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本也算富裕,后来朱氏逃到了这里,也把兵灾带到了这里。再之后,我父亲来了。虽然子不言父过,不过我父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在钱财上没少搜刮,对蜀郡百姓的各种杂税也是一提再提。现在吴国士兵打来了,他们说,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其实哪个皇帝来管他们都一个样。”
“乔繇。”说完,徐启传唤乔繇来见,寒风之中,他平淡开口,“去吧,去出使赵义,只要他答应入城后只杀朕一人,朕就开门投降。”
乔繇深深拜服哭喊道:“陛下仁厚!臣代蜀郡百姓叩谢陛下!”
乔繇孤身入赵义军帐,一直到第二日传来消息,说赵义答应了徐启的要求,但要求徐启单衣持泰阿剑、国玺出城跪地投降。
听到赵义要求,王俊气得面色涨红。徐启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投降也该给足面子,赵义此举分明是故意羞辱他。
徐启派乔繇出使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反悔的。
在赵义断剑明志后的第三日,徐启身着单衣脚穿布鞋率领楚国君臣正式出城投降。
赵义大笑纵马而来的时候,徐启还有些胖的身躯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你就是楚国皇帝,泰阿剑竟然愿意为你所用?”
说罢,赵义猛然下马去抓泰阿剑。
谁知泰阿剑一入手,赵义只觉一阵极为不舒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勉强挥舞了下,这剑变得愈发沉重而不趁手。
赵义神情顿时一怒,猛然将泰阿剑扔到地上怒道:“区区败军之将的剑,竟然也敢不为我所用?”
徐启跪下地上,因为太冷而面色惨白道:“泰阿剑与国玺都在此,还请吴国陛下遵守承诺,只杀我一人。”
赵义盯着方才扔掉的泰阿剑,忽而哈哈哈大笑起来。在他大笑之时,赵义身后的两翼士卒忽而暴动,猛然就朝楚都大门冲去。
“有诈!”王俊跟随在徐启身后一起投降的,身为老将他立时觉察出了赵义不对劲,当即开始召集四周臣子护好徐启。
“杀!”赵义身着铠甲,倒是也不怕战场杀敌出事,举剑就朝徐启的一群朝臣杀去。
徐启冻得有些麻木,此刻听到吴国士卒的喊杀声还有蜀都士卒跟乡民的哀嚎,猛然抬头死死盯向赵义。
“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谁都没想到赵义竟然反复卑劣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这样做,事后谁敢向他投降。他若要得天下,攻打任何地方都必然会受到激烈抵抗,毕竟如此小人,谁敢相信他事后不会翻脸!?
徐启的凄厉喊声让董商都皱了皱眉。
古人千金买马骨为的是什么?可赵义却与之相反,此举是自绝后路啊。而且这样行事,真的太过卑劣,连他都不是很认同。
可终究徐启一行人身侧没多少士卒护卫,朝堂臣子大多都是文人,怎么抵得上如狼似虎的吴国士卒呢。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那些楚国的臣子七七八八大多被砍死,只剩下王俊一身勇武之力还勉强护持着徐启。
但很快,一轮箭雨密密麻麻落下来,王俊再有勇武也终究不敌如此手段,只被箭雨扎了个满身倒在地上。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万里无云,亮白得可怕。
徐启倒在地上吐着血。
——咯吱咯吱
赵义在士卒护持中走到徐启跟前,徐启盯着他呢喃,“无耻小人…这天下绝不可能落入你手……”
赵义最恨别人说他比不过李昀,当即面色扭曲朝徐启一剑刺去,让楚国的第二位皇帝彻底地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董商,随我入城!”
赵义在一片杀戮中一步步踏入蜀郡之中,听着耳边的惨嚎声他反而享受地笑起来。
也在他踏入蜀都之时,阴虚之地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随着这一道雷声响起,原本在自家城中安坐的各位皇帝立马被惊扰,一个个立时查看起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们飞身而出,就看到赵氏吴城之上的气运忽而跟烈火烹油一样快速地沸腾起来。伴随着气运沸腾,一道道的阳世起兵戈而造成的肃杀之气,生民死后的怨恨之气在吴城上空响起。
那吴国气运真龙登时哀嚎而起,可这些为日后亡国做准备的衰败之运还是大股大股地融入气运真龙之中,眼看那气运真龙就要压制不住。
“怎么回事?”李祁伴随在李鸿武身侧惊讶道。
任何一个在开疆扩土的王朝前期,有这些肃杀气、怨气都是正常。你要夺天下,你就不可能不动兵戈,不杀一人。
可问题在于前期就像是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稍许暗疾不算什么。只要等富贵了,再请郎中好好调理就是,有时候不仅能治好疾病,还能让身体更加健康。
这气运也同理。
吴国毕竟是新立王朝,征战之中造成些许杀戮实属正常,可气运真龙竟然无法压制,隐约更有崩散的征兆,这就相当奇怪了。
李鸿武一时之间竟然也看不懂。
却在二人问答之间,吴国气运真龙猛然张嘴如巨鲸吸水一般,竟将那些衰败之运全数纳入体内。也在下一刻,这气运真龙哀鸣一声,竟然真的崩散了。而在下一刻,一尊如同阳世一般的草头神气运缓缓凝聚而出。
第265章 阴庭变,楚国终得夔龙运
伴随着草头神气运形成,原本隔了一条气运长河的鬼神盘踞之地骤然暴动起来。整个虚无之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阵凄厉嚎叫之音。
即使是阴庭所在,但有真龙气运盘踞,皇庭之城上方的气息也多是宏伟庄重。可此刻的吴城上方,大团黑到极致的雾气四散扩散,等覆盖完了整个吴城上空后,那尊气运化形的草头神彻彻底底显露出真容。
“怎么会这样?”李鸿武都满目惊愕。
众人就见那无面无目的草头神缓缓动了起来。
一会儿后,它略微垂下脑袋,像是低头俯视整个皇朝阴庭所在。伴随着它的动作,更有一道道鬼神之音不断传出扩散。
“生祭万民,予尔国祚。”
“奉上血食,武运昌隆。”
“鬼神为上,气运悠长。”
“神差鬼使显人间,佑尔愚弱黎民。”
“……”
鬼神之音时而夹杂蛊惑血腥之言,时而又仿若神明能撼人心神。
到了此时,历朝各个皇帝哪里还不能觉察出事情变故,李鸿武暴脾气直接喝道:“赵寰,速来见朕!”
第一次朱渊跟李鸿武同仇敌忾,也是怒道:“赵寰,你赵氏竟然敢沟通鬼神以祭祀之道窃取天下!?”
朱渊的脾气更暴裂,而且对比其他皇帝,他是真正从泥腿子爬上来的皇帝,知道百姓之苦。对于听话本本分分种地的百姓,他向来对其十分体恤跟怜悯。
因而话音一落,他就恼怒地手一挥,一道气运长龙顿时咆哮着划破吴城上空的黑色云雾俯冲进去。
——轰隆。
顿时,整个阴庭震动起来。
李鸿武也面色不善,当即也准备动手。
只在此刻,吴城之中几道身影急速飞出,同时传来焦急声音,“诸位且慢动手,且慢!”
话音刚落下,众人就看到赵寰被他儿子赵裔搀扶着,整个人的灵性竟然在不断消散之中。
“你……”辽国太祖刘律刚好在赵寰附近,一时大惊。不过他还好说些话,竟发现才立国不足三年的楚国阴庭轰然震荡,开始了盖棺定论!
众人略微分了几分心神看去,楚国亡国,如今阳世势力有望天下一统的也就只剩下李氏明朝跟赵氏吴城了。
此时随着楚国开国皇帝登基时的天地祷文响起,有关楚国功绩的锦绣文章也在千万黎民祷告之音的见证下,陈列在楚城上空。
“坚甲利刃,锐气逼人,勇者无惧,所向披靡。”
这是徐侑从微末小兵而起,逐渐在幽州起家,而后打遍幽州无敌手。他虽造就了大量杀孽,却也是对内剿灭盗匪,对外抗击外族,使混乱的幽州有了暂时的安宁,给了当时还是梁朝治下的幽州普通百姓一个喘息的余地。
“泰阿之主,念生民劳苦,故减其税,免其差徭,以表皇恩。”
原先徐侑贪财,最喜敛财,各种苛捐杂税太多。而徐启登基之后,虽然还在丧期,整个楚国也风雨飘飖。可他登基后最先处理的事,就是楚国治下进行降税与减少百姓服劳役的时间。
锦绣文章之中,一道道生民的祷告之音响起,听着楚国立国以来的这些功绩,徐侑定定看了许久,忍不住长长一叹。
锦绣文章后,也跟当初的梁国亡国一样,随后就是大股颓败之气骤然升起。
徐侑身为贪狼星将,一生所造杀戮无边,虽有功绩相抵,到底因为楚国立国时间不长,万民生望之运差了许多。
最后,楚国国运开始不断崩散,不断重新凝聚,可每凝聚一次就丧失一部分真龙相。
已经灵性归阴庭的徐启焦急地看着楚国气运。
若气运再也无法凝聚,那楚国就会跟祝阿史的齐国一样,阴庭在虚无之地不过昙花一现,随着皇朝阴庭崩塌,灵性也就彻底失去了。
徐侑死了一次,脾气竟然好了很多。
此刻他反而平静地拍了拍徐启肩膀,淡然道:“你小子做得很好,不枉费朕把皇位传给你。就是死得憋屈了点,要是老子,怎么也是守到弹尽粮绝,让那赵义狠狠喝他一壶,恶心死他!”
徐侑就是这种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真逼到绝境了他一定会干!最后城里就是弹尽粮绝,要吃人肉了他都要守!
徐启只是摇头不说话。
徐侑也没再逼他,反正这个儿子从小就仁善宽厚。虽然徐侑有时也觉得他缺少几分狠辣手段,这样的皇帝容易被臣子拿捏,不是一件好事。
可也是他的仁善宽厚跟孝心,让徐侑当皇帝的时候很放心他。至少,这不是一个会被权力迷住心眼朝老父亲动手的人。
终于,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最后一次气运真龙崩散后,终究那气运缓缓凝聚成了一头夔龙。
夔龙虽然也带了龙字,但它不是龙。
它大概只有一头牛的大小,跟庞大的气运真龙比,估计一尾巴就能抽飞。另外它无角无足,更像是一个头大而身躯长一些的怪异长蛇。
唯一跟龙有相像的地方就是它的嗓音很大,开口的吼声像是闷雷。如果入水,也能搅动水泽附近的风雨。
有此夔龙,总算是勉强保住了楚国阴庭,徐启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此刻,诸多皇帝见楚国已然盖棺定论,说明阳世间的楚国没有三代皇帝了,那刘律当即道:“李氏明朝气运不曾有大变动,亡楚者必是你赵寰后人。你阳世后代应该是百姓声望最为强盛之时,怎么会跟鬼神扯上关系!?你赵寰还灵性将失?”
徐侑当即飞来道:“赵氏卑鄙小人罢了!虽说天下争龙,本就各凭本事。可自古争龙,都数我人间之事,你赵氏竟然敢借助鬼神杀我后人,亡我楚国,真是卑劣至极!”
被一个后来的皇帝破口大骂,赵氏皇帝一个个顿时气得不行。
要是以往,赵寰必然要动手,今日反而按捺住了脾气,还向诸朝皇帝拱了下手,“是朕管教不严。”
“这事不是你赵寰做的?”朱渊目光复杂起来。
赵寰气得一甩手,怒道:“朕要是做了什么事,自然会坦坦荡荡承认,绝不会推卸责任!如赵氏换运,不过是各凭手段罢了。往日朝代更迭,也有人行过如此冒险之举,不过失败罢了。赵氏敢搏上一搏,乃我赵氏有勇。得魏氏之运,是我赵氏有谋,不过是我赵氏之人棋高一着罢了。”
几位皇帝没说话。
确实赵氏换运,他们这些人别看骂得厉害,内心多多少少也记下了赵寰的一系列极限操作步骤。等下次天下更替,他们说不准也想试试。
“可此事不同!”
赵寰语气肃然,“之前那混账后辈大祭时,朕就发现了不对劲。朕本以为是无心之过,他不过是被鬼神蒙骗,还特意托梦予他分说利害。
可惜,他如今被迷了心窍。如今在阳世大肆屠杀本族中人,甚至将朕等姓名都从族谱中剔除,牌位也都挪出了太庙。如今说来,朕反而成了无根浮萍。”
南朝已不存,吴国又不认赵寰为先祖,加上气运骤变,他现在跟孤魂野鬼差不多了。
如今赵义供奉在太庙中的牌位只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这会儿赵义的爷爷赵镇跟父亲赵焕二人对视一眼,混在赵氏皇帝身边只觉得尴尬至极,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了赵寰所言,李鸿武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不肖子孙!”
大约了解了事情原委,诸多皇帝对于鬼神干涉人间全是持愤怒之色。只是未曾盖棺定论的气运终究受阳世影响最大。赵义不亡,这鬼神气运就不会散去。
商议一番,诸多皇帝只能先联手不断削弱阴庭的鬼神之运,再由李鸿武通知李氏小辈,尽可能快一些覆灭吴国。
其中,朱渊心情最为复杂。
李氏争的是他朱氏失去的天下,没想到最后他还要亲手助那李氏小辈一把。历朝历代争龙,怕是再没这个李氏小辈这么好运的。
只能说,不愧是踏入阴庭就能引发异象的人啊。
李氏有如此子嗣,真走了狗屎运!
朱渊感慨几句,再一看赵氏众人,对比之下心情又好了很多。
赵氏可比他还要倒霉,费心费力,最后被自己后代一脚踢出了太庙,他还成孤魂野鬼了。如今,更要亲手把这个一手拉上去的后背踢下来,要论心塞,还是赵寰更心塞。
这么一想,朱渊又舒坦了。
阴庭纷扰暂缓,李昀正在忙碌地查看各地送上来的文件报告。
今年运气不太好,这天气是格外的冷,雪是一场又一场地下。如今三月初了,竟然还有冬日雷声,更有拳头大小的冰雹落下来。
李昀一向注重民生,这种恶劣天气对百姓影响太大,各地都有一些灾情报告上来。甚至有个县令,因为有个乡遭受的雪灾比较严重,他着急忙慌亲自带人赶去救灾的时候,直接被冰雹砸中了脑袋死了。
另外冀州、青州刚刚入手,这两州经历了多年战乱,一口气还没缓上又遇大雪灾,别提多糟心了。
李昀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歇口气到三月中旬,总算是停了雪,空中也开始出点太阳的时候,李昀收到了一个足够震惊的消息。
楚国亡国了。
三个月不到,赵义带了两万人亲自在大雪天冒险,最终成功走出白马小道扑向了楚都国都,最终兵围楚城。
“好快的战争,这是打了一场闪电战啊。”
李昀感受到了赵义的那种决绝跟疯狂,为了灭楚,他敢亲自领兵走小道,也敢赌刘文集就是回援不及时。
这说明这一场仗,他是奔着不是亡楚就亡吴去的,没有留有余地。
够狠,也够毒。
李昀当即前往秘阁。
秘阁中。
长四方桌上,李昀坐在主位,其余七位秘阁阁员各坐在左右两侧。不过今日,李昀左手边郑左生的位置空了出来。
春冬交际,气候变化之下,郑左生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如今他也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虽然跟人交流口齿依旧清晰,脑袋也一如既往灵光,可这精力实在跟不上了。
谁都知道,他入秘阁是为了承上启下,如今他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去年开始,秘阁会议郑左生就经常缺席。那时他就已经提交过一次请辞书,只是被李昀驳回了。
这次生病,吴祢一日三次给郑左生诊脉看病,也没法让他立即好起来,如今也只能静养。
郑左生也知道了吴楚战事,明白赵义这么着急动手,恐怕就是担心李昀收复各州太顺利又太快。这样下去,只要李昀稍稍发展几年,依照他兵马、粮草不缺又君臣一心的情况下,他必然一战就能定鼎天下。
一旦拖延,楚国跟吴国就是自寻死路,不过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所以赵义要快,要在李昀才得几州,地盘扩大却没转化为实际可用之地时跟他一战,这样倒还有几分机会。
明朝如今到了天下一统的关键时期,他体力跟不上,那就愈发不能占据高位而不作为。
因此病后,郑左生一日三封请辞书。
“诸公,朕昨日去看了郑公,他身体实在不好,朕已经准了他的请辞,接下来先议新的入阁人选。”李昀缓缓开口。
在场的骞珪等人身侧都放了一份资料,在李昀话音落下后就各自翻看起来。
郑左生在请辞之时就举荐了可代替他之人,不过这不是他的私心,而是摸出了圣心,有意为之罢了。
此人名叫翟疾,小时就极爱书,并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母亲是很聪明的人,觉察出了儿子的天赋之后,她就挨家挨户拜伏乡中同族跟三老,请求他们给翟疾一个读书的机会,以后翟疾出人头地必当报答他们。
她的同族人见翟疾小小年纪就十分稳重,而且一篇文章教他读上两遍后果然能立即背诵出,当时就合力出资让他入乡学读书。
等翟疾十七八岁时,他的书已经读得很好了。
可惜梁朝越到后期,本就没有正式定下章程的科举举办得越来越少,他根本没机会走科举入仕这条路。
另外一条路就是经人举荐。
但翟疾远在凉州,这地方穷得很,他所在的乡也就是勉强弄出一个乡学,其他实在帮不了他了。
没有科举也无人举荐,他直接耽误到三十多岁。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在乡间种田种地跟老农已经没什么区别。谁知道凉州忽然出了李氏父子,四方书院开办的消息传出后,翟疾就知道机会来了!
最开始他年龄过大,四方书院还不收。
但因为蹉跎到了三十多岁,翟疾早没了年少时那股意气风发不折腰的少年气。当时他就蹲在四方书院门口,跟个叫花子似的死守。后来是范旭发现这个乞丐有些奇怪,跟他搭话才知道他来求前程。
稍微沟通了下,范旭发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同凡响,最关键是他虽然读了很多书却不迂腐。而且他长年混迹乡里,乡村龃龉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处理起来自然也很老辣。
李昀那时候缺少大量胥吏,这个翟疾就被破格录取。甚至因为那会儿实在缺乏人生,他因为特殊性只读了一年就让他毕业干活去了。
翟疾得了一个小吏的位置也不觉得如何,反而有一股干一行爱一行拼搏毅力。从一员小吏到如今,他虽然不像是骞珪等人在李昀收复天下中出谋划策,立下明晃晃的各色功绩。
可他一路为官,从小吏到文书到县令到郡守,每到一个地方都严格把李昀的施政理念跟政策落到实地,有时他还会因地制宜,把事情办得极为出色。连续三年,年度总结会优秀官员的表扬名单中,这个翟疾总是榜上有名。
李昀很喜欢这种干事实的人,尤其这人脑子还不迂腐。
去年郑左生身体不好的时候,李昀就将翟疾调回了洛京。这个节骨眼调人,郑左生立即就明白李昀是有意此人入阁了。
郑左生退都要退了,加上李昀也是贤名圣皇,乐得做个好人,自然顺势举荐了翟疾。
“诸公,看完了就表态,是否赞同翟疾入阁?”
骞珪合上资料点头道:“臣赞同。”
“赞同。”
“……”
六人皆无异议,全票通过。
李昀笑道:“好,宣翟疾。”
很快,秘阁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四十多年,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他身形,他手臂粗壮,十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以前是个长年干农活的人。
翟疾并不以形象差为耻,相反他面色从容,有条不紊地向李昀行礼。
“请起。”
“次卿,以后这里的诸公就是你的同僚了。”
翟疾笑着向众人见礼,这才在李昀的示意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秘阁成员再次满员后,李昀才看向大长桌中间放着的沙盘。沙盘之上,原本属于徐启的蜀郡已经放满了代表吴国的旗帜。
看着沙盘上的情况,李昀道:“这几天传来的消息,徐启战败死在了蜀都城外,蜀郡大将、臣子也大多战死。目前刘文集还带有蜀都几万兵马跟吴国僵持在东广郡,只是徐启身死,他一人孤悬在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赵义如此着急用兵,恐怕等他解决了刘文集后,他并不会等多久就要对我大明用兵了。”
说到这个,李昀虽然有些忌惮赵义的鬼神手段,可内心害怕却没几分。
赵义的那点事现在也传开了。
原先吴国的那些俘虏、流民还有他自己治下的一些老弱病残被他弄死了个干净,死了这么多人,他的那些士卒得到所谓的请神附体也不过是麻痹了痛觉。
别人看着恐怕,可在李昀看来,这些楚国士卒还要吃喝拉撒,还有钱财欲望,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是对疼痛敏锐度变得很低,可一刀劈砍了他们脑袋,该死不还得死?
鬼神这个东西,李昀是真好奇啊。
“陛下英明。”骞珪起身道。
李昀摆摆手,开始跟众人商议起了出兵之事。与其等赵义打上门,李昀打算主动出击。
另外从蜀都也是逃了一些人出来的,据说徐启的一些家眷还走脱了。李昀叫了范旭,让他派锦衣卫留意一下,能接应就接应一下对方。
不管如何,徐侑两父子最后向他提交了称臣书,名义上明朝还是他们的宗主国。而且徐启蜀都被围后就派斥候向李昀前来求兵支援,可惜这些斥候大多被赵义劫杀。少数几个走山道翻山越岭才逃过一劫,加上今年冬天大雪,他们路程上就耽误了。
李昀都收到锦衣卫消息了,他们的求援信才送到。
虽然徐启来不及救了,看他家眷若是还有人幸免于难,李昀自然不介意搭救一把。
范旭应下后,燕筝又提出还可以联系刘文集。
此人对徐侑父子忠心耿耿,虽然他孤立无援,但他绝不可能向吴国投诚。里应外合,说不准还能坑赵义一把。
“那此事就由你负责,不过也要小心,刘文集一心复仇,怕是会不择手段。”
燕筝立刻就明白了李昀的意思。
只要能杀赵义,刘文集恐怕会故意加深明朝对赵义的仇恨,到时候他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陛下放心。”
众人对出兵、后勤以及如何提防赵义的鬼神手段一直商讨到了傍晚。自从楚国败亡的消息传来后,这几天他们都是如此,倒也习惯了。
“行了,先吃晚饭,吃饱了再继续商量。”
翟疾还是第一次在秘阁吃饭,这把年纪了竟然也期待起来。
今天吃的是盖浇面,厨娘在董海川的点拨下刚研究出来。这面条是手拉的,然后是抬了一个餐桌上来,上面放着一盆盆炒好的菜还有各色酱料。
“要吃自己加到面上,味道绝了。听说厨娘还用牛乳研制出了乳酪酥,老人小孩很是爱吃。一会儿你们回家了,都用食盒打包几份带走。”
连吃带拿一些美食,翟疾喜欢。
原先他长年在外做官,跟李昀接触不多,今天刚入阁,他还是以多听为主,最主要还是在摸李昀的脾气。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皇帝极好相处。
翟疾埋头呼啦啦吃着面条,一时也很是感叹。
他蹉跎了半生,差点以为一辈子要在田间做个佃户了。四方书院这个机会再不来,他已经绝望地要烧年轻时候那些爱护至极的书了。
毕竟书不能当饭吃,他饿啊。
众人吃饱喝足,又留了会儿,考虑这个冬天他们都在加班,李昀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甚至李昀自己,也难得很早洗刷干净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
一闭眼,李昀忽而眉头一皱,警觉地看向四周。
入目雾气弥漫,耳边是一条大河奔涌而过的咆哮之音。
这是——虚无之地的阴庭!
好歹也经历过几次了,因此在发现了是这个地方之后,李昀心中的担忧逐渐散去,只是有些迷茫地四周看了看。
他怎么又来这里了?
难道是李家的那些老祖宗叫他来?
可自从李复做了家主后,李昀也知道了一些事,那就是老祖宗们要叫人来也不容易。
好奇之间,李昀忽而听到一声豪迈的笑声。
“何人?”听到笑声,李昀颇为闲适地四周张望了一番才开口。
如今的李昀对虚无之地也算熟悉,他隐约明白他现在跟做梦差不多,甚至想要醒来可以随时醒来,压根不存在危险。
既然如此,李昀自然半点不慌。
“你爷爷。”
李昀眉头一皱,心说你怎么骂人。
来人大概觉察出了李昀的想法,想到此刻他不能近身李昀的尴尬,只能尴尬道:“李复那个臭小子是我儿子,昀儿你自然是我的贤孙。只是昀儿你在阳世登基,如今踏足阴庭之内自有万千气运环绕。你我虽血脉相连,可我终究是已死之人,还得昀儿你允许才能近你身侧。”
冥冥之中李昀也有感应,彼此之间确实有血脉牵引之感。
李昀也好奇这个没见过面的爷爷长什么模样,当即点头应允。
他一点头,李昀就看到几道身影齐刷刷落在他跟前。当头一人身着帝服,既有将军百战的煞气又有帝王威严之气,将他长相跟李氏保存的先祖画像对比,这应该是李氏当初的开国太祖李鸿武。
李氏这些老皇帝们第一次见登基后的李昀,见他愈发英气勃发,又想起方才他才入阴庭时的景象,那真是越看越欢喜。
“好好,昀儿你是李祁一脉,往上追溯乃是朕之嫡系。如今见你如此,朕真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