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间王朝以及人道气运的保送之下,玉帝本可以一步到位的。却又因那种种原因,被斩断了一步到位的阶梯,只能去奋斗和拼搏。
这自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叫这位玉帝陛下在成道之后隐去了的过往。而这位玉帝陛下是仙神,是神明,却又并非真正的,天生地养的仙神。同那些古老的神明等,自不相同。
所以冥河之侧的彼岸花海内,东华帝君抬起了眼,开口,却是晃动盏中茶水,对着那到此的瑶池王母道:
“脑子里进的水,可是倒干净了?”
这仙神这话语说的没有半点来由,更没有半点客气。原本矜贵的面容与神情间,似是因此而带上了几分冷淡和薄凉。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后世人在描写神仙与凡人之间的恋情时,总是旖旎且梦幻,却又充斥了讽刺。但神女或许无心,妄求长生、权势的凡人们,却是真的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将天规等种种维系,拆散了牛郎织女、七仙女董永等诸多有情人的瑶池王母......
谁又能说清楚,这位女神那不为人知的过往里,最真实的遭遇与想法呢?
第185章
只是东华那话语说的尖锐,这突然而来,出现在此的瑶池王母却又并非是什么忍气吞声,忍气吞声而不做任何反抗的。
伴随了东华话音落下,瑶池王母终是出现在东华眼前,开口,以细细的眼尾挑起,屈指弹了弹指尖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东华帝君做出回复道:
“本宫可不是什么脑子进水之辈。”
自非是叫所谓情爱等种种迷了眼,如世人所揣测的那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抑或者仅仅只是内心变态,所以见不得织女、七仙女等获得真爱之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瑶池王母此来,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同东华帝君做那些无谓的争端而来。这俩仙神之间的纠葛同样不必多言。
自不会是什么见面就掐的,有着深仇大恨的关系。又或者说恰是因为这俩仙神之间的关系超乎寻常,所以方才会是这般不拘小节,互相揭短。
但这同那局势似乎并不相干。东华也好瑶池王母也罢,并没有插手到其中的打算。唯有泰山之上,封禅台周围,司法天神杨戬将手中武器收回,以目光望向虚空。
原本的疑惑似乎是由此而得到了解答,得到了答案。
“人类的恐惧、信仰诞生神明,但神明所存在的意义,却并非是如此。而是......”
是什么呢?
自然是将凡人的信念、想法、祈愿等种种接受,帮助他们从蒙昧里走出来,获得成长。
神爱众生,神自当爱着这众生。又如何能够真正的高居与超脱在那九天之上,将众生视作是蝼蚁和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而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将自何而去呢?
遑论是玉皇这等因人间王朝之信念、气运等种种而形成的神明。
普通的仙神们尚且会因为神道香火的影响,偏离本性偏离自身,被那纷繁错杂的凡人念头所影响。本就是因此而产生的,被生造出来的玉皇......
玉皇自然是逃不脱的。
这自以为可以以权术、算计等种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三界之主不曾注意到,其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等种种,同那人间精于权术的帝王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这样的权术水平在嬴政看来,固然是登峰造极的。足以用最小的代价将其所想要的目标达成。但......
帝王之道,堂皇正大赫赫煌煌,又岂能是尽做了小人手段?
因而在嬴政看来,他此番作为,不过是——
“替那位玉皇陛下,找回本真而已。”
只是嬴政有此心,更似乎具有着这样的能力。那位玉帝陛下却又显然是不愿意领情的。
风吹起,天地间的一切好似是陷入静止与沉寂。那偌大的封禅台也好,台上的官家和侍从,以及一旁的杨戬等也罢,俱是如同失去了色彩的画卷一般,变得模糊。
唯有嬴政眼前,目光之下,有身形显露出来。
恰是那九天之上,本应当安居与高坐在那御座龙椅之间的玉帝。
那身神光湛湛的,象征了其地位与威严的服饰被更换。呈现在嬴政眼前的,自是一目光与神情俱是温和的,望之平平无奇的青年人模样。
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具有任何的威严与威胁。同一众仙神们在那天宫所见的,又有所差别。
但甫一开口,纵使语音里并没有半点强硬的意思,却似乎是将其内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暴露,并没有任何遮掩。抑或者说,这位玉帝陛下便未曾想过遮掩。
国际惯例,那将身形显露的余地先是礼貌且友好的同嬴政,或者说同这显然是拥有了人皇实力的秦皇打过招呼。而后目光沉沉,对着嬴政将笑容扯出道:
“秦皇陛下如果想要的话,我大可以同你天上天下,分而治之。又何必如此?”
又道是,“秦皇陛下当知晓,纵使你拥有了人皇实力,可......”
玉帝语音于此停顿,目光微凝,似是在试图将嬴政说服。但却又似乎是因此而有所感,所以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这仙神却又恢复到寻常。将神思找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我以为,秦皇陛下同我之间,当是一类,当不应该有所对抗和矛盾才是。”
玉帝这话语说的自然是没有任何来由的,却又并非是全然的无的放矢,没有任何依据。盖因为秦皇固然是在很多人眼中被神化,被视作是接近神明的皇帝不说。玉皇......
因人间王朝之气运等种种而生的玉皇,自然是接近于人间帝王,而非是接近于神明的。
但这两人之间却又存在了本质的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俩人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明。一者是本应当消散在历史尘埃里的人间帝王,一者是被生造出来的、统御天地的三界之主。
所以嬴政摇头,对玉帝那看似是极具有诱惑力的提议表示出反对道:
“谢过阁下好意。只不过,”
这帝王抬起了眼,眸中自是一派自信与傲然。是日月星辰入眼,却又不曾将那神明、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里的桀骜与张狂。
“朕要什么,朕自会来去。便不劳阁下忧心。”
嬴政如是言,口中所说的,自不仅仅是不愿接受,玉皇所提出天上天下分治,各自管理这一条。更有他现下之动作,所作所为,并不会因这玉皇陛下的三言两语而停止这一事实。
这并不是一位会因为他人之想法与意愿,而将自身所要做的事情改变的帝王。除非玉帝所能提供的,是足够的、能够将其吸引的利益,以及足以将其说服的理由。
但很显然,于此时刻,这位玉帝陛下所提供的筹码是远远不够的。再者,小孩子方才会做的选择,对自身、对自身所收拢之盟友的实力具有足够自信的秦皇。又如何会乐意于如了这位玉帝陛下的意?
所以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的,是这帝王以手伸出,虚握。有长弓在其掌中缓缓成型。
那弓的样貌与制式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论。
紧随其后的,是恰如同实质的、分明是经由了金色气运生成的长箭在其搭于弓弦的指尖凝聚。
“朕本是在忧心,当如何彻底将一切解决。又当如何使阁下你从那天宫内走出,出现在此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于是在这一瞬间,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玉皇恍然惊觉,似乎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无力。
一丝恰如同那昔日里的六国被大秦横扫,大秦的战车于那秦王政的掌控之下滚滚碾过。叫那六国的遗老遗少们不知当何以言说,又何以躲避的无力。
奔涌而来的大势之下,一切尽为蝼蚁尽皆要被碾碎。而玉皇,玉皇终于是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自投罗网。在将自己,置身在这秦皇的箭锋之下。
携堂皇正道而来,以绝对强盛之实力、大势,甚至是大义等种种将那一切之魑魅魍魉碾压。似乎从一开始,便是这秦皇所擅长的。
不管是在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
“阁下之道既然是未成,朕便助你成了如何?”
嬴政唇角笑容掀起,口中话语落下。伴随了此同样落下或者说放开的,是嬴政指尖箭矢离弦而去。恰如浩浩荡荡之洪流,在虚空里划过金色的残影,留下道道印痕。
似慢实快,穿透了层层阻隔,向着那玉皇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失去痕迹,褪去色彩。
玉皇的眼中,唯有那不断逼近了自己的箭矢留存。有......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你要做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成为神明。同那些仙神一般,你会怎么做?”
那是很久之前,是这玉皇在陌生且遥远的时空里醒来,做为张百忍、张友仁,而非是玉帝而存在。
又或者说此时的玉皇,还只是凡人,还尚未曾入主天庭,成为那三界之主。
一证永证,想要成为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天庭的主人。因先天的种种补足与无法一步到位,那么至少在那某一方时空里,这被生造出来的神明必须要将成为三界之主的道路走过。
但很显然,彼时尚未成长、甚至可以说尚是凡人的张百忍,并不曾具有过多的、特殊的能力。而其跨越了时间线,所出现和存在的时空,恰是一方仙妖神魔共存的,神人尚未分离的时空。
那是上古洪荒时期,人族刚刚兴起,天梯尚未被斩断之时。
有接连天际的建木将天上和地下连接。凡人与神仙、妖魔等通婚一事,同样并不罕见。
又或者说那并非是通婚,而是凡人为了自身族群的生存与发展,将神仙、妖魔等愉悦。
伤痕累累、差点成为野兽腹中食物的张百忍叫人捡回了家,带回了人类的族群中。获得了暂时的住所与栖息之处。
但那问话的,那将张百忍捡回的那凡人的面孔,却似乎已经是模糊。
午夜梦回,魂魄从来便不曾进入到那位玉帝陛下的梦境里。
第186章
但即使是如此,这仙神对那不为人知的过往,对曾经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有什么名字呼之欲出,却又生生叫这三界之主所克制,不曾泄露分毫。
只是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将过往的话语复述而过。身周之种种仿佛是由此而回到过往,过去与现在仿佛是在此重叠。
那么曾经的玉皇,做为凡人张百忍之时的玉皇。在那神仙与妖魔共存,凡人的族群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时代,在面对着那人的问话之时,又曾说出过怎样的志愿与想法呢?
自然是......
“人人成神,人人如龙。”
少年意气之时,总以为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得。总以为世间不公,没有什么不可以被平定和抚平。
但只有真正遭受到了毒打,抑或是屠龙者成为恶龙,处在那高山之巅。你才会发现,一切并非是如此。
并非是你年少未出茅庐之际,所想的那般简单。
又或者说你早在不知不觉里沉沦,失去了本心。成长为你厌恶的样子,成为你曾经厌恶的一员。
但自始至终,又有谁能够真正说清楚,彼时的张百忍在说出那样的话语,做出那样的回答之时。所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又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真情?以及少年人所当有的冲劲与稚嫩。还是说,那一切种种,俱不过只是这精于权术的三界之主,在未曾将狰狞的爪牙显露之际所做出的伪装而已?
只怕是除了那玉帝陛下以外,没有人可以在此过程中,给出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那位陛下,可当真是一位心狠的神明。”
静默流淌的冥河之侧,瑶池王母做出结论,给出总结。目光悠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好似是将思维与想法,沉浸在了某些过往的场景及画面当中。
是什么呢?是那位玉皇在入主天庭之后将本是在修复的天梯斩断,使建木倾颓,神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长。是云华仙子被压在桃山之下,于金乌的晒化之下魂飞魄散彻底陨落。
抑或是此后那若干年,这玉帝陛下看似平庸温和,并不曾将那过多的事情插手。实则暗中拨弄风云将那一切种种挑动,坐收渔翁之利。
是云华仙子被压往桃山之前,望向这所谓“兄长”的眼。是......
玉帝目光之下,双眼之内,有关那出声的人影,那模糊不清的面目,终是一点点清晰。在其双眼之内,显现出来。
那是——
“母亲!”
原本平静的水面好似是由此而被破开,陷入到凝滞的时间与空间再度恢复到流动。
封禅台上,将所谓的封禅或者说作秀完成,并不知晓由此而失去了什么的官家恍然回神。自是未曾察觉到任何不同。不过是气虚体弱的摆了手,于一种侍从的簇拥之下向着山下而去。
但在那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原本将武器收回,再度化为墨扇模样的司法天神却是再不经意间抬起了眼,望向虚空之中。
这仙神不由得一阵失神。
口中有话语,或者说无意识的呢喃被吐出。
只不过很快的,这曾经眼见了母亲云华仙子陨落在自己跟前的仙神却又意识到,那不过是一段幻影,一种集合。是这所谓的“舅舅”,内心里最深处某一段意识的投射。
屠龙者终成恶龙也好,这经由凡俗气运等种种生造出来的神明,本就是恶龙也罢。那一切种种过往,固然是叫这玉帝陛下埋葬。但......
这位玉帝陛下显然是清楚,自己所走的是哪条道路。在这样的路途与过程中,又究竟有哪些,是可以被舍弃。
便如同那做为凡人之时,所生长出来的“人性”。如从地下到天上,在入主天庭的过程当中,和杨戬母亲云华仙子的“兄妹情”、“理想”、“信念”等种种。
又如同......
又如同什么呢?
冥河之侧,彼岸花畔。东华帝君目光之下,瑶池王母轻嗤。只道是:
“弃我而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善。”
东华帝君抚掌而笑。无言的默契流淌,目光相对间,自是有什么信息在彼此间传递。
只不过这俩仙神之间的念头与想法且不去言。封禅台上,有光、有气运洪流等种种携带了那位玉帝陛下往昔所吐出的言语,立下的志向将其吞没。
仿佛是久远时空里射出的子弹,终是落在了其眉心。
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个个幻影在虚空里、在这玉帝陛下的眼中倒映。于是在此过程中,你便不难发现,这位陛下所辜负和牺牲的,并不仅仅是如此。
当然这不重要。因为这本就是一位精于权术的,并不曾有过太多亮眼表现的三界之主。那过往被埋藏与否,都无法掩盖其或许并非是以什么强盛且无可匹敌的手段,坐稳这天庭之主位置的事实。
嬴政所要做的,亦并非是对这玉帝陛下做法进行批判,而是......
是什么呢?
在此时空里,在上一遭循环过了的时间线中,那劈山救母的小英雄刘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终是被扭曲和篡改成仅仅只是同仙凡相恋有关。
此后的过程里,神仙同样是可以谈情可以说爱,可以因一己之私而使天下人陪葬。叫那众生,都沦为其恋爱游戏当中的一环。
人道之种种自是由此而被压制。
所谓人间,不过是仙神的牧场,是其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局而已。至于那所谓的天下苍生与大义,不过是叫那些仙神们挂在嘴边,用以扫除一切异端,为自己增添正义与合法的时尚单品而已。
“阁下想要使你佛门传递到东土,想要将地上佛国建立,最终窃据......”
西天灵山之地,大雷音寺中,嬴政以唇角翘起,话音于此停顿。
只是嬴政口中,那未尽的言语虽然未曾吐出。其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显然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朕知你对东土、对那九州华夏之地有所图,更知晓你所图谋的,并不简单。但......
“机关算尽太聪明。尔等费尽心思所要谋划的那一局,那位玉帝陛下,似乎是实现了呢。”
世尊如来目光之下,墨衣袀玄的帝王如是言。所说的,自非是现在。而是那另一方时空,是那往后的时间线上。沉香劈山救母之后,所将要导向的结局。
是属于未来的,某一种可能。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佛门将那西行之局布下,使天上天下,四方神仙与妖魔皆能够参与其中。叫那天庭里的诸位仙神,同样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积极参与提供方便,所能做出的合作与让步。
玉皇自然是赚的。
佛门,佛门自然不亏。
只不过本不当诉于口的,潜藏在光辉亮丽外表之下的阴暗等种种被打破。
“放肆!”、“胡言乱语”、“与尔何干!”
便在一众罗汉、菩萨,甚至是佛陀等俱是做怒目之相。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笨口拙舌”无从辩驳,只能是着急上脸之际。嬴政脚下踏出。
平衡被打破。
那叫此灵山圣地之内,诸佛菩萨费尽心思所维持的平衡与僵持局面,就此荡然无存。
再没有任何残留。
“怎么会如此?”
“你为何会还有余力?”
“人道......”
人道之火,早已经是被点燃并且不断燃烧,将苍穹照亮。
但那是什么呢?
是东土之地,沉沦数百年之后人道气运勃发,终将在这立国不久的王朝形成井喷。
是原身本就是天纵之才,纵使是在这仙神显世处处俱是阴谋诡计的世界里,同样是将万国来朝四方臣服的盛世之景打下。
是有识之士如云俊杰之士如雨,这天地里的凡人,从来便不平凡。
“看,开花了。”
嬴政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在的世界之内,长安城中。一阵幽幽的香气来袭,显然是不再年轻的陈光蕊循着那香气的指引,同夫人殷温娇一起将那库房的门推开。
目光所及,所看到的,恰是薄如白玉的瓷瓶之内,有桂枝枝叶舒展,金黄色的桂花洒落。
绽放出阵阵香气。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恰是昔日陈光蕊金榜题名,嬴政与袁天罡等游天庭,在那月宫停留之际,所摘下的一支。
这时代里的读书人,自然是已经开始以蟾宫折桂,来指代于科举中得中的。嬴政随手将其赠予状元郎,自然算不得埋没。
只不过这月宫里的桂枝固然是神奇,此后若干年,却是未曾开花,更未曾有香气来袭。
直至今日,这秦皇进得此方世界之后所做的种种,似乎终于是成熟,终于是到了验收之际。
人道的气运与大势,终于是形成。此方天地接下来的走向,自是由不得这所谓的仙神菩萨作主。但......
“你秦皇同样是独夫,是民贼,莫不是要将一切放弃,成为所谓人道之傀儡不成?”
第187章
这玉皇显然是不愿意将自我丧失的,又或者说这经由凡人官家所生造出来的神明,其实较之以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若是将那诸多种种不全补足,最终所将会导致的结果。
不过是将那自我丧失,成为受那世间凡人,与众生意念影响的傀儡而已。
其声名与样貌、事迹等种种,或许是会在这世间留存。其所具有的实力,同样是会在一瞬间获得极大地提升甚至可以说跃升。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三界之主,众神之宗。
甚至是具有那远超世人想象的,真正的,位在诸天神佛之上的实力。
只不过......
太初有道,神与道同。那样没有自我没有个性的,被架在高高的位置之上,叫人道之意志等种种主宰的神明 。这位玉帝陛下显然是不愿的。
以身合道,属于过往某些仙神的教训太过惨痛 ,太过壮烈。而属于他们的声名与事迹,似乎同样是消失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以致于这玉帝陛下也好,那漫天的神佛也罢,俱是不愿的。
又或者说这世间从来便不缺乏舍生取义 ,愿意为心中之理想与信念 ,愿意为那脚下的众生甚至是蝼蚁,而将生命舍去者。但很显然,这玉皇并不是此一类人。更并非是这样的一类仙神。
玉皇如是,那绝大多数的仙人、菩萨、佛陀与神明同样如是 。所以这位玉帝陛下并不认为,这秦皇同自己之间,又会有什么不同 。
是独夫,是民贼,是唯我独尊绝对自我的......专制者。
世人的生死与毁誉,又同他们之间,有何相干?
正是因为如此,恰是因为如此,这位玉帝陛下不仅仅是对自身之过往等种种讳莫如深。将曾经的,做为凡人的种种尽皆埋葬。
便连那曾经一起走过了风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妹妹”云华仙子,同样是魂飞魄散。
再没有任何留存。
但这仅仅是这位玉帝陛下所要付出代价当中,最是微不足道的一截。至少在这玉帝陛下个人的价值层面,确实是如此。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玉帝的话语,或许是在说给嬴政听。却又并不仅仅是在说给嬴政听。
以致于这玉帝陛下明显带了狰狞与不甘的面孔渐趋平和,被那气运洪流所吞噬并渐渐隐没在虚空里。但其目光自始至终所望向的,却是......
是杨戬。
“你会做出何等选择呢?”
又是否......会如他那便宜舅舅一般,走向那样的路途?
封禅台上,嬴政任凭那气运凝结幻化而成的箭矢破空而出,恰如同流星坠月一般,将那玉帝陛下吞没和席卷。
国灵之身手中长弓散去,消散在空气中,并不曾将任何痕迹留下。
墨衣袀玄的帝王转身,回首。并不曾再对那同人道之气运等种种混同的,被吞没的玉帝陛下再投之以任何关注。目中所倒映的,自是白衣墨扇,属于那司法天神的、分明是带了再是警惕不过神色的颜。
未尽的话语虽然未曾吐出,但很显然,聪明人之间,很多话语其实无需多言,更无需有过多的表达。
本就是经由人间王朝,以及人道之气运等种种而生成的,位格等种种本应当在所有仙神的玉皇,固然本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人道傀儡。可人皇......
人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遑论是这已经是具有了人皇实力,却未曾真正将此一道成就的秦皇。
因而玉皇那话语,其实是在说给杨戬听。
在秦皇与杨戬本就未曾有太多约束的同盟之间,划下缺口。甚至于乐见这两人间的争斗。
至于嬴政与杨戬之间,胜负也好输赢也罢,对那玉皇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但——
“你既然是对此感兴趣,又何不亲见一番呢,杨戬?”
嬴政如是言,并未因此而有任何见怪。更不曾因此,便同杨戬一言不合刀剑相向。
不过是云淡风轻,做出反问。
只是嬴政口中,这话语说的似乎是没有任何来由的。以致于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即便是以那司法天神之聪慧,亦不由得有片刻怔楞。陷入到眸中说不出的,不知当以何种言语表达的迷茫。
好在嬴政却似乎是已经不再需要杨戬的回答及回应。又或者说在这帝王心中,其实已经是有了答案。
所以伴随了国灵之身话音落下的,是天地间仿佛由此而生出变动。那风那云那山石草木,那天地间的一切,都好似是因此而失去色彩,因此而变得如同那镜面与幻梦一般,一寸寸瓦解。
“钱塘江上潮信来。”
有这本是叫玉皇所据为己有的,随意操纵时空里,此前,或者说此前一次次将时间线重置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杨戬眼前一幕幕闪过。
于是这司法天神看到了曾发生的种种,看到了......
自然是看到了三圣母同凡人刘彦昌结为夫妻,生下刘沉香。看到了沉香一日日长大,在自己的引导之下踏上那劈山救母的路途。看到了那“外甥”终是将三圣母救出,将新天条迎出。
但这之后......
这之后所发生的种种,自是不在杨戬希望、想象与预料之内的。
所有的种种,终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一次次时间重置里,走向那位玉帝陛下所希望和引导的结局。并没有太多不同。
好似是一瞬间,又好似是久远的千年与万年。那司法天神杨戬再度睁开眼,回望过墨衣袀玄的秦皇,目中自是一派智慧、了然与通透。
然后在下一瞬间,在弹指瞬息里,伴随了国灵之身脚下踏出,这一时空连带着这时空里的种种,俱是走向消散和终结。归于那浩浩荡荡的,带有了滚滚大势的河流之下。
这样的河流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时间长河,称之为彼岸。
人生如逆旅,那天地间的种种,同样是如此。
只有超脱在那河流之上,将过去现在与未来尽皆收束,烙下痕迹,方可以算得是自有永有和自在永痕。
并不担心任何陨落。
至于原本的这段时空,不过是叫那玉帝陛下所截取的一段支流而已。现而今,支流归于河水,那时空中的种种,同样将迎来新的重置、洗牌和发展。
并不再受玉皇意愿所影响的,人道自身的重置、洗牌和发展。
不过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展,又是否会如了那司法天神杨戬等的意且不谈。嬴政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便存在的时空里,灵山圣地当中,大雄宝殿之内,国灵之身同那血肉的身躯归于一体。
本就是点亮了的,恰如同星火一般散落于那西牛贺洲各方的人道火焰等种种,因国灵之身的归来而彻底叫这秦皇所掌控。归于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