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特殊情况,这艘船还要再开四天才能到岸。而剩下的这四天,日子还要照常过。
回房之前,半山月子拉住玉山菊理的衣角。她低垂着头,半晌才问道:“……姐姐,我们逃出来了,那今晚那些被卖了的人怎么办?”
“见崎先生,一开始是想救那些和他同样遭遇的人,所以才杀了龟川的吗?是这样吗?我搞不明白…”
戴着面具的女人一愣,随即她垂眸:
“不要担心,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先回去睡一觉吧。等睡醒了,等天亮了……一切,说不定会变好。”
玉山菊理如此安慰她道。
在半山月子的身旁,负责保护她的波本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见崎先生最后说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作为公安警察的责任心与正义感捶打着他,让他心绪复杂。
回房后,苏格兰在问过淡岛千秋今晚的事情,得知波本的纠结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交易的物资,需要我们在这剩下的四天里努力自己找了啊。”
摸了摸淡岛千秋的头,坐在床头的苏格兰问道:“淡岛君,你对今晚的事情,对见崎先生又是怎么看呢?”
淡岛千秋沉默片刻,回答:“……我认为他是伪善。”
“从他找到那个替罪羊侍应生,并且计划栽赃给我,预谋杀了波本的女伴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初心。”
“他作为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为了向龟川先生报仇,几年来一直帮助这龟川大办这样的拍卖会,增加了更多的受害者。他杀死龟川的目的只是报仇,所谓的‘救别人’、‘正义’不过是他的遮羞布罢了。”
如果是想要报仇,那就大大方方的报,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硬要给自己拉一层“善良”的衣裳?
通过小的共情,来引开他人对自己其他大事的注意力——政客们大多都擅长此道。
听了他的这番话,直播间部分墙头草又开始跟风倒。
【有道理啊!为了自己的报仇,见崎这么多年又增加了多少和他当年一样的受害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想阻止龟川,什么“阻止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出现”?】
【给主播点赞,确实是这样!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对,如果见崎当年真的有心阻止,早在逃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事情告诉警察,他作为龟川原本的贴身侍卫,线索肯定不少,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先选择了整容逃跑。一个自私的懦夫罢了。】
【可是,见崎可怜也是真的啊?几十年过去了,执念依然这么深……他当年得被龟川虐的多惨啊。】
【见崎在动手之前,还可以说他是受害者,但在他动手、参与拍卖会后,他也是加害者了啊!】
今夜的夜风实在是有些大。
风扑打在玻璃窗上,吱呀作响。
苏格兰看着以往在他面前总是低头胆怯的白发青年,难得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受到了自己想要把淡岛千秋掰回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难。
从客观上来讲,淡岛千秋这样的想法似乎没有错,但苏格兰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淡岛君,似乎缺乏着普通人应有的共情心。
冷静自然很好。但他过于冷静,冷静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同样会让他会失去很多。
慢慢来吧。
“我认为,淡岛君说的很对。”
苏格兰放缓了声音,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头,说:“在这起事件中,并没有什么正义之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不如说,这只是个由于警方的无力而导致的一个多年执念惨案罢了。
苏格兰想了想,用方便淡岛千秋的说法说:“作为组织的成员,我们无须怜悯见崎或者龟川。但淡岛君,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
“如果是你站在见崎的角度,你希望大家是如何看待你?出于需要利用他人情绪的立场也好,周围人的情绪是同情,还是怜悯,或者说……恐惧?”
“情感是人们重要的一部分。”
“就当作是学习如何用情感保护自己,去试试看吧。”
淡岛千秋:“…这是作为朋友的意见?”
苏格兰:“嗯,是朋友的意见。”
苏格兰的伤势仍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他太久。
阖上门,淡岛千秋垂眸,缓缓行走在客房外的走廊上,静静地发呆。
指尖忍不住又探入了口袋中,摩挲起了口袋中的那颗绯红之心。
保护我自己?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船舱之外,来到了甲板之上。
夜还昏暗,星星仍闪。现在是凌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天亮了。
夜风大的出奇,天的另一边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马上要下雨了一样。
淡岛千秋安静地吹着海风看月亮。
夜半时刻,直播间观众们也去睡了,半空中只有依稀几条弹幕悬浮着。
此时此刻,正是淡岛千秋一天中最清净的时候。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声音拖着长腔突然出现。
淡岛千秋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恢复男装的夏岛津治,沉默不语。
夏岛津治抱怨着:“呼,终于换下裙子了。那身衣服太轻飘飘,穿得我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回去了,你可得给我涨工资,或者涨可乐!听到了吗?淡岛……淡岛!淡岛!”
他凑了过来,绷带之下,鸢色的眼睛眨巴着:“你怎么不说话!喂——淡岛!”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你那个破烂哥哥了…?”
今夜没有做梦,只是单纯地想起了过去罢了。
大概有时也会想,“淡岛千秋”这个生命体的过去,如果按照寻常人的逻辑看,应该是极为悲惨的吧。
暴雨的夜。
乌云密布的天。
密密麻麻的雨滴毫不留情地从天上打落在地上,将整片城市染得一片潮湿。
夜色昏暗成一团,已经是人们休憩之际。街道两侧的居民楼点起灯,马路上为数不多还未回家的人们匆匆忙忙。
——今天是淡岛千秋最讨厌的雨天。
楼与楼之间的极小间隙内,小小的肮脏窄巷,却有人斜倚瘫坐在浑浊泞湿的地上,与街角的尘埃与污水为伴。
在角落处,全身纯白的白发少年垂下左手,猩红色的血顺着他白皙的手指缓慢的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上他原先紧握着的钢管。
他垂眸,雪白的睫羽都被这急骤的雨水所打湿。
一切都被这猩红的血所侵染。
少年的腿脚似乎不便,根本坐不起身来。可一旁的混混们却都瑟瑟发抖的看着他,恍如看着一个恶魔。
这个人的手脚都已经断了,分明就离死不久,可却依然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不怕死地攻击上来!哪怕身上已经鲜血淋漓了,也没有一个人成功的靠近他。
他们只是想要他的钱包而已啊!
他和他们不同,根本就不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混混们爬滚着慌乱逃去。
白发少年对眼前的所有都视而不见。
离家前,被挑断的脚筋正在这暴雨的天气中隐隐作痛。
他的脚筋被挑断了,右手臂被打折,小腿骨也被家内长老所敲碎。若无意外,此生恐怕都无法再行走。
被扔出家门前,“家人们”咒骂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叛徒、白眼狼!好心培养你这么多年,现在名气大了,翅膀硬了,就想着离开家族了?!”
“你这孩子……唉,心野了啊,心野了!”
“怎么就不知感恩呢?没有我涩泽家,怎么会有你的现在!趁龙彦大人不在,赶紧滚!”
“——想出去看看?你生是涩泽家的人,死也是涩泽家的狗!想离开,先把手脚打断,然后再谈!”
他们咒骂着、侮辱着,似乎用极脏的话语去训斥他,就可以让他愧疚动容。可在少年的眼前闪过的——却只有那人的脸庞。
雪白的长发,暗红色的眼眸,与他相似的脸。
那日,青年倚在他的膝头。那位大人的手,轻缓而又缓慢地触碰着他的头发。
“千秋。”
“我在,哥哥。”
“……你想去笼子之外看看么?”
原来,去到笼子之外的代价,
就是要断手断脚吗?
白发少年迷茫。
接下来……他要去哪里?哪里会有“家”?
这天下这么大,他离开了大人的身旁,却又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大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笼子之外”,又能去哪?
——打雷了。
暴雨越下越大。雷声将青年的意识又朦胧唤醒,他的身体体温逐渐冰凉。意识涣散之际,身旁却响起了陌生女人急切的呼唤声:
“你是……涩泽家的涩泽千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涩泽家大名鼎鼎的“辅佐”,怎么会手脚并断的出现在这种地方?
女人焦急地晃着他的肩膀:“喂,醒醒!你没事吧?”
角落里的青年嘴唇阖动,陌生的金发女人凑到他嘴边,只听见他细声呢喃道“不姓涩泽”之类的话,然后少年便闭上了眼睛。
身穿青色制服、腰间佩刀,正在执行巡逻任务中的淡岛世理叹了口气,转身掏出腰间的通讯器,低声报告起来:“这里是淡岛世理。c区斗殴事件人员已离开,现场……剩余受害人一位,是涩泽家的辅助能力者。”
她转头看向这个泥浊的小巷,和地上那个早已昏迷过去的白发少年,对通讯器那头说:
“他好像没有去处,浑身上下伤势严重,无法直立行走。室长,请您下达指令。”
“……嗯?您是说,捡回去?”
目光回转,淡岛世理侧头看向那个浑身雪白的少年,微微颦眉。
那可能,需要再准备张轮椅了。
甲板的另一侧,船长室。
窗外,夜风仍在持续地变大,天边的乌云更加浓密。凌晨两点的天,乌压压的一片,压抑至极。
船长室内部,左侧连接着的船长卧室内,衣物和文件被翻的乱七八糟、满地都是。
晚上拍卖会谢幕上刚刚出现过的船长,此刻却没有了台上时的稳重模样。他穿着救生衣,一脸焦急匆忙,不知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地板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早已收拾了七八个。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作为这一行旅途的报酬的金银珠宝。
他暴躁地喃喃着:“……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到底放哪里去了?明明昨天还看见在这的?!”
“咚咚。”
船长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船员来送咖啡吗?该死,不是跟他们说了临时取消不要了吗!
船长抓了抓头发,烦躁地一把打开门:“谁啊?不是说了我不要……你们是谁?!”
门口赫然站着两个陌生人。
站在靠前一点的那个,年纪看起来稍长,有着雪白色的发与睫毛,身穿一身白色西装。他一手里端着一本看着像通讯录一样的白皮小本子,一手拿笔。表情淡淡。
站的稍微靠后一点的那位,则看起来不过十七八,黑发鸢眼,眼旁和脖颈都绑着绷带,只穿了件白衬衫与黑裤。此刻他正眨着眼睛,吐舌笑道:
“叮咚~纯白咖啡外送,还请您签收~”
纯白……?
话说你的手里根本没有咖啡,算什么外送啊!
还没等船长有所反应,黑发的那位少年便自顾自地闯进了门内,十分自来熟地四处翻找着:“唔唔,让我来看看……淡岛,你要的是这个东西吗?”
接过夏岛津治递来的地图册,淡岛千秋颔首,翻看起来:“谢谢,夏岛。”
这两人未免也太自说自话了点!
船长拧起眉毛来:“两位宾客?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请问来找我有何贵干呢?”
没事就快点滚回去,别耽误他干正事!
手中拿着地图册,淡岛千秋垂眸仔细翻阅着:“这是附近一片秘海的地图。这个红色圈起来的部分是什么?船长先生。”
“你穿着救生衣,这么急匆匆……请问是船在行驶的过程中,马上要遇见什么事了吗?”
“是暴风雨?海暴?还是说,要像泰坦尼克一样撞上冰樵?这位不知名先生。”
船长的头上猛地冒出青筋:“这位宾客!请您迅速回到自己的客房,不然我要叫警卫了!”
“还有,今晚谢幕上有介绍我的名字,我是坂口五郎!”
——名字拿到了。
夏岛津治笑嘻嘻地趴了过来:“诶?可是船长先生这么凶,不如叫凶巴巴五郎、救生衣五郎、开船五郎怎么样?淡岛你觉得呢?”
淡岛千秋点头,笑道:“或者,叫春夏秋冬郎也不错?”
船长无奈扶额:“好好好,随便你们叫什么都好!两位宾客,请快快回到房间里去——”
突然,他的眼神开始恍惚,脚步也开始虚浮。再然后,船长突然沉默了下来,变得静默又乖巧。
——赋名被承认了。
异能力,「四季之时」发动!
看着身旁人随意地在手中的通讯录上记录下“春夏秋冬郎”这个名字,夏岛津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名字取得也太敷衍了!你的通讯录上,少说也有几百个‘春夏秋冬郎’赋名了吧?”
“喂喂~你不会给你那破烂哥哥取名的时候,也是这么敷衍吧?”
淡岛千秋:“……”
懒得理他,淡岛千秋转头向船长问道:“那么,先生。请告诉我,这么晚了,你穿着救生衣是要去哪里去呢?”
船长目光迷茫:“去哪?……龙,龙要来了。”
“要快点逃,龙来了!所有人都会死在船上!”
深夜,观看直播间的观众极少,只有零星几条在半空中浮动着。
【哇!刚才那个是什么?催眠术吗?怎么感觉只是啪的一下,那个船长就变听话了】
【龙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晚了还有人看直播啊ww,那是主播的异能力啦~异·能·力~只要帮人取名字就可以发动了!】
【有点意思啊。我记得高武阶级的能力来了这个位面,都会被压制吧?现在被压制后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这……不知道,主播从来没主动讲起过。完全不知道ww!】
眼见着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夏岛津治坏心眼地凑过头来,想用手触碰一下船长的身体,偷偷用自己的「人间失格」解开船长身上的异能力,来个恶作剧。
就在他鬼鬼祟祟准备伸出手的时候,被淡岛千秋瞥了一眼:“老实点,不然回去你可乐没了。”
夏岛津治:“……哦。”
嘤QAQ。
淡岛千秋:“龙是怎么回事?”
“……海洋漩涡。”
船长朦胧着视线,乖乖回答:“再向前前驶36海里,就是一处名为‘龙之巢穴’的巨型海洋漩涡。一旦被卷进去,所有人都得死!”
说着,他好像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见崎、见崎那家伙雇佣我来开船,答应了我说只要到达附近,就允许我自己开救生船偷偷先回去的!要不是钱多,我才不陪那老家伙送死!”
“暴风雨要来了!龙来了!快逃,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
死在这片秘海!
凌晨三点。
海上的波浪翻滚地剧烈到有些可怖了。雷鸣轰响,飓风猛地吹过巨轮的甲板,将原先支在甲板上的几根桅杆吹的东横西倒。物品被吹翻的噼里啪啦声响不停。
下雨了,窗外连绵的雨声从柔和转为猛烈。沉重的雨滴砸在舷窗的玻璃上,发出狠厉而又尖锐的声响。
苏格兰是被这场暴雨的雨声所吵醒的。
睁开睡眼,苏格兰缓缓起身。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白发青年的身影。
抬头,墙上的指针刚好指向三点。
……这个点,淡岛君应该也已经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吧。
这么想着,苏格兰抬手,想要拿起一旁床头桌上的玻璃杯,却在行动间扯到了伤口。刺痛蛰地他微微皱眉。
前日被枪击中的左胸口,伤势在这短短一两天内不可能那么迅速地痊愈。在这阴沉的雨天里,伤口恢复地格外缓慢,也格外地疼痛。
抬头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水,苏格兰长舒一口气。瞳孔一缩,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杯里的水面,是倾斜的……?
他迅速抬头,环绕这间客房一周,却发现几乎整个房间的物品都在缓慢地向□□移。就连地板,看上去都比平时更不对劲一些!
——这是,整个船身都在倾斜?!
“咚咚咚咚!”
客房的门口,猛然响起急促地敲门声响!
“先生,先生您在吗?先生!醒一醒先生!”门外那人焦急道。
吃力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苏格兰勉强在这间倾泻的房间内站定,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是一个女侍应生。
门口的女侍应生见他清醒,刚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地紧张了起来:“先生,先生!紧急事态、紧急事态!”
“我们的船正在遭遇着百年难遇的暴风雨!船只本身马上要被卷入巨大海洋漩涡,还请您立刻前往中央船舱准备避难!”
“再过约两个小时,船可能就要……!”
——整船淹没!!!
凌晨三点十五分,整个巨轮上的宾客都被一声轰天的雷鸣声惊醒。
“下雨?雷声好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客房内,一位被吵醒的男宾客十分暴躁地揉了揉头发,猛地拉开舷窗前的窗帘,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窗外,电闪雷鸣。巨大的闪电从天而降,以几近的距离降落到了船身附近的哪个地方。暴雨阴冷,雨滴砸在舷窗上,这沉重的声响不仅让人怀疑这雨砸在脸上会不会疼得一颤。
夜半,天空的另一边还是漆黑的一片。但在层层乌云和飓风的加持下,却显得更加阴冷可怖。
又是一闪雷鸣,这一次,这道雷却像是打在了船上,男宾客只感觉脚下的地板摇晃,他一个趔趄便四仰八叉地跌在了地上,满脸惊慌:“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房间内的电灯在船被雷击中后一闪一闪,随即完全熄灭。整间房间陷入了一整片的黑暗。
恐惧之下,男宾客听到了走廊里,来往人逃难的匆匆脚步声,以及房间广播里到信号——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请所有宾客立即前往中央船舱避难,再通知一遍,请所有宾客立刻……”
中央船舱。
深更半夜的,中央船舱中一片拥挤吵闹与尖叫。
刚才的雷似乎击中了巨轮的电力部分,电机被破坏,备用电源有限,整间船的电力状态十分紧缺。整个一层,只有这一间中央船舱依然坚持着亮着光。
“各位,请冷静!我们的救生船数量充足!请不要担心,不要恐慌!”
一边喊着,侍应生穿梭在宾客之间,焦急地挨个发放着救生衣给每位宾客:“请按照指示穿戴救生衣,不久我们便会安排宾客分批坐船离开!”
宾客之间的哭闹声还是不停。
苏格兰赶到中央船舱的时候,正好遇见波本面色阴沉地往驾驶室那边走。他连忙跟上脚步,急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逃离状况如何?”
他的胸口虽然受伤了,但腿脚还好。跑来之前还翻出了行李中避免万一所携带的肾上腺素,给自己扎了针后硬撑着还是能活动活动的。
波本皱眉:“电源毁坏,备用电源撑不了多久了。部分区域被雷击中漏水,情况十分糟糕。”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船还在前行!我们根本不知道船将开往什么地方!”
两人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紧急地商讨。
苏格兰:“信号呢?消防部队与警视厅联系上了吗?”
波本:“信号早就断了!在彻底断开之前,勉强发送了一条求救信号,不知道那边能否正常收到。宾客们基本已经聚集完毕,只等待按照顺序分批离开。只是不知道货舱……”
是啊,宾客们的救援工作早就安排好了,但身为“货品”的那些人们呢?船上是否留有足够的救生船,让他们也能安全逃脱?
“我去负层的货舱看看!零,你去驾驶室,我记得你的驾驶成绩更好!”
苏格兰脚步一转,向另一个地方狂奔:“我去货舱看看!”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波本一怔,随即坚定地点头:“好,保重!记得三点三十一来中央船舱!”
驾驶室内。
船员们早就被吓得纷纷前往避难去了。在这关键时刻,这间驾驶室内竟只剩下了两个人。
操控台上,因为备用电源的支撑,一切仍在正常运行着。巨大的显示屏上,代表着巨轮的红点一闪一闪,正在向前方一个在地图上被特殊标记的地方行驶着。
——那就是巨型海洋漩涡,“龙之巢穴”所在的地方。
夏岛津治百无聊赖地一边一手操控着船舵,一边时不时向一旁被绑着的人搭话:“喂——见崎先生,整艘船马上就要被卷入漩涡了!请问身为罪魁祸首,你有什么感想?”
“见崎先生?见崎先生——”
被绑着的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狼狈极了,他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浑身上下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见崎沉默片刻,说:“……没有任何感想。”
“这艘船,早在几十年前我第一次登上的时候,就应该沉没在海底了!今天的一切,不过是龟川所作所为的报应罢了!”
夏岛津治:“噢~说得真棒!开往海洋漩涡带着全船自杀是你的计划,那么这场暴风雨,也在你的预料之内?
“既然都说了是报应,你先前明明决定带着整个船一起死。那刚才你为什么又想着自己偷偷坐救生船逃跑?”
见崎先生:“……我无话可讲。”
他也没想到暴风雨会提前来临啊!!
早年,见崎被拐上船被贩卖的时候,他曾带领着一众“货品”反抗,最终成功拦截下了几艘救生船共同逃跑。那日也是下着雨,但并没有今日的暴风雨那么可怖。们所有人迷失在了海洋漩涡之中。
那海洋漩涡便是附近这一片秘海上的传说——“龙之巢穴”。
“龙之巢穴”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巨型海洋漩涡。早在古代时期,因为经过这里的船只都有去无回,才获得了“龙”这样可怖的称号。
当时最后活着逃出来的,只有见崎先生,还有本次航行负责开船的那位船长——他认识前往“龙之巢穴”的海路。
抱着想让这艘肮脏的船同他一起死掉的想法,见崎先生在本次航行前,便雇佣了那名船长,主动要求前往“龙之巢穴”,并向船上其他人隐瞒本次旅程的真正目的地。
因此,在见崎先生被指认他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他并不惊慌也不反抗。因为他知道,暂时被控制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到了“龙之巢穴”,所有人都要为他送葬!
可,意外就在于今日的这场百年难遇的巨型暴风雨!
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中年人颓丧地垂头,自暴自弃道:“对,没错,我确实在听见暴风雨的声响后害怕了、后悔了。但人怕死,难道不是常情之理吗?”
“哼——?果然是这样啊。”
夏岛津治手中把着船舵,拖着长腔,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常情之理,么……”
他语调逐渐上扬起来:“但是见崎先生,很可惜的是,我可并不怕死呢!不如说有些迫不及想要投靠死亡女神香香的怀抱——~”
显示屏上的信号一时错乱,夏岛津治抬手又去在各种操作按键上摁来摁去,嘴里嘟囔道:“嗯嗯,要不直接把船开进漩涡里吧……跟着一艘船一同死亡,可能也是不错的自/杀方式呢……”
见崎先生:“?!”
中年人猛地开始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身上的绳索:“你、你这疯子!要死不要带上我!”
“我还有妻子的遗愿,还要拯救船上其他的‘货物’们!你、你这——”
“碰”!
驾驶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一个黑皮金发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驾驶室门口,他身上早已在经过露天甲板跑来的过程中湿透。此刻他正喘着气,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金发向后。
终于到驾驶室了!
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听声音,机器还在正常运作?
一手撑着门框,波本抬头,看到正在驾驶着船的人时瞳孔却突然一缩:“你是……梅勒斯?!”
“还有见崎先生,你为什么也在这里?船现在正在开向什么地方?!”
现在居然是梅勒斯在开船?!
哎呀,这个声音应该是……
轻巧踮起脚尖地转过身,夏岛津治冲他露出一个腻歪的微笑:“呀,这不是黑皮的侦探先生吗?”
“欢迎光临驾驶室!我们的驾驶目的地,可是有去无回的‘龙的巢穴’哦!”
“要不要和我一起踏上一场……刺激的旅程呢?”
落雨的声音会让他注意力分散,也会让他想起自己过于狼狈的那个过去。
那是被名为“淡岛世理”的女子所捡回去的第二日清早,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乌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向。
白发少年全身裹满了绷带,除了左手,四肢都打上了石膏。他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侧头,用翠绿的眼眸看向窗上雨滴顺着玻璃落下来的轨道。
他太过安静,安静到像早已死去一样沉默。除了胸膛隐约地起伏,还有鼻尖的气息,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生命迹象。
站在病房门口的淡岛世理在心里叹了口气,抱着登记表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病床旁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