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再一个人这样纠结下去,每天再花时间在拒绝他这件事情上。
反正倒计时也没几天了吧。至少剩下这段日子,两人就好好相处吧。
这也是严墨那天忽然改变主意,愿意跟陆廷一起吃饭的原因。
在高考这同一条船上待久了,总会让人产生同舟共济的错觉。
不是的。他们连目的地都不一样,只是恰好偶然间同路了一段而已。
另一边。
拜完严墨之后的陆廷趴回桌上。
不知怎么,虽然晚自习刚开始不久,但他已经开始感觉心累了。
——今天收的证件照已经悉数交上去了。
除了一张。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一旁的书包里,即使看不见但存在感也十分明显。
这段时间越是跟严墨深入交往了越是让他明白,这件事情本身谁也没有错。
现在想来,他当初到底也没能好好拒绝一次严墨,是不是也为这之后的种种埋下了种子。
这种事情本应该好好拒绝过一次以后才没有后患——原先他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从最初一开始,陆廷当时主动跟严墨走近的原因就很简单,让严墨直接跟他告白一次。
嗯。就是告白。
因为这就是陆廷解决这种事情的统一方法。沉溺于暗恋中的人都是最擅长装睡的人。
与其这样下去,快点解决完这件事,然后严墨死心,最后奋起学习,考上个好大学,最后皆大欢喜。
——之前,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啊,没有要伤害严墨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毕竟陆廷是个好班长,不做这种让人受伤的事。
因为陆廷懒得看到有人在他面前露出那种表情。
局促扭捏的。肉麻的。牙酸的。
“……”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陆廷思考。
是想让站在面前的他做出什么反应呢?
告白,可以根治一切异想天开的暗恋。
神奇的是,虽然他在这种事情上堪称恶劣,但他对于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班长却是乐此不疲。
一个是亲切温柔有求必应的好班长,一个是轻率漠然不冷不热的陆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答案就是,两个都是。
好消息——特别幸运的是,这个人他天资聪颖,金玉其外,一切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至今没人从陆廷耀眼开朗的笑容之下,窥见他深藏在底下的本质。那是这个人本质上自私、顽劣、无赖的孩子心性。
若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就算了。他骨子里终究不是个真的好人。陆廷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他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容易高兴也容易不高兴,喜好和厌恶全凭心情,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自己对严墨过分在意和关注的呢?
但陆廷自己也觉得神奇。
事到如今,他仍然还是很对扭捏作态的感情接受不来。
但对严墨,在这个人身上他却始终没有产生类似的情绪。
非但没有,或许是两人性格太过互补的原因,他们的角色还反过来了。陆廷反而是喜欢缠着严墨玩,观察他反应的哪一个。
是不是这期间严墨真对他做了什么?趁他不备灌迷魂汤了?也不无可能吧?……
还是严墨其人实在有分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让人讨厌不起来?……
想不明白。
他也就不想了。
抬头看了一眼一黑板满满当当的今日作业,再看一眼一旁的倒计时。
准备做今晚的作业。
五十六个低低埋着的脑袋正各自自习着,除了熟悉的翻书声和写字声,没人发出别的声音。
晚自习到一半,众人眼前的书忽然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漆黑中。
抬头一看,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止他们班,望向窗外就见外面全是一样的漆黑,没有半点灯光。
与黑暗一同来的还有众人的哗然。
这一刻班上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同一件事。
——教学楼停电了。
一瞬间,班里的人议论纷纷,热闹起来。
骤然降临下来的黑暗仿佛是谁按下的暂停键,高三暂停,学习暂停,此刻他们只是一群十七岁的少年在黑夜里兴奋躁动。
一群在学校里被关久了的高考生,在失去了教室里唯一照明光源之后才发现,原来黑夜是如此之黑的吗。
彼此看不清同桌的脸,却能听到对方同样兴奋的声音。
因为教室里大家都在,所有人都莫名像过了年似的兴奋,气氛神秘又新奇,蠢蠢欲动。
不一会儿班里亮起几点微弱的光,是自备有小夜灯的人自发拿出来照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从上面的讲台看下面的座位上变成了一片黑暗中的灯光海。
尽管现在还没下课,但也没人在意了。了光线都没了,怎么学习嘛!
所有人从喘不过气的高三生活中得到一丝缝隙,有了停电这种正当理由,人都变得理直气壮。
“好刺激啊!”有人说了一句。
以此为导火线,大家伙的窸窸窣窣变成大胆的窸窸窣窣。
“一会儿是不是提前放学?求求了提前放吧!”
“嘘,听!快听快听快听!我怎么好像听到隔壁楼合唱的声音了……”
“……”
在一众难掩激动的议论声中,严墨在一束小夜灯的灯光下继续刚才被打断没写完的题。
这时候周围班里的人声热闹鼎沸,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倒是他座位方圆一米仿佛真空地带,他本人稳如老狗地还在沉浸式学习。
忽然察觉到什么,他笔尖顿住,一转头倏地对上一张恐怖惨白,双目圆睁的脸。
严墨嘴唇颤抖几下。
“啊……”他发出细细的抽气声,就要喊出来的时候,陆廷把手电筒从他那张脸正下方移开:“严墨!”
他笑得特别开心:“吓到了?”
对不起,但他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黑暗中突来的一个升龙铁拳。
陆廷捂着肚子在那缓了半天。
目睹一切的周围的人默默转开脸:该。
“对不起。”陆廷气若游丝地认错。
“你来干嘛?”严墨问。
陆廷嘿嘿一笑。
这种时候不吓人什么时候吓?况且像严墨这种常年没有表情的人被惊吓到的反应才好玩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失去了平日里束缚的这个班级如同脱缰野马,这时候班上的人几乎已经都玩起来了。大家兴奋异常。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从走廊上传来的,嗒嗒的清脆鞋跟声音在这时仿佛某种午夜凶铃。
嗒,嗒,嗒,冷厉紧迫得仿佛死亡的倒计时,一声一声地踏在人绷紧的神经上。转瞬那个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冲着教室门口来的。
黑暗中,某种未知的恐怖在班里病毒一般无声无息扩散开来,迅速侵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先是一个两个地闭上嘴不聊天了,随后是一群人,所有人都纷纷噤声不动了。
直到那个脚步声停在教室门口。
死寂。没有止境的一片死寂。
“接着聊啊。”
班主任不怒自威的声音。
她手中手机手电筒的白光森森然如鬼火。
“怎么不接着说了?啊?刚才不是一个两个都过年了吗?我看我要再不来你们都快把天花板掀了吧?都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还有心情狂欢,你们很悠闲啊?”
“聊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聊完了再说。刚刚声音最大的,那个谁!怎么不说了?”
是的。对于现阶段的他们来说,唯独只有班主任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恐怖怪谈。
全班噤若寒蝉。原本还因为难得的停电而躁动兴奋的神经在被狠狠训斥一顿之后终于都老实了。
“自己学自己的!没有灯的就待自己位置上,不要随意走动!一会儿电就来了!都高三了,自己抬头看看还剩多少日子!不用我反复强调自己心里也该有数,还用我天天在耳边提醒吗?啊??!”
一片死亡般的寂静。所有人噤若寒蝉。
“班长看着纪律!”
陆廷应了。
察觉到声音来源不对劲,班主任眯着眼,目光在后排巡视一圈。这一看都差点给她气笑了,刚才教室里太暗了她还没发现。
“陆廷! !我刚说完不能串座位!合着咱们班里头一个串座位的就是你啊?”她声色俱厉地问:
“你怎么又跑严墨那儿去了?!”
陆廷:……
严墨:……
其他人:噗嗤。
眼睛真尖。陆廷腹诽,这么暗都能一眼看见他。
班里隐隐几声偷笑。感觉数道视线同时看向这边,严墨深深埋着头,早已经没脸见人。
他旁边的过道上,人高马大的少年同样垂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虽然知道这人的德行,班主任啧了声,到底睁只眼闭只眼了,没再在全班面前说什么。
“没书看就自己背诵。十分钟后电就来了!”
经过班主任的铁拳整治之后,一班活力无处安放的年轻人这下是真的老实了。有灯的就拿着灯写作业,手边没灯的就和同桌挤一挤共用一个。
或者干脆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等电来,总而言之是安分下来了。
但到底没有了正经晚自习时那种万籁俱寂的静谧氛围,一片漆黑中,隐隐约约充斥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陆廷:“严墨,你考我背诵吧。一会儿换我考你。”
“不要。我做题。”
“我知道啊。”陆廷:“还不知道要停电多久呢,在这种灯光下看书多费眼睛啊,你看你本来就戴眼镜了。我五点三的视力怎么来的,就是因为我平时会好好爱护眼睛!”
严墨一听。
他听进去了。
陆廷:哈。
他就知道这招对严墨好使。
因为据他对严墨此人的了解,别的他还真就听不进去。
“你背哪个,单词还是文言文?”
“语文先吧。一会儿资料借我。”
背诵有很多种形式。
除了单人背诵之外,互相背诵是另一种检验自己背诵的角度,平时也深受众多高三学子的欢迎。
询问过同桌的意见说可以之后,严墨拿着背诵资料,在凳子上转了个方向,面向他坐。
一开始陆廷还没怎么上心的,后来背着背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收心专注起来了。
严墨可是从头到尾都专心致志。
可能认真的态度也是会传染的。从拿着背诵资料的一个人身上,传染到对面的另一个人身上。
和严墨端正文气的坐姿截然不同,对面凳子上待着一个洒脱不羁的陆廷。小小一方凳子像是随时都要容不下他似的,他坐姿随性。一双岔开的长腿中间,放着的是严墨并拢的膝盖。
两人有问有答,一来一回。
这段平静和谐的时光暂时没有人来打扰。
两人暂时度过了一段十分和平共处的时光,两颗脑袋低着互相背课文的画面格外平静美好。
轮到陆廷考严墨背诵的时候,他一边念题一边分心。
果然,他还是搞不懂。
像今天证件照那种事情可能以后还会发生,但他只知道自己不讨厌严墨就是了。
懒得想下去了。
反正也没有关系吧?这样。
哎,他不管了。剩下的事情就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他无所事事地盯着台灯光线映照下的严墨的脸,如此想到。
陆廷看到他书箱上放着一本作文素材大全。
这种工具书他们人手一本。说实话,高中生的作文哪来的那么多深度和升华啊,全靠背的素材和好词好句罢了。
陆廷看着,心里忽而对严墨这人写的作文升起了好奇。
众所周知每次写800字作文就是理科生最脆弱的时刻。因此一个人的作文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他的内心。
他写的作文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严墨,我能看看你上次的语文卷子吗?”
“什么?”
“我想看看作文。”
刚准备拿试卷袋的严墨收回手,转向他,神色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解释道:“除非我死了。”
陆廷:“……”
就猜到会这样了。
懂的都懂,给别人展示自己的作文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就是有种被熟人见证装比或者果奔的极度尴尬感。
严墨越是这样他就越好奇了。
其实也不急于一时,挑个严墨不在教室的时候也能看。但陆廷这一刻是真想看。
他有意无意地朝地上严墨书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严墨往后坐了坐,身形一挡。陆廷说:“别小气啊,我给你看我的。”
“不背诵就滚开。”
“……严墨,你的墨是好冷漠的漠。”
陆廷牵住严墨的手。
“干什么?”严墨没好气。
“……”
无人应答的安静。
陆廷却整个卡住了,他好像想不出什么干什么。
当时严墨那个的试卷夹就放在腿上,他的手放在试卷夹上,陆廷想要他的卷子,于是想也不想就一下给人牵走了。
牵完手他现在回过神来了。或许是当时陆廷自己也觉察出了什么,他听见自己有点傻逼地找理由说:“我手有点冷。”
小夜灯电量快耗尽了,光线不大够。教室里朦朦胧胧的黑暗中,两个少年彼此看对方的脸都不太明晰。严墨用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严墨:“手冷就去死。”
陆廷:“不是,我是说我有点怕黑。”
严墨:“怕黑就去死。”
陆廷习惯性地笑起来:“对不起嘛。”
好像是因为他平时没心没肺惯了的缘故,被他握住手的时候,严墨顿时以为他又要搞什么花样,下意识扭动几下试图挣脱。
没能挣脱出来。
男生平时之间打交道,跟其他人打闹的时候比这玩得更疯的也不是没有。你背我我背你,你踹我我踹你。
怎么可能因为牵一个手就心动了。
想到这里陆廷顿了一顿。尽管光线蒙蒙,他仍然注视着严墨轮廓模糊的侧脸看。说的也是啊。
黑灯瞎火的教室里。小台灯像一盏小号的路灯,放在两人面前的课桌上,安静开辟出一方微亮的地带。此时严墨侧对着他。
暗昧光线仿佛有形的流水,在少年脸颊的地方描摹出一道修长发亮的弧线。依稀可见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暗色掩盖下,陆廷此时的眼睛无意识地盯着那处看。
他是知道那道弧线触上去的柔软和弹性的。他亲过。
“……”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谅解了。可以谅解那一天它不打招呼就夺取了自己的初吻。此时的陆廷想。
就是嘛,怎么可能因为牵一个手就心动了。
他看着严墨的脸。
怎么可能因为牵一个手就……心动了!?!?谁????
“你还背不背了?”
严墨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
他不想浪费学习时间。对方愠怒正经的声音,一下打断了陆廷一个人此时内心的天翻地覆。
他努力使声音听起来镇定得一如往常:“背啊。我背的。”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出声提醒说松开。
陆廷有种直觉,这一刻好像经不起一句轻飘飘的提醒。
简直做贼一样的。只有在这个偶然停电的夜晚,两人才能在阴差阳错下,偷一个牵手。
心跳声在黑暗中砰砰乱跳的,扰乱人本就一团乱麻的思绪。
严墨以为他忘记了两人还牵着手,陆廷以为他只想背诵所以不在意。
就跟人坐下来后会自动跷起二郎腿才感觉比较舒服一个原理,先前两手相握住之后,陆廷自动便不带任何感情和旖旎地,十指交叉了。像机器零部件互相卡上之后顺理成章的齿轮运转。
单纯就只是无所顾忌而已。
两只手潜意识找了舒服的姿势。陆廷的手大他一号,严墨的十个指头从他指缝间冒头,钻出来一小截。
自然而然发生的。
上学读书的时候要是在班里看见两个男生手拉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就是类似这种性质。
主要牵手这种事,一开始发生得太过自然,就少了这种事一开头那些最麻烦的试试探探,拉拉扯扯,畏畏缩缩。
握住之后陆廷才后之后觉地傻傻愣住在那。
干燥柔软的皮肤,暖热柔和的体温,修长漂亮的十指。握在手里的时候,手心相对,陆廷的手可以很好地包覆住他的,攥不满一只手,却让人不觉想要攥得更紧些。再紧些,好像也可以……
两个少年的手心都捂出了汗。
陆廷实在太慌了。
严墨恶人告状:“你手出汗了!”
陆廷有点傻眼:“啊,我吗?”
严墨(肯定):“你! !”
陆廷(茫然):“哦哦哦……对不起。”
“……”
不管怎么说两人的手还是握着。
像是在这个停电的夜里,连接着两个少年之间的一座悬桥,把两个人不远不近系在一起,中间交相握住的两只手是之间的绳结。
两人手上都有写字留下的一点茧子。能够触摸到,在他虎口处和手指上,长时间握笔留下的。
那一处会有些粗糙暴力地摩擦着这边的皮肤,心脏跟着无助地凹陷下去一块。
教室里灯光骤然大亮。
众人一片哗然。像是白天到了,整个教室灯火通明,照亮了全班每个人的脸,该照亮的不该照亮的地方都照到了。
不知道谁先松开的手。
在灯亮之后、有谁的视线投向这边之前,各自没有留下痕迹地分开了。电来了之后班里照例喧闹了几秒,又恢复了平静。
被意外中断的晚自习得以继续。众人愁眉苦脸地接着上晚自习。
两人之间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头顶风扇已经停止运转一段时间了,现在才又开始笨重地呼啦啦地重新转起来。周围很热。严墨怀疑自己现在脸颊上的热意一点也不寻常,很熟悉的危险感觉,是他刚才个人的失误。因而他始终低着头看书,一副十分高冷不愿看人的模样。
他也没去看陆廷此刻的表情。
“啊,灯亮了。我回去了。”他听见身边陆廷的声音在说。
余光里看见他的身影在自己身旁站了起来。
看不清脸。严墨此时的视野里,只有少年校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晃,弯下腰拎起凳子的手上青筋浮现,是刚才自己还牵着的手。
他握住自己手的时候,严墨其实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现在是该要一把甩开吗?一片漆黑中,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问号。
因为这人刚才的态度太过自然,像平时玩闹的那样,严墨一时没警备,犹豫之间没了动作。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陆廷牵着手了。
人身处在昏暗光线之中,感官变得敏锐。手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此时真实得恐怖。
——温热厚实,骨节分明的手指,大一号的手掌仿佛带着侵略性,笼罩包覆住他的手。
是真的陆廷。
……不,什么叫真实得恐怖,这里就是现实。
陆廷的手很热,没风扇之后周围更热了。严墨忍不住,他皱着眉别过脸。
之前就已经决定好在剩下的日子里不要再费心思跟这人保持距离。
严墨也感到疑惑,现在这样他是该甩开还是不该甩开?
属于对方的体温和触感还在包围着他。
或许现在就这样无视他才是对的,严墨心想着,秉承着不跟陆廷纠缠的原则。此刻他应该心如止水地……
他自己骗自己地如此想道。
现在依旧还在相牵的手证明了严墨其实不舍得松开。
就算只有一小会儿也好。
在黑暗的掩护下,他心底忍不住贪对这种感觉抱有一点贪恋。
那种细微敏感的触感仿佛也共享了。严墨这边紧张之下略动了一动指头,幅度很轻,于是下一秒,那边的大手紧跟着也传来同样透出紧张的轻轻一动。
周围一片窸窸窣窣的聊天声还在持续传进耳朵里,证明现在还是晚自习上课的时间,胸腔里心跳飞快,他们坐在教室。课桌下的暗处,是两个人光明正大相牵住的手。
或许黑暗这层保护色莫名给了人勇气,但严墨还是全程都没勇气转过去看一眼他的侧脸。
一直到教室里灯光大亮,一切回到正轨。
严墨热得出了汗。
像做了场梦似的。他恍惚地想。
喀嗒一声。后排的陆廷放好椅子坐下。
听见旁边老八在说“脸红”什么的,意识到对方可能在说前面的严墨,陆廷头也没抬,他心不在焉地笑着解围:“太热了吧刚才。风扇都没了。”
是这样的,陆廷现在很需要理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路。
首先……
“热尼玛啊!”老八惊奇地看着他的脸:“你喝醉了?脸这么红?太夸张了,连额头都红了,跟猴腚一个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满山猴子你腚最红。”
陆廷:……
陆廷:?
他脸上的那种往日里的游刃有余也不见了。
少年顶着那张俊逸却面红耳赤的脸,张着嘴,不知作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班主任:天天串座位,干脆把你俩调成同桌得了呗?
在下午第一节课上课前,中午的教室明亮又静谧,只有寥寥几人在自习。
陆廷脑袋上盖了件校服。他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课桌上午休。
已经是夏天了。班上的人用上了清凉油和花露水,老八也找了把扇子,成天有事没事地在那扇风。
天空湛蓝得无忧无虑,云飘得极慢仿佛时间静止。
窗外的树不知从哪天起已经变得绿叶葳蕤,满目翠色摇曳,夏日的光芒透过树叶缝隙,筛落在那人肩头,给十七岁罩落下一层浅青色的滤镜。
梦里严墨在给他讲题。
严墨肤色特别白,唇色淡淡的。本来就情绪漠然的一个人,他敛下眼睛不做表情时,整个人都是透白清冷的。
他总给人以疏远的距离感。
只是今天哪里有点不同。
奇怪。平时教题的时候课桌就是这么窄的吗?
陆廷有点懵,但真说起来又没感觉哪里不对。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座位处处显得局促,两人坐在一块,随便一动胳膊就碰到对方的身体,手肘相贴触到黏腻温热的皮肤,分开之后那处便发起烫来。
天气本来就燥热了。坐着坐着,空气似乎都不够两人呼吸。
陆廷走神片刻,再抬眼时,就见忽而严墨的脸倏地凑得极近。那双墨黑美丽的瞳仁就在他的脸前,无声凝望审视着他的脸。
“躲什么?”
陆廷一愣,他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来,反问:“我躲你干嘛?”
梦中,他熟悉的那双墨黑漂亮的眼睛中央正清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来。
陆廷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些。
对面那双沉静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是吗。”严墨问。
毫无预兆地,严墨眼底漾起一点笑意,他嘴角弯起,那是一个笑容。
少年忽而笑了一下。
真好看。
严墨是那种透白清冷的人。高三生人均脸色不好,严墨也不例外。他整个人,从淡白的皮肤到淡漠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好看是好看。但是陆廷大脑空白了:?
陆廷:??????????
“为什么!凭什么啊!不是,我最近一直都很安分啊,明明没有做什么吧?为什么要对我笑! !”他崩溃力争。
上一次严墨对他笑还是在上一次,陆廷当面直接说他会脸红,之后的种种后果……让陆廷这辈子都记忆犹新,想忘都忘不了。
梦里的严墨看起来似乎很无语:……
“这不公平!严墨!你对我一点也不公平! !”
因为最近两人关系好不容易融洽了一点,陆廷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作什么妖了。导致他这一刻好不委屈:“我真的什么都没……”
“啪”一声。他话没说完就被打了脸。更准确地说。
被人拿卷子轻描淡写地扇了一下他的嘴唇。
一点也不痛。严墨的动作在他皮肤之下搔起一阵幻觉似的痒意。
有点舒服。
陆廷维持下巴抬高的姿势,低下眼望着前方严墨的脸。四目相对,视线相融。严墨冷淡漂亮的脸像是在生气,但陆廷心里知道,生气的人不会离他这么近的。
严墨一直没有说话。
陆廷望着他的脸。
嗯……话又说回来,他生气的脸真的好看。
仔细一想好像不是生气好看,是这人的脸本来就长得令人难以忽视。
严墨生气是绝不可能正脸看他一下的。所以陆廷搜刮完以前的回忆,里面也全是只有他闹别扭的侧脸。纤细清冷的线条,漂亮清瘦的下颌,清冷上挑的眼角,和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没椅子吗?”严墨问陆廷。
在产生“怎么会没椅子”这个疑惑之前,梦里的陆廷不知道是心里默认这个设定了还是怎么,总之一切在这个梦里,都变得合乎现实逻辑。
陆廷仰高脑袋,眼睛一错不错地还在盯着他的那张脸看。
他上身微微前倾,伸手搂上对方穿着夏季校服的腰。
虽然此时两人一坐一站,陆廷是仰视的那个,但或许是他此刻凝视着人眼眸太过幽邃,他反而更像是双方中的那个捕食者和侵略者。
那只手大而修长,放在人腰身上时的画面,和对方清瘦挺拔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窗外是无所事事飘曳摇动着的苍翠树影。教室里,两个靠得对方极近几乎相融的身影。
第二只手扶上去时,对方的腰身已经低低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