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个,崔定内心就一片凄苦。
李拱入狱,他这个向来推崇李拱,还写过文章夸耀李拱并说除李拱之外,其余朝廷众人皆是碌碌无为之辈的一号李吹第一个倒大霉。
刚从中枢被押送出的时候,崔定还整理了衣冠,并对送行之人道:“莫送,此为天理昭昭,吾之不悔。”
等出了中枢,崔定就开始吃起了苦头。
先是被绑缚在囚车中,一整天动不了,他骂也骂过,却惹来一顿毒打,老妻更是差点被冻饿而死。
再往后走,他愈发看到路上的荒凉景象,路有饿骨,易子而食……一桩桩直接彻彻底底吓坏了崔定。
走到一半路的崔定,再也喊不出吾之不悔的话。他跟戚和一样,终于忍不住向解差求软,可惜那些解差只认钱不认人。
崔定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本来跟他老妻都走不到凉州,幸好这时有他的七个门生追了上来。
这几个门生二话不说就拜见老师,跟他一起同行,还拿出钱财一路替他打点解差。因为有了这七个门生照看,崔定现在才坐进了马车里面,日子更是好过起来。
当然崔定也没亏待这几个门生,他直接在路途中就正式收下了这七个门生做了弟子。
崔定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就是此刻仍旧陪伴在他身边的老妻,二人生有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其余没有子嗣。另外崔定原先为人清高自傲,很多名门俊杰到他这里总是看不上,所以从来没有正式收过弟子。
崔定现在是落魄了,但一身学识还在,文人中的名望也还在。他收下这七人作为弟子,这七人自此也更加色愈恭,礼愈至。
总体而言,这也算是崔定在经受磨难之后,他心中的胆气被吓没了,于是更加向现实妥协了,要是以前,这一口气收七个,他才不干。
到了傍晚,一行人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下。
戚和几个人终于被放了下来,但其中一人当晚就发起了高烧,那几个解差也不管,只是将人扔在一边。
崔定叹了口气,还是吩咐弟子康龄,“伯伦,让他们去买些药吧,不然益廷熬不过今晚了。”
发烧的是于溢于益廷,原先也是朝中重臣,跟崔定也有一些浅薄的交情。即使如此,崔定也不忍心对方就这样在一座小破屋中简单死去,未免太可悲了。
康龄立即应了是,然后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财去找那些解差了。
拿了钱财,那些解差也办事。他们是早有准备的人,也不用去买药,一些风寒药其实自己就贴身带着。收了钱,就给了崔定等人两包药,让他们自己就着雪水煮去。
等于溢喝了药,后半夜开始发汗,这才又活了过来。
第二天崔定索性让几个弟子再出钱,让于溢这些人从囚车中放下来,再给他们一床薄被。他们虽然不能坐马车,可在囚车中蹲坐,再有薄被取暖又好受一些。
戚和、于溢这些人满脸通红,还是向着崔定跟他的弟子连连道谢。
崔定其实脸也红,他依仗几个弟子就算了,还让弟子再破费打点别人,总是慷慨他人,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不然戚和这几个老家伙都熬不过去。
终于囚车咔咔的走,竟然刚刚在过年的那一天到了汉阳郡陇县。
之所以发配陇县,是因为陇县是最靠近外族边缘的了,让他们来这里充作士兵做防卫兵的。
是的,梁朝后期的边防军完全烂了。
除开一些将领自己带的嫡系部队,其他都是一些征来又不给钱粮与兵器的瘦弱服兵役乡民,还有就是各种发配的犯人了。当边防军变成了一种犯人发配处的时候,可见梁朝这会儿的军队烂到什么地步了。
到达陇县,那就该由陇县的解差来接手。
原本押送崔定的那些解差也会‘做人’,自己赚够钱了,肯定也让别人赚,这是他们自己这一行的规矩。
于是差不多要进入陇县范围的时候,几个解差就敲了敲崔定的马车,笑道:“崔公麻烦你得上囚车了,咱们送你的一路就算是到地方了。”
之后再想下囚车,那得再花钱给下面的解差。
崔定扶着老妻出来,要是以前他不带看这种恶吏的,但此刻却还微微朝对方点头。
几个解差也随便他,反正他们只是图钱。崔定与老婆重新上了囚车,很快正式进入了陇县范围。
只是一入陇县,不管是崔定还是解差,甚至是已经被拿走薄被重新冻的瑟瑟发抖的戚和等人都下意识不可置信略微张大了嘴巴。
这一路来,他们见多了萧条与厮杀,也见多了凄凉与血腥,这陇县地处边境交界处,应该更加破败才是。
谁知道越近,他们首先看到了开垦出来的千里沃野。即使是到了冬日,田中也不见什么绿意,可是那些田埂处还堆着一捆捆的干草,分明是打下过粮食的梗草。再走,他们竟然看到了一座座样式差不多的屋子!
这还是在陇县城外啊。
这些屋子看着不大,但却错落有致,而且屋子之间还留了一条条小路,瞧着都干干净净的。
不少小孩儿穿着虽然有些破旧却也暖和的衣服在外堆着雪人,看到了这些囚车就好奇地叫起来。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间间的屋子中有不少大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身上也都穿得厚实,虽然面露风霜,皮肤黝黑,一看也是庄稼人,可一个个面色还算红润,说明家中也不缺粮食。
这些人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然后张望着看他们。
再往里面走,村子竟然愈发热闹!在城外竟然有了小型的集市,甚至他们看到了一个肉摊。
那上面的肉不再是他们一路看到的‘白肉’,那挂着的是清清楚楚的猪肉与羊肉。偶尔还有人过来,指着那些肉切下一小块,说着过年了,今年也有点存款,买一点回去吃,图个热闹年,也让小孩打打牙祭。
这这……
崔定不知道怎么,一下就想起了古书上说的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话,有一路以来的凄惨之景做对比,这陇县简直就像是圣人治下的桃源之境啊!
戚和几个人也不晓得怎么了,忽然就红了眼眶。
却也在这时,忽得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那骑马之人手上挥着红旗,这也是表明这是加急之事,前方之人统统让道!
那人纵马边跑边喊:“李大人喜报,朝廷有令,着李大人为汉阳郡郡守,即刻上任!”
“喜报喜报,朝廷有令,着李大人为汉阳郡郡守,即刻上任!”骑马衙役没有在崔定囚车之前停留,直接纵马而过,直奔陇县县衙而去。
而在骑马衙役高喊之后,卫瓘立即大喜:“诸位,我等今年新村建成,全赖李大人父子的功劳!我等今年也建了生祠,本打算选个吉日正式祭祀,谁知道李大人之前退兵无食教的封赏到了,那还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吉时吗!?诸位,就是此时此刻了,开祠堂,行拜祭!”
卫瓘话音一落,早就准备的锣鼓立时敲打了起来。
也在同时,距离陇县最近的几个接近万人的新村之人几乎都手持一注生香,在卫瓘带领下向生祠中的李氏父子雕像一拜。
“今日一拜,求李氏兵锋之胜,还人间正道。”
“念李氏恩德,求天意垂怜,愿李氏长盛不衰。治下之地,风调雨顺,民可生烟,老幼皆欢。”
“万民之意,天地可鉴!”
而在祭拜的瞬间,也恰好是梁朝封赏旨意到达县衙的同时。
刹那之间,万民之意之望如同烈火一般猛然蹿向上空,原本汉阳郡分割天水府,气运萎靡,却在此刻忽然如同热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第79章 老祖宗们不可置信的大喜
卫瓘领头带着众人领头拜祭,以万民之意,汇聚的一缕缕声望、人望随着一注生香开始涌入生祠中的李氏父子身上。与此同时,这些汇聚在李氏身上的声望、人望更是在不断翻滚之后快速凝练,最后彻底轰然化为一道浓烈气运直冲汉阳郡一郡之运而去。
有三老与卫瓘在生祠之前领头,却在一拜之后喊:“再拜!”
近乎万多人的乡民们携老带幼,此诚之心,苍天悠悠,万载可鉴。
而随着这一声的再拜之声,此刻在虚无之地中,原本亘横的气机长河之上,一个个气泡之上还是演绎着阳间的万家灯火之景,此刻却忽然一片片的‘啵啵’破碎。在气泡破碎后,气机长河中的各色混杂气运升腾而上,却在上方形成了气雾一般的幕布。
这幕布之中,只见在一片连田阡陌与房屋鳞次栉比之中,一座生祠赫然建立在一片特意选好的地址之上。
万多人诚心祭拜。
幕布之中,只听到有老者喊祭拜,有幼儿、青壮手持一缕生香念着天地可证的诚心之语叩拜。
在那叩拜之时,一道道苍生之音从气机大河之中隐约传出。
“愿李氏兵峰之胜,还人间正道。”
“愿天意垂怜,李氏有运不衰。”
“……”
这一道道苍生之音开始模模糊糊,到最后却如同振聋发聩,整个气机长河也因此翻滚发出哗哗一声。
鬼神一侧,随着苍生之音的祭拜发出怒吼之声,“是谁是谁,人间还有能汇聚如此纯粹人望者,杀掉他杀掉他!”
“真龙与此人都要杀掉!”
“……”
鬼神怒号,而在李氏周朝之城中,原本已经恢复了一些的皇朝龙运正懒洋洋地盘旋在周城之上。
比起几年前,这龙运差点退化为走蛇,现在已经好了太多。甚至这几年下来,这皇朝龙运又逐渐浓郁了几分,连本来破败的周城都开始在龙运的庇护下,竟然恢复起了几分恢宏大城的模样。
对此地下的老祖宗们很满意。
显然李氏本宗的人做得很好,确实按照他们几年前拼了命才利用鬼神托梦之后的嘱咐在做。
那位人主运后辈不仅被保护的很好,显然还一路顺利的大力发展之中,否则李氏的皇朝龙运不会一直在持续增强中。
反倒是梁国那边,现在运势萎靡得不像话,幸好梁朝现在还有一位国之柱石抵抗住了大量的晦煞之气,这才勉强止住了几年前那场晦煞之气冲击龙运的势头。
因为阳世小辈发展的好,之前一直神色难辨的李鸿武都难得露出了明显的开心之色,连带看周朝那位最后的亡国皇帝李宗都顺眼了很多。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
大殿上,十六位皇帝安静坐着,只是比起之间周城破败,众人气氛压抑难言不同,这会儿满殿的气氛可以说用和风细雨四个字来形容。
本来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却在此刻忽然之间,原本安静盘踞的龙运猛然高昂一声竟然兴奋的游动了起来。
“龙运又有变?”
李鸿武在龙运高昂之时就抬起头,大殿十六位皇帝心中也是下意识一凛,既担心是不是阳世小辈出事了,却也期待万一是造反有功的大好事呢。
诸位皇帝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到一道道的苍生之音竟然从气机长河那儿传过来。等到了周城这儿,伴随着苍生之音一起涌入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纯粹万民之意!
刹那,整个周城晃动,周城之下的地脉在震动之下,原本李氏周朝在亡国后涌入而来的大量死气晦气竟然一阵阵地被倾吐了出来。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周城发生了什么!
李鸿武都呆愣了一瞬间,随后终于绷不住毫无形态的大笑起来。
天意在李天意在李啊!
说是赌一把马前卒的命格,可自古以来,又有哪个亡国之后成功过了!?不过是他们这些已死之人不甘心,赌一把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已。
谁知道阳世后辈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能有万民自发生祭,如此民望下达虚无,可惊鬼神,苍天可鉴啊!
原本破损的地脉看似完整,其实内里中的亡国颓败之气早就充盈,今日在这大量民望之下竟然开能倾吐出几分。
那阳世的小辈,真是李氏的麒麟子啊。
李鸿武又不满地看向李宗,若是这个小辈是出生在李宗的时代,他一定让现在这个小辈登上帝位,真是可惜可惜。
李氏周城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发了虚无其他皇朝大城的注意。周之前是南朝与燕,但因为燕是依托南朝而起,这两座皇朝之城是相互依靠,属于合并却又隔开的格局。
南朝一共21位皇帝,其中前南历经16位,燕国1位,后南4位。要说这里谁最恨李氏,那必然是南朝赵氏。毕竟是李氏让他们亡的国。
李宗被李鸿武看的脖子一缩,害怕的赶紧低头。
此刻前南开国皇帝赵寰在大殿之中的面色已经压抑沉到了极点,都是亡国之后,李氏凭什么还能出如此厚运之辈!?
就算之前李氏一时起运,他们也不当回事。
不过是马前卒命格,也就是为真龙开道的命,一旦身死,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李氏龙运恐怕运得散七成,到时候李氏那些皇帝恐怕都得死几个,彻底消散自身灵性归于虚无。
所以赵寰一直在冷眼看李鸿武折腾,还看到他去挖了自己的坟,又耗费灵性去抓鬼神托梦。眼看他起高楼,本想等他楼塌了,谁知道今日竟然有万民请愿!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赵寰重重一拍坐下龙椅,情绪激荡之间,只见南朝头上龙运不知道是受他情绪激荡干扰还是刚好恰逢其时,忽然痛苦嘶鸣一声,那气运之龙头上的龙角崩裂而散,随着龙角的崩裂,整条黄龙再也维持不住龙形,最后长长的龙身飞舞之间化为一条土黄色长鱼尾。
“噗!”
随着气运真龙化为鱼龙,赵寰在内所有南朝皇帝都是一阵灵性翻滚,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皇帝都受此重创,本就破败的城中早就没了百姓性灵,这会儿一些小官员的灵性也开始逐渐散去。
而与南朝合在一起的燕朝之中就冷清很多,燕国女皇闭目坐在高位之上,其下也没有其他皇帝同她一起,而唯一陪着的她就是范梁跟其她两位女官。
燕朝虽然也有自己的气运真龙,但还是跟南朝的气运之龙联系太密切了,在梁朝退化为鱼龙之时,原本盘踞在上的凰皇运也是凌空而起,在嘶鸣之中大量龙气散出,最后化为青鸾之运。
“陛下?”范梁忍不住担心道。
女皇也不好受,还是随手将赵寰这会儿送来的一封书信扔了出去,无外乎就是一起图谋李氏运势或者是杀李氏厚运后辈之事。
“范公,去抓几个鬼神来,李氏既有可为,便让燕氏女去李氏本宗瞧瞧。”
在南朝之后,整个虚无之地的蜀汉、凉、晋、宣等等诸朝全都不淡定了起来。尤其是越往前的朝廷,后世越无人记住他们,自然原本的真龙运也早就化为其他走蛇或者类龙之运了。
除了梁国是很明确一开始就关注李氏,甚至接连托梦说让后辈尽快解决李氏之人。梁国的开国皇帝想得跟李鸿武一样,你想快点在真龙之前定下君臣名分,抢占先机,我就快点把你这个开启乱世之人给杀了,自然能多延续梁国几年国祚。
至于其他皇朝人大部分还是看热闹,若说之前他们对李氏有些关注,却也关注不多,毕竟跟他们关系不大,而且他们也有些力有不逮了。
可此次似乎有些不同。
李氏这位后辈现在还没被杀了,反而运势节节升高,这看来都不是马前卒的命格,说不准有几分龙运。
有龙运就有机会一遇风云就化真龙命,虽然机会是不大。
毕竟谁知道乱世会持续多久,若是持续五六十年,有龙运就是一方诸侯,跟国中之国也差不多了。五六十年主政,也有一大批是人望可以凝聚了。此时下注,胆子够大加及早撤退,还是能捞点好处的。
有人恨李氏如南朝,那自然也有人企图借李氏分润一点名望运势。毕竟要是有好处的话,他们就从观望咸鱼状态脱离出来了,那还是能再试一试的。一时之间,整个虚无之地热闹了起来。
一个个的开国皇帝或者是开国大将听着气机大河上的万民之音开始越过鬼神之地,为这两天的托梦做做准备。
而此时陇县之中,李复虽然在休假,但一路听到喜报之声,早就有衙役连奔带跑到了李府中去禀告这个好消息。
其实估算时间,之前凉州牧上表的给众人分润功劳一事早该落实了。但估计是现在的梁朝正是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加上各地都有反贼出没,朝廷上也是风波诡谲,各方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才拖延了这么久。
这回一拖直接拖了大半年,但现在在过年之时刚好旨意到达,也是喜事一件。
因此李复抓紧换了官袍,然后带着昀哥儿还有骞珪一行人就在县衙那儿接了旨意。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移交过来的官印。
深吸了一口气,在李复忍着激动正式名正言顺收下官印的瞬间,谁也不知道远在武威郡的凉州牧忽然手一抖,原本握着的酒杯翻滚到地上,而后心中涌上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凉州牧不知道怎么了,他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有些发蒙了下,思维都迟钝了几分。缓了会儿后,他才急道:“来人,把郭燕叫来。”
郭燕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股热气。
大冬天的,凉州牧的屋子中富丽堂皇的同时,也是炭火放得很足,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可屋子中的热气跟酒水之气太浓厚了,一瞬熏得郭燕有些头昏脑胀。大约是错觉,明明才一天不见,他竟然发现凉州牧好像老了不少,或者说是原本在他身上的一州官势竟然散去了不少。
“郭燕。”
凉州牧的呼喊让郭燕赶紧回神。
“郭燕,你用官印看看凉州的运势。”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郭燕立刻点头。
取来官印,利用正统之职立即查看起武威郡之上的运势。实际在无食教作乱之后,凉州的运势就有几分萎靡的,之前郭燕就察看过。
可此刻一看,之前化为龙马的运势竟然格外活跃,在武威郡上方一声声嘶鸣,做出马踏飞燕之状。
这模样……
“不对!”郭燕一惊,只见忽然之间,原本整个凉州的所有地脉、地气、人望都是源源不断涌向武威郡,毕竟这里是凉州的首府之地。
可此刻,那些地脉地气竟然向着汉阳郡偏移过去,武威郡竟然有一半的运势被活生生掠夺了过去。
郭燕心中大跳,他从未听过看过这样的事,一时惊惧之下又忽然听到凉州牧急道:“如何了?”
郭燕本来被这运势变化惊得六神全无,这凉州牧的大声一问竟然吓得他手一抖,那官印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官印一角竟然刚好嗑到地上,一丝轻微的裂痕在官印身上蔓延开。
在官印破损的刹那,原本在武威郡上方做马踏飞燕之状的龙马运势竟然一下乘势而起,一声声龙吼马鸣之中,竟然像是摆脱了束缚一般直接朝着汉阳郡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完了!”郭燕大喊一声猛得一屁股跌落坐在地上。
官印破损,加上心神受到冲击,他这会儿看不到凉州运势起伏,只能呆呆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只等凉州牧亲自跑下来推了他一下,郭燕才堪堪回过神。
武威郡州牧府乱了之后,原本押送崔定一行人的囚车也正式停在了陇县城门之前。
本来这会儿应该有人直接来交接的,但今日李复恰好迎接‘天使’接赴任旨意,加上刚好凑上过年不少衙役放假在家,一时半会的在城门口竟然没有看到陇县的解差。
到了谁的地盘就听谁的话,几个解差自然不敢像对戚和几个发配犯人一样对陇县的大人们有所不满,索性跺着脚驱赶寒意,顺便好奇的向着四周张望。
这个陇县给他们冲击太大了。
这些解差还只是感叹这陇县的县长真是个好官啊,但囚车中的几个老人可就不同了。这样的陇县,不就是他们不管身后事,忍受天下骂名也跟着李拱改革想要看到的情景么?
没想到一路而来都没看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国之有士,不止一个李公啊,只可惜之前这陇县县长才名不显,他们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贤才。
若戚和他们是又哭又激动的感慨,崔定则是抬着头,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陇县上空。要说崔定这人在搞文化一道上算的上是十项全能,但最擅长的还是两样,琴跟评。
也因为如此,世人对他有评论天下,有琴惊世的夸耀,连带两个女儿都有极高琴才,特别是已经嫁到豫州名唤崔昭的小女儿,都有至柔有慧,才华崔昭琴的名声。①
崔定自己在中枢的时候名望极大,就是因为这两样。
大家说听了他的琴就会三月不知肉味,同时世人也对他的评推崇至极。只要他写文章夸耀了谁,或者说是他口头夸耀了谁,这人就会立刻名气大涨。
在他写了好几篇文章不断夸耀李拱之后,李拱还亲自去他家中拜访过崔定,并对众人说道:“崔公其人,舌唇才动,也成一册春秋。”②
在他跟李拱商业互吹之后,崔定的名望也就愈发之大。
但说真的,虽然李拱也是有意扩散崔定的名气,借着大势所趋的名望来让他在朝中办事以及推进改革之事更加顺利,可总体而言,他确实还是觉得崔定是有真材实料的。
当然,崔定也是真的佩服李拱这种千万人阻我,我亦不惧的那种信念。
总结来说,崔定也对得起他的名声。
他博览群书,更是对《别成子望军气》、《常从日月星气》等望气专书全部有所精通,因此在评上不仅是辞藻华丽,使写的文章有极高的观赏性,最关键是他真的是言之有物。
所以现在别人看到的是陇县如同世外桃源的景象,他却看到陇县上方大片有雾非雾,似云非云的红黄二气混杂在一起竟然有连绵千里之远!
这红黄二气主祥瑞,这说明这样一个偏僻之地竟然政通人和,促使一地的地脉都发生了变化,进而使地脉之气彻底勃发。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简单的此地有贤才能说得过去的了。这只能说明此地的贤才本身就是一位有大运大才之辈,未来定当富贵发达,绝对不会蜗居在这样的偏僻一地。
这样的连绵千里瑞气倒是让其中还有混杂的一道紫色吉气显得不重要了,紫色吉气主官运,意喻加官晋爵。刚刚他们快要进陇县的时候就听到了‘天使’一路喊那位未曾谋面的李大人即日起为汉阳郡郡守,从一县县长直接到郡守,那简直就是N级跳,有这样浓郁的紫气倒是也不突兀,换个人这么升官也一样。
崔定惊讶的是这样的大运大才之辈,没有前往梁朝中枢,反而窝在这偏僻之地。
是贤才不得志?
不不,这样的大运大才之人,他真的想为梁国尽心,绝对不可能会沦落到此地,这只能说明对方也是心有所图,志不在朝廷啊!
崔定心中突突跳的厉害,经此磨难,一路差点与老妻一起被扔到那些流民堆里被活活扒衣分白肉而死,崔定是真的被打击吓到了。
幸好后来有康龄等原本的门生千里追师,才让他免于这种凄惨的死法。
因此崔定是打定主意到了陇县后,他依仗名气也能让陇县这边的县长对他客气几分,到时候就求几间茅草屋,好好教导弟子,也对得起他们一路护送之恩,之后跟老妻平平静静的老死陇县也就可以了。
谁知道这陇县县长心中有大志,看来以后日子也安静不了。崔定看着延绵的气运又惊又忐忑的时候,忽又听到一阵龙马嘶鸣之声而来!
“这这……”崔定这回是真不淡定了,他在囚车中下意识挣扎了下,脚上重新绑缚上去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很快,他就看到武威郡方向的大片主府气运竟然向着汉阳郡倒灌而来,而随着这磅礴之运,更有气运凝汇而成的龙马马踏上空,一头也扎进了汉阳郡的气运之中后砰然散开。
一瞬间,汉阳郡的气运真的跟烧热的油锅中倒入了一勺水一下剧烈沸腾起来,只见祥瑞气与紫色之气混杂缠绕,翻滚中最后竟然汇聚成一头细颈小头,身无鳞甲,无角似蛇但却在气运浓雾之中畅游的蛟龙!
这蛟龙才一凝成,立时勾连整个汉阳郡气运,同时向着陇县而来,在陇县祥瑞之中时而欢快游动,时而向着武威郡方向或者向是异族方向嘶鸣,一副跃跃欲试企图并吞他人之运化为真正的真龙。
大冬天的,崔定额头竟然出了一片冷汗。
“怎么了?”他的老妻见他状态不对,想去扶他。
之前他的七个弟子给的钱多,加上一路弟子护送,因此解差虽然重新让他上了囚车也戴上了脚链,但没有将他卡在囚车上的圆孔中,让他无法动弹。
因此这会儿崔定被老妻一扶,还是站不稳,竟然退了两步靠在囚车上,最后哆嗦着坐了下去。
才一郡之地啊,竟然能引一半的主府气运,还能凝聚蛟龙运,这蛟龙才一成形就俯视四方…这这…这陇县县长是有多大的志向跟运道啊。
若说刚才他自觉倒霉,觉得自己估计又要落入一个不安分的野心家手中。毕竟对方有大志,又怎么不会利用他崔定的名气呢。
可才一会儿的工夫啊,蛟龙龙运已成。
这说明对方以后必然是能在这天下争龙中走上一场的,能不能化真龙不好说,但至少这争龙之人中,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崔定哆嗦着根本没法说话,他现在就在陇县,难道还能喊着此人图谋天下,甚至势力已成,此人的危害远远超过那什么李巍跃、无食教之众,梁国快派军队来剿灭了他?
崔定吓的话都说不出来,同时也是蛟龙成形之时,原本刚刚经历过万民之音响彻气机长河的虚无之地忽的竟然又是震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