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回答得振振有词,一双眼睛盯着梁有才看,像是梁有才今天不批这个假就会被天打雷劈一样。
梁有才沉吟片刻。
是这样的,从刚才起他就有一种不爽的感觉。
不好说,就好像是有人在他面前正大光明早恋但他看不见抓不着的膈应、闹心感。他主任生涯如此多年以来,心中那个严抓早恋的雷达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安分过。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梁有才看着用自己办公室的饮水机给别人接热水的陆廷侧影。
梁有才总有种看得见抓不着的难受感觉。果然昨天他就不该放过操场上那一对交往过密的男女同学吗?
反正就是不爽。
他看着陆廷端水过去,低声询问人喝不喝。
但眼下这俩又的确抓不出错处。一个生病了一个照顾。
难道是雷达出错了?
“记得跟你们班主任报备一下。”他没好气道:“我再说一遍哈,下不为例。请假走流程,不要以为我这里是请假的地方!”
“好嘞,谢谢主任!”
一直精神恹恹跟在陆廷身后的人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谢谢主任。”严墨小声道。
梁有才:“哼。”
他取下钢笔,在那张条子上刷刷签下名字。
抬头看着那两个穿校服的少年齐齐站在他办公桌前,不管怎么说,像这种乖乖道谢的时候两人还是挺有学生样子的。
梁有才他不耐地挥挥手让人走。让陆廷快别再烦他了。
学校门卫看了条子,例行让他们登记了一下,这是允许放行了。
梁有才的签名果然好用,至少在学校里是畅通无阻免死金牌的存在。
但保安室不留学生。已经打过电话通知家里人的严墨可以在这儿等,陪他下来的陆廷被催着赶回去上课。
“我把东西给他就走。”陆廷对门卫说。
他走到在保安室坐着的严墨跟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口罩。
这还是他自己发烧那会儿剩下的存货,就是他学期初换严墨的椅子那时候。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陆廷把口罩递给他。
“戴上吧严墨,挡着点儿风也好。”
他塞过来了,严墨便捏在手上。
半天没见他动,陆廷又抽回来,替他撕开开口罩外面的包装。
陆廷犹豫一下。
修长手指撑开柔软的松紧带,套在他一侧的耳朵上。
因为是替别人戴的,陆廷只得弯身去看他耳朵和脸的位置。他动作还有一点笨拙,确定耳带戴稳当了,又去挂另外一边的。
严墨这会儿大脑已经烧得有些不清不楚。整个人都在发着烫,世界与他隔着一层迷雾,手脚都不想动,也没有力气。
就感觉眼前的人影在晃。
他动作温温柔柔的,手指捏住他的鼻梁,又朝下一拉,严墨的下半张脸便覆盖上了一层保护。
显得原本就小的脸更小了。
严墨迟钝又缓慢地眨了眨眼。
只感觉当时他手上那一下下的动作之中有种莫名其妙的,不清不楚的东西。
烧得迷迷糊糊的严墨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对他来说,一个动作本身是如何便是如何,一是一二是二,而戴口罩就只是戴口罩。
怎么可能会像是喜欢他一样地替他戴口罩。
什么意思?……
可能几年后隔着时光的沉淀再回望这一刻的当事人会看得清楚些。
但今天的严墨只是迷迷糊糊。
保安室的人催陆廷回去了。此时上午最后一节课已经快要下课,严墨家长一会儿就来了,按规矩学生不能留下来陪同。
少年对他说:“我走了,严墨。”
严墨“唔”了声,算是应了。
严墨自上高三以来还没怎么生病过。结果这次这一发烧来势汹汹,在家里的床上躺了两天才悠悠转好。
他是回家以后才真正烧起来的。比他在学校那阵要更难受多得多了,只得说幸亏严墨这次被及时送回来了。
病中的人过得半梦半醒稀里糊涂,两天时间也只感觉恍恍惚惚地就过去了,没什么实感。
但他依稀总还记得,自己在回家之前,在学校里身边是有个人一直在忙前忙后照顾他的。
就连他发着烧的梦里,模模糊糊间梦见的都是那天下午陆廷替他戴上口罩的轻柔动作。
等他带着一袋子要吃的药再踏足阔别两天半的校园,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时分。
听见晚风里传来熟悉的嬉戏热闹的人声,看到熟悉亲切的教学楼和校服,竟然还让人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而严墨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这两天缺席没回班上,他现在的课桌会是一副何等的光景了。
要知道平时就算是人偶尔出去上个厕所回来,都能看见桌上都会堆满了一人高的一座试卷山。毫不夸张。
有一次甚至老八还以为自己走错班了,退出去又进来,哭唧唧地收拾试卷。
……严墨决定先不去想这些。因为回校的路上还去拿了药,他还没吃晚饭就赶回学校了。
简单快速地解决完晚餐,就回去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学习吧。
严墨刚往右边方向踏出一步。
就听见不远处有道声音在喊他:“哎呀,墨总!——您亲自回来上学啊!”
严墨循声望去。
他们学校一进校门后,第一眼就能看到高高伫立于行政楼下的一棵树冠葱茏的百年古树,树根周边砌了一圈半人高的花坛。
树下坐了一个背书包的高大少年正冲他笑得粲然。
他翘起的嘴角边一颗酒窝,伸直了的两条长腿就搭在地上,左摇右晃。
学校里路灯亮起了,有一阵带着夕阳味道的晚风悠悠吹过两人之间。
站在十几米之外的严墨眯起眼睛。
不应该。
不对劲。
这次就连严妍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难道他真的是狗鼻子吗?能嗅到十公里外的严墨正在赶回学校的气味?
陆廷已经来到他身边,他十分熟稔地跟严墨聊起天来:“下午在办公室跟班主任打电话的人是谁呀?是你妈妈吗?”
严墨:。
好了,他已经不用猜陆廷为什么会知道了。
陆廷:“你好虚啊,严墨。怎么这样就病倒了?”
陆廷:“你是不是虚,嗯?”
陆廷:“你怎么不说话呀?”
严墨接着往食堂走,陆廷就在旁从容跟上他的脚步。
严墨一停:“干什么?”
两天时间没能让他真正好全。严墨一开口,话中还带着点鼻音。于是他说话时散发的冷气打了折扣,他的冷酷无情变成了瓮声瓮气的冷酷无情。
陆廷对上他的眼睛,笑得天真浪漫:“一起去吃晚饭啊。”
严墨:?
严墨:“你最好不要给我……”
陆廷:“得寸进尺。耶。”
严墨一低头,自己的书包带子不知何时又被人攥住了。
他血压高了,深吸一口气。
陆廷:“一起吃饭吗,严墨?”
严墨:“不要。”
答案毫不意外的。
不过事到如今陆廷也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没人比陆廷更了解这个家伙的十头牛拉不回来的犟种程度。
铜墙铁壁啊。绝对是铜墙铁壁。只要是严墨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不可能再被别人改变,他对陆廷的态度就没有变过。
严墨已经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书包带。
他重新背好了书包。
陆廷眼巴巴地:“喂……”
严墨头也不回地,只留给人一个酷酷的背影。
他走出一段路。
“你走不走?”严墨的声音在问。
一瞬间陆廷还以为自己听错。他张着嘴:“……”
“食堂关门了。”
严墨瓮声瓮气道。
他接着往前走。
看着不远处严墨的背影,陆廷眼底染上笑意。先是只一点点,然后蔓延扩大到他的脸上。
可爱死了。严墨。
陆廷兀自别过脸笑了好一会儿。
铁树开花了啊。
这不是不是铁骨铮铮的严墨头一回破天荒地肯跟他一起吃饭?
啊。可是眼下有一个问题。
因为他,并不是没吃晚饭来的。
早有预料到会被拒绝,所以他也就是在严墨面前随口那么一提,谁知道……
前面已经走出一段路的严墨:“你到底走不走?”
“哎呀……”陆廷轻声自言自语一句,随之跟上去:“来了!”
“那天是你带我去医务室的吗?”严墨问他。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食堂的长桌两边。
正在含泪吃今天第二顿晚饭的陆廷抬头:“嗯?”
外面暮色四合,月亮升起。食堂里也亮起了灯。不远处阿姨正在拖地,周围一片座位上说话聊天的声音里混杂着铁质餐具各种碰撞的杂音。
单手撑着一只不锈钢勺子,陆廷微笑着,准备接受来自严墨的道谢:“嗯哼。”
严墨先递过来一个袋子:“你的衣服,那天借的。还给你。”
陆廷接过来。
“洗过的?”
“嗯。”
陆廷笑吟吟问:“你洗的?”
问完他自己先愣了下。
互相洗衣服这件事无疑是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在的。
他们这个年纪,那些关系暧昧的男女生喜爱的活动之一就是找个由头,心照不宣地互相洗衣服。
普通的正常情况下,自己的衣服都洗不过来了,谁家好人还会无缘无故替另一个人洗衣服?
或许是嗅到对方的衣服沾上自己的气味很有感觉吧。
——不知怎么的,陆廷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他刚才是不是不该顺嘴问那种容易误会的问题?
明明是自己的外套,此刻拿在手中却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而也就是在他问完那个问题后,严墨停下吃饭,抬眼望向他。
“洗衣机洗的。”
陆廷:“……哦。”
放好衣服袋子,他抬头看见此时的严墨还在认真看着他的脸:“陆廷。”
陆廷一激灵,他差点忘了一件事。
严墨还喜欢着他呢。
他和严墨对视着。不、不是吧,这什么氛围,为什么眼神突然认真起来了,再加上严墨今天对他态度忽然反常,不会突然要跟他告白了吧?现在??……
下一秒,严墨跟他道谢:“谢谢你。”
陆廷:“……不客气。”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他到底在怕什么?也是啊。谁会选择无缘无故地在食堂告白啊。
总感觉,今天这第二顿饭吃得他有些撑。果然老话说得对。话不能乱说,饭也不能乱吃。
现在好了。
把自己撑到了吧。
严墨:“今天有点晚就算了。改天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陆廷的勺子动到一半,他停下来:“啊?”
忽然主动?
严墨这是在暗示什么?邀请他下次再两人一起吃顿饭的意思?……
陆廷:“你请客是?”
严墨:“这是我的饭卡,里面还有156.3元。拿好。”
陆廷:……
他就知道。
多少是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
想来应该是因为上次生病帮了他的事,严墨今天对自己才态度有所和缓。
主要是陆廷刚刚有一瞬还真以为严墨要跟他当场告白呢。不是,真有点吓人了。
第43章
日子充满了一种紧绷的松弛感,忐忑但又平常。四月的阳光还是那样耀眼灼热,像是和无数度过的复习的日子一样的,相同但又不同。
这时候离高考还有四十天。
吵闹如集市的课间。
班长从讲台上走下来,一路吆喝:“证件照——证件照——大一寸的一张一寸的两张。还有谁要交证件照~”
随着所有人短袖校服的上身,班上的吊顶大风扇也开始呼啦啦地日夜在全班人头顶转动。给平日里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上另一种夏天的声音。
随着黑板旁边那块众人日夜相对的倒计时板上的天数一天天减少,高考逼近,考生信息采集工作到了最后的阶段。
最近要填写上交的资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琐了。
“大一寸是多大啊能拿一张我比比吗?”
“哈哈哈哈快来看这个傻叉,他拍成红底的了!”
“啊?直接收一整版的照片不行吗我这个还得自己裁……”
“……”
这样走一圈,又搜集上来了几个人的证件照。
“过了上午还不交的一会儿自己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交哈!”
陆廷人回到了位置上。
他勾出椅子坐下,随手给刚交上来的几个学号打上勾。
整理着手头那一沓各式各样的证件照,陆廷粗略一看,差不多行了,可以交了。
厚厚一沓子,几乎班上的人证件照都在这里了,是按照学号顺序排好的。其中就包括——
陆廷手上翻扑克牌似的动作几下,很快翻出来了其中严墨同学的证件照片。
严墨在这种上交各种作业资料的时候从不拖泥带水。
如果说他们这个年纪,班上的人还有点证件照羞耻症、各自上交得有点扭捏的话,冷酷无情如严墨他……他也有。
尤其是证件照得直接上交到班长那里这种事,严墨真的很想提出抗议。
众所周知学生时代非常私密不能被别人看的两件事:一个是自己写的作文,一个就是证件照。
最后他还是恨恨地交了。
因为收证件照时,陆廷第一个就跟个木桩似的一直站在他座位旁边盯着,那只手一直伸到了他的脸前。
严墨:……
此时此刻,陆廷把严墨的证件照放在自己桌面上。
统一规定是天蓝底的证件照。
他熟悉的那个黑发白肤的少年在镜头前正襟危坐。一张眉眼俊秀的脸蛋,干净清冷的气质,沉静平和的表情,墨瞳无声注视着镜头外面。
都能想象得出他拍这张照片时是如何一脸正气地看着镜头,一心只想着完成任务的了。
陆廷想了想。
他又在那一堆里翻了翻,找出了自己的。
如果把这两张证件照像这样,并排摆在一起的话——
别说,这种表情格外一本正经的证件照摆在一块,像是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拍的,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儿。
只不过不是红底的而已。
上完厕所回来的老八看见了:“嚯,又搞什么呢?”
陆廷将照片上的两个人头像各自往中间靠了靠。
陆廷:“像不像结婚照?”
老八无语至极:“你到法定年龄了吗你就想结婚??”
旁人:“不是这个问题吧?法定年龄这件事先放一边,你怎么好像已经默认他俩能结婚了啊?!”
老八:……对哦。
陆廷笑了一下。
他早就对这人开他跟严墨的玩笑这种事免疫了。这种脸皮他还是有的。
他朝对面伸出一只手:“来,份子钱。”
“好好好,爷爷这就给你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神经啊,两个男的怎么结?”
“我有一计,陆廷和严墨将来可以去台岛结。”
“……”
“班长,你照片还有吗?”
他们这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个人出现在陆廷桌边如此询问道。
陆廷回过神。
因为拍一版照片不止一两张,留出得上交的份后,剩下多余的照片不用上交也没有其他用途,班主任让他们自己保管。
他们班里就流行起了互相交换照片。你的一张换我的一张这样的。
毕竟数量有限,又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能挑几个要好的换。
陆廷仰起头,对来人露出一个笑:
“我的换完了。”
“啊啊啊,我就知道会这样!”
“那你下次要是还有的话……”
陆廷还维持着那个笑听对方说话,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同一时间,他们的前前桌。
同桌:“严墨,换照片吗?”
严墨:“好的。”
严墨这个同桌,平时就跟严墨一样,是班上埋头苦学的那一派,交际圈不大,说到能换照片的人不多。
原本这种社交活动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但他一思索,还是跟严墨提出了交换照片。
毕竟这一年相处下来,严墨人挺好的,他很满意自己这个同道中人的同桌。就当是给高三这年留个纪念了。
两人互相交换了对方的一张照片,像是学霸交接的神秘仪式。
而严墨正感觉自己后脑勺被一道视线盯得直发烫,快被盯穿了。
拿到同桌的照片后,他直接无视地转回头。
不知道,不清楚,勿扰。
须臾,陆廷走到他座位旁打扰他:“那个,严……”
严墨一脸警惕地看他。
看他表情,陆廷心里一阵憋屈。
他怎么了怎么了!他也想要跟严墨交换照片啊!
如果说每个人有且只有几次互换照片机会的话,陆廷想来想去,觉得果然自己还是想要找严墨换。
不是,他跟其他那些人都太熟了,再说那群玩意儿有什么专门收集一张本人照片的必要吗?
但严墨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含金量。学霸耶,他的证件照绝对保值。
而且严墨那张证件照,真的让人见之不忘。
17岁的他有种清透干净的少年感,淡色的唇抿得倔强,还有点书呆子气,让人很想收集一张私人珍藏起来。
陆廷委屈:“我说什么了吗!只不过是想问你这道题而已!”
闻言,严墨才收敛了一下表情:“快上课了。你问什么题?”
如果自己直接跟他伸手要照片的话,大概率是没戏的。
陆廷都能想象得出严墨听到要求后冷心冷情对自己说“不要”时的那张脸。
看着眼前放松警惕的严墨,他忍不住委屈发问:“不是,严墨,你为什么就只对我这样啊!”
他刚刚都看见了,严墨跟他同桌交换照片。
严墨:“那是因为我刚刚还以为……做什么!”
事发突然,就见严墨话说一半,他神色一凛。
电光火石之间,严墨眼尖手快,噌的抓住了自己桌侧挂着的书包旁边鬼鬼祟祟的一只手!
在陆廷身影的掩护下,老八爆发出他身体的最大潜力,以梦为马,以笔为筷,正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严墨的书包里夹出什么袋子。
——正是他们用来保存证件照的那种自封口的透明小塑料袋。
好啊,还是团伙作案。
严墨眼冒怒火。
该说老八天生就是偷鸡摸狗这块料。他从拉链不大不小的开口处,精准瞄准书包暗格的方位,手起筷落,然后被当场抓包。
严墨愤怒的目光看向陆廷。
却见罪魁祸首之一的陆廷那一刻竟像是在发呆。
被叫回过神后,他这才看向严墨。脸上露出一个讪笑:“……那个,我现在说我不认识他你相信吗?”
严墨:“滚!”
老八被抓包了,却不见多慌乱。
因为这一切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罢了。
此为连环计之瞒天过海釜底抽薪。目前为止一切动作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待会上课铃响为号,老师进了教室,喊人上课之际,说时迟那时快,陆廷会一把抄起他挂在桌边的书包直接跑路——
届时尘埃落定,谅严墨也不敢追过来。
此计虽然凶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还是陆廷想的对策。老八狞笑着,冷眼旁观着严墨骂陆廷。
旁观着旁观着,眼见着上课铃完整地打完了,到最后陆廷也还是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没有行动也没有反应。
老八:?
什么意思?
一直到最后他稀里糊涂就跟着回到了座位上。
人坐下了,老八脸上的奸笑再也维持不住。
他猛一肘击傻了似的陆廷:“你玩我呢?搞什么??!”
陆廷:“啊?啊。”
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他挠挠头。
是这样的。刚才陆廷本就没指望他真能得手夹出来什么东西。
但老八的笔应该是伸进他书包的暗格里去了。陆廷就看见,他手中的笔从严墨的书包底层,夹出来了一个透明封口袋。
就是那种到处都很常见的封口袋,没什么特别的。但陆廷偏偏觉得隐隐有几分眼熟。
他仔细看那个两根笔夹着的小袋子,那里面似乎并不是照片。而是一个……药袋?
有点眼熟。
他脑海中瞬间闪回出现学期刚开始时的几个画面。模糊不真切的,隔着一层记不大清晰的雾气。
曾经在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幕重新被主人记起:
似乎某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也是在这间无人问津的教室里。
“哦!”
陆廷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恍然大悟地道:
“你也发烧了啊?”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无人的课桌。就见陆廷突然把手里的东西径直丢了过来。
“是药。” 那时候的陆廷笑道:“给你我的。”
时间来到今天这一刻的陆廷。他忽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似的,咽了口唾沫。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压在心头。
对于一个对待感情总是太过轻佻的十七岁少年来说,感受到这份感情任何一点的重量都会变成负担。
他随手给的一个小药袋子,严墨藏在书包暗格里快一学期。
年少无知的子弹正中眉心,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现在的陆廷也很年少无知并没有成熟到哪里去,但还是正中眉心。
就是这种感觉吧。让人茫然又恍惚。
这个沉默、固执、倔强的严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真的喜欢了他很久啊。
虽然早就知道严墨喜欢自己。
但真正直面起这个有些分量的事实,还是会让人手足无措。
要认真说来的话,陆廷是从那一天开始,第一次察觉到这个沉默少年的心意的。
那不是发烧的脸红。
那是面对他时羞赧冲动的脸红。
陆廷那时候没有心,他也不怎么在意。
说实话,陆廷到底也从未见过像严墨这样的人,所以他一开始才会在这个人身上频频失手。
下课之后。
严墨:“陆廷。”
不知为何还在发呆陆廷蓦然回过神。
他慢一拍地,被忽然出现在身边的严墨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严墨:。
严墨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严墨看人的眼神总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墨黑深邃的瞳仁又有种让人无所遁形之感。
陆廷:“啊?没什么,就,走神……你找我吗?”
严墨:“嗯。”
陆廷下意识便还跟往常一样,积极地转向他:“嗯?”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是巨大的沉默。
一直到陆廷笑得嘴角都有些僵。
他正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先开口。
“你还有照片吗?”严墨忽然问。
他说这话时抿着唇。
正在紧张。
“啊?啊。”陆廷像傻了似的:他想起来什么,忽然问:“你、你肯跟我换啊??”
严墨不说话了。
像是陆廷多犹豫一秒他都会立马当场反悔似的。
不容陆廷多想,这一回他老老实实地拉开书包拿出自己的照片。
严墨原本做好了陆廷的照片已经被换光了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此时他的袋子里还有最后一张。
就这样,两人互相交换了照片。
照片到手的陆廷在怀疑人生。
就这么简单……?
不是!早知道是这样,那他刚才绕一大圈是在干什么?……
严墨回到座位。
同样都是蓝底加校服的人像证件照,陆廷的照片又跟严墨的有所不同。
这张照片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少年扑面而来的朝气。他略抬着下巴,棱角分明的五官,眉眼间几分不羁,眼神清亮无比,唇角若隐若现的一丝笑意。
他偷偷握着那张照片。没有弄皱地在手心里握了一小会儿。
然后才放进了书包的夹层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严墨:下辈子不要再喜欢他了。
严墨的红笔都拿在手里准备就绪了,一翻开本子他却察觉不对。
众所周知,自从陆廷多次不问就借严墨的错题本,被严墨制裁多次并将他永久拉入黑名单后,再也借不到本子的陆廷想了个馊招。
他买了个跟严墨一模一样的错题本。
两个本子,如出一辙的硬皮活页a5简约白色封面,摆在一起压根看不出来谁是谁。
无数次,严墨从书箱中找出自己的错题本要记笔记要用,翻开之后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本子的主人,在其中一页的右下角空白处,涂鸦了一个戴眼镜的q版小人头。
这谁啊?冷漠的严墨跟本子上板着一张冷漠脸的q版小人大眼瞪小眼。
严墨盯着那个本子看之际,他的背后忽然戳上来一个硬硬的本子一角。
他转过身。
严墨的后桌正递上属于他的那个错题本,顺便不带感情地传话一句:“陆廷跟你说对不起。”
他抬眼看去时,就看到了陆廷正双手合十在拜自己的一幕。
看得出求生欲很强。
既然都这么强了一开始能不能别偷他的本子?
严墨:……
他接过自己的错题本。把陆廷的传回去给他。
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他的错题本的?严墨翻开本子的崭新一页空白。漠然的脸上没有波动。
至少这下终于可以开始学习了。
严墨的笔尖在纸面上簌簌而动。
生病那天是陆廷帮了他。
尽管对这人现阶段的感情和观感都很复杂,但一码归一码,客观来讲在那件事上,严墨是感谢他的。
对于这个人,严墨最后决定各论各的。
病过一场之后,他看开了,也不再纠结,对执着于跟陆廷保持距离这件事看得也没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