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关灯
护眼

酒店里不比外面太平,枪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淹没了撕心裂肺的嚎哭。鸣寒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摸索到一楼。韩渠在哪里?仓库里的血迹证明韩渠被转移不久,梁岳泽为了逃脱,肯定会选择最方便藏人的地方,花园?地下室?一楼的某个地方?
一楼的绝大部分人都挤在门口,将想要冲进来的人当做敌人,混战正在飞快消耗双方的子弹。鸣寒潜入一楼的无人区域,一番搜索,没有发现韩渠。
正当他打算进入花园时,脚下的地板突然传来剧震,耳膜仿佛被高压堵住,爆炸发生刹那间,火光从二楼开始膨胀,所有玻璃、吊灯被震得粉碎,尖锐的玻璃尖如同最锋利的暗器,刺向手握机枪的人们。血管爆裂,残肢带着血雾撞向墙壁,犹如有一头看不见的恶魔,用血和脑浆在这奢靡的酒店中临场作画。
鸣寒被巨大的冲击波甩出十米远,后背狠狠砸在雕塑上,喉咙涌起一股血腥。头脑在短暂的发木后清醒过来,听觉陡然变得清晰,枪声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续爆炸、建材如骨牌倒下的巨响。酒店里处处都是可燃物,爆炸将它们彻底引燃,整座酒店被火海淹没,气浪将人抛射出去,像一座怒吼的火山。
通讯彻底断绝,鸣寒和进入酒店的队友失联,更无法联系到游轮,倒塌的房屋将他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暴怒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前不久还庆幸挤入酒店的人被活生生烧成了亡魂,尚未进入酒店的人作鸟兽散,米安兰酒店周围顷刻间不见人影。
不会有人进来救援,鸣寒喘着气想。他费力地抓住上方支出的木头,靠着腰部力量挂了上去。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炸什么时候到来,鸣寒尽可能捂住口鼻,沿着还未被烧塌的路再次来到一楼。一楼至少被放置了三枚炸弹,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梁岳泽的人设置炸弹和丢弃韩渠必然是同时进行,韩渠很可能就在附近。
通讯短暂恢复,传来的是李功盛的声音,“鸣警官!鸣寒!能听到吗?还活着吗?”
鸣寒说:“支援到了?”
“卢长官让我们来救幸存者!”李功盛急切地喊道:“米安兰的爆炸是最大的一次!你们赶紧出来!火根本灭不了,我们的人也进不去!”
最大的一次爆炸?鸣寒更加确定韩渠就在这里,梁岳泽要当着华国警察的面炸死韩渠,这是一把锥心之刃。鸣寒看向烈火深处,瞳仁里迸发出坚定的冷光,嚣张的火焰似乎也被冷却了一瞬,继而张开更残忍的爪牙。
“李哥,幸存者就拜托你了,我的任务还没完成。”鸣寒说完跃入火场,火焰从作战服上滚烫滚过,宛如两扇展开的翅膀。
李功盛一愣,焦急地喊道:“鸣寒!立即撤退!你们的人就算在里面也已经牺牲了!”
“带回韩渠是我们的任务。”这次回应李功盛的是周决,他喘得很厉害,散漫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坚决,“就算他已经是一块焦炭,我们也要带他回去。”
李功盛讶然地望着火势越来越盛大的酒店,片刻后用M国语大骂一声,然后喊道:“把活人都给我救出来!只要有一点气,就不能让他们死!”
火和崩塌的钢筋将酒店变成迷宫,鸣寒搜索无果,吸入太多废气导致头痛欲裂,忽然,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条鲜明的血迹,像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鸣寒陡然清醒,用力闭了闭眼睛,血迹变得清晰,向右边蔓延,消失在火中。
这里并未发生枪战,爆炸发生时,这个方位几乎没有人,谁会在这里受伤?从这里爬出去?
鸣寒向血迹的来处看去,那里已经坍塌了,根本进不去。鸣寒立即冲向火焰,双脚离地,护住头脸腾空翻越过去,落地后几个翻滚,扑灭了身上的余火。
血迹再次出现,这次是消失在一扇摇摇欲坠的门里。鸣寒一脚将门踹开,火舌几乎扑到了脸上。这是酒店西北方的半露天园林,茂盛的草木被付之一炬,火光比酒店中还要旺盛,显然也是经历了爆炸。地上的血迹不再明显,就像流逝到最后,已经变得越来越稀薄的生命。
鸣寒没有看到人,但血迹就指向这座园林,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空中飞舞着灰烬,像是一场肮脏的大雪。鸣寒吐出浊气,视线不断调转,终于,他看见前方的泥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两根黢黑的手指!
心脏在这一刻被抓紧,他穿过流火,狂奔而去,近了,才看清那只从泥土中伸出的手正在挣扎,变形的手指拼命向上伸,好似暴雪中不肯死去的青草。
鸣寒立即抓住那只手,在被握住的一刻,手指僵住了,接着开始颤抖。鸣寒咬牙挖土,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坑中,是韩渠!
“韩队!”鸣寒大喊道:“坚持住!我们来了!”
韩渠被血封住的眼睛转向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却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再无动静。
“韩队!再挺一挺!我马上带你出去!”鸣寒一边疯狂挖土一边在无线电中喊周决,几分钟后,周决和队友穿过火线狂奔而来,一看韩渠这几乎断绝声息的样子,周决克制不住地抬手抹泪。
“我叫你来是让你来哭丧?”鸣寒大喊道。
“我知道!”周决连忙铲土,一边铲一边哭。
坑有半人高,不知是挖来干嘛的,所幸掩埋住韩渠的泥土并不是人为填进去,而是被爆炸掀起,韩渠大概率是在爆炸之前就爬到了附近,掉了进去,爆炸发生时,泥土草木铺天盖地被抛到空中,落下时将他覆盖。
这些泥土很容易挖,几人只花了半分钟就将韩渠挖了出来。周决眼泪还没止住,鸣寒确认韩渠还有呼吸和心跳,和周决一起将人抬了起来。就在一行人想要原路返回时,灰色的烟雾从酒店底部升起,爆炸的气浪再一次以酒店为圆心荡开。鸣寒和周决动作一致地护住韩渠,碎裂的玻璃、断开的钢筋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他们后背。
这通震荡过去之后,酒店大半坍塌,处处大火,离开的路被彻底截断。
必须马上离开,将韩渠送到游轮上,否则机动小组带回国的可能真会是一具尸体。鸣寒望向火海,神色越发凝重,他们也许能够从火海中劈开一条通路,但时间不等人。从园林方向离开呢?也不行,这边的火势更大,出路被完全堵死了。
“滋滋——滋滋——”通讯仪响起来,李功盛嘶哑地喊道:“鸣寒!还活着吗?”
鸣寒有些诧异,“李警官,我们……”
“活着就好!我们已经将幸存者全部转移出去,就剩你们了!”李功盛语速飞快,“现在你听好,我的人在酒店西北,这里火虽然大,但相对好灭,你和你的队友想办法到这里来,火一灭我们马上进去接应你们!”
西北?不就是他们被困的地方?鸣寒胸膛一阵鼓噪,拳头不由得紧握,“李哥,我们就在西北!”
李功盛顿了顿,喜道:“我这就来!都给我活着!”
鸣寒眼含烈焰,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高压水柱犹如利刃劈开火墙,水雾瞬间被蒸发,释放出骇人的热量,一条狭窄的通道被清开,M国警察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看到韩渠和脸上已经黑得看不出五官的鸣寒,李功盛动作一顿,想说点什么,万般情绪却像一块硬胶般堵在喉咙。
“李哥,多谢!”鸣寒在脸上胡乱一抹,立即把韩渠挪到担架上。
外面的枪林弹雨已经停下,韩渠被送上车,鸣寒一把将周决也推了上去,一脚把门提上,“把韩队安全送到指挥部!”
周决连忙喊道:“你呢?”
鸣寒将一瓶水浇在头上,“我去找陈争。”

第189章 争鸣(41)
第一次爆炸发生时,陈争和李东池正在前往张家的庄园,那是梁岳泽最可能躲藏的地方,路上游人太多,还有人拍打车窗讨要小费,或者故意站在车前搔首弄姿,车开得十分费劲,陈争看了看时间,李东池跟陈争开玩笑,要不直接撞上去算了,反正也是一群嗑药的人渣。
他的最后几个字被巨响淹没,炸弹就在车前十来米处爆炸,前面的一辆车当场被火球掀飞,在空中散架,断肢当空落下,而前一秒还挡在陈争面前卖弄的那个白人瘾君子被飞来的钢筋削断了脊椎,血淋淋的上半身怦然撞在前挡风玻璃上。
“我艹!”李东池坐在副驾,反应过来后连忙拿起枪,司机猛然往斜后方一倒,想调头离开,第二次爆炸却接踵而至,整条街道变作鬼城,惊慌失措的人们乱窜,沿途的酒店餐厅玻璃爆碎,像子弹一般乱飞,烈焰随处皆是,被炸死炸伤的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人们踩踏着他们的身体,不少根本不是被炸死,而是被同胞踩死。
哭嚎着的人群疯狂想要挤进建筑中,多个店门口发生枪战,无法进入建筑的人冲向车辆,司机汗流浃背,“根本开不动!”
李东池大喝道:“给我撞过去!”说完飞快上膛,推开车顶就射,“妈的,老子就不该救你们!”
陈争拦住李东池,慌乱中联系指挥部,流弹从四面八方射来,在车身上打出深浅不一的凹坑。李东池一枪没开,差点被人狙了头,子弹打缺了他半边耳朵,给一头白发来了个鲜红的挑染。只听一声痛叫,他捂着右耳退回车中,空气里顿时暴起浓重的血腥气。
右耳血流如注,李东池听觉暂时失灵。更多人扒住了车门、引擎盖,非得把里面的人拉出来,自己钻进去不可。司机完全没办法,忽然又一声轰然巨响,这次爆炸的居然是一辆车,炸弹就安装在车中,当几十人围住车,拉拽司机时,爆炸发生,无数断裂的肢体在火光中溅射,外围的人浑身烈火,哀叫着在地上打滚。这一炸,围着其他车的人顿时散开,李东池前方竟是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走!”李东池怒喝,“回游轮补装备!”
“等一下!”陈争按住李东池。
“等什么?”李东池现在只有一边耳朵听得见,血迹浸染他半边脸,看上去像个失控的暴徒。
爆炸和电子干扰严重影响了通讯,陈争费力地听着卢贺鲸的话,梁岳泽在岛上设置了大量炸弹,并且在游轮抵达以前,已经离岛,但由于时间不足,他无法彻底离开,大概率就混迹在游艇上,企图利用岛上的暴乱拖住、威慑警方,借此逃离。柳至秦正在追踪,一旦锁定梁岳泽,武装直升机会立即出发。
“那我们还待在岛上干什么?”李东池说:“金乌都跑了,肯定追金乌啊!”
“李队长,你还有多少人在待命?”陈争问。
路边爆炸点燃的火团比比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炸将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恐惧的人们四处逃窜,伤者无助地哭喊,无人来救。
“你想干什么?”李东池警惕道:“我的人多是多,但不能随便调来做杂事啊!”
“救援不是杂事。”陈争看着窗外的惨相,尽可能平静地说:“李警官,这是你的国家,这些受困的人一部分是你国家的公民,一部分是来你国家消费的游客,你有义务保护他们。”
李东池皱起眉,嘴唇动了下,似乎想反驳,但陈争的眼神一时让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我们刚见面时,你说你的愿望是平息M国境内的所有战火,将盘踞在北部的犯罪分子全部赶出去,你说你希望M国的每一座城市都像蕉榴市一样和平,你要做最受欢迎的警察。”陈争说:“现在不就是你培养的那些精英派上用场的时候吗?还是说,你觉得这都用不上他们,他们应该在你成为下一个金乌时,充当你的打手?”
“嘿!瞎说什么!”李东池吼道:“我这人志向是有点儿远大,也没你们华国警察那么……那么……”他挠了挠头,熟练的华国语此时卡壳了,“算了,不说你们,但是陈警官,你对我误会有点深,我还是想当个光辉的警察。”
陈争点头,视线转移到他被打掉一半的耳朵上,“看得出来,要是不当警察,你现在应该和其他家缠万贯的年轻人一样,在欧洲享受生活。”说着,陈争转向窗外逃命的人群,被炸塌的楼房,“人很复杂,你有你的私心,但你愿意为你的国家流血,甚至付出生命,你怎么不是个光辉的警察。”
李东池瞪大双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堵在喉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知道那是滚烫的,灼烧的。
“李队长,让你的人来尽可能救援这些平民。”陈争重新看向李东池的眼睛,“现在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李东池脸涨得通红,深呼吸,转身背对陈争,在通讯中喊道:“龙哥,我的人交给你调遣,让他们全部加入救援!”
龙富生已经派出李功盛救援平民,但李功盛的人不够,李东池的人是李东池自己养的,他无权动用,没想到向来把手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李东池居然主动把人交出来,龙富生讶然地看看一旁的卢贺鲸,片刻后声音颤抖:“好!帮大忙了!”
李东池又道:“龙哥,有什么任务可以交给我?”
“我让卢长官你说!”龙富生忙着组织救援,立即调派李东池的人手去了,卢贺鲸接过,“我们初步判断,‘量天尺’的重要人物在金丝岛东南海域,他们的游艇上携带有大量武器,有可能登上岛礁,我们的特勤已经乘坐游艇出发,直升机随时起飞。”
李东池连忙说:“我去追!”
陈争说:“我来。上次让梁岳泽跑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得逞。”
卢贺鲸沉默了会儿,“直升机马上去接你们。”
司机改道,朝东南方向开去,一路上仍是子弹横飞,金丝岛上最恢弘的米安兰酒店被烈火粉刷成黑色,浓烟遮盖了它本来的面目。从米安兰酒店附近的街区经过时,陈争心口没由来地一紧,下意识看向那怪物嘶吼般的火光,皱起眉。
枪林弹雨中,车开得东倒西歪,“量天尺”撤是撤了,但岛上还有大量“量天尺”的雇佣兵,他们一边制造爆炸,一边扫射平民,对赶来的警察更是不手软,火箭弹落在车前方,气浪险些将车整个掀翻。陈争和李东池同时探出车窗,开枪还击。
“我不懂你们怎么才能一边保护平民一边击杀犯罪分子!”李东池一边射击一边大声说:“陈警官,等这次完了教教我!”
陈争换掉打空的弹匣,“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李东池现在是半个聋子,听不见,扭头喊道:“啊?”
子弹从他侧面呼啸飚过,险些打烂他的脸。
陈争沉着点射,打退一波攻势,“专心,你不想再失去一只耳朵吧。”
李东池还是没听见,抹了一把血,推开顶窗,一枚单兵火箭炮朝敌阵呜咽飞去。
金丝岛的东南简直是“量天尺”的大本营,雇佣兵打扮成平民的模样,大肆制造杀戮,这里的情况比岛中心的夜市街、米安兰酒店更加严重,陈争和李东池碰巧成了深入敌阵的开路者,转过一条街区后,重机枪送来地毯般的弹雨。
陈争一个催泪瓦斯扔过去,浓烟中司机反应迅速,强悍地一踩油门,轰了过去,李东池不要命地扫射还击,陈争在烟雾散开的一刻迅速瞄准,解决掉机枪手。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息,爆炸几乎形成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四处都是乱飞的钢筋和玻璃,噼里啪啦撞在车身上,司机起初还能咬牙坚持,此时一根柱子凭空砸下,同时一枚高当量的炸弹在近处突然爆炸,司机在躲避柱子时不得不冲向炸弹,气浪顿时将车掀飞,陈争踹开车门,抱住头脸从车中甩落,落地翻滚十几圈,只听身后巨响,车在空中爆炸解体。
陈争瞳孔一缩,好在下一秒就看到李东池提溜着司机跌跌撞撞走来,车里其他人也都紧急跳车,保下性命。
但没了车,在这种局势下,人体简直不堪一击。陈争滚入倒塌的废墟中,暂时隐蔽,光学瞄准具中,看得到楼房里至少有十个正在射击的雇佣兵,李东池等人也各自找到了掩体。
贸然射击的话,马上就会暴露,但敌方人多,就算不知道他们的方位,也能高强度扫射。陈争迅速做出决断,瞄准最近的机枪手,开枪后立即高速转移。
“砰砰砰砰——”子弹狂飙,他方才栖身的废墟被顷刻打成齑粉,而他已经翻滚到另一处掩体,故技重施,干掉下一个机枪手。
雇佣兵攻势更加猛烈,地上尘埃滔天,陈争满身灰尘,剩下的子弹只够他解决五个机枪手,但雇佣兵的数量远远不止。
陈争默算着时间,一边开枪一边和李东池等人靠拢,在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时,直升机的轰鸣从天而降,砂石被螺旋卷起,海浪一般散开,武装直升机的机枪狂泄子弹,火舌喷涌,雇佣兵倒的倒,逃的逃,摇摇欲坠的建筑接二连三倒塌,罪恶逐渐难以遁形。
李东池从掩体中钻出来,刚包扎的耳朵裂开了,脸上胸口全是血,看上去命不久矣,精神却极度亢奋,“艹!装备都备齐了吗?走!老子今天必须拿下金乌人头!”
来的是两架武装直升机,陈争登上其中一架,才发现驾驶员是文悟,文悟一半腼腆一半自豪地说:“陈哥,我说过的,我什么都会一点。”
另一架留下来缉拿雇佣兵,已经盘旋而去。陈争和李东池清点装备,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卢贺鲸的声音:“确定梁岳泽的方位,东南方向,‘金色云朵’A10号,A102号,A72号游艇。”
陈争立即回应:“明白,马上出发!”
“还有一件事。”卢贺鲸语气稍微改变,“韩渠确认在米安兰酒店里,生死未知,鸣寒和周决的小队进去救他时,酒店发生严重爆炸,他们都在里面,联系不上。”
直升机舱门还未关闭,迅疾的海风带着硝烟的气息爆涌而来,陈争眯起眼,暗光在眸底深敛。
须臾,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喂,你去找他吧。”李东池组装好狙击枪,靠在座椅上看着陈争。
陈争回神,“什么?”
“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比我还耳背。”李东池此时大半边脑袋缠着纱布,血浸了出来,看上去又惨又滑稽,“你想去找他就去,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吧?”
陈争沉默。
“还有那个韩渠,也是对你来说不一般的人吧?”李东池装得很轻松,“你男朋友和你好兄弟都在米安兰,有没变成烤小鸟都不一样,你现在决定跳飞机还来得及,别等会儿到了海上,跟个怨妇似的哼哼唧唧。”
“喂——”这话连文悟都听不下去了,正出声阻止,陈争关上舱门,挑眉看着李东池,“都还没起飞,你把从直升机上下去这种简单的动作叫做跳飞机?我该说你华国语学得不怎么样,还是说你们M国警察喜欢夸大其词?”
李东池看看舱门,又看看陈争,“你……你真不去救你的男朋友了?”
舱内光线变暗,陈争的眼眸被海浪的阴影笼罩,他的声音很低,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和鸣寒任务不同,我能完成任务,他一定也能平安归来。”
直升机起飞,烈火、砂石,或许还有在机枪的扫射中迸溅出来的血箭,在气流中盘旋飞舞,旋翼劈开浓烟,冲向被黑云笼罩的大海。
李东池凝视陈争沉默的侧脸,半分钟后收回视线。
游轮指挥部,一辆警车几乎是以赛车的速度飙了回来,李功盛亲自驾驶,医疗团队已经在岸边等待,车一停,立即将重伤昏迷的韩渠转移出来。和柳至秦一同来到M国的还有华国长期跟随军警执行任务的优秀医生,游轮里已经搭建好了临时急救室,人一到,马上展开治疗。
卢贺鲸赶到急救室门口,只看到了韩渠一眼。他望着关闭的舱门,眼中渐渐闪烁泪光。
他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陈争看做自己的孩子,那一年他在洛城最好的警察里看中了韩渠,这是个和陈争同龄的孩子,还与陈争那样要好。他在韩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这个孩子本来应该和陈争一样,在光明之处守护洛城,但是他却将韩渠推到了不见天光的劫难之中。
那个笑着说“剩下的就交给我的队友”的特警队长,此时浑身布满干涸的鲜血、泥土,一寸干净的皮肤都没有,就这么从他的面前被推走。
他拼命按捺住胸膛中奔涌的愧疚和痛楚,五官都扭曲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韩渠再次站起来,笑着叫他一声“卢局”,他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失去这个于他而言和陈争同样重要的孩子。
“韩队一定能活下来。”身边忽然传来哽咽,卢贺鲸转身,看见周决花着脸,一边抹眼泪一边将背脊挺得笔直,“卢局,你没看到,这次连老天都在帮韩队,它一定会再保佑他一次!”
卢贺鲸哑声道:“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周决简单说明经过,哽咽得更厉害,“我和鸟猜,韩队是混乱开始后,靠着意志爬出去的,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救他,所以他拼了命也要爬到外面去。但是园林里有坑,他掉进去了,爆炸的泥土把他埋在坑里,居然暂时保护了他,直到,直到鸟发现他!鸟,鸟就是追着血迹才找到他!”
卢贺鲸扬起脸,全力平复心绪,当年韩渠相信洛城的同伴能够阻止那场袭击,如今在神志不清时,相信队友会去接他,哪怕他不一定还能活下去。
他的队友没有让他失望。他们和他一样,许过的每一个承诺都会兑现。
周决胡乱擦着脸,立正站好,“卢局,护送韩队的任务已经完成,鸣寒已经去海上支援,我也要出发了。”
卢贺鲸在周决肩上重重拍了拍。
M国警方的游艇向金丝岛东南方汇集,三艘“量天尺”的游艇正在加速摆脱追击,分散在沿海的游客游艇四散而逃,完全不顾警方的警告,甚至在慌乱中朝警察开枪,岛上的乱象正在海面重新上演。
火箭弹从“量天尺”的游艇上飞出,瞄准的却不是警方的直升机和游艇。爆炸在海面掀起巨大的风浪,游客游艇被炸毁、被浪打翻,生命顷刻被浪涛吞噬,无边无际的海面飘浮着数不清游艇残骸。
陈争乘坐的直升机冲在最前方,离逃逸的游艇越来越近,而在直升机的下方,是被染红的海水,翻滚的船只碎片。李东池大叫道:“开火!开火!这次是武装直升机,还怕他?”
火龙从机载机枪喷出,暴雨般砸向正在发射火箭弹的游艇,“量天尺”对游客游艇的攻击暂时被压制,逃离速度却更高。
文悟聚精会神地盯着路线,加速,直升机在空中一个俯冲,仿佛苍鹰急坠。
游艇上的炮口转向直升机,十几道白光喷薄而出,仿佛一簇簇从海中倒悬而来的流星。直升机好似消失在了这致命的白光中,急速在火箭弹中穿梭,机身极度倾斜,陈争咬牙抓紧把手。
李东池跌跌撞撞地冲到机枪手的位置,将人扒了下来,自己坐上去,怒吼着狂射。来自游艇的炮火停歇的一瞬,文悟再次往下冲去,李东池趁机打出四枚火箭弹。
水花冲天而起,犹如发狂的海啸,游艇在浪涛中剧烈震颤,李东池大骂,正要接着射击,文悟突然转向,巨大的惯性将李东池甩在仪表盘上,一梭子炮火全部打向天空。
“你疯……”李东池还没骂完,只见两枚火箭弹近在眼边嘶吼飞过,顿时住了嘴。
“陈哥!又来两艘!”文悟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挂在了眼睫上,却分不出心去擦,“量天尺”的游艇不止起初侦查到的三艘,此时左右各出现一艘,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对直升机呈包围之势。
陈争往后一看,海面已经被鲜血染红,数艘“量天尺”的游艇伪装成游客游艇,在直升机经过时,还保护过它们躲避炮火,而它们此时将枪口炮口对准真正的游客游艇,正在大肆狙杀。如果直升机不回去,游客游艇根本无法招架,但如果回去,不仅会陷入包围,还会放走金乌。
这就是金乌的本意!用整座金丝岛来拖住警方,用一座岛的鲜血来威慑M国、华国,乃至全世界的警方,宣告“量天尺”的无所不能,岛上的游客如果拖不住,那还有游艇上的人,只要足够残忍,警察就不可能抓住金乌罪恶的羽翼!
“陈哥!回不回去!”文悟焦急地问道。事实上,直升机正在被前方的炮火逐渐逼退,火箭弹将他逼到了转向的边缘,前进的路基本已被封死了,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楚。就连李东池此时都哑了火,“这,这要怎么追击?”
陈争不可能为了缉凶不顾平民,这是他和众多华国警察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算牺牲自己,也要竭尽所能保护平民。但就在他要下令返回时,忽然在瞄准具中看到了一架武装直升机。那是M国警方这次行动中最先进,火力最猛的直升机,它通体黑色,从密布的阴云中出现,机枪口的火舌仿佛云层中的闪电!
轰隆——轰隆——
“骤雨”降下,海面呈现细密的波纹。与此同时,至少五艘警方游艇开入血海中,在疯狂逃命的游客游艇中逆行,迎向“量天尺”的炮火。
“不要回头。”无线电中传来卢贺鲸沉稳的声音,“海上交给我。你们的任务是缉拿金乌!”
“卢,卢局!”文悟惊讶地喊道。
陈争紧握狙击枪,看向那在火箭弹的白光中大幅度倾斜盘旋的武装直升机,卢贺鲸在那里!
“文悟,继续追击!李队长,火力压制!”陈争喊道:“目标金乌!”
直升机卷起飓风中,义无反顾地加速,李东池双眼血红,他操纵的机枪口没有分毫停歇。炮火倾盆,怒涛不绝。陈争突然变得出奇平静,游艇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够在瞄准具拉近的时候看到舱室中的梁岳泽。上次梁岳泽从深海逃逸,这次游艇倾覆之后,他又将如何逃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