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遗落—— by问君几许 CP
问君几许  发于:2024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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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来都来了。
他在房门外站了很久,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
里面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怕打扰其他房客,林钦舟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算了,还是回去吧。
正准备放弃的时候,门内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谁。”嗓音漏着点熟睡后醒来的微哑。
林钦舟心跳漏了一拍,之后才捏着汗津津的手,说:“是我。”又怕对方听不出自己的声音,很快加了一句,“林钦舟。”
房内又没有动静,林钦舟有些手足无措,硬着头皮把来意道明:“抱歉秦老板,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是这样的,我浴室的淋浴头好像有点问题,出不了水,所以过来问问您有没有其他空房间,能让我洗个澡。”
这回里面的人很快应了声:“抱歉,请稍等一下。”
林钦舟捏了捏掌心,吐出一口气:“好,不急,您慢慢来。”
走廊里太安静了,光线也暗,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林钦舟的感官忽然变得敏锐起来,明明隔着一道木门,房间内那些细小的声音却一点不落的钻进他耳朵里。
他听见秦老板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倾斜着身体挪到床沿边上,抓住轮椅的扶手,接着支撑着臂膀,艰难地将自己送进轮椅里。
每一个动作之间都隔了数秒的停顿,可想而知做这些事并不容易。
林钦舟忽然很后悔。他不应该这个时候过来找秦老板,不就是洗个头、洗个澡么,矫情个什么劲。
顶着泡沫睡觉又怎么了,又不是没有毛巾,擦掉就好了。
轮椅骨碌碌的压在地板上,林钦舟的心也跟着压得很紧,揪成了一团。
“抱歉林先生,”房门终于被打开,秦老板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披在身后的长发有些凌乱,眼圈也红红的,他再次向林钦舟道歉,然后说,“不过林先生,现在是旅游旺季,民宿的房间已经住满了,您和您朋友订了最后两间。”
林钦舟:“……”他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时进退两难,“那要不……算了。”
他虽然往脑袋上裹了块毛巾,但没擦干净的泡沫还是滴滴答答往地上落,这声算了怎么听都很勉强。秦老板也抬眸看了眼他头发。
最后说:“要是不介意的话,林先生可以来我房间洗。”
林钦舟觉得这样太打扰了,但不想打扰也已经打扰那么多,再说客气话就显得很假,所以他只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说:“好,谢谢秦老板。”
这个澡是林钦舟洗得最快的一个,十来分钟就出来了,秦老板坐在窗边看书,见他出来,才慢吞吞地抬了下眸,脸上显出一点意外:“这么快?”
“啊,是啊。我洗澡一向很快。”
林钦舟有轻微的洁癖,一天要洗两个澡,早上一个、晚上一个,每个澡不少于20分钟,为此记忆里还有人嘲笑过他这不是洗澡,是杀猪。
林钦舟站在浴室门口擦头发,顺便打量了整个房间。刚才进来的匆忙,没时间留意,这时才发现自己对这个房间很陌生,记忆里他似乎从未到访过这里。
但这其实很奇怪,整个民宿总共16间房,林钦舟哪哪都跑过,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间房里哪个东西应该放在哪。
可他就是对这个房间感到陌生。这种陌生不单是来自于老板可能对房间重新进行了改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民宿里有过这个房间,它好像不应该存在。
但如果这里本来不是一个房间,那是什么地方呢?林钦舟对此全无印象。
他的记忆乱七八糟,有关于珊瑚屿那几年的更是混乱,有太多事情想不起来。
忽地,他目光扫到书桌旁边的一把木吉他。
34寸的原木色,看外表已经有些年头。林钦舟觉得眼熟,盯了一会儿之后认出那好像是他自己的。他当初似乎在这里留下过一把吉他。
“您会弹吉他?”一想到自己的吉他变成了秦老板的,被这人精心呵护着,林钦舟就觉得身体里燥得慌,浑身的血液都烧滚起来。
他很喜欢这种隐秘的牵连。很没有道理,又忍不住叫人心猿意马。
太奇怪了。
可秦老板却说:“我不会。”
林钦舟像被人从云端抛下了谷底,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一点失落:“那这吉他?”
秦老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解释道:“是之前的民宿主人留下来的,我看吉他还很新,处理掉怪可惜的,就收在房间了。林先生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拿去。”
他说的随意,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林钦舟的情绪更加失落。
他低下头:“那怎么行。”
“没关系,宝剑赠英雄,这么好的吉他也应该寻到适合它的人,放在我这里不免浪费。”
林钦舟迟疑了一会儿,果真走过去,将吉他抱进怀里。“那就谢谢秦老板了。”
秦老板很淡地笑了笑:“不客气,我也是借花献佛。”
时间已经很晚,林钦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便向老板告辞。秦老板推着轮椅将他送到门口,第三次道歉:“实在很抱歉林先生,今晚给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林钦舟莫名不喜欢对方这种客气疏离的态度,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老板和房客之间的关系。
哪怕事实的确如此。
他假装玩笑道:“那秦老板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那是当然。”秦老板说。仍是很客气的语气,叫人挑不出错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国庆快乐~吃好玩好,么么~

林钦舟心里更闷,沉默着走出房间,在男人准备推门关上的时候,他霍地转身,蹲在对方轮椅前面,问:“秦老板,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秦老板眉心微蹙。像是有些不高兴。
林钦舟的心往下沉了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冲动。
就在他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男人缓缓开口:“秦越。”
林钦舟将这两个字咬在舌尖上,默念了几遍。重重落下去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语气雀跃地说:“那秦老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林钦舟。”
秦越的眼眸愈黑,他似乎有些出神地盯着林钦舟,又很快收起那点情绪,垂下眼眸,低低地说:“我知道。”
这点情绪变化太快也太不明显了,林钦舟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对秦越知道自己名字这件事感到多少意外,对方是民宿老板,会了解房客的信息再正常不过。
而他之所以要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哄骗自己。
“好的秦老板,既然交换过名字了,那我们应该就是朋友了吧?”他有些得寸进尺。
秦越没应声,只是又笑了笑,“很晚了,早些休息吧,林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和我做朋友?
林钦舟双眉皱了皱,望着秦越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点埋怨。心里也跟着起疑,分明是礼貌周到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小的事情上失了分寸。
应一声又不会少一块肉,骗骗我都不行么。
就这么嫌弃我,不想跟我做朋友吗。
得知对方名字时林钦舟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望,短短两分钟,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一会儿高高地冲上云端,一会儿又陡转急下。
这种感觉有点糟糕,也很失控,对于林钦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地转过身,走了两步才又开口,“我走了。”
回到房间,林钦舟心里还是气闷,头发都不想吹,盘腿坐在床上研究从秦老板房里拿回来的、他的吉他。
这把吉他是他18岁的生日礼物,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是岛上一个朋友送给他的。
吉他不便宜,那个朋友为此偷偷攒了半年的钱,林钦舟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挺感动的,拿到吉他的那刻扑过去拥抱了对方,还当场给人弹着吉他唱了一首歌。
唱的是那首《余生》。那是他自己写的歌,第一次唱给别人听。
但关于那天的更多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也很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写出那样一首歌。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他在岛上最好的朋友,他所能记起来的有关于珊瑚屿的回忆里,似乎总有那个朋友在。虽然他已经忘记对方的样貌,但感觉是不会错的。
所以时光真是好可怕的东西,再好的朋友、再亲的人,也会不小心走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更何况他还有那样的毛病。
只是不知道这个朋友现在过得好不好,如果有机会再遇见的话,还能不能认出他。
林钦舟爱惜地抚摸过琴身,指尖触碰到轻微的不平整,低头才发现吉他背面居然刻了字,是几个字母——【LQZ GG】。
前面那几个字母应该是他自己名字的缩写,后面两个GG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这几个字母之间,居然还用一颗爱心连着。
真够中二的,确实是十六七岁才能干得出来的蠢事。
——但这个GG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以前的暗恋对象?
——不可能,我初恋还在呢,这辈子就没对谁动过心。
林钦舟很快否定这个猜测,然而秦老板那张脸蓦地浮现在他眼前,林钦舟呼吸一窒,又想,或许这次回珊瑚屿,他的初恋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二天早上林钦舟醒得很早,下楼时比和唐靖愉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大堂里有两桌房客在吃早饭,小窈不在,倒是秦越守在前台,膝盖上放着本书。他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捏着书页,很久才翻一页。
“秦老板。”林钦舟站在楼梯转角处看了很久,直到身后有人走下来,他才踩完最后几步,站到秦越面前。
后者似乎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抬眸的同时合上手里的书,朝林钦舟打招呼,“早上好。”
林钦舟瞥了一眼,竟然是本网络小说。
怎么说呢,这和秦老板的气质特别不相符,以至于林钦舟当场笑出了声。
昨晚被拒绝的事还记在心上,林钦舟睚眦必报,绝不放过这个调侃对方的机会,说:“想不到秦老板对这方面感兴趣。”
他语气里的揶揄意味十分明显,结果秦越半点不局促,笑说:“嗯,是挺有意思的。小窈那丫头买的,林先生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拿去看看,那边的书架上还有。”
林钦舟:“……”
他没能如愿占到便宜,心头倒是又堵了一团气,闷不做声地走去找了个位置坐,眼角的余光却仍黏在对方身上,看那人把书放在收银台上,然后摇着轮椅转去了厨房。
不多时那人又出来了,膝盖上放着一只木质托盘,上面装着一碗沙茶面,一碟拍黄瓜,还有一颗煎蛋。
林钦舟本来还在猜测对方是不是还没用早餐,直到那只木制托盘被摆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给他准备的。
“小窈呢?”
秦越口吻仍是淡淡的:“她家里有事,请了一天假。”
难怪昨晚打不通电话。
“那这些东西——”
“都是我做的,”秦越说,“我手艺一般,不知道林先生吃不吃得惯。”
因为挑食被小学班主任好几次写进期末评语的林钦舟面不改色地扯谎:“我什么都吃,很好养。”
秦越不知道信没信,拳头抵着唇角,笑了笑。“嗯。”
这声“嗯”很明显是敷衍,林钦舟心里不服,为了证明自己不挑食,挑了很大一筷子面塞进嘴里,边嚼边盯着眼前的人看。
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挺幼稚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这种感觉很奇怪,自从生病之后,他情绪一直挺稳定,一方面是吃药抑制着,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尽量控制着。
然而自从回了珊瑚屿,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见到秦越之后,他的情绪就开始失控,很容易被这个人影响。
这人的一个眼神,一个淡笑,一句随口的玩笑,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落进林钦舟眼里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含义,被他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地解读。
哪怕心里知道有这层意思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所有一切都是凭空的臆想,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面……”嚼了两口,林钦舟吃出不对,“前晚的沙茶面也是您做的?”
秦越点点头:“嗯。”
“很好吃。”这一回,林钦舟真心实意地说。
是很地道的珊瑚屿的味道,和从前记忆里的很相似。
“谢谢。”秦越轻笑道,“之前看林先生吃的不多,还以为您不喜欢。”
“没有的事,我那晚真的是因为晕船,不是客气话。”林钦舟又塞了满满一口,吃得很香,“说出来不怕你打我,这个沙茶面的味道很像我姥姥做的。”
“姥姥?”
“嗯,我以前……我姥姥以前就是这座岛上的人,一辈子没离开过,我以前每年寒暑假都是在这里过的,早上就吃姥姥煮的沙茶面。”
秦越没接话,含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钦舟觉得自己好像从对方眼里辨出了一点怀念的味道。
可能是自己的话也叫对方想起了亲人,也可能真的只是错觉,是他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
“林老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唐靖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秦越朝来人问了声好,然后说,“唐先生,今天小窈不在,早餐在厨房,有粥也有油条、薄饼,您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拿,不必客气。”
“好嘞!”
和唐靖愉前后脚进去的还有一对年轻人,林钦舟认出那就是他们过来那晚在院子里拍照的小情侣。
两人有说有笑,没注意到秦越,自己就直接进了厨房,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模式,真把这里当成了家。
林钦舟收回视线,看着秦越:“秦老板,是只有我一个人享受老板的vip服务吗?”
秦越双手交握着垂在膝盖上,并不否认:“厨房里熬着粥,我得时不时去看看,就正好帮您把早餐取来了。”
然后就正好拿了三样我最爱吃的食物。林钦舟在心里说。该不该说我俩真是有缘。
遥遥的,唐靖愉已经拿完东西正向这边走过来,秦越目光往那边掠了掠,接着对林钦舟说:“那林先生慢慢吃,我先失陪了。”
他其实也没去哪里,只是从用餐区回了前台,民宿只有小窈一个员工,如今小窈不在,可不只能他这个老板坐镇。林钦舟看见他又取了那本网络小说,低头安静地看着。
一直到他和唐靖愉吃完早餐出门,那人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怎么动过。
“我们今天先去哪?”
“先去桃林吧,岛上的桃子很甜。”
唐靖愉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这个好!我爱吃桃子!”
眼看着要走出院子,林钦舟又回头看了一眼。迟疑着问好友:“你看过《暗恋难圆》么?”
“什么鬼?”唐靖愉一脸懵逼,“电视剧?这一听就是个狗血剧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看这种。”
可是有的人就是看得津津有味。林钦舟心想。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要看?”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昨天跑了太多地方,两人都累得够呛,所以今天的行程就放缓了许多,上午去桃林吃桃子,下午去了九里胡同。
九里胡同是珊瑚屿有名的美食街,几乎每条弄堂里都藏着东城的特色小吃,还有珊瑚屿本地的一些吃食,两个人慢吞吞地边逛边吃,顺便买了些特产。
回民宿时天刚擦黑,有人坐在小庭院里吃冰淇淋,林钦舟扫了一圈,依然没看见小窈,应该是要明天才会回来。秦越也没在大堂,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房了。
洗完澡还不到七点半,这个点睡觉是不可能的,林钦舟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拿着吉他去了外面的小露台。
吉他已经十来年没用,琴身却保存得很完好,一点都没有开胶变形,也不存在琴弦生锈的问题,昨晚他就看出来秦越有在用心呵护这把吉他,现在这个感受更深。
他试着松了下弦,发现还真能弹,而且音质还挺好。不知不觉就弹了一小段。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弹的竟然是那首《余生》。
——他从来没有在珊瑚屿之外的地方碰过这首歌。如果不是回到这里,看见这把吉他,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还写过这样一首歌。
“欸——楼上的小哥哥,你弹得真好听,下来弹呗——”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在喊。
林钦舟朝下望了望,发现冲他喊话的就是在院子里吃冰淇淋的那个女生,当时她是一个人坐着,这会儿旁边多了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看着应该是两对刚高考完的小情侣。
对上林钦舟的视线,那女生又挥了挥手,喊:“小哥哥,下来呗!”旁边几人跟着一起凑热闹,“对啊小哥哥,下来一起玩呗,你好酷啊!”
林钦舟还真下去了。
收到吉他这份生日礼物之后,林钦舟也像现在这样,经常坐在大榕树下弹吉他唱歌。
姥姥会把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切成一块块的,等他唱累了,就正好吃。身边坐着姥姥,还有那个记不清面容的小伙伴。
有时候也吃各种沙冰,芒果的,西瓜的,椰奶的、红豆绿豆的……除了红豆绿豆的林钦舟不喜欢,其他都很好吃。
但他那个小伙伴好像真的不挑食,每次都会把林钦舟舀过去的红豆绿豆吃完。
所以那个小伙伴到底长什么样,他明明已经想起那么多与之有关的画面,可为什么就是回忆不出来对方的样子。
林钦舟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却连源头也无从找起。
起初院子里只有那一桌学生,之后慢慢的有更多人被林钦舟的吉他声吸引,纷纷从房间里出来,有的坐在藤椅上,有的直接席地而坐。
第二首歌快弹完的时候,秦越和唐靖愉也出来了。后面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窈。
三人应该是商量好的,一人咯吱窝里抱了俩大西瓜,一人拎着几瓶果酒,秦老板则端着放水果刀和酒杯的木托盘,三人把东西往几张圆桌上一摞,招呼院子里的游客一起吃。
大伙儿便围坐到一起,边吃西瓜边听林钦舟唱歌。只有秦越远远坐着,隔着人群看着林钦舟。
“好听!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再来一百首!”别人都挺客气,一首一首的骗,只有刚从楼上下来那个年轻男人最牛掰,一上来就把所有人笑懵了,大伙儿跟着他附和,“对对对,再来一百首!”
林钦舟笑得有些无奈。一百首他嗓子不得直接废在这里,人家大歌手几万人的演唱会都没有这样唱的。
“没有一百首,十首也没有。就唱最后一首。”他知道秦越七点半回房睡觉,如果再唱下去,很可能会影响对方休息。
“啊——怎么这样啊,一首哪够啊!不够不够!”把他叫下来的女生抗议说。林钦舟笑笑,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我想想,最后一首唱什么。”
结果手指有它自己的想法,林钦舟还没怎么想,它自己就动了起来,还是那段很熟悉的旋律。
——那首《余生》。
刚才在楼上只是弹了一小段,这次终于将它弹完整,十多年没再弹过的歌,却像刻在林钦舟的身体里,不需要费心思量、旋律自然而然就从指尖流淌出来。
“……某月某月某个夏天 风过梧桐树叶轻摇
你一头撞进我眼底 如童话中的彩虹
海风轻轻吹 轻舟越山海
阳光沙滩冰淇淋 砂砾海螺明信片
你是春夏秋冬 是往后余生……”
唱这首歌的时候,脑子里映出的是秦越的脸,只是似乎要比现在更稚嫩一些,但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之后就便变成了现在这个秦老板。
他们明明离得不算远,林钦舟却觉得抓不住他,觉得想念。
他抬眸,穿过人群望过去,和轮椅中的那人四目相对。
林钦舟拨错了弦,弦直接断了。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抱歉,弦断了,弹不了了。”
弹了半个多小时吉他,澡是白洗了,回到房间后林钦舟又进浴室冲了个澡,刚出来就听见敲门声。
“林先生您在吗?”是小窈的声音。
“来了。”
“林先生,我来给您送创口贴。”
琴弦断裂的时候割破了林钦舟的手指,他自己没当回事,也不觉得疼,没想到小窈却细心地注意到了,还特地给他送创口贴。林钦舟把东西接过来,“谢谢。”
“嗐,您不用客气,偷偷告诉您,”小窈用手背遮住半张脸,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是我们老板让送过来的,不然照我这粗心样,哪能注意到这些啊。”
——居然是秦越。
“可是为什么要偷偷说,”他笑道,“老板不让啊?”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还真是:“是啊是啊,老板把东西拿给我的时候特地警告我了,不让我提他。”
为什么。提了就提了,让员工给他拿创口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不能提。
民宿老板关心房客,这不正体现你们店服务体贴周到么。林钦舟想。
“林先生您可别告诉我们老板啊,要不然他得扣我工资。”小窈憋不住秘密,一时口快把真相说了出来,说完又有些后悔,希望林钦舟能帮自己保守秘密
林钦舟忍不住笑:“像秦老板这样的人,还会扣人工资啊?”
小窈一脸苦大仇深:“可不是,我们老板就一秦扒皮,但凡涉及到钱这方面,简直寸步不让,别人要想从他这里得点好处,哼哼——”小窈冷笑,“那是想都别想。”
“不能吧。”林钦舟显然不信,秦越这人在他眼里那分明是高坐在云端的神仙,神仙怎么可能沾这种铜臭。
最符合秦老板的人设,不该是视金钱如粪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这才安然在这里开民宿么。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都会被我们老板那张脸给欺骗!算了算了,就让我这朵脆弱的小白花独自承受这一切吧!”
林钦舟已经笑到不行:“我们这些人是哪些人,人很多啊?”
“可不是么。”小窈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却没再往下说,“好了林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林钦舟:“……”
本来还想趁机打听点秦老板的八卦,结果话题怎么说结束就结束,这样还让我怎么睡得着。
他心里泛起了点酸意,听小窈的语气,秦老板一定很受欢迎。不过也是,那样的一个人,谁能舍得不喜欢呢。
他就喜欢得要命。
活了快三十年,一颗春心就搁秦老板身上了。
“嗯,那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歌词乱写的,一窍不通,胡编乱造,别当真。

结果第二天并没有见到小窈,小窈半夜又被家里喊了回去,早餐还是秦老板亲自做的。
也是在吃早餐时林钦舟才知道一些小窈家里的情况,这姑娘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弟弟。
父亲早些年出海打渔时出了意外,身体一直不好,母亲便只能留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一家六口的生活开销全靠小窈一个人在民宿打工。
“那时候小窈刚初中毕业,我也才接手民宿不久,我俩……”林钦舟吃早餐的时候秦越在旁边拨弄他的莲芯,说到这里时停下手里的活计,笑得很是无奈,“我俩一个新手瘫子,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万幸民宿没在我们手里倒闭。”
他很少会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林钦舟怔怔听着,心上就像有只手在揉,微微的发酸。
不用细思就能想象那段日子对秦越来说有多难熬。
但林钦舟也听出了一个细节:“新手?秦老板的腿就是那时候……”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不礼貌,他连对方朋友都算不上,不应该问这些。可就是忍不住,迫切地想知道。
秦越很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垂眸继续拨弄他那些莲芯。
莲芯已经晒得很干,从原来的翠绿色变成了现在的黑绿色,秦越将它们从晾晒的小竹匾里倒出来,装进一个类似香囊的布袋里,系上绳结,然后放在桌子上,手指抵着推到林钦舟面前。
林钦舟愣了愣,没敢接:“给我的?”
“嗯,泡水喝清心安神。”
林钦舟这才将那只小锦囊紧抓在手里:“谢谢。”
秦越只是笑了笑,没应声。林钦舟知道他这是准备把刚才那个话题揭过了,不愿意多说。
但这算不算是一种默认?
如果是,那也太凑巧了,姥姥去世,秦越受伤,他生病离开珊瑚屿,而姥姥又将民宿转给了秦越……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同一时间段。
所以这当中会有什么联系吗?是姥姥将民宿转给秦越在先,还是秦越受伤在先?
那么姥姥早就认识秦越吗?或者说,他之前认识秦越吗?
林钦舟脑子很乱,有无数种猜测涌进他脑子里,爆炸一般搅得他头疼。手心又开始出汗,只是这一回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难受。
他很久没有吃药,现在却觉得自己需要一片帕罗西汀。
“林先生?”秦老板推着轮椅靠近林钦舟,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林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对方的声音很好地抚平林钦舟的情绪,他下意识将手掌覆在贴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那手还是很凉,不该是这个季节会出现的体温。
但很快,秦越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看着林钦舟:“可是您脸色看起来很差。”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这样啊。”秦越不知有没有信,目光仍落在他脸上,很久才垂下眼睛,紧接着对着林钦舟的手指笑了下,说:“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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