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燃“啧”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冷眼看他,神情不耐烦。
“行……我走……”
王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朝医生摆头:“走吧,咱们别打扰人家了。”
等到王珏两人出了门,任燃抬脚径直走到浴室门边,轻敲了两下。
里面没人回应,任燃垂眼等了一会儿,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浴室里没有热气,水却哗啦啦地淌着,可见都是冷水。
季灼扶墙站在淋浴头下面,只脱了上衣,任凭凉水在身上冲刷,黑发湿透地黏在脖颈和侧脸,后肩被激起一片红,跟自虐似的。
任燃轻声唤他:“季灼。”
声音轻得跟片羽毛一般,撩拨在季灼的心口。
任燃屏息凝神,看见季灼垂着的脑袋动了动,动得很缓慢,仿佛锈住了。
“我是任燃。”
季灼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但那声音很小,又有些哑,在流水声中听不真切:“我知道。”
季灼脑袋微偏,额头的湿发轻轻滑落,让任燃看到了他的眼睛。
一双湿漉漉的、泛红的眼睛,在竭力保持着冷静自持,又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只一眼就让任燃的心脏发酸泛软。
任燃把呼吸放得更轻,只是眼底那些深沉的情绪却被他遮掩得彻底:
“你这样冲凉水是无济于事的,而且这里不通风,药效下不去。”
他盯着季灼的眼睛,嗓音透着海妖似的蛊惑:“我帮你。”
流水声中,季灼瞳孔缩紧。
翌日清晨,任燃很早就从洲际酒店里出来了。
在他之前,季灼走得更早,无声无息地就离开,任燃觉得跟一股风似的,在房间里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然后就毫不留情地溜走,让人难以抓住。
任燃是在早上洗漱的时候才感觉到手的疼痛,昨天揍姜鹤年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他自己估摸着大概是有点骨裂,只不过昨晚在意的其他事情太多,让他暂时没把注意力放在手上面。
过了一晚,现在连右手的五指都有些难张开。
任燃将王珏从另一个房间里无情地拎出来,也不顾人家睡眼惺忪的模样,劈头盖脸一顿问:“季灼走的时候找过你没有?姜鹤年你送去哪儿了?昨晚的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再把具体情况给我讲一遍。”
王珏:“……”
“老天爷啊!你是派这两个人来收我的吧!”
任燃:“……少废话。”
王珏愤恨地瞪他一眼,揉了揉脸,叹气道:“姜鹤年昨晚我让人给送到明辉家的医院去了,他毕竟是公众人物,那里保密性好点,不会有人去扒他是被谁打成那个样子的,昨晚的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至于季灼……这不该问你吗!?”
王珏的睡意渐消,兴冲冲地拉住任燃:“快给我讲讲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关你屁事啊。”
任燃听他说完有用的信息,转身便离开。
王珏骂骂咧咧:“喂!你不能过河拆桥啊!好歹我也帮了你俩一个大忙,八卦一下怎么了!真走啊?靠!两个白眼儿狼,真是天生一对!”
任燃没理他,直接赶往章明辉家开的私人医院。
他先去找医生看了手,拍片之后,确实有一点骨裂,医生给做了固定,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完事后,任燃正准备去找姜鹤年,余光瞥见自己这充满造型感的右手,果断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对着右手拍了一张照片。
发朋友圈。
朋友圈发完,章明辉头一个点赞,还评论了一条:“好激烈。”
任燃笑了两声,看到章明辉的来电,他接起来,语调懒散:“干嘛啊?别耽误我做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钓季灼的正事吗?”
姜鹤年被王珏派人送来自家医院的时候,章明辉就得知了这人是任燃打的,为的还是季灼。
他询问过医生,姜鹤年身上多处骨折,挫伤更是不计其数,连肋骨都断了,差点没了命,可见任燃下了多狠的手。
刚才一看见这人朋友圈发的包扎照片,章明辉就知道任燃的小心思了。
“你小心人家根本不看朋友圈这东西。”
任燃哼声:“你少管,姜鹤年在哪个病房?我现在要过去,你让人安排一下。”
“安排是可以安排,但是你可别动手了,我那里是医院不是拳场,而且你想解决他的话,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
“我知道,”一晚过去,任燃冷静许多,“我已经有打算了,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这肯定没问题。”
任燃想了想:“姜鹤年这个人还是要尽快解决掉,我怕季灼缓过神来,到时候我想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章明辉有些不信:“季灼都被下药了,那种龌龊手段都使了,你还怕他会心软?这种事别人都不会,我估计季灼就更不会忍得下这口气了。”
“万一呢,这世上不是有很多的万一吗,我不能去赌,这次必须把这个前男友给解决干净,免得他再跑出来作妖。”
章明辉玩笑道:“他作妖可便宜你了吧,我听王珏说你昨晚就进了季灼的房间,今天早上才出来的?”
“滚呐。”任燃笑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岔开话题,跟章明辉说清楚姜鹤年的事之后,便挂了电话,向病房走去。
姜鹤年被安置在一处单独病房,有人专门在外把守着,切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医生简单处理过了,只是并没有认真治疗,也没有止痛。
躺在床上,虽然眼睛紧闭着,但姜鹤年脸上的痛苦之色一分没减,整张脸布满青紫,肿胀得比平时大了一圈,一看便知遭了许多罪。。
医生跟在任燃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多说一句话。
“让他醒。”任燃冷声道。
医生闻言应声,麻利地在姜鹤年的手臂上给他扎了一阵透明液体的药剂,不一会儿,床上的人便幽幽转醒。
刚睁眼的瞬间,姜鹤年还有些茫然,浑身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呻吟。
而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之后,他眼里的痛意逐渐变成了一股恐惧的情绪。
“任、任燃……你想干什么,你把我弄到哪里来了!?”
他的脖子难以动弹,一动便传来彻骨的痛,只能艰难地转着眼珠子环视四周:“这是哪里?季灼呢!?”
任燃见他还敢提季灼,冷笑道:“这是哪里你先不用在意,至于季灼……我准备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姜鹤年瞪大眼睛,嗓子眼儿里沙哑地嗬嗤出气声,上身扭动着就要起来,身上的伤口本就包扎不严,现在更是又一次裂开,渗出殷红的血。
“任燃!你敢!你敢!啊——啊啊啊——!”
医护人员见他情绪太过激动,动弹得太厉害,连忙冲过去使劲按住他的肩膀,但血已经逐渐把病号服打湿。
他痛苦的的嘶吼声对在场的人毫无影响,任燃踱步在房间里慢条斯理地走了两圈,冷眼瞧着姜鹤年疯癫又破烂的脸,蓦地开口道:
“我准备把你送去精神病院。”
姜鹤年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扭曲的表情也顿住,良久,他颤声道:“不可能的,我爸还在世,我还有亲戚朋友,有公司,你不可能,不可能……”
“我可以的,”任燃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你下药绑架是犯法的,给你出具精神证明也不难,你会在我精心挑选的精神病院里呆一辈子,有人时时刻刻看着你,天天吃药,天天被打,永远别想见到季灼,也永远别想从那里出去。”
任燃的声音透着凉意,传进姜鹤年耳朵里,让他从头冷到了脚底,浑身冰寒颤栗,如坠寒冬。
“你好歹毒——”
任燃勾着嘴角笑笑:“你的认知还是挺准确的,看来没有疯得太彻底,这很好,有一点正常的意识,在你以后的家里,你会过得更精彩,还记得昨晚季灼看你的眼神吗?虽然我没看到,但我猜,他当时一定很恶心你,很讨厌你,记住那个眼神吧,那是他最后一次看你。”
姜鹤年瞳孔骤缩,整个人在一瞬间颓然下来,像被抽走了全部灵魂,那是一种经历了绝望之后的无望,没了任何动力,只剩一点身体机能在苟延残喘。
他失神地沉默着,片刻后,才定定地看向任燃,眼底残留着的悲哀也渐渐消散,最后只剩空洞:“任燃,你觉得他现在爱你吗?”
任燃脸上的笑意褪去,面无表情:“你想说他不爱吗?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感受,用不着你这个注定出局的人说三道四。”
姜鹤年苦笑,那笑容不像讥讽,更像是在风中抓住一点自己心底掩埋的不甘:
“不管爱不爱,但爱是瞬息万变的,就算他现在能爱你,能为你停留,可这份爱能坚持多长时间呢?你别忘了,风是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的,你留不住,爱也一样。”
任燃垂下眼帘:“这些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恭喜你现在终于明白这些了,不过已经晚了,他和我往后的感情,都与你无关。”
说完,任燃没再看姜鹤年,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事过后的一连几天里,季灼都没有联系过任燃,就连任燃给他发信息,也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任燃觉得季灼是在躲他。
他打开朋友圈,那天发的照片下面一溜烟儿的调侃惊讶慰问,但就是没有季灼的影子——
章明辉:好激烈
张俞:哎哟这是怎么了?昨晚去爬季灼的窗摔下来了啊?
周夏阳:可能是被季灼推下来的
周宣:老板!老板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王珏:呵呵,活该,酒店房费记得付一下
田双:谢谢任老板!辛苦您了!我感恩戴德!
任燃在家里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拨通田双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起:“喂?任少?”
田双的声音略带迟疑,任燃眯了眯眼,语气危险:“你是不是不想接我的电话?”
“当然不是!”田双的音量立即飙升,“我刚刚在工作呢!所以接得迟了点,绝对不是在犹豫!”
任燃:“……你老板在干嘛呢?”
田双瞥了一眼拍摄区,小声道:“在拍广告呢。”
“什么时候拍完?”
“下午六点吧。”
“拍这么久?”任燃蹙眉。
“广告都是这样子的啦!对了,任老板你的手怎么样了?受的伤严重吗?”
任燃心头一动:“那天季灼跟你说了什么?你谢我干嘛?”
“那天……我联系灼哥的时候,他让我们在停车场等着,过了一会儿他下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按照正常情况,他会更早一点结束聚会,结果他说确实出了点状况,被你给解决了,不过你可能受了点伤,所以我看到你的照片就猜想到你是伤到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任老板?”
“没什么事,他没说你就别问吧。”
“行吧。”
下午六点,季灼刚收工,就收到任燃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小橘子苦哈哈地蹲坐在地上,委屈地看着镜头。
任燃的电话在下一秒打了过来。
季灼看着手机来电,瞥了眼田双:“当间谍去了是吧?”
“我没有!”田双举起双手,声音渐弱,“任少又不是敌人,不算间谍!而且他都为了你受伤了,还伤的手,我看八卦小报上写他不是从小弹钢琴的吗……”
季灼眸光轻闪,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眼神幽深,心情微妙。
那晚他虽然被下了药,但基本的意识都还在,他知道自己和任燃做了什么,他知道整个过程,在后来回想的时候,甚至还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那些潮湿的、甜腻的、滚烫的记忆,在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又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一点阻塞障碍都没有。
就像流水孜孜不倦温柔冲刷过的路劲,再一次经过时,所有的痕迹都能严丝合缝地接纳新的潺潺流水。
那些画面和感觉都镌刻在了脑子里。
他接起电话:“喂?”
任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失真,带着丝丝电流和一点揶揄的笑意:“你是不是在躲我啊,季灼?”
季灼:“……我躲你干什么?”
“你说呢?”
季灼垂眼:“我没有躲你。”
“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在工作。”
“哦——”任燃也不拆穿他,“那你现在还在工作吗?”
季灼沉默几秒:“……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橘子想你了。”
“她自己告诉你的?”
任燃一本正经地答:“对啊,养狗养久了是能听懂她的叫声的,你不知道吗?”
季灼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没养过,不知道。”
“那你要多来看橘子,学习新知识。”
季灼差点没笑出声,过了片刻,他收了笑,低声问:“你手怎么样了?”
“你看到朋友圈图片了?”
“没有,我很少看朋友圈,是你的间谍告诉我的。”
任燃那边愣了两秒,意识到他在说谁之后,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好好好,干得漂亮,田双有没有添油加醋,帮我卖一下惨?没帮就不是合格的间谍。”
“不用添油加醋,伤本来就不轻。”
季灼点开任燃的头像,垂眸看着他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他记得任燃平时的手,有很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粗不细,柔韧有力,非常漂亮。
照片里却不太好看,包扎的部分暂且不说,食指的指甲盖劈了小半截,绷带外圈的一部分皮肤都看得出来肿了一点,有些瘀血,并不好看。
季灼想起田双说的话,心里不太好受。
任燃微微一愣,眼眸轻闪:“那你要不要来看我?不会真在躲我吧?”
季灼闻言笑了一声,笑声从手机听筒传进任燃耳朵,他仿佛能感受到笑声响起的时候从耳边轻轻掠过的细风,耳廓泛起酥麻,染上滚烫的红色。
“你不是让我去看橘子吗?怎么变成看你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道理不懂吗?”任燃眼里的笑意越漾越开。
季灼失语片刻,道:“一般这种都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谁说的,我就会。”
季灼无言以对,径直上了车,道:“你现在在家?我工作结束了,可以来看看。”
“来吧,我等着你。”
车子很快抵达任燃的家,季灼独自上楼。
电梯往上升的时候,他又想起那晚的事。
安静狭窄的电梯厢里,连回忆都又增添了一分旖旎。
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电梯门打开他都没及时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时,一眼便看见倚在门边的任燃,受伤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左手插在裤兜里,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有些长得蜷在耳畔,比平时看着多了一分温柔。
橘子蹲在任燃的脚边,一人一狗四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画面堪称诡异。
季灼回过神来,皱眉走出电梯:“你们俩干嘛呢?”
“等你啊。”
季灼挑眉:“守在这儿等?”
任燃从善如流:“从你挂电话开始就守在这儿等了。”
季灼冷笑:“你这个嘴。”
“怎样?”
“不好说,”季灼蹲下摸了摸橘子,“可以考虑转行。”
任燃笑出声:“你在阴阳我是吧季灼?”
“不敢。”
“你能有什么不敢的。”
季灼心头微动,没说话。
进了门,餐厅的餐桌上是几个外卖盒子,里面盛着饭菜,菜色都挺精致可口,还冒着热气。
“在吃饭?”
“嗯,”任燃单手给他抽了一双筷子,“你也吃点。”
季灼坐下来,盯着他受伤的手:“你伤的是右手,怎么吃饭?”
“这不是你来了吗?”
季灼嘴角一抽:“那前两天呢?”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乖巧趴着的狗子,又问:“难不成是橘子喂你的?”
任燃白了他一眼:“是勺子喂我的!季灼你也就会在我这儿撒泼了。”
季灼:“……”
该说不说,还挺对,季灼想了一下他在外的形象和行事,好像都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在任燃这里却有些肆无忌惮了。
“不过嘛,”任燃忽然笑了,“我就喜欢你只在我面前撒泼。”
“……”
季灼挪开眼,起身去倒了两杯水。
却听见任燃在他身后蓦地开口:“季灼,我在追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极其自然和寻常的事,只是陈述的内容犹如惊雷。
季灼端着杯子的动作微滞,眸光轻闪了一瞬,沉默不语。
任燃也不说话,等着他慢慢消化。
屋子里安静了好长时间,直到橘子都觉得无聊了,慢吞吞地挪去了客厅,季灼才动了。
他把两个杯子放在大理石桌上,表情也很自然,语调慢悠悠的:“什么时候开始追的?”
任燃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卖着关子停顿了几秒,道:“从那晚撞见你分手开始的呀。”
季灼嗤笑一声:“这么早?真追假追啊?”
那语气有些轻佻散漫,任燃扬眉,不愿意他把这事玩笑化,穷追不舍:“这你都感受不出来?你作为演员的感知力呢?”
“都用在戏里了。”季灼笑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怎么说,嗯?”任燃走近他,喉咙有些发紧:“给不给追啊?季先生,说句准话呗。”
等待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任燃一颗心被钓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岌岌可危,浮浮沉沉,难以安定。
他死死盯着季灼的眼睛,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他画的那朵花,纯净中透着最冷最深的墨色,是充满荆棘的深渊,无法看透,危险重重。
“给啊。”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颤一刹。
任燃的脑海有些空茫,有一瞬间他都忘了季灼说的什么,甚至觉得刚才没人开口,他所听到的都是镜花水月的幻觉。
“你说…什么?”
“我说……”季灼很有耐心,“给追啊。”
季灼看着窗外幽蓝的天空,整个城市进入了一天中的蓝调时刻,秋天渐冷,而他想起了那晚的温存。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看你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吧,冬天的时候,我会给你准确的答案。”
任燃眨眨眼,有些迷惑:“什么叫熬过这个冬天?”
季灼垂下眼:“追人不是件很难熬的事情吗?”
任燃看他半晌,脑海里的声音逐渐恢复正常,胸腔里有一种又酸又软的悸动,像心脏被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攥着,他逃不开,也一点都不想逃。
季灼根本不知道,他甘之如饴。
但既然对方对这样的事有所误解,任燃想自己也不必解释得太过清楚,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像现在一样。
“随你怎么想,但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任燃道。
季灼看着他,承诺:“当然。”
“对了,”任燃忽然想起什么,“月底我生日,你记得送礼物给我。”
“……好。”
季灼挑选的生日礼物是一对袖扣,在任燃生日的前一天提前带到了他的家里来。
袖扣的做工很精致,泛着银质的冷光,还刻了一个小小的‘R’字母在上面。
“谢谢,”任燃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对季灼送他的第一个礼物,忽然又开口问:“有刻J或者Z的吗?”
季灼眼角一跳:“……没有。”
“啊……”任燃叹息,“好可惜啊,不然就是情侣款了,算了,改天我也去给你定做一个刻J的。”
季灼面无表情地纠正他:“我们不是情侣。”
“知道知道,现在还不是嘛,就快了,秋天都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季灼:“……”
他发现这人何止是得寸进尺,完全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连还没痊愈的手都阻挡不了他的步伐——
任燃精心挑选好光线和角度,拍下一张袖扣的照片,然后趁着季灼跟橘子玩时,飞快发送了微博:
【图片】某人送的生日礼物
任燃的微博很少分享私生活,上一条还是跟季灼的专辑有关的宣传,活像个僵尸号,但即便如此,他的粉丝数也上了三千万。
这条博文一发出去,立刻便刷新出大量的转赞评。
‘某人是谁?’
‘好有指向性的文案啊,任少你……我不好说’
‘好漂亮,我是小学生,送我’
‘某人是不是季灼哦,我瞎猜的,别骂我,骂我就是我对’
‘啊啊啊你终于忍不住秀了!饿死我了!’
‘这么久不出来蹦跶,我还以为你们俩掰了呢’
‘评论在说谁!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啊!’
‘在说跑车夜会’
‘在说演唱会同行’
‘在说盛夏探班’
‘在说我投资你主演’
‘……谢谢朋友们,我悟了’
任燃悠然自得地看着评论区,看见‘掰了’二字很嗤之以鼻,也很不爽,他想了想,又把照片发到了群里面,跟微博不同的是,这次只发了一张照片,什么文字都没发。
张俞几人迅速冒泡——
王珏:请问是要送我的吗?先说声谢谢了
章明辉:这辈子没见过袖扣?
张俞:楼上在说谁?玉玉还是任少?
周夏阳:任少吧,毕竟是某人送的袖扣
章明辉:你也在微博看到了?这下行了,有季灼的礼物,咱们都不用送了,送了也是白送
王珏:省钱了
任燃:你穷疯了吗?
王珏:v我50看看实力,对了,上次的房费也没付,你们俩开房凭什么是我付钱啊!
张俞:让他把袖扣送你抵了
任燃;呵呵,做梦
周夏阳:你们俩修成正果了吗?
张俞:这不废话吗?要是修成了,他还能在这里跟我们扯?
周夏阳:……也是
任燃捏紧手机,恨不得把张俞给拖出来宰了。
任燃生日当天晚上,一伙人约在outsider的房间里简搞了个简单的聚会。
尽管是生日,但任燃一向不喜欢像杨嘉佑那样大张旗鼓地举办派对、邀请一些平日里根本没怎么联系的人来玩。
一般情况下,他对‘排场’这种东西毫无兴趣,都是跟张俞这几个人吃吃喝喝就算完事。
只不过今年本来以为还有季灼,但季灼临时有工作要忙,只能提前一天把礼物送给他。
晚间,任燃到了outsider,张俞他们已经早就在里面了,一伙人看见任燃进来,纷纷不约而同地探头往他身后看。
任燃一头雾水:“看什么?”
“看季灼有没有来啊,”王珏失望道,“任少你不行啊,人家连你生日聚会都不参加,肯定是看不上你。”
“我不是早说了吗,任少要是行的话,今天就不是咱们几个聚会了,那就该是二人世界了!不知道你们瞎期待什么。”张俞道。
任燃冷笑两声:“说得好,明年的生日你们都不用出现。”
“嚯!这么自信,这是快得手了?”
“你们少管,到时候记得发红包就行。”任燃道。
“少吹这么早,”章明辉道,“当心到时候翻车,我们发的就不是红包,是安慰奖了哈哈哈哈哈——”
周围笑成一团,任燃没理他们, 冷哼几声,点开手机,发现季灼给他的微博点了个赞。
不是宣传博,也不是其他的某条微博,而就是他发的‘某人送的生日礼物’那条。
任燃瞬间屏住呼吸,又确认了一遍,季灼的确是用大号点赞的。
说实话,他平时在季灼面前说的模棱两可的暧昧话并不少,但季灼很少回应,多数时候都是装作没听到。
这次他在网上发照片,除了炫耀的成分,也是抱着点逗弄调戏的心思,想看看季灼的反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点赞!
不逃了?
而且以前不都是他来手滑点赞的吗!他还准备等会儿点赞一条猜送礼物的人是季灼的评论,这下好了,人家正主自己承认了。
任燃盯着那个点赞头像,心脏像被羽毛给轻挠了一下,酥痒如涟漪般蔓延。
底下的评论疯狂成什么样他都没心思去看了,一颗心早就飘到了远方。
那边王珏正举着话筒鬼哭狼嚎,任燃叹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他想起几个月前在这里撞见季灼和姜鹤年分手的场景,那天他是在楼上看到的季灼,心里时不时拿出来惦记两下的人就这样闯进他的眼帘,任燃当时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下去。
谁知道会看见那样的一幕。
他早就知道季灼在和姜鹤年谈恋爱,没使绊子是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份感情不会长久,而且对于有些人来说,在感情中越是被使绊子、被阻挠,越是会更坚定地选择这份感情,更不可能对始作俑者好言相对。
季灼便是这样的人。
但只要任其发展,问题便会很快地暴露出来。
只是任燃也不是神,他没办法当个局外人看着季灼和别人甜甜蜜蜜,他只能远离,蒙着眼锁着心,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个夏天的惊鸿一瞥。
直到那晚他跟着季灼去到洗手间,听到了他和姜鹤年的一番对话。
任燃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慢慢回忆着,缓步顺着楼梯下到一楼,沿着熟悉的走廊往前走,重复着那次的路径。
悠扬的音乐声依旧,鼻尖萦绕的香气和酒精味也依旧,只是,洗手间里的,却换了两个人。
油腻谄媚的嗓音突然传进任燃的耳朵里,打断了他的记忆,让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王总,干嘛这就急着走啊,我第一次来这家店诶,让我再多玩一会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