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有话说了,不进乡勇队就不算好汉。
这事儿不仅自己家有好处,关键自己乡里出去也风光啊。看看今年得了光荣之乡的唐家庄乡,那位虽然被分了田的大户,还是照样高高兴兴地在乡口摆了三天的宴席。
当然乡民也没辜负他,都念叨他的好。因而虽然田拿出来了,可据说是李大人给了他好大一笔钱,而且又根据他家人口马上就分了田。一来一去,他也没亏多少。
所以这会儿李大人既然让他们问了还有什么问题,他们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招兵,自己乡那些青壮年都准备好了!
要是再招,这回一定能选上!
昀哥儿也是真没想到最后因为这事儿差点打起来,尤其是那个唐家庄得得瑟瑟的三老,差点被人打上一拳。
最后昀哥儿哭笑不得地制止他们,说别打了,来参加会议的县衙都准备了一份过年礼包,过来拿。
看到有好东西,一个个这才喜笑颜开地冲过去领东西。
但是走路中,昀哥儿就听到那些三老跟着自己乡的乡民嘀嘀咕咕,“咱们村谁最能种田?选不上光荣之乡,咱们让那个农什么全从我们这儿出来,咱们的人去教他们,气死他们。”
行,就要保持这种旺盛的好胜心,昀哥儿满意地招呼郑老头、骞珪他们也去领过年礼包。
——哒哒
在陇县城门彻底关下之前,今天来开会的各乡代表一个个都抓紧出了城门。他们大多都是坐着驽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不仅替同乡人捎了不少的年货,关键是还有发给自己的过年礼品。
东西不少,但更关键是李大人他们发的,这意义又不一样。他们这些乡民,以前哪个这样的大人会给他们拜年啊。
而此刻昀哥儿跟骞珪打了招呼,然后也高高兴兴回家去了。今年他一年到头忙得很,好久没跟辛娘好好吃一顿饭啦。
骞珪失笑摇摇头,嘱咐衙役把后堂打扫好也早点回家,自己也提起那一篮礼品往家走。
他在县衙附近也置办了一个双进双出的房子,只是平时住得少。
这会儿天也有些黑了,骞珪边走也边好奇看了下篮子里面的东西。里面一共有两条猪肉一大块羊肉,另外还有六个鸡蛋、一包酥饼、一包饴糖,外加一大袋的白面馍。
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封在篮子里面,在篮子上方绑了一块红绸布,大过年看着就很喜庆。
不得不说,昀哥儿真的很会从这种小事上收买人心。这一篮子年货,足以让今日参会的各乡三老跟乡民对李氏的统治感恩戴德。
踏着寒气快到家的时候,骞珪忽然一愣,因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看到有三辆马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同时还有二十个扈从散落在四周警戒。
“之宜!”
骞珪愣神之间,忽然就看到一辆马车的布帘一掀开,一道人影就跳了下来,然后高兴地直奔骞珪而来。
“小叔!”
原本骞珪也在担心家里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刚好赶上了过年的节点到了!
很快,马车上的人一个个下来,骞珪这才看清他的小叔骞辅,堂兄骞珏,妻子庞氏都到了。
骞珪提着篮子立即道:“快快,诸位都随我进屋子,外头冷,屋子里面起了炭火好好暖一暖。”
说话间,骞珪跟庞氏对视一眼,眼中夫妻情谊自不必说。
一行人安顿好后,骞珪也顾不得跟庞氏叙情,只嘱咐女儿骞灵均照顾好母亲,自己又急匆匆去招骞辅、骞珏二人。
他的小叔骞辅今年才只有35岁,比他都小两岁,是他祖父的老来得子,外人都引以为奇。
这骞辅虽然没有出仕,一直在家中耕读,可骞珪与他当作平辈交好。这次也是因为信任骞珪,这才在只有一封书信的前提下,立刻带上骞珏上凉州投奔一个才名不见经传的李氏父子。
现在乱世降至,骞氏一族也跟当初三国乱世时的荀家、诸葛家一样,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家族后辈子弟要么还在观望中,要么已经开始出仕在各州牧府中。
但再分散也有重点不是。
骞氏小辈之中最受关注的便是骞珪,如今骞珪投李氏,甚至还一力喊来了骞辅、骞珏,几乎把骞氏最聪明的人都带走了。这就不仅是人才的问题,为了支持骞珪,骞氏的各种人脉、资源也会开始向凉州李氏倾斜。
而骞辅等人已到,按照谋士的习惯,一般上来就要先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才能够让主公看到你的优越处,你再自傲也得证明一下,不然谁知道是马是驴啊。
而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首先就得知道凉州李氏目前的权力构架、施政理念等等,不然两眼一抹黑说个啥。
刚好这段时间过年休息,虽然妻子等人都来了,骞珪也想好好跟妻子儿女们好好相聚,但还是正事要紧。
他必须要好好跟骞辅他们好好唠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让他们更加信服凉州李氏,从而跟他一起成功留下来发光发热。
于是书房中,炭火升起一缕青烟。
骞珪在木炭上放置了铁架,旁边是一壶茶水,还有过年礼包中的肉切出来的肉片。
“小叔、堂兄,咱们边烤边吃边说。”
骞辅本身就不拘小节,只是骞珪可不是这样的人,看来这凉州李氏真是有个意思的人,竟然让骞珪变了这么多,性子都活跃了不少。
三人一路畅谈,随着骞珪不断深谈,二人逐渐也对那个小主公升起了好奇心,小小年纪真的这么聪明?
这李氏几百年前都亡过国的,还能有这样的天生圣人出生?
还在好奇,忽然就听到敲门声,见里面没回应,外头的人就开始不高兴地喊:“骞大人,您该吃晚饭了,您再忙公务也得吃饭啊。那些烤肉也不能多吃,尤其是晚上。
小公子可是嘱咐我了,以后是不准您晚上吃烧烤的,谁叫您吃完了就不吃晚饭,还工作到半夜,您身体要不要了?您不要也别为难我啊,小公子非得罚我月钱不可。”
骞珏下意识皱起眉,心说这奴仆竟然如此大胆没有教养,这在骞氏是要杖责的。
可骞珏却见自己堂弟习以为常地一拍脑袋,然后赶紧开了门笑道:“这就不吃了,可千万别跟主公去说,回头又要让我晨跑了。”
门外的厨娘长得白白胖胖,口中说话看似不客气,可实际行动上其实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她嘀嘀咕咕地提着三个食盒进来,“大人您说您也是,身体重要啊。”
说话间就把晚餐都给摆了出来,不算精致,但是食物的分量都十足,味道也不错,然后麻溜地把烤肉碟子、刷子之类的都收了起来。
等厨娘走了,骞珪才拍了拍自己头有些懊恼地说道:“陇县地处偏僻,可用之人不多,有时忙了就忘记吃饭。主公也是,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厨娘看着我一日三餐,不按时吃能烦死我。还每天让我留出时间锻炼。
他自己还小,早上正是起不来的时候,还一天天早起来带我跑步,我这身体跑步也是吃不消,硬是让我跑。别说,现在到确实身体好了不少。”
骞辅跟骞珏开始听着还心想这李氏怎么强人所难?可越听越不对,这骞珏是在懊恼抱怨吗?他怎么听着是在炫耀啊。
不过要是主公真的是这样的话,还真的是看重他啊。
试问这天下间的主公,又有哪个会做到这样的地步呢。这是真正的信任并且看重他啊,而且听骞珏跟那位未曾谋面主公的相处方式来看,对方确实是用人不疑,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地方。
这样的主公,又有哪个出仕之人不想遇到呢。
在骞珪暗戳戳炫耀的时候,那些赶回乡准备明日过年的人也在后半夜陆续到家了。
堎底下乡狗子家。
狗子娘还没睡,陈木根在昨天白天的时候就去陇县了。今年堎底下乡光景好了不少,不仅借了耕牛把地都种上了,收的还是三十税一,人头税也没要。虽说今年种桑田收成差一些,导致家中织的麻布、丝、绢等物刚刚交了实物税,家中人做衣服是没多余的了。
可据说朝廷摊牌下来的兵役费、器费等李大人也没加收。加上今年富裕多的粮食,还有陈木根跟着外头工程队干的活儿挣的钱,家里人到了今年过年,总算是有结余了。
想着几个小孩儿也眼巴巴想吃点好东西,狗子娘就拿出了一些结余的钱财让陈木根去陇县买点肉,再扯个一小块布,还有买点新的棉絮来。
刚好趁着过年歇歇的工夫,她把家里人棉衣里面的旧棉絮都松一松,再放点新棉絮进去,大家也过个舒舒服服地冬天。
其实陈木根本来打算是今早去的,脚程快一点后半夜也能赶回来。可昨天三老他们说要去陇县开会得提前一天去,可以帮忙把陈木根一起捎去,还免费叫他在陇县的客栈住一晚,说是今天回来了再捎他回来。
狗子娘知道呢,这都是因为狗子有出息,现在他们家在乡里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都是沾的狗子的光。
就是这陈木根怎么还不回来,这村里的狗一直没动静,说明三老他们的那个驽马车还没到村里,真是急死人了。
狗子娘不睡,家里的大儿子陈牛陪她,几个小的倒是在炕上睡着了。
忽然间,村里的几条狗开始接二连三吠叫了起来,然后远远听到三老中气十足的喊声:“别叫,是我!”
“回来了。”狗子娘直接打开了门张望。
好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影摸黑往这儿走,走过田垄再到跟前,屋子里难得点着的油灯让狗子娘一眼就看清是陈木根。
“怎么这么晚,担心死我了。”狗子娘,一把扯过陈木根让他进屋,却看到陈木根竟然提了好大一篮子的东西,还有一个大布袋。
狗子娘立刻接过东西,沉得很。
“我说你,让你去买点布跟棉絮,你买了什么东西买这么多?你日子过不过了!?”狗子娘还当他把家里好容易攒点的粮食、钱财全用了,小心提着东西怕摔了,可语气却又气又恼。
陈木根却搓着手笑道:“看看看看,你给我的大钱铜币都在这儿,来来收好。”
“阿爹回来了?”这功夫,原本就浅浅睡着的几个小孩儿都醒了过来。
陈木根坐到土炕旁边笑道:“你别急啊,我这回进陇县刚好遇到了狗子,这是他给的。
你看看,那个大篮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打开过。狗子说这是李大人给三老他们去开会人准备的过年礼品,这一份是李大人自己的就给了狗子。本来狗子要托人给我送来,谁晓得我刚好进城,就直接给我了。”
“嚯!”狗子娘已经小心翼翼打开了篮子上面绑着的红绸布,首先就看到了一个大布袋。
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竟然是蒸好的白面馍,足足有十五个,各个两个拳头那么大。“好多肉啊!”陈牛看着三条肉压在最下面,登时口水就流了下来。
今年光景是好了一些,可不过年不过节,家里也没奢侈到买肉吃。
“阿娘阿娘,有饴糖。”几个小孩儿伸手就要往篮子里面抢夺。
狗子娘赶紧提着篮子站起来,“急什么,天亮才过年天亮吃!”她边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不过小孩儿吵着要,她最后还是一人分了一块,还给了陈木根一个白面馍尝尝鲜。
“我也没买棉絮,这一大袋是小公子的衣服,这衣服里面都是上好的新棉,你拆出来就能用,那些布料都是顶好的,回头给家里二姐小妹做衣服。”
狗子娘笑着赶紧把布袋收起来,“要的要的,你的棉衣棉絮好多烂了,这回给你多放一些。”
陈木根啃吃着白面馍,忽然支支吾吾轻声道:“给你买了点东西呢。”
狗子娘看过去,就看到陈木根常年晒黑且粗糙的脸上浮现出大片红色,看着跟喝醉似的,然后弓着腰慢慢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头巾。
“说是县里头的女人冬天喜欢用这个花色裹头,不怕冷风吹了头疼。”
“哎…哎呀!”狗子娘不好意思地赶紧收下,又悄悄看了孩子一眼,脸也红得不行。
陈木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蹲着边吃白面馍边道:“我也是没用,到现在也没让你们吃几顿饱饭,也是今年才又有了些余粮。
今天马车上三老跟我说了些什么李大人规划来年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也规划规划,现在大牛也大了,咱们再苦几年攒点钱跟粮。过个两年,家里这房子就修缮一下再多造一间,到时候就给大牛说个媳妇,咱们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几个小孩儿美滋滋吃着饴糖,狗子娘摸着怀里的头巾,看着陈木根吃着白面馍,心里忽然就涌现出了无限的期盼。
这跟以前那种死寂无望不同。
她好像多了很多的勇气,于是开口的声音第一次竟然透露出些温柔,“唉,好,听你呢,你是一家之主。”
天才稍亮,陇县这儿就响起了爆竹声。
今年的陇县可比去年热闹得多了,归根结底是人口多了,还有就是不少人手里都有了不少余钱。
没看那些乡民都能进县,多少买一块布或者买点肉回家,再不济也买点饴糖让家里的大人小孩沾点甜。
要是往常,哪里有这样好的光景哦。
在热闹中,一衙役一大早上加个班抱了一大包的财报在街上走着,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季度的财报。公告栏那儿的已经贴好了,剩下就是订报要送上门的。
沿着小路兜兜转转,衙役很快就看到了一处三进两出的屋子,这屋子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到处都透着一股干净的味道。
“您来了。”门口的小厮早等着呢,看到衙役就要拉他进屋子去歇歇脚。
今天可是过年,谁来了主人家基本都客客气气的,再说对方还是个衙役,总说民不于官斗,就算是个小衙役也不愿意得罪他。
衙役也笑,赶紧把手里的财报递给对方,“我就不进去了,手头还有不少要送。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季度财报,还有一份特别年度特别刊,麻烦拿给陈老爷,再祝他新年快乐。”
似乎也早预料到衙役大概这时候来,那陈大户自己估摸时间自己来了。笑呵呵就朝衙役拱手,“辛苦辛苦,过年好。”
说完又给衙役递过去一个红包。
衙役接过稍微摸了下,里面大约只有几个大钱铜币,他不怒反喜,更加高兴地跟陈大户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走。
陈大户拿着财报一直看到衙役不见了身影,这才感叹陇县是真变了。
以前这上到县长下到衙役哪个不贪,几个铜币给出去非得让人家记恨不可。可现在是给多了人家不收,还得罪人家。
陈大户哪里知道,对于县衙的三班衙役昀哥儿都已经培训过了,他们这些三班衙役不少都要外出的,难免有人要送礼给钱。
昀哥儿也明说了,拿点小钱就是图个吉利,今天用这点钱买个蒸饼吃吃没关系。但要是大贪特贪,那又是另外的关系了。
为此还在三班衙役中抓过典型,不仅开掉了几个,甚至还有衙役直接被投入县衙大牢的,现在都还没出来。剩下的衙役大多都是性格谨小慎微,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的那种,一时倒是也刹住了那股跟强盗差不多似的贪钱风气。
陈大户感叹几句,回屋子就先看起了特别刊。
一打开他竟然发现所谓特别刊竟然一张绘画,水墨绘画,画的是良栖乡如今完工大半的模样,画中有今日的落雪纷纷,有垂髫小儿门外扫雪,有弯腰老者取柴烧火……
好一幅冬至民生图。
这画应该是这两日完成的,画中还盖了李复的私印,同时在留白处写了一段感谢的直白语言,上写君子能扶人之危,周人之急,此为陈公大义,李氏与良栖乡众民拜上。
“哎呀。”陈大户忽得手一抖,竟然差点落下眼泪来。
他原来捐钱、订购财报,多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或是在李大人那儿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他的这点钱财竟然换来了李大人如此赤忱以待,陈大户一时只觉得心中万分羞愧。
小心收起了这民生图,陈大户打算一会儿就把这图上贡到先祖那儿祭拜一番,同时喊道:“来人,去粮店那儿多采购一些粮食,一会儿让人送去良栖乡,说是我陈敬给他们拜年了!”
良栖乡。
比起其他几个村子,良栖乡算是建设得最快的,一年的光景,这村子的房屋大致都建造了七七八八。一间间的屋子虽然都建造得不大,可也是有窗有炕能避寒的房屋。屋子更是垒实了地基,四周墙壁也用上了石砖,然后用混好的泥抹得平平整整。
这样的屋子,他们不少人逃难之前也没福气住的。大多都跟当时的固关乡人一样,都是住的棚屋或者是草屋。
而此刻良栖乡靠近村口的一间屋子里,谭老汉一家五口人正在门口的位置取柴烧着火,一人一个手里还都拿着好大一张蒸饼。这蒸饼也不是干吃,再看,蒸饼里面还裹着一些肉馅。
这会儿天寒地冻,烤着暖烘烘的柴火吃着蒸饼,真是给他们神仙日子也是不换的。
谭老汉吃得小心翼翼,一只大手拽着饼,一只手下面接着,不浪费一丁点饼屑。
“今天陈恩人来给我们拜年,这里每家人都送了好几斤的粮食呢。”谭老汉妻子想着自己家里人的那袋粮食,心里不断念叨陈敬对他们的好。
谭老汉呼出一大口滚烫的热气,扭头一看就看到妻子正在小心给他老娘掰着蒸饼,他老娘牙齿都掉光了,现在吃东西要先用水泡开再慢慢吃。
他老爹好一些,不过年纪也大了,干不了重活。家里除了四个大人,就是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
谭老汉还没说话,就听到自己爹囫囵地开口,“好光景…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吃白面蒸饼,好光景。谭兴…那耕牛喂了吗,不敢饿瘦,人不吃都得喂牛,饿瘦了明年开春干不了活,不种粮天劈你啊。”
谭老汉的爹有些糊涂了,说话也不清楚,有时候讲话颠三倒四,可他说的是老一辈的道理,谭老汉也愿意听。
十四岁的女儿谭花立刻说道:“喂着勒,这大耕牛我们是借得李大人他们的,也不收我们租钱,可不敢喂瘦。”
谭老汉爹顿时满意的哎哎了几声。
谭老汉看着人高马大的女儿,忍不住笑道:“花儿也这么大了,良栖乡明年房子造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要开荒了。
到时候花儿也能分地勒,跟我们一样整整八十亩啊。花儿,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到时候阿爹给你找门亲事,咱们就找同乡的,那样你的田就不会被收回去。”
谭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问题,一个个都长得特别高大,问题是力气也大。但幸好的是他们脾气反而温和,喜欢与人为善,因此在这个刚刚组合起来的新村里面还挺受欢迎。
最主要是他们有个女儿,看谭花年纪差不多了,加上谭花这身高体型,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更加枪手。
谭花有些不好意思,闷声道:“还小呢。”
谭老汉道:“是还得再过两年,昨天去开会的三老回来就说了,你们女娃以后晚点嫁得好。现在你也有田了,阿爹恨不得你多留家里几年。以后啊,你只要找同乡的,你怎么选什么时候要出嫁,家里都随你。”
谭花阿娘舒心的一笑。
她以前是糊里糊涂嫁的,小小年纪生第一个的时候差点就死了,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遭这份罪,但又没办法。
女人就是苦命。
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一点了,花儿也跟男人一样有了田,还不用口赋跟算赋,现在谁家还会把女儿稍微大一点就赶紧换点钱赶出去呢。
只是谭花阿娘又想到在逃难中跟他们失散的儿子,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当初他们一家人逃难,还带着两个老人都一路走到了这里,全仗着谭老汉、她儿子谭德甚至女儿谭花都长得特别高大有力气,路上遇到有点吃的都能抢在最前面,不然早饿死了。
但后来路上流民太多了,有一次大晚上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伙儿贼人跟谁打斗起来,牵连了他们这些流民,于是就乱了起来,很多人开始四散跑。
黑布隆冬的,谭老汉只能把自己老爹老娘扛在身上,然后叫着自己婆娘跟儿子女儿的名字,让她们跟好。谁知道等回过头,儿子谭德就不见人影了。之后回过去找过,也找不着了。
“这么好的日子,也不知道阿德在哪里。”谭花娘忍不住嘀咕了句。
谭老汉也低沉了下去,好半天才开口,“明年再到处打听打听。实在找不着了,也是他没福气,咱们的日子还是要过。”
他们念叨着自己大儿子,想着这么冷的天,要是大儿子也能在过年吃一口裹肉的白面蒸饼就好了,却不知道这会儿有两道人影刚刚离开良栖乡。
这俩人没走大道,刚才也是趁着乡里分粮到处是人群挤挤挨挨,于是混在了人群中让人没注意他们。刚才又鬼鬼祟祟躲了一阵,这会儿一出村口就直接向着山间丛林拐了进去。
仔细再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极其魁梧,一张国字脸看着有些憨厚,却也显得十分坚毅横气。
后面的人身材则瘦小了很多,等走远了一些,这瘦小之人就忍不住喊道:“魁星王,魁星王,你等等我,你脚程快我跟不上。”
那魁星王才停下脚步,“快点,咱们回到莲花山还有不少路呢,别耽误太久。”
瘦小之人赶紧追上,喘着气好奇道:“魁星王,那一家人是你家人吗?你说你也落草一年了,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名字,现在能说了不?”
魁星王就是江湖诨号,出门在外混的都不愿意说真名,一怕丢人,二怕名字被知道了,到时候人家对应找你家人报复。
也是巧,前几天金边允被杀,他们俩家其实还有点关系。心里也有点担心,于是乔装来陇县查看查看,谁知道打听到陇县接收了不少流民。
魁星王原本就是流民,但家里人失散了。抱着希望开始在那些流民村里打听起来,之前探听到说是有一家跟他说得很像,这不趁着过年就来了。
这会儿听到别人问,魁星王也还是不答,只是道:“落草的事丢人,要是被我阿爹阿娘知道非要打死我。我当时就说了,我是迟早要回家的。你们非要我带着你们,那我也得找个官把自己洗白了,不然我也没脸见爹娘。”
意思就是现在我还不能说我名字,我不想给祖宗丢人。
“那今天那家就是你亲人了?”瘦小之人脑袋倒是转得快,边走边说,“找个官投靠也好的,前几天盘踞在金鼎峰的金大王不就被剿灭了么,要我说朝廷还是厉害了,咱们投靠了也好。
魁星王,之前咱们搭上了陇西郡郡守的门路,咱们要不趁夜把你阿爹阿娘们带出来,然后直接收寨拔营去陇西郡吧。”
这是因为之前他们无意中救了陇西郡郡守一位小妾的哥哥,凭借这个关系,加上他们送了不少钱财就搭上了关系,本来这也是魁星王给自己还有手下兄弟们安排的门路。
谁知道这回,魁星王却直接憨笑道:“阿爹告诉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我阿爹阿娘被李大人救了这么大的恩情,我可不能屁话不说就劫了我家里人。再说李大人还给他们造了屋子,明年开荒分地,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走。”
“啊?你又不走了?”瘦小之人疑惑道:“你不是说咱们跟金大王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歃血盟友,为盟友两肋插刀。李大人的剿匪队杀了金大王,咱们跟李大人势不两立的吗?”
魁星王面色一沉,却道:“金大王的歃血盟友比得上我亲爹亲娘吗!?他是兄弟,李大人现在是我的再生父母,哪里有儿子跟父母划清界限的。再说他金大王死都死了,我们这么好的兄弟关系,恐怕他也希望我这个假兄弟能过得好的。”
就是这金大王没另外一个假兄弟银大王、铜大王了,不然他魁星王高低想让他们全家团聚,也好让他这个假兄弟有个晋升之资,实在可惜了。
瘦小之人看得出魁星王的面色变化,顿时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别看魁星王看似只长个子跟力气,实际上也厚黑得很。不过这也是为啥他们这帮落草的人愿意跟着他了,就是知道这魁星王脑子比他们灵活得多。
也是仰仗魁星王天,他们这些流民起身才落草一年的人能在西凉山一带稳稳占据莲花山,不然早被老牌土匪队如金大王这些给打杀吞并了。
“魁星王,那咱们直接去投靠李大人?咱们莲花山多少也积攒了不少银钱,而且咱们从来也是不杀人只劫财,就是为了以后洗白有个说法,李大人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魁星王加快脚步骂道:“屁,咱们去陇西郡,那是救了郡守小舅子,咱们为了打关系又给了多少钱?李大人这儿一点门路都没有就拿着那点钱财上去,你不嫌弃丢人我都嫌弃,等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第68章 孤胆英雄就是此人
大过年的昀哥儿跟翊哥儿惯例跟李复去祭祖,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李伯临近过年没来。祭祀完之后,昀哥儿跟翊哥儿两个直接快快乐乐地玩了一天,然后又收获了一堆的礼物。
虽然昀哥儿出去也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所以关系好一点的邓羌、郑老头甚至是骞珪都给他备了个小红包,昀哥儿也没辜负他们的心意,翻过年第二天就挨个儿去拜年。他还不止自己去,手头还非要带上翊哥儿。
现在他们也四岁了,昀哥儿早就走路稳稳当当,就是走不了太远容易累,翊哥儿也是如此。
布氏现在是有心让他们亲近,终于第一次松口让翊哥儿出门。
俩小孩儿一个被姜光抱着,一个李复抱着,尤其是李复抱着的翊哥儿头一回出门,那就跟终于被放出门溜溜的狗子似的,简直兴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