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果然光脑的蓝光已不再闪烁,同频连接被切断了!
他再次被景泽阳护在身后,无法和他并肩面对。
然而,他还没有把刚想到的办法告诉他。
一个不需要任何人牺牲的办法。
他拼命抓住景泽阳的手,喊道:“去找……!”
音节消失,景泽阳的怀抱中只余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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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所有人都焦急地围在他身边, 几名医护人员正手持急救设备,要戴在他身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摇手表示自己无碍。
面前的屏幕依旧黑屏。
看样子, 他只是昏倒了一小会儿。
游戏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一样,他根本来不及告诉景泽阳更多的信息。
他无力地靠回病床, 闭上双眼。
人们回到各自的岗位。
梁执重不放心,让林舒苗留下来陪他。
女孩担忧地看着他。
副本在减少,人们正接连脱离游戏,房间里重又恢复欢欣鼓舞的气氛。
一切都在向成功的方向发展。
但宁迦渡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他靠在摇成座椅模式的病床上,嘴唇是灰暗的,脸色也像蒙了灰,整个人没有了生气, 紧锁的眉间昭示他在忍受着痛苦。
林舒苗知道,他一定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为了救他至今还沉睡在全息舱里的人。
只要那个人的意识一天不回来, 宁迦渡的生命就会随之一点点消逝。
林舒苗看不见,宁迦渡掩在被单里的手正死死地攥紧。
他在拼命阻止自己去想象。
想象最坏的情况。
当下的成功只是表面,只要游戏核心——智能体没有被破坏, “万维之门”将永远存在。
那个人也永远无法回来。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办法, 却连告诉景泽阳都来不及!
即使他如何精通数学模型,也无法模拟接下去的可能性。
他们的结局已然交给了命运。
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祈祷。
虚拟世界中。
景泽阳怀抱中已是虚空,宁迦渡最后的话语还响在耳侧。
“去找……!”
去找什么?
他回想宁迦渡说话时的模样, 唇瓣张成圆形,似乎是要发出一个“欧”或者“喔”的音。
去找我?
宁迦渡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他如何能找到他?
景泽阳沉眉思索。
然而他没有更多时间冥思苦想。监听程序通红的复眼组成燃烧的海浪, 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 bug空间。
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也进化了。
从布满红色复眼的机械章鱼头,变成了长着畸形手脚的机械人体。
他们嘴中龇出钢铁獠牙,像异形一样用扭曲的四肢快速奔跑,成千上万只嘶吼着电子嚎叫,向着景泽阳的方向涌来。
景泽阳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恶心加厌烦。他“啧”了一声,转身朝空间的深处飞去,准备先设法甩掉烦人的苍蝇。
他飞的得非常快。
这让他有些惊讶。
他的身体十分轻盈,感知也敏锐了数百倍。像有细微的电流从环境流入身体,将五感之外的体验无限扩展。
这种感觉和变成怪物的时候有点像,但他并没有再变成怪物。
他成了游戏的一部分,却还保持着自己的意识。
这下有趣了。
他忍不住低笑。
因为曾差点被同化,他的意识更加接近“万维之门”的数字结构,由此反而解锁了新的能力。
这大概是游戏本身都没有预料到的。
他适应了数字化的形态,更加得自由,甚至,整个空间在他眼中都和以往不同。
他往四周看去,黑色空间出现许多更黑的漩涡,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像黑洞一般在缓慢旋转。
他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些漩涡是这个BUG空间与不同副本的接口,通过它们可以进入任意副本。
稍加注视,他甚至能看穿副本的通关规则。
身后的监听怪物们也不足为惧,他多看了它们几眼,便发现了构成它们的核心代码。
简直太容易对付了。
他随意地在光脑中点了几下,向着那片叫嚣的红潮举起手掌。
一颗由病毒代码构成的蓝色光球从他掌心发出,直射向最前方的一波人形怪物。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那一片怪物在蓝光下被炸得粉碎,爆炸并未停止,一波又一波,怪物像干草扎的,遇火即着,腾起的蓝色火焰盖过红潮,一条火线平铺过去,所到之处,怪物燃烧殆尽。
景泽阳看着自己造出的效果,挑了挑眉。
这有点像小宁的万能绿光,不过是火力加强版的。
好极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成了BUG,可以填补原始代码的缺失的一角。
他从光脑中取出那个由原始代码构成的多面体魔方。
深深浅浅的绿色徐徐转动,让人眼花缭乱,却怎么也拼不完整。
景泽阳试着在掌心聚起一团蓝光贴上去,但显然,他的蓝色光芒太过耀眼,灼灼燃烧,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宁静的绿色融合。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按照宁迦渡的提示,寻找那个“我”。
他随机选择了其中一个漩涡通路,直穿进副本的中心。
那是个黑云盘踞的孤岛,士兵们被困在悬崖顶端,一边是黑色海水,一边是俯视他们的巨蟒的竖瞳,猩红的蛇信已然吐出,他们只能徒劳地握紧打光弹药的武器,等待死亡的降临。
天空落下蓝色的火焰时,他们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巨蟒在火焰中挣扎,嘶叫,倒下,谁都没有看见悬停在夜空中的人影。人们不明所以,只为劫后余生而哭泣拥抱。
有人发现了什么,指向空中。
只见夜幕中,一颗星星发出绿光,光线越来越强,所有注视着光线的人都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了过去。
景泽阳满意地看着士兵们消失在绿光中。
那是宁迦渡的新程序在解救玩家。
他们一个在现实中,一个在游戏里,正齐心协力,挽救人们的生命。
景泽阳定定地看着那道绿光,几秒后,他转过身,比来时更加坚定地穿过空间,进入下一个副本。
在他身后,巨蟒孤岛副本正如落幕的舞台布景,快速变暗,继而消失。
景泽阳就这样,在无穷无尽的阴暗副本中穿梭,时而出手拯救被困的玩家。
有时,他也能看见小世界里的两个文明占领游戏的副本。
机械文明杀死怪物,将恐怖副本变成蓬勃向上的机械世界,硅基文明则直接替换副本,扩张自己的文明版图。
游戏在攻击中加速收缩,退却。
他亲眼见证“万维之门”的崩塌,却也感受到,游戏背后的那个智能体正在逐渐收束力量。
它丢弃掉已成累赘的副本,龟缩回最初的形态,顽固,狡猾,难以消灭。
消灭它的任务,只有他能完成。
可是宁迦渡所说的那个“我”在哪里?
呼啦——
景泽阳再次进入一个副本。
久违的广阔天空铺开在眼前。
庆城二中颇具艺术感的几何形建筑就在下方不远处。
这是和现实极其相似的副本,景泽阳再熟悉不过。
之前,宁迦渡曾在这里张开绿色防护罩,保护学校里的人类玩家。
现在,这个副本也在“万维之门”的退败中被彻底改造。
正是傍晚时分,霞光染红了天地。
景泽阳能看到学校操场上,原本驻扎的军队已经不见了,草地被小世界里的两个文明占据。
机械文明的披甲巨象吃着硅基文明投喂的奶油空气苹果,硅基文明的白皙精灵们则向密色皮肤的伙伴学习烤肉技巧。
不止在学校里,两个完全不同的文明融洽相处的场景遍布这个城市。
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戴着一个绿色的手环。
那是宁迦渡的标志颜色。
看起来,两个文明已经在宁迦渡的帮助下一步步占领游戏的世界,并遵守新的规则,和平相处。
景泽阳的目光投向远处,从他所在的高度,可以望见遥远的城市边缘,夕阳里一个暗色的圆环。
那是已经静止的摩天轮。
每一条辐条都被镀上金边,像个闪闪发光的符号。
他记起上一次,也是在晚霞之中,复制体的宁迦渡坐在摩天轮的辐条上,和同样是复制体的自己忘情地亲吻。
害得当时的自己成了醋坛子。
景泽阳回想着画面,猛地顿住。
刹那之间,他领悟了什么。
他知道了!
他终于明白,宁迦渡说的“我”是什么意思!
那是另一个“宁迦渡”!
自本体复制,自然也拥有本体的一切属性,包括原始代码的复制体宁迦渡。
只要找到他,让他和游戏融合,就能终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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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泽阳在冷静下来后, 察觉到一丝异样。
如果只要用复制体代替就能摧毁游戏,为什么小宁之前没有想到,还坚持推开自己, 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奔向死亡?
或者,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难处?
然而思考解决不了问题, 景泽阳向来是行动派,做好预判后,就是执行方案和随机应变。
他迅速脱离眼前的二中副本,再次进入BUG空间,在无数漩涡中探查那两个复制人的踪迹。
是的,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复制体的景泽阳把占有欲表示的那么明显,对自己的敌意也毫不掩饰,哪怕遮住面孔都能清晰感受到。
他深爱着复制体的小宁, 不可能离开他。
他们大概率躲藏在某个副本中。
回忆起自摩天轮相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复制体, 景泽阳猜测,找到他们的难度不小。
他干脆用光脑编出搜索程序,在无数漩涡中查找蛛丝马迹。
有利的是, 漩涡正在不断消失,游戏加速收缩, 他们能躲藏的副本也越来越少。
不一会,程序搜索结束。
返回值却是NULL!
没有搜索到任何数据!
怎么可能呢?
景泽阳盯着数据。
除非他们不在游戏内,否则, 以他自己和小宁作为原型的复制体,任何数据都了如指掌的复制体, 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然而冷冰冰的字符摆在哪里, 景泽阳抓了一把头发, 想到了另一个切入点。
第二次进入游戏以来,他再也没看见小黑。
这只一直陪伴在宁迦渡身边的小狗,这时又会在哪里呢?
小宁是念旧的,不会删除它,那么,它很可能和复制体在一起。
想到这里,景泽阳将手指放入口中。
嘹亮的哨音响彻深邃的空间。
在宁迦渡的小“家”,他曾经用训军犬的方法训过小黑。
数字小狗永远不会忘记指令。
犬哨声通过无数漩涡传入副本,总有一点会被捕捉到。
景泽阳耐心地等候。
不出他所料,很快,一个黑色的小点从空间深处向他跑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到了眼前,竟是一头足有大象那么大的黑狗。
黑狗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油光水滑,威风凛凛,两只乌溜溜的眼珠直瞅着景泽阳,全速一个猛扑。
好在它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只小狗崽,否则以大象的体型非把主人压死不可。
即使变成狗崽,一下子扑入景泽阳怀中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把人扑倒在地。
小狗没头没脸地舔了他几口,又跳出他怀抱,撒着欢地前前后后围着他蹦跳,欢喜的小尾巴摇成了虚影。
还是原来那个活泼的狗子。
景泽阳不禁有些感慨。
他站起身做了个手势。小狗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后腿上。
“带我去找他们。”景泽阳说。
小狗理解了他的意思,重又变成小马大小,趴下身子。
景泽阳翻身而上,黑狗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空间向后倒退,小黑的速度像飞一样。
景泽阳猜测它会进入哪个漩涡,然而,它只不停狂奔,向着黑暗的尽头。
这片BUG空间并不是无限大的,转眼已到边界。
不会要冲出去吧!
景泽阳心里想着,小黑已经凌空跃起,一头冲向看不见的壁垒。
哗啦——!
黑色玻璃状的碎片飞溅在身侧,壁垒竟然被撞破了!!
他抬起手臂遮挡碎片,却被指缝间泄露的光刺痛了眼。
他们冲过游戏的黑暗边界,一头扎进白热的光芒中,身形也被光融化。
小黑落在地上,几个轻巧地跳跃后,放慢速度,应该是到了地方。
景泽阳睁开眼,看清身处的世界时,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在他眼前的,是一副童话搬温馨的场景。
开满各色小花的碧绿草地,远处的皑皑雪山和茂密森林,这些美景已足够动人,和诡异的游戏世界形成极致对比。
而在这一副美景中心,最浪漫的,是一座红顶蓝墙的小屋。
爬墙虎绕上窗台,古老的松树与银杏掩映山墙,这里仿佛已经与世无争地度过了数百年温暖光阴。
画一般美好。
随着小黑靠近,景泽阳看见庭院中被鲜花遮挡的人影。
浅色的柔软发丝和浓密黑发的头颅挨在一起,那是复制体的宁迦渡和景泽阳。
亲密得像真正的家人。
这时,他们也听到脚步,一起看了过来。
景泽阳看见,宁迦渡的手里拿着画笔,景泽阳为他托着颜料盘,他们面前的画架上五彩斑斓。
在他来之前,他们正在写生。
两人看见景泽阳,都没有显露惊讶,像是早知晓他的拜访。
假的“景泽阳”先站起身,挡在“宁迦渡”身前,拦阻景泽阳目光的意味十分明显。
“果然被你找来了啊。”他说,嘴角勾起毫无善意的笑。
景泽阳这时才知道,自己挑衅人的狂劲多么欠揍。
复制人的这个态度已然说明问题。
他从小黑背上利落跳下,直视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
“不就是让小宁当替代品牺牲嘛。”复制人冷冷道。
原来他们知道!
知道复制体可以代替本体牺牲,所以早早逃跑,闭目塞听,躲在这小角落里偷享幸福!任由宁迦渡一个人对抗游戏,差点被吞噬!
火气瞬间腾起,景泽阳暗中调动光脑武器库,对方明显不配合,他不吝于使用武器。
“动手吧。”他说。
但“景泽阳”只是浅浅一笑,又转头看向“宁迦渡”。
青年还握着画笔,点了点头。
他这才对景泽阳抬抬下巴。
“来。”
他将景泽阳带到小屋一侧。
这里溪水潺潺,和DW比赛里他和宁迦渡初吻的场景十分相像,盛开的却是白色小花。
“要说什么?”景泽阳不耐道。从他们站的地方能看见“宁迦渡”,他安静地画画,小黑卧在他腿边。景泽阳不怕他乘机逃跑。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小宁是不想牺牲,所以躲到这里?”复制人问。
“难道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宁迦渡的意思?”
“不可能,那样就意味着现实世界的悲剧,他不会这么做。别废话了,我必须带走他。”毕竟是自己的复制人,景泽阳很明白他的伎俩,转身就要走。
对方一句话让他停下脚步。
“你太不了解宁迦渡了。”
景泽阳的胜负欲燃起来了。
“你这个赝品比我了解他?”
赝品傲慢地仰头。“当然。我陪伴了他整整五年。虽然只是没有行为能力的木偶,但不代表我不能感知。”
他似乎要谈及过去。正好,景泽阳也很好奇,小宁是怎么使用这个替代品。
“我能听到,看到,触摸到宁迦渡。感受他的悲伤,听他诉说心事。他在我面前从不隐藏真实的自己。对了,有时他困了,会靠着我睡着,非常的可爱。”“景泽阳”说着眼里浮起柔情,似乎在回味。
“你都说是木偶了,他对死物没有隐藏的必要。”景泽阳嘴上讥讽,暗地里咬牙切齿。
复制人毫不掩饰敌意,每一句都在往他身上泼醋,他也不客气地回敬。
“我不是死物。”复制人一本正经道。“死物没有心,但我有。我喜欢上了他,就像你一样。”
“他第一次给我行动力时,是你来到“家”的那天。他为了不让你发现我,让我自行离开。那也是我第一次失恋。”
他不知想起什么,苦涩地勾勾唇角。
“我知道我是个替身,可他仍然不允许我继续爱他,否则就要剥夺我的意识。所以,我恳求他给我一个爱人。”
“他答应了,那是最好的礼物。”
他望向“宁迦渡”。
风正吹散那人脚边的花丛,静谧美好。
他转过头,又一脸坏笑。
“作为回报,我提议演一出戏,帮他劝退你。”
原来摩天轮上那一出是这小子提议的。
景泽阳捏了捏拳,咯咯作声。
“别急,等我说完。”复制人抬手道。“之后,他帮助我们离开游戏,开辟出这个小天地生活。”
“瞧,他从没想过牺牲我们。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那是当时。”景泽阳说,
那时的宁迦渡不知道,现实世界的阻碍已经被扫清。还是一门心思推开他的状态,才会同意他们离开。
他向前一步,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现在他需要你们。走吧!”
下一秒他却站住了。
一个冰冷的枪管抵在胸口。
枪的另一端握在“景泽阳”手里。
作为数字复制人,他的速度竟比本体还快。
“如果我拒绝呢?”复制人“景泽阳”说,脸上犹带着桀骜不恭的笑。
顿了几秒,景泽阳冷笑一声。
不愧是他。出其不意,绝不放弃。
前面的交谈不过是迂回的战术动作,消灭他才是目的。
溪水中,白色小花随风摇曳。
他才明白,为什么不是蓝色而是白色。
显然,他们并没有复制本体的记忆,也不怀念本体的过去。就算行为模式被代码约束成和本体一样,认同感又有多少。
他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个体。
宁迦渡早就清楚这一点,他没有想过用复制体,因为,大约连他都找不到这个隐蔽的所在。
现在,两个人对峙着,同样的气场,同样的战斗力,连自己都感到棘手,再加上一个复制体宁迦渡,完全没有胜算。
枪的保险栓被打开,“景泽阳”偏偏头。
“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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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只在一瞬!
时间突然被无限拉长,景泽阳的眼中,飞起的草叶, 扣下的扳机,那人嘴角的笑,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他的意识被游戏改造过,已经参透数字世界的规则,改变这个小时空的时间不是难事。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旋身避开枪口,左手一把扣住手.枪,右手臂从后方卡住对方脖颈,同时脚下一个绊子,一气呵成。
“景泽阳”反应过来时, 发现自己已经被缴了械,单膝跪地, 一动也不能动。
“草!”他咒骂了一声。“你也太快了吧!”
“对你爷爷动手,你还早的很!”景泽阳手臂发力,那人的胳膊被拗成怪异的角度。
“啊啊啊!”对方声音立即拔高。“别别, 我那是开玩笑的!你先松开我,一会小宁看见了!”
“开玩笑?我信你奶奶个腿。”景泽阳手底下更加用力。
“要死了还怕被看见, 你倒挺爱面子的。”
景泽阳正要新仇旧恨一起算,然后,就听到一把清冷的嗓音。
“玩够了吧。”
一抬头, “宁迦渡”竟是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无声无息,他完全没察觉。
更奇怪的是, 这个“宁迦渡”变了模样。
他皮肤细嫩, 唇色绯红, 看上去比实际的小宁年轻许多,甚至衣服都换成了蓝白色的二中校服,整个人透着青涩稚嫩。
是景泽阳记忆里,高中时代的宁迦渡!
为何用这个外形?
景泽阳讶然的时候,复制人“景泽阳”抓住机会,一下子缩小身形,从他辖制里滑脱出去,奔到“宁迦渡”身后。
此时,他也变了样。
同样一身蓝白校服,高中大男孩的模样。
他人溜了,枪还留在景泽阳手里。可他看都不看枪,眼里只有“宁迦渡”似的,挠着头冲他咧嘴一笑,大型犬一样。
“嘿嘿,不玩了不玩了,差点玩脱了。”
“宁迦渡”白他一眼,一副你也知道的表情。
两人间有种外人插不进的氛围。
景泽阳:……
什么情况?
这时,高中的小宁转向他,向他微微一笑。
这个小宁,竟然会对人笑,景泽阳更加吃惊。记忆里宁迦渡就没怎么笑过。
“宁迦渡”说:“景队,其实,我们没想拒绝你,宁迦渡是创造我们的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回到现实,才决定让我们离开,自己牺牲。现在他需要我,我当然义不容辞。”
那边“景泽阳”帮腔,“小黑接你来也是小宁同意的,不然,这个空间任何外人都进不来。”
刚说完就被拍了一下头。
“不要多嘴!”
果然,这是“宁迦渡”创造的空间。
两人的相处模式活泼又亲密,景泽阳收了枪,抱着手臂默默观察。
“宁迦渡”又瞪了“景泽阳”一眼。
“我愿意代替他和游戏融合,是这家伙不甘心,想和本体的你比一比谁更强,所以才故意说不答应。”
“抱歉啊,景队,现在我服了。”“景泽阳”不好意思地笑。“那个人定义我们的年纪就是高中生。难免幼稚些。”
意思他是小孩子,所以打架决胜负?
景泽阳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这个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
假设刚才的对峙他没赢,这个复制人会不会开枪还真不好说。
但同样也是这一点令他意外。
他自认深明大义,但作为复制人的“景泽阳”为了拯救他的“宁迦渡”,却什么都做得出来。
或许,在他的性格中,也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但景泽阳没说破。
“宁迦渡”又道:“我们也想过,要不要就这么躲起来,但是,这样一来,整个世界就会毁灭,我们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这时,空间发生了变化,只见日光转暗,傍晚的暖红转瞬即逝,月轮快速升上中天。一分钟不到,白天转为夜晚。
“这里的时间流速能变化?”景泽阳问。
“是的,我可以随意改变这里的时间,有时,这里的几个月只相当于外界的一天。所以你看,我们已经在伊甸园里渡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宁迦渡”说。
“还有一点,是你给了我们信心。你差点被游戏融合却还能保持独立意识。说不定我们也能做到。”
原来是这样。景泽阳点点头。
说实在的,他相信眼前的“宁迦渡”。
这个少年目光纯澈,笑起来有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像早春枝头捧了露珠的嫩芽,真实灵动。
这让景泽阳有些感慨。
如果宁迦渡和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或许就是这个模样。
宁迦渡没有把自己的记忆全都给他。
这个孩子没有经历过现实痛苦的折磨,没有出身的秘密需要隐藏,也没有背负拯救世界的责任,
同样,他不用担心真实世界是否能回归,因为网络才是他们的归宿。
他和“景泽阳”,他们可以毫无芥蒂地相爱,轻松,美满地渡过无尽时光。
像平行时空中,另一种可能的他们。
这是宁迦渡的美好愿景。
可是,换个角度来说,谁愿意放弃这么美好的生活呢?
这个小宁说愿意。
即使是复制人,他和宁迦渡一样善良柔软。
景泽阳不再多说,他取出原始代码魔方。
绿色光芒在夜色中变幻。
“来吧。”他说。
复制体的“景泽阳”收起随性的姿态,紧张地看着魔方。
“宁迦渡”点点头。
他将一幅画递了过来。“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景泽阳认出,这是他刚刚画的画。
一望无际的白色小花,盛放在灿烂的阳光下,隔着画布仿佛能闻到清甜的花香,花海中,两个小人背对着画布,依偎在一起。
“他会看见这副画,”景泽阳保证道,将画收进光脑。
魔方悬停在半空,绿芒璀璨。
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是化不尽的眷念。
他们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
“宁迦渡”率先收回视线,向魔方伸出手。
“小宁!”
“景泽阳”喊他。
他指尖稍缓了一秒,接着,更加坚定地握住魔方。
一时间,无数绿色光线从他身体里流出,组成代码的网格覆盖住他。
他在光晕中微微仰起头,身体漂离地面,逐渐透明,像一朵正被格式化的赛博之花,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最终消失。
魔方将网格全部吸收了进去,闪烁出耀眼的绿光。
新加入的绿色使魔方旋转得更加快速,似乎正在整合。
“景泽阳”定定地看着这一切,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表情是全然的麻木,只有紧抿的嘴唇和沉如暗夜的目光泄露些微情绪。
忽然,他抬起手伸向魔方!
在景泽阳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指融进了魔方中,整个身体也化作数道蓝色光芒,被魔方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