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诚买了一大筐日用品和吃食,临结账的时候看见收银台边摆着一套巧克力拼盒——除了传统的牛奶榛子太妃口味之外,还有海盐以及跳跳糖口味。跳跳糖……他心念一动,拿了一柄放到收银台上。
森泽航在后面掏信用卡,一脸冷酷地准备付钱,也不知道看没看见。
两人把食物生鲜放进后备箱后,沛诚突发奇想,又说:“我还需要买个家居服,家里穿的。”
“好。”森泽航毫无异议地点头。
于是二人又回到商场一楼,沛诚正要进一间家具用品店,森泽航却瞥了旁边一眼,说:“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沛诚环顾西周——除了大牌奢侈品和化妆品店之外,一楼看着也不像有什么森泽航能感兴趣的店,只能不明所以地答应了。他买了一套丝绸一套棉质的睡衣,几件素色的白体恤,以及一双拖鞋,结账出来时,森泽航果然已经在门口等着准备帮他拎东西。
“不沉,我自己来吧。”沛诚说。
于是森泽航没有坚持。
回到停车场,沛诚扬手把购物袋丢进后座,回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隔壁的人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从胸前兜里掏出一支宝格丽的绒面盒子。
“这个给你。”森泽航说。
“首饰?为什么?”沛诚纳闷道,“等等,这是你刚去买的?”
“嗯。”森泽航点点头。他打开小盒子,露出一对漂亮的银白色对戒:“平时可以戴着个便宜的,就不怕丢了。”
沛诚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空荡的手指,联想到被自己随手丢在茶几上的天价钻戒,不禁瞠目结舌:“你……你不用刻意去……”
“没事,那个戴着确实也不方便,你试试合适吗,我按照婚戒尺寸买的。”森泽航说。
尺寸自然是非常合适的,姜远声手指纤长,戴着也十分好看,只是沛诚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这人居然立刻就去重新买了一对戒指。他后知后觉地十分汗颜——新婚当天就要摘戒指,他果然还是太缺心眼了吧!
沛诚抬起手来端详了一会儿——相比鸽子蛋而言,这枚戒指的确低调了不少,一圈碎钻星星点点,款式倒是很像森泽航上一世送他的那只订婚戒指。
该说是同一个人的审美果然有相似之处吗?但无论如何,有了这一认知之后,沛诚又高兴起来,胸口浮现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
“好看,我喜欢这个,谢谢你。”沛诚真诚地说,“我帮你。”
他拿起那枚男戒,又牵过森泽航的手,忽然发现对方指根处有一圈浅色的痕迹,意外道:“咦?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森泽航却宛如被烫到一般收回手。
沛诚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森泽航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说:“没什么,之前不小心受伤的,留下了疤。”
“哦。”沛诚疑惑地应道,只觉得这个地方受伤有点奇怪,心想不会是被门夹了吧。
第127章 在哪签字?
做为“姜小姐”以及森家少奶奶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沛诚好吃好睡了几天,恨不得把三辈子操劳的命全都给补回来。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无法顺利融入这个角色,毕竟他对姜远声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但清闲了几日后他发现,由于姜远声在国外多年,或许性格本就独立自主,又新婚燕尔,家里基本不来打扰她。反观森泽航这个协议老公,倒是每天准时准点出门上班、下班回家,不加班也不出差,出勤率奇高。但他就算回家来,也不特别为了做什么,只是和沛诚打个招呼,随便聊两句天,然后进书房办公。
在沛诚舒坦躺平的这几天里,通过比格了解了不少本世界的现状——无论是森、姜、岳三家的近况,还是森泽航3.0(姑且这么称呼)的基本情况。森泽航说的没错,比格作为一个只能搜索引擎还算好用,基尘4.0的功能毕竟十分强大,其联想能力和有效信息的关联性都让搜索变得十分搞笑,且交互设计也十分顺畅,和它谈话时,沛诚甚至根本感觉不出这是个AI,隐隐已经有通过图灵测试的潜质。
可但凡他要问些发散性、开放性的问题,比格那神神叨叨又充斥着古怪冷幽默的性格设置便表露无疑——沛诚最开始极不适应,慢慢地开始习惯之后,竟然还觉得和比格聊天挺有趣的。
就这么躺了一周,沛诚简直过得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终于想起此行最重要且唯一的目的——完成兔子任务,拿到至少60积分。
60积分照理说轻轻松松,且不论完成婚礼这一项已经到手了10分。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将是和森久完成股权置换,这项任务如果完成得好,换言之股份占比份额高的话还将有奖励分数,搞不好他都不用走到获得基尘专利的路上。
此前作为闵效禹的时候,窃取基尘的存储专利密钥一事实在给沛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彼时彼刻,他固然凭着一腔孤勇做了,却很快就后悔得不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光是想到依旧很排斥。
总而言之,沛诚利用比格将森久的内部组织架构摸排了个透彻——这也得益于比格是森泽航自留的家用AI,所以信息权限很高——也遗憾地发现李翀汶难逃厄运,还是死在了数年前的一场车祸里。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后,沛诚大致盘点了一下手中的筹码,腹稿了几天话术,终于做足准备工作,下定决心约森泽航谈股份换购条件。
他掏出手机,给那个不能再熟悉的ID发去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对方秒回:好的海陆空:需要我回家的时候带什么?
沛诚:不用麻烦了,下班的时候我来你公司等你,出去吃吧。海陆空:好。
于是,时隔十年,沛诚再次来到这个熟悉的商圈。上一世,森久并没有机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机会搬进这栋办公大楼,更没机会拓展到如今的规模——沛诚在辨认电梯楼层时发现,如今的森久已经占据了整整五层楼,扩张速度相当惊人。但他没有着急上楼,也不想作为什么“森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同事面前,而是先在楼下点了杯咖啡,看着大楼里来往穿梭的白领,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员吗?沛诚脑中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但联想的却并非作为闵效禹时候的经历,而是更早时候、他还身为“自己”时所过的生活。我当时也是这样忙忙碌碌、来去奔袭吗?
他尚在发呆,余光却见一个熟悉的人风风火火从大楼里走出来。
“谢行?”沛诚下意识出声叫住他。
谢行闻言诧异回头,皱着眉定睛看了他半天,才勉强认出来。沛诚暗道不好——想来姜远声和他根本不熟,也从未在森久附近出现过,难怪对方感觉莫名其妙。
“你好,”谢行走上来,十分正式地和他握了握手,道:“不好意思,婚礼那天有个紧急的事情出差了,刚回来。”
瞧他的确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过沛诚对此也根本不在意。只是对比森泽航的状态,眼前的谢行倒是变化很大——他只比森泽航大几岁,鬓角却已经有几根白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没事,理解,”沛诚说,“那急事都处理好了吗?”
谢行犹豫了一下,说:“差不多吧。”
沛诚点点头,谢行也不接着往下说了,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沛诚认识谢行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快十年,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明显一副想要结束这个意外寒暄的表情。毕竟自己目前对他、对森久而言都只是个无关人士罢了。
不对,沛诚想到自己备好的提案——姜远声对森久将是未来的潜在股东,那么对现股东之一的谢行而言,某种意义上他也可以说是一个威胁。
果然,谢行开口道:“我还赶时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罢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沛诚独自嘬着咖啡。
谢行前脚离开没多久,森泽航便下楼来了,不知是不是谢行和他说了什么。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森泽航掠过大堂直朝着他走来,领带尾巴随步伐微微扬起,他来到沛城面前,微低着头看他:“我以为你会晚点到呢。”
“是我出门早了而已,你都忙完了?”沛诚问。
“嗯。”森泽航含混应了一声,沛诚心里有些好笑——就你这个报喜不报忧的小表情我还能不知道?肯定是根本没忙完,工作计划被打乱了。但他也不打算戳破,只道:“那太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来到的是一家比格推荐的私房菜馆——餐厅开设在一个法式老洋房里,环境清幽,也没有菜单,只需要提前预定并告知人数和忌口,其他都由餐厅来搭配准备。
除了上学的那几年外,两人已经好久没在这种环境里面对面坐着悠闲用餐了,沛诚思及至此不禁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什么他们倆,他如今可是姜远声。
森泽航抿了一口红酒,礼貌地问:“今天专门约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吗?”
沛诚分神多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说:“没事,不着急,吃完饭再说。”
“好,”森泽航应道,“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比格推荐的,我也没来过。”沛诚说,“不过我看网上评价都很不错,特色是菜色多样、菜品多,但每道菜的份量都不大,所以什么都能尝一口。”
“比格推荐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沛诚总感觉森泽航面露难色,好笑道:“你对它有偏见!”
“我没有,”森泽航彬彬有礼道,“是它老和我对着干。”
事实证明森泽航的确是多虑了——这家餐厅拿手的虽然都是创意融合菜,大厨却在口味上把握得很好,且层次丰富——既不千篇一律,味道又不冲突。整个用餐的过程中暗藏很多小惊喜,又掺杂了对于下一道菜的期待,算是个有趣的体验。
只是当沛诚拿到香菇酿肉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状若无事地将森泽航的那一份递给他。可对方却迟迟不接过盘子,沛诚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森泽航正十分哀怨地看着他。
“这个……”沛诚被他瞪得头皮发麻,只得试探地问:“不要?”
森泽航缓缓眨了一下眼,点头“嗯”了一声,恍然间鼻音中竟还带点委屈。
沛诚实在没办法,只得把香菇又拿回自己面前。
这人什么毛病,不是已经超进化成冷酷霸总了吗?怎么还是害怕香菇啊!沛诚简直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观察着坐在对面的人——森泽航垂着眼睫,脸颊有一道利落的阴影,英俊的五官和挺阔的身形下释放出成熟男人的性感与魅力,全然看不出刚才还为香菇置气的迹象。沛诚清了清嗓子,终于决定进入正题:“其实吧,今天确实也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嗯。”森泽航闻言立刻放下餐具,认真看着他。
“当初我们定下婚约时,已经商议好了大概的合作纲要,”沛诚语气十分公事公办,“这几天我大致计划了一下,希望就我目前的想法和你沟通。”
森泽航眨了眨眼,很快理解了,道:“你说。”
于是沛诚将自己准备好的要求挨个提出——经由几番考虑,他还是决定特意将股权置换和分红要求提得高一些,便于留足谈判空间。他考虑着毕竟两人已经结婚,就算他的要求初听之下有些不合理,也不至于为因为这事直接闹崩。
森泽航安静地听完,全程没有提问也没有出声打断,直到沛诚以“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结尾时,森泽航才点点头,应道:“好的。”
沛诚停顿了片刻,不确定道:“你是要考虑一下吗?”
“不用啊,就按你说的。”森泽航十分自然地答。
这次沛诚停顿了更长时间,迟疑道:“什么意思……就按我说的是……”
“就按你刚才提出的想法来,我没有意见。”森泽航重复了一遍,说:“你要置换的份额,我手上的股权就能全部cover,对于这种变动,我需要对董事会尽告知的义务,但还不需要通过决议,所以我个人就可以决定,而我的决定是可以。”
“什么?等等等等……”沛诚彻底混乱了——他之前设想了一百种进展,却没有料到这一出,“这么多股份你要全部从自己手里出?那你剩下的份额不够了,最大的股东就会易主……”
“加上你的不就够了吗?”森泽航说,“你婚前不是还以个人身份认购了8%,再加上这20%,我们俩加起来甚至过半了,在表决话语权上还是一样的,甚至比原来更高。”
沛诚还在蒙圈,不可置信道:“可是……”
“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不是吗?”森泽航仿佛对此真的毫无异议,象征性地在餐布上擦了擦手,好整以暇道:“置换合同你带了吗,我在哪签字?”
沛诚满脸空白了看了他老半天,终究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啊?”
作者有话说:
沛:我想要……
森:好。
沛:我还没说完。
森:那你继续说。
沛:我想要……
森:好。
“我,我……”沛诚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还没准备。”
“嗯,”森泽航点点头,再次执起餐具,“那等合同准备好了你直接发我吧。”
“哦……哦。”沛诚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他低下头看面前的餐盘,抬头看看森泽航,再次低头看上面的香菇,复又抬起头来,一个模糊的猜测在脑中像云雾一般环绕。
“你……你是不是……我不是……”他前言不搭后语地支吾了几句,森泽航抬眸,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嗯?”
沛诚左思右想,无数话头在舌尖绕来转去,被这么盯着看,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下意识转了转左手的戒指,最终选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期待?”
森泽航显然不太明白:“比如说?”
“你和我联姻,也是因为有商业诉求不是吗?”沛诚问,“有什么希望我拿到桌面上的吗?不管是资源还是资金。”
“没有,”森泽航脱口而出,而后意识到自己回答得有些太快了,略一沉思,问:“你希望我对你提一些要求吗?”
这话问的……给沛诚难住了:“那当然也不是。”
“那就没有。”森泽航说。沛诚:?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喜剧,森泽航忽又轻笑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过来和你开什么磋商谈判会的,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没问题,但沛诚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只能道:“嗯,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设想中的讨价还价场面完全没有出现,一时间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凭借他对森泽航的了解,对方在森久相关的事情上向来很有原则、不会轻易退步,尤其看重经营权和决策权的独立性,对于股东指手画脚的行为十分反感,面对稀释股权的投资机会也一贯谨慎,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忽然这么简单就松口了。
他左思右想,只能判断为这是他对于这一场婚姻的“诚意”。毕竟未来握在森泽航手中的可能不只有森久科技,还有整个森源资本——按照比格给他透露的讯息来侧面判断,“接班”的讨论或许也被提前改上了日程。如果是真的,那么森泽航需要考虑的将是比森久科技更为宏观的战略布局,所以也许自己的要求并不是那么过分?
沛诚成功说服了自己。
他转念又想,商业联姻的话……
不是都说这种商业联姻,夫妻双方基本都是表面做做样子,实际上各玩各的吗。
“如果你在经济金钱上没有要求的话,”于是他又问:“那……作为夫妻,你会希望我不要和别的男性密切来往吗?”
此言一出,森泽航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眉头一皱:“嗯?你要和谁密切来往吗?”
“没有谁,我只是提一个假设。”沛诚说。
“那具体是怎样的来往?有多密切?”森泽航追问。
“没有具体,也没有谁,我的意思是,你会觉得像那种‘在外面各自有情人只要不带回家里来就行’的模式,是可以接受的吗?还是说……”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对面的人眼神越来越可怕。
沛诚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以为你会希望平时不要过多地互相干涉,因为我听说别人家,就类似……”
“别人家是别人。”森泽航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我不会找什么情人的,也不会主动和谁特别来往,我已经结婚了,和你。”
“嗯嗯,我知道,我只是……”沛诚有点被对方的态度吓着了——他原本对这个所谓的婚姻就没什么实感,认真讲起来还有些抵触,可森泽航如此认真,叫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不着边际的话题,无奈叹气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闻言森泽航表情瞬间松动了,放软声音道:“你不用道歉,是我反应太过度了,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是我错了。”
森泽航静静看了他几秒钟,又笑了一下:“怎么回事,你最近有礼貌得简直有些生疏了,现在又开始互相道歉大会?”
难不成姜远声以前很没轻没重吗?沛诚没见过她几次,但印象中也不是粗鲁的人啊?不过联想到森泽航以前说被她和岳望锡欺负的往事,又有点不确定了。
“我就是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的角色,”他解释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森泽航微笑道:“就做你自己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嗯。”沛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是认真的,”森泽航再次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做你自己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股权置换的任务在森泽航这里虽然推进得十分简单,但在森久高层内部却远没有那么顺利,其中来自谢行的反对尤其激烈,表示无法接受把这么大量的股份不由分说地“送”给一个外人。
“不是外人,那是我老婆。”森泽航在书房里开着功放打电话,沛诚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奶茶,敲门的手顿在空中。
“就算是你老妈也不合理!”他听见扩音器里传来谢行愤怒的声音。
相较之下,森泽航语气平静得近乎冷硬:“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符合合伙人章程的,我告知的义务已经尽到,其他的意见我可以参考,但没必要。”
“那我有理由质疑你作为合伙人和股东之一的身份,也有理由质疑你作为首席执行官的胜任能力!”
森泽航冷冷反问:“我什么地方不胜任了?”
“你的决策和判断没有根据,可能会对公司的发展和形象造成负面影响,这就是不胜任!”谢行说,“而且你和姜远声是夫妻,利益冲突之下不应该完全由你做这个决定,这是不道德的!”
谢行这话说的已经挺重了,但森泽航只冷笑了两声:“随便你,你去质疑好了。”
沛诚在外头听得心惊胆战,同时也很意外——原本森泽航和谢行互相掐架、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归还是在一些共识下配合协作的,还从来没有上升到这个层面。但眼下的气氛已经称得上剑拔弩张,怎么看也不是日常斗嘴的范畴了。
听那两人十分不愉快地挂了电话,沛诚犹豫片刻,还是敲门进去,小心翼翼地问:“喝奶茶吗?”
森泽航抬眼看见他,满脸阴沉的云雨散了些,点头道:“谢谢。”
“遇到什么事了吗?”沛诚语气故作轻松。
“没有。”森泽航秒答。
“可是……我刚才听见了。”沛诚说。
“啊……”森泽航低头喝了一口奶茶,还是不老实交待。
“是不是因为我?”沛诚直截了当地问,“让你俩闹矛盾了?”
“不是。”森泽航干巴巴地答。
“又说不是……”沛诚嘟囔道。
“真不是,”森泽航叹了一口气,“这充其量只是万千导火索之一吧。”
经由森泽航的解释,沛诚才了解到原来这两人在过去的几年里,从公司发展理念上已经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这不是工作方法的差异,也不是性格的不合,而是原则性的不统一,并且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其实二人平时工作除了常规的、无可避免的会议之外,基本没有交流,之前谢行没有出现在他们俩的婚礼上,也根本不算意料之外。
森泽航已经在为公司物色新的CTO,只因谢行的理念和他对基尘的设想实在不相吻合,导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产品开发在内部面临了诸多阻碍,进度十分缓慢。这也正是为什么基尘4.0面试已经是2年半以前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新的迭代面世。
“不管外人把基尘吹得多么天花乱坠,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从2.0到4.0的迭代其实都没有什么本质性的技术飞跃,全因最开始的雏形搭载很有前瞻性,但目前这一点专利红利也要吃光了。”森泽航抱着马克杯站起来,走到书柜前——上面摆着他、谢行和李翀汶当年的一张合照,“我和他反复强调了很多次,这个时候必须要打开思路、勇于创新,不应该在现有内容上再做加法了。因为开源社群超强的开发能力,基于现在的框架已经做了最大化、最极致的衍生模块开发,没有什么空间再做拓展了,即使有也是画蛇添足。是时候要以解构的方式对其进行拆解,只留下最必要的内核元素,尝试新的道路。”
“可是谢行不认可吧。”沛诚道。
按照这个世界的走向,他不难想象三人创业初期的景象——因为李翀汶是天马行空、想象力丰富的类型,森泽航又敢想敢做,还不差钱,所以谢行这样一个角色的存在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他懂技术,行事作风偏保守谨慎,有时候甚至有些古板偏执,对于另外那二人是个不错的平衡。
但李翀汶原本一直充当着三人之间的润滑剂,自从他去世之后,森、谢两人能够维持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双方应该都做了不少让步,但终究还是要走到尽头了吗?
“是的,总之谢行对此十分消极,我提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森泽航说,“我也提了几个候选人,建议让他们成立单独的项目小组,甚至是子公司,带着团队到外面去独立进行研发,可以不占用森久的资源和人。”
“他会觉得你要架空他自立门户吧?”沛诚说,“虽然可能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森泽航耸耸肩:“和我吵了好几次,质问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要放着这个拳头产品不管,去开发什么没影子的新项目。最后我只能直说——你要是做不了,我就让别人来做,况且今天要是李翀汶还在,他早就on board,搞不好现在都已经能有阶段性的成果,我还懒得和你费这么半天劲。”
“嘶——”沛诚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我不该说这话,但是他实在顽固得让我没有办法。”森泽航说,“他生了好大的气,从那以后基本就不怎么搭理我了。”
听到这里,沛诚总算把前因后果都听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两人从大学毕业合作到现在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革命友谊,但如果真是不可调和的、战略方向性的分歧,感情好不好反倒是次要的。或者说……即使感情再好也没用。
森泽航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主动道:“没事的,你也不用担心,我能解决。”
说话间又有工作电话进来,森泽航走回办公桌后面,沛诚顺手收了马克杯,带上门出去了。走下楼回到客厅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嗯?姜远声也认识李翀汶吗?
第129章 你叫我什么?
沛诚捧着尚存余温的马克杯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皱着脸发懵,只觉得这次穿越之后的一切都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具实在太过陌生的身体,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30+的森泽航极不熟悉,许多古怪的细节在他眼前凌乱地堆积、交织着,根本无法串联成有意义的判断。
可就算心里不安定,但沛诚却丁点也不害怕——根本没有前两次穿越时那种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惧感。甚至当对方说“没事我能解决”的时候,他几乎是毫无犹豫地立刻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毕竟就算告诉他眼前这人的成长轨迹和他毫无关系,但只要那是森泽航,他就无法不心生亲近。
可说到底,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喜形于色、同他无话不谈的小森,而不是这个不动声色、总是显得心思很重的男人。他习惯了自己一看过去对方就能感知并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而非一个沉默且带着问询的眼神。他习惯了一回家先有拥抱和亲吻,而非站在门廊处礼貌生疏地打招呼。他习惯了吃完饭后两个人默契地收拾小小的家,然后抱在一起看电影,而不是各回各屋关上门互不打扰。他习惯了对方是属于他的,自己也是属于对方的,他们完全拥有彼此,而不是……
所以一连数日过去,他仍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森泽航。他发觉自己很难把握这个微妙的尺度,怕显得太熟稔、太亲昵而遭来反感,总是畏手畏脚,别别扭扭。
再加上森泽航又时不时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无论是婚礼上那个出格的吻,还是车里献上的银色戒指,亦或毫无意见的股权置换协议,都叫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总是免不了心里打鼓,浑浑噩噩搞不清状况。
所以,有什么是比失去爱人更痛苦的呢?沛诚心想,可能就是眼见爱人失去所有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吧。如果这段过往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而我又是一个严格意义上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是否等同于一切从未发生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