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赵自寒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人你认识?”
霍闻声收回视线,没说话。
这在赵自寒看来就是默认了,他顿感新奇,这家伙来沪不过一周,还能认识他不认识的人?
然而不等他细问,霍闻声又把话题引了回去,小插曲就此揭过。
走出去没多远,苏南便听到有人在叫他,扭头看去,正是他的熟人杜夫人,旁边还站着俞钦。
“苏老师,你来了呀,我刚还在问小俞总,怎么没看见你。”杜夫人说的是上海话,吴侬软语带着点特有的亲切软糯。
可口吻再亲切,也改变不了这位是个难缠的主儿,身家背景,审美要求,都挺压人。
苏南努力端出合适的微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昨天的设计稿我看了,好满意的勒,就是要把珍珠换成大颗的钻石,侬晓得伐。”杜夫人笑得和蔼,苏南的表情却有些僵硬起来。
俞钦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话头:“那是自然的,杜夫人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好的嘞,苏老师的手艺,我是放心的呀。”杜夫人又说了几句便离开,回到了那群贵妇人之中。
苏南脸上端出来的微笑一点点收敛。
俞钦抓住了他的手:“我们出去说。”
苏南垂眸目光在俞钦手背上那道疤痕上停了两秒,然后抽回手,跟他一起往外走去,到了偏厅外一处没什么人的僻静花园。
今日放了晴,气温又高了起来,苏南解开了西服扣子,试图缓解心里那股烦闷感。
“你昨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也刚知道没多久。杜夫人去工作室找你,你不在,是黄叔招待的她,当时小旭的设计稿正好放在你桌上,杜夫人以为是你做的,看了说喜欢,说要用那套方案,黄叔顺势应下了,答应给她做。”
俞钦呼了口气儿,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以后给杜夫人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再看看,你还有其他方案,她没同意。”
苏南没说话,视线凝在虚空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也知道,这个案子磨得太久了,杜夫人是因为你才一再给机会,上周Queen的沈芝韵去见过杜夫人,据说聊得不错。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推翻、拖延,杜夫人最后耐心告罄,就不会再相信我们了。”
杜夫人不是Pur Jewellery最大牌的客户,却是最不能得罪的客户。她的丈夫是沪上有名的地产商,身份不一般。当初苏南就是靠着拿下了杜夫人的订单,才让品牌开始接到高级珠宝定制的发展线,杜夫人可以说是他们在贵妇圈子里的活招牌。
这些苏南都理解,可他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儿。
似乎在放低一次底线之后,接二连三被触碰底线成了必然。
默然良久,苏南开口问:“小旭怎么说?”
“他同意的。”苏南语气还算平静,俞钦神色缓和了一点,“项目奖金你们一人一半,然后在这件作品署名上,给他留个设计助理的名字。”
“镶嵌制作呢?”苏南又问。
“那当然还是要你来,你的工艺水平他肯定做不出来。”
苏南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什么都考虑好了啊。”
这话有点微妙的讽刺,俞钦当即皱起了眉头,喊了声:“南哥。”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没说出口,神色间有些微恼的烦躁。
“我知道了。”苏南自始至终都没看俞钦,在说完这话之后他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俞钦。
“我可以理解的。”这话又轻又缓,混进风里,四散飘远。
俞钦心口绷着的那口气儿徐徐舒散,然后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那就好,谢谢南哥。”
风将苏南没用发胶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俞钦抬手想要替他梳理,然而在刚要触碰时,苏南冲他笑了笑,后退半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奖金我就不拿了。”
无形的风从指缝溜走,俞钦的心忽然乱了一瞬。
俞钦离开之后,苏南没急着回去展厅,而是走到一旁更加僻静的角落,独自点了支烟。
一支烟燃尽,尼古丁的苦涩完全占据了他的口腔,乃至肺腑,似乎压制住了他心里的烦闷。
然而这片刻的放松消散得非常快速,苏南低头时发现他胸前的那枚胸针不见了,他慌乱地回身去找,觉得这大抵是报应,暂借的,总归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应该想要抓住。
幸运的是,从草丛到走廊,苏南弯着腰,着急忙慌地一通寻觅,终于在一扇门边寻见了那抹艳丽的红。
想来应该是方才出门时和别人撞上是弄掉的。
苏南长舒一口气儿,缓步走过去将那枚胸针捡起来。
地上铺着地毯,所以胸针没有任何磕碰,依旧完美璀璨。红宝石光芒闪烁间,苏南忽然注意到长廊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
是霍闻声。
对方姿态放松地立着,手里也捏着支烟,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
他们又一次地四目相对。
这里没有其他人,苏南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刚想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那头的霍闻声已经微垂眼眸错开视线,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抽出胸前的手帕抖开,将烟头的火星包裹捻灭。
十指修长,不疾不徐,明明只是在处理烟头,却像是在擦拭什么稀有宝石,慢条斯理间是世家贵公子沁进骨子里的散漫和优雅。
然后这点优雅在他将手帕裹着烟头一起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消失了。
苏南烦闷的心绪因此破了个口子,心里吐槽到底是太子爷,优雅得真奢侈,一支烟赔一条手帕。
霍闻声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丢掉手帕就转身离开,没给苏南开口打招呼的机会,好像也没想要和苏南有交流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霍:装不认识我?OK,那我也不认识你。 南:?
开幕式结束,苏南便将那枚红宝石胸针物归原主,叫来工作人员打开展览柜。
俞钦问他这是干什么?
苏南笑了笑:“当然是放回去展览,我总不可能戴着站这儿站七天吧。”
俞钦眉心蹙起,看着苏南的神情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苏南没让自己多想,小心地将胸针摆回它应该在的位置。
一直到展柜的门关上,锁住,俞钦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展览一共七天,占据了整个国庆假期,做珠宝行业自然是没有假期的,苏南第二天就去了工作室。
Pur Jewellery创立四年,最开始只有一间二十平米的办公间,俞钦和苏南两个人身兼数职,一边靠着一些国内的珠宝比赛提高名气,一边外接一些珠宝公司的设计单、镶嵌制作单来赚钱维持营收。
如今Pur Jewellery在徐汇和黄浦区交界的金茂大厦写字楼里占据了两层,有了深市做黄金生意的投资股东,也有名校毕业资历深厚的五个珠宝设计师,以及十几个助理实习生,成为沪上小有名气的珠宝定制品牌。
苏南的办公区原本在二楼,和俞钦在一块,还配了一个独立的操作间。后来工作室接受了黄总的注资,规模扩大,楼下一起买下来了,他便把楼上的办公室给了黄总,自己搬到楼下,和其他设计师在一块工作。
俞钦知道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还是在楼下单独隔开了一处操作间给他,苏南笑着接受了,并且告诉俞钦,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和其他设计师多交流多沟通,有利于工作室的成长。
俞钦当时点他,让他也别太“好为人师”,藏私才是他们在这行长久立足争锋的根本。
苏南失笑,说自己也不是傻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防人。创业经历多坎坷,他们也不能免俗。
其实同行间偷师苏南是不太在意的,毕竟不管是雕刻还是镶嵌工艺,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看天赋。
如今很多珠宝设计师都只学个工艺理论,精力都在设计和审美上,有好手艺的匠人师傅越来越少,国内更是稀有,苏南自然是乐意看到有更多的珠宝设计师在工艺上也多多发展,遇上个有天赋的,国内就多了一个珠宝匠人。
但是偷图拿走别人的设计创意,他是不能接受的。
时移势易,现在苏南自己倒成了拿别人设计稿的人。
赵小旭站到苏南面前时,神情和姿态都没有表现出怨怼之意,甚至还有点不安。
“昨晚没休息好吗?”苏南给他倒了杯水,“坐着说吧。”
赵小旭进工作室有两年多了,曾经还给苏南做过一段时间的设计助理。苏南算是他的半个老师,所以赵小旭在设计风格上和苏南有些相似之处,都偏爱使用一些常见珠宝材料,喜明亮色,有浓郁的童话公主风。
但苏南到底是进入珠宝行业有近十年了,风格不完全拘泥于童话,其他自然景物、现代工艺,以及一些中式风的浓墨重彩,他都有涉足,会根据不同的客户需求改变自己的风格方向。
这次杜夫人定做的高级珠宝是送给她女儿的成人礼,所以设计风格上偏向于青涩朝气与明亮煊赫。
苏南画了半个月的图,始终觉得差了点东西,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毕竟还有一年就30岁了。
“设计图我看了,”苏南温和地笑道,“很不错,进步很大。”
赵小旭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情绪在听到这声夸赞之后松了半口气儿,小声解释:“其实这个图是我拿去参加比赛的设计稿,我是想让苏老师你给我指导一下才拿过来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说到后面赵小旭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苏南怔了怔,旋即失笑:“你想什么呢。杜夫人能满意设计图,是我应该谢谢你。”
赵小旭抬眼看了一眼苏南,又低下头没说话。
苏南不是来跟他掰扯这个的,解释了两句之后回到正题,跟他说了一些杜夫人提出的修改意见。材料更换势必牵扯到工艺的改变,珍珠换成钻石,镶嵌方式就要从孔镶换成爪镶。
杜夫人定制的是一套珠宝,包含项链,耳饰。赵小旭的图只有一个项链,画的是一位蝴蝶仙子在珍珠上翩翩起舞。时间上再重新设计耳饰过稿有些来不及,苏南想了想建议改成多重戴法,重点放在项链的缀饰上,可以和耳饰组合,还可以单独佩戴作为胸针,关于组合方式和材料选择,苏南都想好了。
赵小旭听得一愣一愣的,在苏南问他:“你觉得呢?”的时候,愣了好几秒才说:“可以的。”
苏南问他的意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张图虽然是他设计的,但现在已经是苏南的了。
无论是名气还是能力上,赵小旭都比不上苏南,在工作室也多是负责平价线的珠宝设计,能以这种阴差阳错的巧合被杜夫人这样的客户看上做高级珠宝,有一大笔奖金,还能以设计助理的名头署名,已经是他难得的机遇了。
他实在不该奢求太多。
可最让他意外的是,苏南给他批了材料,让他参与主制作,苏南自己只做辅助。
赵小旭既惶恐又疑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苏南没有多解释,只说让他不要多想,先试着做做看。
看着赵小旭似激动似迷茫地走远,苏南眼底忽明忽暗,往事回忆一一走过,最后化成了一点微末的笑。
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可他总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除去杜夫人的订单,苏南手上还有另一个订单进入收尾的阶段,他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一上午,晌午的时候,助理小唐过来说是俞钦找他。
苏南起身伸了个懒腰,去了一趟楼上。
黄总也在,苏南喊了一声“黄总”,黄总咂嘴,说让他私底下和俞钦一样喊黄叔,苏南笑了笑,说这不合适,跟演古代剧一样,他可不是太子。
黄总哈哈大笑,俞钦也笑了:“你点我呢。”
苏南耸肩,俞钦又玩笑道:“京城来的那位才是真太子。”
黄总自然也是知道霍闻声的,问他们前几天在世博馆见没见到人,苏南和俞钦一样,摇头说没见到。
“要是能见上,认识一下倒是个不错的机会。”黄总感慨道,又对俞钦说,“让人打听一下闭展的拍卖会霍闻声会不会出席,看看能不能见见。”
俞钦点头,然后对苏南说:“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
苏南一怔,还以为俞钦要提霍闻声,然而不是,他是来问苏南关于苏南参展作品里面的那对蜻蜓珐琅袖扣要不要参加拍卖。
那对袖扣是苏南在法国?珠宝世家Arpels实习时的作品,配套的还有一枚个头大一点的西装领针。
相较于苏南其他的作品,这对袖扣籍籍无名,用材也不是什么贵重金属,只有两颗碎钻镶嵌,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蜻蜓翅膀上,苏南做了空窗珐琅工艺。
在不过两厘米长的蜻蜓翅膀上做出镂空珐琅,无疑是一个考验,按照当时苏南的能力,做工上其实算不上高超精细,但是这是苏南第一次制作出合格的空窗珐琅,这套作品让他转正,那枚胸针也卖出了不低的价格,缓解了苏南的经济压力。
更重要的是,这套作品让他认清了他当时的春心萌动,他喜欢上了一个和他相同性别的男人。
苏南留下了这一对袖扣没再销售。
原本袖扣是不在这次世博展览的展品之内的,俞钦为了完善给苏南的作品成长线,特地要求展出。
苏南也是在台风天那晚进入展馆才知道,大抵是俞钦对于他的补偿,和让他暂时佩戴那枚红宝石胸针一个意思。
苏南抬眼看向俞钦,静了片刻说:“算了吧,也卖不了多少钱,不拿出去丢人了。”
俞钦对于他的自损下意识皱眉,还没说点什么,苏南就告辞先出去了。黄总看了一眼苏南的背影,问俞钦:“小苏还在为杜夫人那事生气?还没哄好啊。”
“没有,”俞钦说,“苏南不是不懂事儿的人,我了解他,为了公司他能理解的。”
黄总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就知道,只要是你去说,他总会答应了,小苏对你,可不就是有求必应。”
他后面这话说得暧昧,俞钦皱了下眉,黄总又悠悠点他:“但你要知道,这感情啊用对了是有好处,用错了可也容易坏事,你可别感情用事。”
俞钦不满地回了一句:“我有分寸。”
苏南还没走远,他出门时正好接了通电话,电话来自他在法国留学时的学姐瑞贝卡,说是有个项目,需要苏南帮她做镶嵌。苏南核对了自己的时间,答应了对方。
回到办公室,苏南静坐片刻后改变主意,告诉俞钦,他同意将那对蜻蜓珐琅袖扣送去拍卖。
之后苏南回了家,窝在家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苏南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开门声。
是俞钦,说他听小唐说苏南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苏南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九月份的时候工作室上新一批轻奢系列珠宝,苏南作为主设计,又是赶图又是去工厂盯细节,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国庆假期才算是有了喘息休息的时间。
“没感冒发烧吧?”俞钦进门,苏南看到他手里提着热风感冒药。
苏南有个毛病,在长时间忙碌之后松懈下来,非常容易有个感冒发热的小躁症。
“没有。”苏南说,又问他还有事儿没。
俞钦说:“拍卖会定在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不是看到几个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又不一定要买回来,我懒得去凑热闹,就不去了。”苏南说。
俞钦看了他两秒才点点头:“吃饭了吗?陪我出去吃饭。”
苏南不想出去,于是撒了谎:“我吃过了。”
俞钦没接话,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发出的低鸣噪音。
苏南在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仰靠上身专心地挑着电影,好像没有察觉到那股微妙的尴尬氛围。
俞钦坐在一旁,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
苏南刚洗过澡,穿着柔软的白色睡衣,宽松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小截锁骨,粉白的皮肤上头浮着一层水渍。潮湿的额发压在他那双微微上扬的瑞风眼上,看不太清他的眼神,可偏就是他这样微仰着脸,眼皮半垂的侧颜是最漂亮勾人的。
“南哥。”俞钦忽然喊了他一声,嗓音有些微妙的哑。
苏南好似没察觉,眼尾瞥过来时应了一声。
俞钦眸色暗了一瞬。
苏南的五官其实不算精致,不是第一眼就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好看,他的好看源自他独特的气质,国外留学时很多人称赞他身上的东方韵味,特别是他一双狭长的瑞凤眼,总会在一些极其寻常的表情动作间散发吸引力,而他偏偏又是不自知的。
俞钦的动作先于话语,苏南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俞钦已经倾身压过来,手掌拢着他的侧脸,与他离得极近,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杜松香沐浴乳的味道。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这种亲密不是没有过,苏南没有不适应,但此时却有些抵触,他笑着推开了俞钦的手。
“没有,我气性没那么大。我说能理解就是真的能理解,杜夫人那事也不能怪在你头上。”
俞钦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就好。”
他没有退开,反而更进一步,被推开的手去揽苏南的腰,嘴唇也贴在苏南的脸侧,嗅到那股清新的杜松香味,欲望表达得很直接。
但他没能更进一步。
苏南以一个拒绝的姿态挡住了他的靠近。
俞钦皱眉,似乎不理解他的拒绝。“不做?”
“嗯,”苏南顿了一秒,又说,“以后都不做了。”
俞钦眉头拧得更紧:“什么意思?”
苏南抬眼看向俞钦时,属于他的微妙风情依旧存在,只是不是对氛围的增益了。
“字面意思,”苏南平静地说,“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合适做这些。”
俞钦身上的欲望在冷却,面沉如水地从苏南身前退开。
“不是说能理解吗,没生气现在是在闹什么?”他冷声反问。
苏南有些莫名,还有些苦涩,只是表情没有显露半分,理所应当似的道:“这不是一回事,我只是觉得朋友也好,合作伙伴也好,都不适合做床伴,是不是?”
俞钦呼吸发沉,动了怒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瞪着苏南良久,不知道经历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绷着的口气儿骤然一松。
“OK,那如你所愿。”
说完他便站起身,负气离开。
房门打开又关闭,电视机里的演员正在上演喜怒哀乐悲剧一生。
苏南目光发怔,一直坐到电影结束,所有动静全部停息,静谧将他包裹,好像在试图平息他内心的难过与孤独,只是毫无作用。
这一夜,苏南过得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得多,除了因为下午睡得太久,睡意一直到天亮时分才来临。
一觉睡醒,又是个艳阳天。
苏南躺在床上,在欣赏窗外初秋早阳的时候接到了拍卖行的电话,对方告诉他那对蜻蜓珐琅袖扣拍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高价,而拍下的人,更是出乎他的预料。
作者有话说:
霍:好的,接下来是我的主场了。 南:啊?
展览结束的拍卖会霍闻声出席了,和沪上太子圈的人一道低调现身。
俞钦见到了人,但没能说上话,他也很意外霍闻声会在拍卖师将要敲锤之时举牌竞价,从他手里截下了那对蜻蜓珐琅袖扣。
俞钦遥遥冲着后方看去一眼,霍闻声和和盛地产的赵家公子赵自寒坐在一块说话,霍闻声垂着眼,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只是忽然兴起举了下牌。
俞钦举牌之后,霍闻声又跟了,依旧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最开始俞钦举牌的本意是想要抬一下最终的成交价,当然或许还有那么点因为苏南对这对袖扣的在意,他还想再跟,一旁的黄总拍了下他的手背,示意他可以了。
思忖片刻俞钦放弃继续加价,袖扣到了霍闻声手里。
黄总本想在拍卖会结束之后,亲自将袖扣送过去,顺带见一下霍闻声,可没想到拍卖还没结束霍闻声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好像他只是低调地过来走个过场。
人都走了,要是再提起什么亲自送过去企图未免过于明显,俞钦干不来这事儿,遂就此揭过,可黄总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第二天他便找来了苏南,让苏南跟着拍卖会的工作人员一起去将这对袖口送给霍闻声,混个脸熟。
苏南眼尾下意识瞥向了俞钦,旋即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说:“我听说这位太子爷的住址都是保密的,我不好跟着去吧?”
黄总笑了一声:“他既然在拍卖行留了地址,想必也是不怕人知道,拍卖行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跟着去是没问题的。”
俞钦始终沉默,在苏南进门之后都没给他一个眼神,完全默许了黄总的安排。
“小苏啊,你要知道霍闻声昨天就单单拍了你的作品,不管他随手一拍还是什么其他的,这算是给你抬了价,你亲自送去,顺便道个谢不是应该的吗?”
黄总对于苏南的沉默有些不满:“要是能见面混个脸熟,对你,对公司以后都大有益处,不是吗?”
两句话把苏南架在高处,苏南要是不去就太不识抬举了,只能点头说好,他去跑这一趟。
黄总给了他一个电话,苏南联系上之后,坐上了拍卖行工作人员的车,一起去了霍闻声的住址。
那是著名的顶级豪宅区——紫苑庄园,位于佘山西南侧,依山傍水,静谧清幽。
外来车辆进去时经过了好几道巡查,甚至还有安检,饶是苏南这种见过世面的人心里也有些讶然。
不过别墅里面倒没有什么过度的奢华之象,无论是园艺还是别墅装饰都很低调,静雅。
只是太过冷清了一点,一路走来,除了引领他们进门的侍者以外,苏南就只见到了在花园打理花草的园丁和一只大金毛。
坐在客厅等了几分钟,佣人过来上茶的时候,苏南见到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管家。
管家温和地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把东西留下就可以了。
苏南并不意外霍闻声没露面,外头那么多人想见霍闻声都没机会,他一个小小设计师,能进门都不错了,哪有本事让霍闻声出来见他?
管家将两人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再回头的时候,霍闻声拿着手机下楼来:“准备车,去一趟公司。”
管家点头,吩咐人去准备,转回头说:“方才拍卖行将您昨天拍下的东西送来了,苏先生亲自送来的。”
霍闻声脚步一顿,视线瞥向桌子上的珠宝盒。
“就是那位走错房间的苏先生,少爷还记得吗?”管家感慨,“没想到这对袖扣是那位苏先生的作品,可真是巧了。”
霍闻声神色不变,没有惊讶没有恍然,管家心里顿时了然,问:“今天就戴这副?”
“不必,去把外套拿来。”霍闻声说。
不多时,管家拿来外套,车也已经准备好。
黑色加长宾利驶出大门没多久,管家又笑着感慨了一句:“还真是巧,苏先生还没走远。”
后座的霍闻声没抬头,似乎对此并不关心,直到车辆减速有要停下的趋势,他的视线才从笔电上移开看向前方。
“哦,原来是没法走远。”管家说,“看样子是车坏了。”
是的,苏南坐的那辆车坏了。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这么突然出现行驶障碍,司机尝试了几次腾转挪移,结果车辆彻底罢工,还占了对面车道,挡在了路中间。
司机正一边检查车辆,一边打电话报修,苏南则站在路边,一手提着个小皮箱,一手用手机叫车,脱掉的西装外套挽在他左手臂弯上。
霍闻声抬起的视线落点在阳光下的青年身上,有好几秒的停滞,直到管家的声音响起:“苏先生似乎赶时间,少爷,要载他一程吗?”
霍闻声没说话,视线又垂落回到文件上。
管家知道这是默许,直接将车开了过去。
今天除了来给霍闻声送袖扣,苏南还约了杜夫人,既是给她朋友送货也是给她看修改之后的方案稿。
这么一耽搁,怕是要迟到了,苏南不想惹客户不快,正焦急着准备步行下山的时候,那辆京牌宾利停在了他面前。
管家从驾驶位下车,微笑道:“苏先生,少爷让我来询问您是否需要帮助。”
苏南眼中讶然一闪而过:“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已经叫车了。”
管家:“这边是叫不到车的。”
“……”
苏南侧目看了一眼车的方向,黑色玻璃完全将车内情形遮挡,看不到里面。
迟疑间,管家已经走过去将后座车门打开。“苏先生,请上车吧。”
这下苏南看到了人,霍闻声坐在车里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没有分他半个眼神,是一个全然不在意的姿态。
“谢谢。”苏南道谢,矮身上了车,坐在霍闻声对面靠窗的位置。
一上车他便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香味,混在冷空气里,像是深秋清晨走进杉树林的味道,很好地缓解了室外的燥热。
车辆启动行驶之后,霍闻声始终低眉敛目,把苏南当空气。
苏南迟疑片刻,主动开口说:“谢谢霍先生援手。”
霍闻声闻声抬眸,目光在苏南的脸上停了两秒,负又垂下:“不客气。”
苏南:“将我带到可以打到车的路边就好。”
霍闻声没说话,前头的管家瞥了一眼后视镜也没说话,车内氛围安静下来。
加长的宾利空间很大,座椅都是特制,苏南和霍闻声的位置几乎是斜对角,但实际上的距离却没那么远,因为霍闻声的腿是真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