你们藏到哪里了?”顾七出声问。
甲一皱眉看着逼至脚边的惊雷,“你现在都自顾不暇,还有时间去管这一世的师长?”
“因为天麓山还有一部分不在你们掌控里。”顾七眸光微沉,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另外的声响,剑光一抬拂开四周的剑灵,剑诀一甩逼近了另一个地方,藏在奇石后的另一个人面前的遮掩被打散,“来了就别藏着,师叔。”
天权真人赫然地出现在顾七的面前,他皱眉地看着旁边的剑诀,“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多亏了某些人,我成半妖后耳力很好。”
天权真人与甲一二人连同山冢的剑灵赫立在顾七的面前,近乎成为围堵的姿势。
什么时候发现的……根本无需要过多去猜测,能掌控天麓山的修士排除那些熟悉的师长,最有可能让全山松懈、并且赋以信任的,就只有自老山主退隐闭关后,一直以来掌控天麓山上下事物的师叔天权。天璇师叔长年闭关修炼,游历四海,玉衡师叔醉心命术,早就怀疑且与顾家联合,天玑师叔命数已高,不爱管事物。
一路走来,除了三个重点防御的地方,天麓山很多地方都保留着天麓山原有的轮廓与禁制,所有的禁制保持着正常运行的状态,这确实跟千年前的天虚剑门很相似,却隐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魔修既然知道他是天麓山的首徒,对他如此防备,怎么会猜不到他对天麓山巡山布排熟悉这件事。
原先猜不到的事情,但在这些人看到他时惊讶的表现。
他便可以知道,魔修确实掌控了天麓山……但他们掌控的时间很短,或者说还没完全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天下发生这么多事,天麓山的山主却始终未出面,你们该怀疑的人更应该是他。”天权真人见顾七在剑诀中兜转,有足够的耐心与他交流分散其注意力:“一个云游的散修,千年前万宝殿崩塌后却致力于建立天麓山,更是对这么多魔修事件视而不见,按理说,他更应该是你的怀疑目标。”
顾七虽然入天麓山的时间不到百年,但他清楚天麓山老山主的实力,那是现今东寰修道界实力最强的修士,哪怕是早有伤疾,也是魔修难缠的对手……从巫云月千方百计想让天玑真人传信给老山主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向全天下揭露魔修阴谋的时候,顾七就感受到了顾家对老山主过于信任的表现。
“因为他收我为徒。”
一个三百年前就已经重伤的修士,早就没收过徒弟的修士。
怎么会千里迢迢去西界,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徒。
山冢内,剑鸣声中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就是你一人出现在这,给他拖延时间的原因吗?”
说话之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像是在千里之外,声音落下时甲一与天权真人顿时回过神来,不住地看向裂缝的方向。
顾七抬起头,看向虚空中裂开的某个裂缝,幕后人的声音出现在天幕之外,他知道裂缝的另一边便是藏在天麓山的魔道世外之地,一个类似万恶渊,无法被常人窥探到的地方。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太聪明了,裴观一。”
“你这敏锐的性格千年前让你送命,千年后你……同样不长记性。”
幽暗的洞穴里,四周弥漫着的诡异灵气混杂在一起,各个牢笼中此时正关押着一个个穿着天麓山弟子服的修士,他们神情萎靡,囚于笼中不得动弹,布满阵纹的地面里,是碎了一地镜子。曾在阳龙墓大发神威的窥天神镜此时碎成了两半,被置于一个炼器台上,而在其旁边的笼子里,关押的正是失踪数日的天玑真人。
“师叔,你说放在以往,我怎有机会这样与你说话?”说话的是一个化神期长老,他一边将窥天镜的碎片捡起来,一边道:“您若是早就听尊者的话,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从您带着连因锁去顾家的时候,尊者早就注意到你,特意引你回来的。”
“为什么?”年迈的老者喘着气,疲劳的脸上带着恨意,因为站在牢笼旁边的除了魔修,还有穿着天麓山服饰的、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这里的修士身上都没有魔气,却个个眼中带着漠视与狠厉,像是心甘情愿成为魔道的走狗。
“哪有为什么,因为气运。”长老轻嗤一声:“现在的修道界,除了你们这些千年前承受过仙道气运的修士,后来的我们,哪能得到天道垂怜的机会,天才一日千里,气运蓬勃,而我们勤勤恳恳修炼,却不及天才的万分之一。”
外面顾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知道,但只要天麓山一日在仙道馗首的地位上,所有修士就会先选择相信他们。
天麓山就是如此,像天玑天璇玉衡等高高在上的长者,那些天之骄子们勤奋修炼从不看管门中事物,天麓山有如今的声望,全凭那些天骄吗?
天玑真人的气息很弱,他咬牙切齿地问:“山里何时亏待过你们?”
“这也就算了,我们确实与天骄存在区别,可天虚灵脉毁了……灵气衰败,千年前的修士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们这些人一点都没拿到,就因为前人愚昧,就要剥夺我们求仙问道的机会吗?”长老一伸手拽住了拴在天玑真人脖颈上的锁链,将人拉近后道:“仙道式微,魔道昌运……求仙不成,便只能堕魔求道,你怎么不懂呢?”
天玑真人啐了一口,冷笑道:“离经叛道之徒,心性不稳之人。天麓山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掌门呢!他没在天枢峰,你们趁他重伤闭关做了什么?”
长老平静地避开了,他闻言看向周围其他修士,被困在此地的修士,个个都是嘴硬之徒,识时务者为俊杰,成不了同僚,那便只能成为基石,“打碎了之后熔炼铸成器便好,可以成为尊者收纳的宝器。”
旁边的魔修笑嘻嘻的,挥手便让人去办。
昏暗的室内,兵器高架上早就有成型的器皿,洞窟里早有陈旧的痕迹,此地建成至少也有几十年,说明早在五十多年前,魔道一直躲在天麓山的眼皮底下,做着这些惨无人道的事。
顾家与其他人找了甚久的魔道老巢,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藏在天麓山的地界内。
这让天玑真人怎么不恨,从发现老山主有异,到在外面留下线索。
他还没来得及把此地的消息传给顾家的探子,已然遭受埋伏……可这怎么可能,分明几百年前天麓山不是如此,这些魔道的禁制阵法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天麓山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天麓山出现了这样的异变。
天玑真人正欲挣扎,囚笼上的禁制却寸入他的体内,魔气蚀骨折磨,令他刚挣扎稍许,就疼痛难忍。
“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动手!若误了几日后尊者的计划,有你们好果子吃!”
天玑真人脸色苍白,这些修士如此兴师动众,是因为几日后魔道有大动作,他原以为有时间,但现在他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顾家,否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他忍不住看向囚笼后面那个紧闭封死的石门,石门上无数的禁制封死,那也是他用窥天镜锁定龙行峰的原因……窥天镜最后破碎前感受到了他师兄天枢的气息,就在那石门之后。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脚边忽然浮现出了微弱的雾气。
这雾气是从远处层层把守的入口处渗入,一点点地飘到他的牢笼附近,宛若突然出现的假象。
他稍稍一怔,忽然见到雾气中掠过了一抹浅色的衣摆,什么人在这——
暗色魔窟牢房内,身着布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四周魔修与天麓山修士来来去去,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存在,只是持续地忙碌着自己的事。
天玑真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刻看到少年微微地瞥眼看来,那双眼睛里灵眼显著,在他身后浮现出了古灵舟的虚影,像是有无形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身后,抹除了他的气息。
少年目光微斜,眼睛中倒映着魔窟里血池的红光,眼底一片冰冷。
四周的魔修没有防备地嬉嬉笑笑,囚笼里的修士颓唐散气,天玑真人紧紧地看着少年,忽然间听到耳边传来的微弱声音,那是雾气渗入他的耳际,所带来的声音——‘安静点。’
他如何进来的!?他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外面的禁制没有影响到他吗?
天玑真人脸上难以抑制地激动,他的手穿过牢笼去提醒对方,用血在粗粝的牢栏上写了一个门字。
宿聿的眼睛略过在这个字上,他视无旁人地看着整个魔窟内的景况,那双过于鬼魅的灵眼一点点地审视着魔窟里的阵纹,不用天玑真人提醒他就早注意到魔窟内所有的魔纹汇聚之地是在那石门处。
此地的境况他很熟悉,与妖山魔窟一模一样,两侧架子上锻造的魔气,特殊锻造的牢笼,被禁制封闭的石门
——里面关着人。
早在千年前,天虚剑门就在裴观一怀疑的时候,早就成为了一个筛子,所以血瘟疫才会在森严的天虚剑门中爆发。所以医宗出事的时候,那些同门的魂灵才消失得那么快,甚至徐天宁也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虚剑门,而整个剑门查不出幕后者或出逃的痕迹,当时的污蔑才会没有死角地扣死在他的身上。
那是因为,千年前天虚剑门之下,本身就有魔阵的存在。
这一点,天麓山的老山主知不知道,他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顾子舟出现在山冢,尊者交代,此地注意防守,尤其提防着鬼主,他有古灵舟在手,阵法可能会拦不住他。”
“一旦发现鬼主的踪迹,马上上报!”
四周的魔修交谈着,马不停蹄地加固着此地的阵法,宿聿的眸光掠过那些阵法,有千年前他见过的,也有新成就的阵法,一路进来,若非天玑真人的窥天镜碎片引路,他确实很难不露声响地进入此地。
现在重新看这些阵法禁制,会发现这些东西全是针对他的破绽。
幕后人很了解他,了解到知道什么阵法会成为他的弱项,他怎么可能在同样的陷阱中受降第二次。
不见神明的雾气不断往内,从石门处悄无声息地渗入,宿聿越过满地的血池,径直走向了那扇石门。
他的躯壳在雾气中逐渐地变为模糊,天玑真人睁大着眼睛看着,便见到那个身影径直地穿过了石门,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石门之内,重重枷锁的束缚中,一个年迈的老者四肢被囚,精疲力尽地站在血池中,魔气与血虫不断地啃食他的四肢,而他却在雾气渗入的瞬间抬起了头,与石门处随雾气现形的少年身影对视上——
“好久不见,天枢先生。”
第153章 是他
雾气完全渗入了石门里, 门上的禁制似乎在这时候突然有种亮起的征兆,但只是片刻亮起,紧接着就被鬼气所覆盖, 周围魔道修士的私语还在继续,话语中带着嬉笑与无畏,仿佛人命轻得随取随杀。
宿聿身周的鬼气却在古灵舟的行动蔓延, 随着那些话语激进,一寸寸地嵌入此地的阵法中,他完全地踏入了石门内,与那些私语声背道,站在石门之后时,所有的声音褪去,剩下的只有石门内层层禁制封锁的一隅之地。
被困在石门血池中的人是天麓山老山主,千年前云游四海的天枢老者, 一千多年没见他的面孔已经苍老了很多,浑身的血气浓重,从外来人的眼里,这是一个重伤且垂垂老矣的老者,连万恶渊中的修士都很难想象,此人就是在天虚灵脉崩塌后,将天麓山建设成为东寰第一宗门的最强者。
天枢老者的眼中浑浊, 耳目似乎已经模糊,歪着头判断着来者, 却未曾开口询问什么。
只是血池中表面浮现的涟漪,能见他不自主地往宿聿的方向看……万恶渊里的修士们都屏息, 齐则更是忍不住侧目,他也只是见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一面, 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未残疾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到天麓山拜访,远远地见过一面,当时的老山主健步如飞,脸上总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如天麓山给外人的印象,随和,却不失公正。
当然,这是天麓山还没沦为魔道锋刃之前。
墨兽对魂灵很敏感,它巡视周围:“这老头看起来快死了,但好像又死不了。”
“有股气吊着命,这么多魔气弄他都没死……估计是幕后人弄不死他,特意关在这的,至少也得几十年了。”
几十年的时间,似乎与此地魔窟出现的时间吻合。
天麓山变成外面那样的境况,初见老山主,万恶渊里修士都提高了警惕。
“外人……”老山主的声音沙哑,言辞中却分不清来人是谁,“外面的天,乱了吗?”
“乱了,但没完全乱。”宿聿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血池外看着:“我是来找你的。”
老山主浑浊的眼睛眯成一线,歪着头判断着宿聿的声音,苍老沾血的脸有种事隔经年的沧桑。宿聿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久远的记忆顺着洪流涌来,拉回一千多年前夏季的蝉鸣声里,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远远地见过这位天枢老者。
‘那是师尊的好友,天枢老人,一位云游四海的散修。’
夏日的蝉鸣声漫长,两位老者缓慢地走到他与裴观一的面前,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看向这位陌生的老者,却得到那只手轻轻抚摸在额间的和蔼慈祥,之后是两位长者扬长而去,似乎去剑门内室饮茶小叙。
那是确实只见过几面,印象中只是一个和蔼的老者,久不逢面,也未曾想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