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满口谎言的佛敌,骗子!你因何而退缩,因何而害怕!你想要知道什么,想要验证什么?”
“你忘记了你的信仰、你所立下的志向了吗?”
...... ......
相良在内心的谴责与指责声中醒来,而后睁大了双眼,直到天明。
精神仿佛因此而处于高度的亢奋和紧张。若是长此以往,一日两日或许看不出什么,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终有一日,相良会一头栽倒,再无法醒来。
但,这是一支流民的队伍。一支没有食物没有补给,还有遭受追杀与驱逐的流民的队伍。
某一日中,队伍里来了一个叫阿秀的姑娘。
刚开始时,阿秀总能找到干净的水源,找到无毒的野果,找到可供食用的野菜。在流民队伍中,拥有不错的声望。
只是流亡的人越来越多,队伍愈发扩大,水源、食物终是在用尽。而那树皮野草,同样在被啃食。
天地山川与河流仿佛因此而干涸。触目之所及,再没有任何绿色与希望。
是年,大旱。岁大饥,人......
相良于梦境里醒来的夜晚里,听到了有人要将阿秀杀害的密谋与话语。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去死吗?我听说前边那个村子人都疯了,变得力大无穷,官兵都不敢招惹。刀落在身上都不知道疼,眼睛都是红的。”
“眼睛是红的,水是红的,地里的庄稼同样是红的。你知道吗,在那个地方,我们被称为是两脚羊。我从那地方逃出来,死啦,都死啦,只剩我一个。原本以为到了南边会好点,没想到......”
“嘿嘿,树皮吃完了就吃草,吃木屑,还有泥土。刚开始人还能吃得下,可是这几天你们都看到了,吃着吃着肚子就被胀破了。人还在吃,头一歪,就死了。”
...... ......
下意识的,相良想到了一路而来所见、所经历的种种惨状。想到了诸多种种的佛法妙理,想到了他所信仰的神明,想到了那诸佛菩萨。
但不管于内心里再如何的呼唤祈祷,相良......相良并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恰如同深山古寺之前,将头颅磕破,却始终无法得到任何回应、甚至是无法得到一捧香灰做为心理安慰的年老妇人。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老人家,虽说这行善布施是大功德。但你福德不够,同我佛无缘。还是早早归去吧。”
“莫挡了贵人路途。”
普救众生。
然而那救苦救难,宣称是普救世人与众生的诸佛菩萨,似乎从来便救不了世人,更度不了众生。
莫说是世人与众生,便是眼前的流民,便是那叫阿秀的姑娘,同样无法得救。
无法被普度。
第060章
脚下踏出,相良想要说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又或是做出诘问。不管是对那忘恩负义,想要将阿秀做为食物的流民。还是那受世人供养,却不曾降下甘霖,更不曾普度众生的神佛。
胸膛中有什么在燃烧,在怒吼,在一点点的将血液点燃。恰如同那流民们所言一般,相良似乎同样看到了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水源。还有,红色的兔子。
但连树皮野草都已经被啃食殆尽,连老鼠、野狗都已经叫众人捕食。又哪有什么兔子?
恰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抑或是有暮鼓晨钟在耳侧敲响一般,相良本就是遭受痛苦与折磨的意识终是发现,那出现在自己身旁、拦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兔子。而是,是恍若以皮包着骨头,面目脏乱容颜以泥土、灰尘遮掩了本来样貌的阿秀。
只一双眼睛显得极其突出,极其明亮。
“嘘,”
阿秀以指抵住了唇,带着相良极小心的、悄悄离开。直至跑出大部队的范围,跑出了很远,很远。他们所以为的很远很远。
“我记得你,你是相良。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似乎在一点点变红的、仿佛昭示了不详的月光之下,再迈不动步伐的阿秀坐在了地上,对着相良问出疑问。相良无言,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开口,在阿秀明亮的目光中将过往诉说。
“原来是和尚,是大师啊。”
阿秀的神情似乎有几分奇怪,而后于相良的目光之下做出反问。
“那么你知道我原本是做什么的吗?”
相良不知。同样很难想象,在这之前,这姑娘究竟是做什么的,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即便在那些流民当中,其实不乏女子,不乏妇人。但因为逃难、因为饥饿等诸多种种的原因,最终留下来、活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但当某些缺口被打开,某些枷锁被冲破,那些少之又少的女子与妇人们最终的结局......
月光下,相良感受到自己的心头在升起一阵阵凉意,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在因此而冷却。而过往所学的佛经妙理,更是成为一道道枷锁,在对灵魂做出鞭策与诘问。
“我佛慈悲,佛度众生。”
但佛在哪里,又是如何度这众生呢?
相良渡不过心中的魔障,找不到那答案。然后下一刻,阿秀的言语传递到相良的耳,掀起层层的惊涛骇浪。
“我其实是倚楼卖笑,做皮肉生意的妓子呢。”
双眼明亮,似乎是在某一瞬间泛起几分风尘气息的阿秀如是言,周身分明是带起了浓浓的悲伤及苦涩。
人命如同草芥,未曾出生在锦衣富贵之乡,而是生活在普通甚至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又哪有那么多的选择与道路呢?阿秀不过是其中的一员,是其中稍显幸运者。
因为活到了成年,活到未曾叫草席一卷,便被扔到城外乱葬岗之际,便被乱军所裹挟,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甚至因为懂得不少奇奇怪怪生存技能的缘故,同过往相切割。便是在流民当中同样具有了些许的声望与人缘。
但一切却又至此而止,接下来等待这本就是于流民当中来路不明女子的,是......
哪有什么力大无穷的、刀落到身上都不知道疼的人啊?不过是一群人在吃光了所有看到的、能找到的、能吃的东西,然后将刀对准了同类,对准了同族,对准了每一个所能看到的、活着的生灵。
不,是没有刀的。本就不过是一群于乱世中再普通不过的村人而已,又哪里会有装备良好的长刀与武器呢?只是当天灾人祸席卷当再无法活下去之时,手脚、牙齿、木棒、锄头......
总归是有什么叫他们达成所愿的。至于官兵,纵使拿了兵刃的官兵,在面对着这样一群没有了人性与底线陷入到疯狂当中的人时亦是会感受到恐惧和害怕的。
人性与底线似乎总是用来打破。于是在那一瞬间,相良想到了以身伺虎,想到了割肉喂鹰。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离开佛、离开菩萨离开寺庙早已经太久太久的和尚自是没有办法变出食物,更无法以高深的佛法将这些流民教化的。甚至连自身的安危与生存同样无法保证。之所为未曾落到如阿秀一般,被人当作是食物的道路,不过是因为他是男子,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而已。
成年男子的力量较之以女子,总归是要多上那么几分的。
但远处有脚步声在靠近,有一个个提了木棒、拿了石子、甚至是什么武器都未曾握在手的身影在向着相良与阿秀走来。
“和尚,你信佛,信前世因今世果,信来世吗?”
眼前叫血色完完全全的侵染和弥漫,而在那血色、在那天地间仿佛因此而变的一片赤红的景象之中,阿秀的面容与形态、身形在相良眼中仿佛由此而得到改变和升华。
恰如同尘尽光生所有污垢与尘埃尽去。是三尺神台之上,是相良每一个午夜梦回里,所见和所想象到的诸佛菩萨模样。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皈依,秀姑娘。
于是在那一瞬间,相良终是再找到了他的佛,他的菩萨。他心中的信仰。
有食物被放在了他的手中,叫他所吃下。
狼吞虎咽,而后一点点流下泪来。甚至是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或者说干嚎。
直至那某一刻,相良终是再看到了阿秀的眼。圆圆的、大大的,滚落在泥土里,失去了光泽的眼。
过往记忆重归所有遮蔽在眼前与思维里的迷雾散去,他手中所捧的,又哪里是什么食物?而是,是......
岁大饥,人相食。那叫阿秀的女子早已经叫他们所分食。
相良环顾四望,所有人面上俱是麻木,眼中俱是癫狂。
“痴儿,还不醒来!”
于此一瞬间,相良忽然想到佛经故事里的道理,想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甚至得益于过往种种佛法妙理的熏陶,那成仙与成佛的道路,同样被摆在了眼前。
从未有哪一刻,相良距离那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是这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于是自然而然的,相良忽然变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做。
双手合十口中佛号宣出,于这炼狱一样的景象之中,相良口诵妙法莲华诵《金刚经》、《地藏王本愿经》、《观音心经》等种种。意图将枉死的魂灵度化,使那失去了理智与人性的流民们再归于人性和安宁。
这自是无甚用处的。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相良被放血,被分食,被啃食掉了所有的骨血与皮肉。至死,至口中咽气失去知觉与神智的最后一刻,仍在诵念至经文。
天降金花遍涌金莲,有甘霖随之而生出,天地仿佛因此而被感动。成仙与成佛的路途近在眼前,出现在相良死后的灵魂里。在那金光之中,隐隐有人对着相良做出恭贺,发出言语。
“善哉善哉,功德圆满,还不速速归来。”
相良的灵魂仿佛因此而升腾,然而目光却是落在了地面,落在了那尸骨、落在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之间。
于是相良问,问苍天,问大地,问冥冥中的人影,问那诸佛与菩萨。
“苍生遭劫,众生沉沦还有多少年?”
十年,百年,千年。
并没有谁对着相良将那答案给出。只是开口,道是飞升之机已到,莫误了时辰。
恰如同昔日寺庙里的师兄弟以看似慈悲的眉眼垂下,将走投无路的贫苦香客赶出。而后道上一句,莫挡了贵人路途。过往种种在眼前呈现,相良自是回头,垂首,某些答案似乎因此而不言自明,再没有任何遮掩。
世间的疾苦与苍生的沉沦之下,高高在上的诸佛菩萨们将信仰收割,使所谓的贵人们因此而获得顿悟、飞升、成佛成道的途径,又岂会有尽头呢?
要不然同样是为生民所啃食,白骨露於荒野。这佛,相良可成,阿秀却不可成?
于是相良的灵魂因此而停下了脚步,停下了上升的趋势。
在距离飞升距离成佛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而停下,所谓的功德与福缘散尽再回到世间,再来那地府之内。
新的轮回由此而展开。
众生沉沦,相良同样是那沉沦中的一员。然而本是宽和慈悲本是等待着相良归来的诸佛菩萨却仿佛是被其所激怒,于那生死簿中,在那记载着相良命数的那一页里,有什么被遮蔽和改变。
此后再无成仙与成道、成佛之机。甚至于性灵同样因此而被磨灭,因此而变得平凡。
然而嬴政指尖,却似是有什么亮起,有什么在大放光明。
面上轻嗤,抬手,有光亮被从指尖甩开。
然后下一瞬,这君王因此而走向这存在于过去的轮回里,因此而成为那遭劫与沉沦中的一员。
无边苦海,无尽怨魂之中,地藏抬手,只道是善哉善哉。
“世俗是毒,红尘是毒。历轮回而不磨,而不将心性为之改变者,又有几人?”
“你说对吗?金蝉子。”
第061章
嬴政在一众求神拜佛,一众诵经声中醒来。甚至于自身恍若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那自小于佛门长大且极善于辩经中的一员。属于相良原本所走过的命运与位置似乎叫其所替代,而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心中的魔障,是佛法再不得寸进且受到干扰,最终从寺庙里走出。
甚至于一切早有端倪,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佛?诸佛菩萨们或许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可寺庙里的方丈、长老、大小僧侣却还是要吃饭的。并不能够餐风饮露去喝西北风,又或者仅靠拜佛求经便将食物求来,喂到嘴中。
于是假借神佛假借了诸佛菩萨名义而生出的掠夺与盘剥,从来便存在并且屡见不鲜。并未曾有任何的稀奇。
遑论这是一个并不安宁的世道。朝生夕死譬如蜉蝣,自是有无数人因此而被裹挟,而将今生的苦难归于前世,而想要通过今生的受苦与供奉神明来求得来世安宁,求得富贵与荣华。
纵使原本位于深山里的寺庙,亦似乎因此而香火鼎盛拥有了无数权贵们的进出。
当然,还有那些走投无路以为可以在此寻得安宁的贱民与庶人们。只是佛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又何曾是怜悯、度化过众人?
于是有属于现实的一幕幕将心中的信仰与佛敲碎,使自己处在迷茫且不知当如何做为的环境中。
然而淡淡清香升腾间,被模糊的却又并不仅仅是神佛。是那佛法妙理与经义仿佛是在远去,在变得恰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法掀起任何浪花。嬴政垂眸,以目光落到了指尖的念珠间,发出一声嗤笑。而后从那佛前、那寺庙里走出,踏上路途。
游历?挂单?化缘?还是做为流民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
这又怎么可能?
不过是褪去了佛珠褪去了枷锁,在离开那寺庙后的不久,又回到了寺庙中。
却并非是一人回来。
血与火在燃烧佛祖与菩萨的塑像被推到,甚至被融化。融化成金银,融化成武器,融化成招兵买马的钱财。于诸佛菩萨一点点叫烈焰所吞没的悲悯的神情里,所对上的恰是嬴政垂落的眉眼。是这帝王再是漠然且冷硬不过的面容。
隐隐然似有几分慈悲,又似有几分俊美妖异,恍若是走向了那深深的魔障。
成为了邪魔,成为了终将苍生带到炼狱里的反贼和暴君。
但这又怎样呢?乱世里的不少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点食物,一份安稳,一个向上的阶梯而已。纵使这非是大秦,而此刻的嬴政手中所握有的,更非是昔日大秦之横扫天下的铁骑。但为王者,于这乱世之中总归是能绽放色彩的。
更何况是那六合一统立下了不世之功业的帝王。
海内涤荡玉宇澄清,一切所走向的,自是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至于那三尺神台之上,那寺庙里所供奉的诸佛菩萨,自然是当发挥他们所应当发挥的作用的。
“普度众生救济世人,我佛慈悲,想来当时不会在意这些的。”
下令将那装饰了金玉,贴上了金箔,甚至是以铜、铁、金银所铸造的诸佛菩萨塑像推倒的嬴政如是言。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有高炉被架起,烈焰在燃烧。
将其一点点的熔铸。
转换成钱粮与武器。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有旧的秩序在其身后崩塌和毁灭。而那被推倒与落下的,并不仅是神佛,更非是过往的陈旧和腐朽。
“何不放下?”
有佛号在耳边生出,有宝相庄严,仿佛是再德高望重不过的僧侣身披五彩霞光而来。对着嬴政双手合十,仿佛是要讲理,似乎是要将这君王度化。但嬴政摇头,抬手,使人将那僧侣绑了,以刀架在了那僧侣的脖颈上。
“朕给你十息,在这十息里,你可以求佛,求菩萨,求你所知道和所能够想到的每一个神明。但,”
嬴政的话语于此停顿,目光恰如同鹰隼,带以无声的、恰如同山岳一般的压迫。
“十息之后,你且看,谁能救你。”
天空中似是有雷霆因此而生出,有诸佛菩萨在发怒,在想要对这凡人降下惩罚。
只可惜恰如同天灾与人祸里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嬴政将那寺庙摧毁佛像推倒之时,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那般。万法不侵百劫不磨,所有的种种都似是要在嬴政的意念与意愿之下而让路,要为之而驱使。
俯首匍匐,不敢将任何的不满显露。
一,二,三......
直到第七息之际,直到有冷汗顺着那头皮而滑落。僧侣急中生智跪倒在地,俯首匍匐大礼叩拜道:
“皇帝陛下万年。”
又道是自身皇帝陛下胸怀宽广容纳四方,自身于这数息里所求所诵,俱是希望皇帝陛下万年无极,能够将自己赦免。
“你倒是识时务。”
嬴政如是言,周遭之种种恰如同烟雾一般破开与消散。然后在下一瞬间,嬴政再回到了那佛前,回到了那佛堂之内。
手似乎仍保持着落在那门户间,将要将那门推开的动作。
然而以手收回,嬴政却是开口,背对着相良道:
“你想要什么?”
这是嬴政对着相良再问出这问题,只可惜恰如同此前的森罗殿中一般,相良并未曾因此而给出答案。于是嬴政以手扬起,雪亮的剑光自掌中探出,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因此而被割破。
血与火在上下左右四方蔓延和燃烧,三尺神台之上,诸佛菩萨的塑像被推倒,被于高温与烈焰中融化。
脚下走出,这一方经由地藏神通广大之下所布置的空间因此而倒塌。而在嬴政似乎有所停顿,借着手中长剑而望过的余光里,是相良的身影仿佛因此而被那倒塌的佛像、而被那烈焰所吞没和埋葬。
自然而然的,这帝王忽然便清楚了相良未曾说出口的愿望和想要,知晓了其内心最深处所想要达到的、不可言说的野望。
十世善人也好成仙成佛也罢,进到东土往生轮回的取经人,显然从来便不仅仅是如来二弟子金蝉子一人。只是最终那诸佛菩萨们所选定的,是金蝉子而已。所以......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忽然想到忘川黄泉之侧的客栈里,东华对自己的提醒。想到这于《西游记》里,不过是简简单单提到一笔的相良。想到那轮回画面之所见,有关相良的前生种种。
“金蝉子,取经人。”
嬴政于森罗大殿里再醒来,手掌摊开,有泛着莹莹光泽的碎片恰落到其掌中。散发着莫测与神秘的气息。
天人,饿鬼,修罗等种种,恰是此前六道轮回之所,叫嬴政以手中长剑崩掉的六道轮回盘之碎片。
此经由地府规则、经由昔日的酆都大帝以大法力而衍生。纵使是被崩碎,亦不会因此而消逝,更不会流落到冥府之外。反倒会随着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的归来,再度被聚合。只不过嬴政所未曾想到的,是那位地藏王菩萨竟然会以此布局,以此而将相良这十世善人的灵魂舍弃。
想要将自身度化。
毕竟十世善人,那金蝉子可不就是十世善人。只是不知这似乎触怒了西天佛门,甚至使诸佛菩萨因此而降下罪责,而在其轮回路途中横生出波折的相良,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跟脚。
但嬴政很快便又于此有了答案。是生死簿里,恍若是化点点轻烟而消散,即将再没有任何痕迹的一页。
“相良,本是佛祖座下弟子。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所以被贬东土。受十世轮回......”
嬴政以手伸出,恰是将那将要被泯灭的一页强行遗留,而后落在掌中。
恰如同一场幻梦初醒,李斯、蒙毅、袁天罡等俱是醒来。
目中残留着几分惊惧与茫然。
直至嬴政原本摆在案上的长剑似是因此而出鞘,因此而发出龙吟声响。寒光湛湛清辉皎皎间,所有的金光与佛光因此而被驱逐。
至于原本叫相良、叫地藏所带来的金银财货,此间又哪有什么金银与钱财?
不过是冥钱银锭,是一张张黄纸散落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相隔了无数距离的炼狱之中,地藏手中念珠停止转动,有血珠一滴滴的顺着唇角、顺着手腕而滴落。
“你失败了,地藏。”
冥冥虚空之中,似是有谁在发出言语。有周身遍布了功德金光的灵魂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于地藏目光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口,不急不缓道:
“时机将至,贫僧当投胎去了,便不劳相送。”
地藏无言。森罗大殿之内,嬴政却是开口,将沉默打破,以手叩过桌案,对着袁天罡明知故问道:
“袁卿可知,金蝉子是何人?西天佛祖门下,又有何人?有几位弟子?”
啊喂,这题超纲了有没有!
头脑还未曾彻底清醒过来的袁天罡有些懵逼。不过很显然,嬴政并不需要其回答,而是恍若想一出是一出般开口道:
“我等不妨便去见一见那位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吧。”
第062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袁天罡思维有些跟不上皇帝陛下的发展有些短路。万万不曾想到,事情为何突然就进行与发展到如此地步。只是心中下意识的思虑可能并且想要因此而做出安排。
全然不曾想到,自己俨然成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之形状与模样。
直到嬴政话音落下后不久方才悚然而惊,而后小心翼翼的做出试探。
“那金蝉子乃西天佛祖门下二弟子,因故被贬凡间,往生轮回。您便是想见......”
袁天罡双眼瞪大,目光在嬴政指尖停留。目中所看到的,自不是那叫嬴政纳到袖中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而是,是......
“生死簿!”
袁天罡失声,无言,闭嘴。老老实实的对着嬴□□首,对着眼前的皇帝陛下表示出敬畏。无以言说的敬畏。甚至于若非是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是经由天庭敕命册封,在诸天神佛的眼前被过了明路......
纵使是这样又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内心中有什么在蠢蠢而动,在想要将那冥府的格局更改,捣鼓出什么不一样的大新闻和大事件来。由此可见,这人似乎同样有那么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在里面的。不过很快袁天罡却又意识到,不管有意与否,这位秦皇陛下之所作所为都似乎在向着搞大事情与大新闻的方向而发展。
以致于自身被裹挟在其中,实则早早便踏上了贼船。
踏上了一条注定会同这冥府的诸位阴神,甚至是同那漫天的神佛相对抗的道路。
袁天罡本应当对此感到恐惧与不安的。然而奇异的,当真正意识到这事并且不再自欺欺人的第一时间,袁天罡脑海中涌现出来的竟然是跃跃欲试与激动。是心中恍若有某种血液被唤醒,由此而呈现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绪与隐秘的欢喜来。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仅仅是袁天罡一人。当嬴政手中生死簿拿出,纵使那书册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特殊。但李斯蒙毅等俱是自然而然的知晓了这便是生死簿,是传说中记载生灵前世今生、命数轮回等种种的神器。只是当嬴政以手中生死簿翻开,意随心动,翻阅至金蝉子那一页时,有相应文字与画面被投放至虚空之中。
呈现出来的,自是金蝉子做为佛祖二弟子,往生东土之后前九世所经历的种种。
这本没什么。只是很显然,有关于金蝉子于这生死簿上的种种却又似乎是经过了更改的。以致于《西游记》里简简单单一笔带过的九世善人,每一世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却又每一世都于流沙河畔叫沙悟净杀死......
“掌世间众生寿命,生辰,死时,阳寿。”
嬴政指尖于那生死簿上缓缓摩挲,有关于此生死簿之功能与效用经由这帝王的口被吐出。但很显然,如金蝉子等,其命数却又非是真正叫生死簿所掌控的。又或者说这神器早已破损,有诸多页面被更改和毁去。
这本便在嬴政意料之内,自不值得有任何说道。只是下一瞬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变幻。空气中隐隐传来声响,传来怒骂与叫阵之声。却是纣绝阴天宫内,楚江王、卞城王等一众阴神终是将法力恢复,而后传递四方起了旗帜,使诸鬼差、阴兵们齐聚。
共同讨伐,誓要将阴曹地府夺回。
“终于是来了。”
森罗殿中,嬴政抬眼,终是缓缓露出笑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似乎无法避免,只是嬴政的心思似乎因此而投到了远方,并未于此提起过多关注。而是使王翦、王贲、蒙恬等人进殿,做出安排。而后将目光转向了袁天罡,开口道:
“袁卿可要同朕走上一遭?”
只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皇帝陛下头脑变化与发展的袁天罡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而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嬴政所提当应当是此前说过的同那佛祖二弟子,金蝉子见上一见之事。
有着生死簿在手,又兼之以国灵之身身份的特殊,袁天罡并不担忧金蝉子轮回往生之后这位秦皇陛下会无法找到和感知其存在。但——
“陛下您莫不是想......”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袁天罡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表示,虽然九世善人、十世善人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不免有猫腻有水分存在。是大佬渡劫刷经验值的工具,又或者是某些大佬借此布局的工具人,但理论上而言,招惹他们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是金蝉子这等内定的取经人,上头人布局的关键性人物。
虽然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当前阶段,咱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好。
以免生出什么额外的事端来。
咱就是说,高筑墙广积粮啥的,咱先从心不好吗?
为什么要一上来就上强度就同那些个大神菩萨们对上呢?
袁天罡心中有话语与疑惑不吐不快。
这自是肺腑之言,是袁天罡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更是老成持重,足以谋国的言说。但很可惜,这样的方法在这仙神显世的世界里、在时间于嬴政而言并不算充裕的境况之下其实并不适用。
遑论嬴政踏上的并非是一条普通的修行路途,而是人道与皇道,属于神代帝王的修行之路。因而嬴政并未于此做出过多的解释,更不会因此而将想法与打算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