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做了什么?”关敬英看似不为所动,板着脸询问。
“我失败了,我没能救活他,所以我申请了一个实验体的位置,我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变回来。”男人不了解这个男孩,他没有和这个男孩深度沟通过。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情绪跌落到了低谷,在梦里他的妻子和孩子朝他求助,求他能救救他们。而恰好那时候他遇到了那个实验体,那个实验体也在向他求救。
于是男人像是疯了一般地想要救活那个孩子,他想要证明一些什么,他希望那孩子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一部分执念活下去,让他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但他拯救了一个孩子,一个挣扎求生的脆弱生命。
男人说到这里,嘴唇颤抖了起来,他捂住自己花白凌乱的头发,痛苦嘶吼:“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了?我在为谁而工作,我的理想……都是笑话!孩子!都是笑话!”
男人抓住了关敬英的胳膊:“他们能够容忍我们往常像其他人那样交流,我们可以产生爱情,我们可以互相帮扶,我们可以是朋友。”
“可是一旦出了一点点问题,我们就不再是人了。”男人牙齿打颤,“我们会被抛弃!我想办法拆除了一些基地自爆的设备……可我被阻止了,他们不允许我去救我自己的命。”
“谁们?”仇文有些听不懂。
“人们,那群人!”男人声音沙哑。
他抓着关敬英的胳膊平复了一下情绪,最后他大喘了两口气,声音平稳了许多:“我们进入基地是为了研究海洋里的丧尸病毒浓度的,这个任务很危险,我们也确实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不怕牺牲,真的。”基地也并不是时刻紧绷的,男人很高兴能和自己的朋友们分配在一起,“那时候你爸妈跟你通讯时我还给你打过招呼,你记得吗?”
“你那个时候很不喜欢我,可能因为我总说你是个小姑娘。”男人说着说着就偏题了,也许是上了年纪容易话多,又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活人了,男人的思维跳跃,他看起来又累又疯,像个上了年纪还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精神病人。
“这没什么可说的。”关敬英提醒他,
男人微怔了一下,随后他点头附和:“对的对的,这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已经习惯换基地了,再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可是那天……警报坏了。”男人扯了扯嘴角,“我始终认为那是一场乌龙,因为没有人被感染,我们都很健康。”
“没有实验体外逃,可基地一直在响红灯警告。在我们检查八轮之后,我明白了,这不是我们出了问题,是外部出现了问题。我们的检测装置和警报被干扰了。”男人试图去拆掉那些自爆系统,但他却被拦下了。
“如果我拆掉自爆系统,那基地就会真的发生实验体外逃的意外。”那是一场博弈,一场与他们无关的博弈。
他们只是棋子。
如果拆掉自爆系统,那他们暂时是死不掉的。但自爆系统消失后他们基地就失去了最后一层防护,那可能真会有实验体跑出去……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
一旦这件事曝光激起民愤,他们所有同事的实验都会被迫叫停。这对人类来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博弈一些什么。”男人双手扣住自己的头发,“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我失去了我的家庭,我以为我是人类的先驱,我以为我是救世主中的一员。”
“我学了那么多年!我研究了那么多年!”男人现在回想只觉得可笑,“可到头来我不知道他们在为了什么而博弈。”
“那个坏掉的基地里有一个被烧煳了的丧尸很厉害哦。”仇文提醒他,“我们看到它的尸体了。”
“是的,这个丧尸被混在普通丧尸实验体中间运过来的。”男人点头,“他的出现恰好说明了当时基地的猜测是对的。”
“我当时和基地的人闹了矛盾,我拆掉了牢笼里的自爆装置,再然后我被你妈妈给拦下了。”男人没说具体是谁妈,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仇文的。
“你妈妈说我这种行为是极端不负责任的,她那时候刚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男人抿唇,“但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博弈有结果了,某一方更胜一筹,而代价是我们的命。”
“胜利者在琢磨我们这群研究员的人性,那双眼睛盯着我们,期待我们丑态百出。”
“我受不了了。”
“我劝他们跟我一起撤离到紧急避难基地里去,他们没有答应,因为他们身上检测出了丧尸病毒,并不存在的丧尸病毒。”男人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用指节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说来好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还算有天分的学者,可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当时基地里的内鬼是谁。”
“我脑子里只有自己的专业,但我的专业在人与人的博弈中不占任何优势。”
“最后我跑了,我不相信我那群同事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直到你妈妈交给我一个东西。”
关敬英心有所感,仇文也直起了背脊。
“你可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
“不是,既然冰河的妈妈把冰河交给你了,你又怎么会把冰河落在河面上?”仇文相当不满意,“你真不负责任。”
“冰河是谁?”男人不明白。
“我的妹妹。”关敬英解释说,“仇先生在冰封的河面上捡到了她,所以给她取名叫冰河。”
男人眼睛睁大,眼角的细纹都被撑开了些:“怎么可能?那孩子还活着?”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
“我当时抱着那个救生舱见证了那场爆炸,脑子很混乱。”他放下孩子,本人往基地跑了几步,然后一回头就有丧尸把孩子的救生舱捞走了。
听了男人的解释,仇文点头觉得挺合理:“可能是发现救生舱用牙咬不开,一个生气就把救生舱扔了。”丧尸们就是这样的。
“这里有避难基地的事应该不是秘密,他们没有来回收粮食吗?”关敬英继续问。
末世不比过去,人类不会将这么多粮食扔在外面。
“可能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吧。”男人嘲弄似的笑了笑,“基地出事之后陆行车在这个避难基地上方跑过几轮。”
“那场博弈的赢家对我们态度还算不错,尽管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活下来的到底是谁。”男人不愿沟通,不愿接受他们的救助,他放弃了通讯器,只留了几套压力服,以方便掐准陆行车路过的间隙,去自己原本的基地看一看。
他还活着,可他不愿意再回去了。
他不愿意作为人类存在,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彻底弯了下去。他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去支撑自己的骄傲与理想了。他原以为他是特殊的那个,是人类的大脑。
他的事业应该是伟大的。
后来他发现他什么都不是。
侥幸活下来的他只是在紧闭的基地门前徘徊。
基地里还关押着他想救的那个孩子,如果能够救下那个孩子,他也许还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原来这个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而直到看见关敬英,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十八年了。
“我知道你们刚才在想什么,我没有那个做幕后黑手的脑子。”男人只是一个亡灵,他在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
“你呢,孩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男人又问关敬英,“你现在是丧尸吗?”
“算半个。”仇文替关敬英回答,“因为他的伴侣是丧尸。”
“你同化他了?他现在也失去了过去大部分的记忆吗?”男人看着这个故友的儿子,心绪复杂。
“算同化吧,谈恋爱谈久了难免和伴侣越来越像。”仇文理解的同化是另一重意思,“可能他太爱我了吧,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半个丧尸了。”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这就是夫夫相。”
“普通的相处并不会让人变成丧尸。”男人到底还没疯,他是有基础常识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说到底都是不够爱。”仇文很得意。
男人:……
男人:“你是仇文?”
仇文高傲地点点头。
“我也是你的白月光吗?”仇文对自己的身份有相当清晰的认知,“你小时候也天天看我的电影对吧。”
男人按住自己的额头:“我人生幻灭的点又多了一个。”
仇文:“你真没礼貌!”
第97章 郭天盟思想不正常
“你承认吧, 我知道你们这些研究人员习惯天天把我的名字挂在嘴边。”仇文知道自己是非常受欢迎的,但这个老孩子似乎不太吃他这一套。
这个老孩子从床垫下面翻出了一堆东西递给关敬英,这些是他曾经调查出来的内容。
关敬英在看资料, 仇文在骚扰这个老孩子。
仇文没有去蹭他,这个老孩子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重了。
“你没有洗过澡吗?”仇文想要靠近, 又被男人身上的味道给逼退了。
大多数丧尸都不洗澡, 但他们身上也没有分泌物, 跟一块石头差不多, 被蹭脏了直接擦干净就行。
仇文觉得像这个老孩子一样的脏人类根本没有丧尸喜欢吃。
“我擦过身体。”男人回忆上次擦身体是什么时候, “好像十几天前还擦过。”
他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日历。
男人又看向仇文:“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喜欢你,我以你为榜样,我想成为第二个你,哪怕我没有那么厉害。”
“你全名叫什么啊?”仇文继续问。
“夏……夏至。”夏至都快把自己的本名给忘了,“我的名字是二十四……”
“二十四节气,这个我知道。”仇文骄傲地昂起头, “我记忆里有这一段。”
夏至扯了扯嘴角,他没能笑出来:“这是我们祖先的智慧,尽管我从没亲眼见过它们。但那时候我就是觉得我应该为了它们而奋斗,起码我应该让我们的孩子们再见一见真正的世界。”
“好笑么?我自己都没见过真正的世界。”失去家庭,失去信仰,眼看着自己的同事们死亡。
他最后的任务是把那个孩子送回人类基地, 可单这一件事他也办不好,他把那孩子弄丢了。
“基地出事之后我没有哭,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具体的想法。我一个人待了很久,我是很多年后才想明白, 我应该是麻木了。”夏至不想认输,他还有其它出路,他可以搞清楚丧尸和人之间的关系,只要丧尸能想起作为人的记忆,他也不算白活这一遭。
只是原本基地的门打不开了,他还得另想办法。
现在门打开了,他的念想也断了。
正在看资料的关敬英抬起头:“您的怀疑对象里没有中央基地?”
“准确地说是没有中央基地这个势力。”夏至点头,“中央基地里有没有内鬼不清楚。基地损毁,里面的实验体,设备,包括人才,都是损失,中央基地没有理由对我们出手。”
“您知道最近‘放纵’组织又出现了吗?”关敬英继续问。
夏至皱眉。
关敬英又提醒他:“就是那个害死了仇文的组织。”
“哦!他们啊。”夏至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这一信息,“那群信奉自然法则优胜劣汰的家伙吗?”
关敬英嗯了一声。
“倒也不稀奇,当年杀了仇文的那个人叫……叫……”夏至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了,“算了,反正他行事挺疯挺不正常的。总有些叛逆的小青年崇拜这样的‘狠人’,以前我还跟人看过他的电影。”
“你还记得电影的事?”仇文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痴呆了。”
“记得,那时候我年轻,才十六七岁,那场电影是我跟我喜欢的女孩看的,电影结束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夏至已经想不起那女孩的脸了,他现在只是记得那时候的情绪和感觉。
“这一定是个很悲伤的爱情故事。”仇文最近对爱情这种东西很敏感。
“那倒不是,我那时候对爱情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喜欢我的人很多,我只是追求新鲜。”夏至说话的语气很平,“是我跟对方分手的,我觉得我们三观不合。”
仇文挑眉:“不可能吧,你能有这么厉害?”他伸手揪住夏至的脸拉了拉。
“仇先生,夏伯伯也年轻过的。”关敬英提醒仇文。
眼前的夏至和他记忆里那个话多风趣的研究员也完全不同。
“那不叫厉害。”夏至没有反抗仇文,“我只是什么都不懂。”
“所以呢?”仇文追问。
“所以在看到那样的电影之后会觉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去揍电影背后的编剧。”
“什么样的电影啊?”仇文有些好奇了。
“跟‘放纵’组织的那个蠢货搞对象的。”夏至解释,“就好像那个疯癫的怪人杀了一个历史书上的大角色之后,他自己也成了不得了的人物。”
“你觉得那个时候你的想法蠢?那你是认为那个人杀得好吗?”仇文歪了下头,“我该死啊?”
“我不知道你该不该死,我不认识你。”夏至只是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你脱粉了?”仇文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是偶像。”夏至提醒仇文。
“怎么不是啊?”仇文知道何洛那种的就算偶像,他觉得他比何洛厉害多了。
有些学究压根不听歌,但他们都知道仇文。
仇文认真道:“他们都认识我,但他们从来没接触过我,他们对我的好感都不基于我本人,而是通过他人的二次转述。”
夏至看着仇文。
仇文问他:“这算偶像吧?”
“也是。”夏至点头,“你确实是偶像。”
“所以你脱粉了吗?”
“我脱粉了。”
仇文脸色变得难看:“为什么?”
“我没必要喜欢你。”夏至曾经将仇文视为自己的理想,他现在已经没有理想了。
“可是我很喜欢你。”仇文觉得很难过。
夏至盯着仇文,不发一言。
“你忍心让我难过吗?”仇文问他。
“你是不是忘记你刚才对我是什么态度了?”夏至还记得仇文嘲讽自己时的样子。
“爱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刚才的我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我。”仇文认真道。
“仇文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吗?”夏至不解。
“我个人感觉仇先生变成丧尸后性格上的转变不大。”毕竟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仇文都管聒噪的个体叫“光仔”。
“那你为什么说丧尸无法复活?”夏至重新激动了起来,“这不算复活吗?”
“不算。”关敬英摇头,“仇先生的记忆是精简版的。”
如果把一个人的一生比作书,那活人一生的经历相当于一部四千多万字的二十四史,而仇文想起来的那部分就是精简童书版,通篇下来三十多万字,还带卡通插图。
夏至摇摇头:“可能只是时间不够,只要时间足够长……”
“可我还会忘啊。”仇文补充,“我能活很久很久,会一边想起来一边遗忘啊。”他在想起过去之前就是这个性格了。
“变不回去的。”仇文点了点夏至的脑袋,“如果能变回去,那你现在应该还是我的粉丝。”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忘记了很多,但你还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你会变回原来那个性格吗?”仇文继续问。
夏至张了张嘴,他没有出声。
“老孩子,我们在乎的只有‘现在’。”仇文提醒,“过去的记忆对我们来说是很有趣的东西,但它们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夏至眼中那点光再次黯淡了。
就这样吧……
夏至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是时候结束了,他也该结束这荒唐的坚持了。
仇文起身。
夏至没有动弹,他不想去送别仇文和关敬英,他不想再和外界建立任何联系。
脚步声响起。
响了半天。
脚步声在夏至耳边左右环绕。
夏至受不了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哦,我看看你这边还有没有干净的床铺。”仇文说。
夏至:“……你要干嘛?”
“我和好孩子在这边住几天,我们要开始调查。”仇文还没调查出真相,“一个优秀的侦探不会让罪犯逍遥法外。”
“你不是侦探。”夏至提醒他。
“最近是。”仇文发现这里确实没有多余的床铺,“好孩子,我先去把我们的生活用品运过来一些。”
“我们真的要住这儿?”关敬英询问。
“我们是来调查凶手的,不是来陪这个老孩子聊天的。”仇文抬手示意这个小基地,“有了它我们就不用来回跑了,这简直就是大自然的恩赐。”
夏至:……
夏至抱着自己的膝盖,继续自闭。
他的床垫被铺在角落处,由于他自己没怎么洗澡,所以床上也不怎么干净。
不需要顾虑关敬英之后,仇文的速度变得很快。
夏至眼看着仇文搬进来了一个水红色心形大床。
关敬英看到这床之后身体也僵直了:“这是哪来的?”看做工不像是丧尸们能徒手搓出来的玩意儿。
“我给郭天盟发消息说我要一张床,他就给我送了这个。”仇文拍了拍床垫,“太夸张了吗?”
关敬英咽了一口唾沫:“您只说了您要一张床?”
“嗯。”仇文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他就给我送了这个。”
“他的思想太不正常了。”关敬英咬牙道。
郭天盟莫名打了个喷嚏。
“副部长,你还好吧?”一旁的警卫员询问他。
“还好,仇先生把我们放在那儿的东西带走了吗?”郭天盟抽出纸巾擦了擦。
“带走了。”
“行。”郭天盟摆了摆手,他又看了眼仇文给自己发的消息。
——【给我来一张色气中带着那么一点纯情,华丽又绚烂的大床,最好有爱心。】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抱拳的表情。
漂亮的水红色心形大床, 半透明纱幔从天花板垂直坠下,床周边还摆满了仿真花。
“你们确定你们只是在这儿暂时住一段时间,不是把我这儿当新房了?”夏至觉得不对头。
仇文甚至在墙上挂了他和关敬英的照片, 把那部分墙体给认真刷了一遍。
仇文所划的那部分领地像是在发光,而夏至的破床铺被这么一对比, 看上去更可怜了。
“当然没有, 你怎么会这么想?”正在煮饭的仇文睁大眼睛回头望, 他还穿着围裙。
做饭本应该是关敬英的活, 但仇文硬是将其包揽下来了, 尽管他尝不出食物的咸淡。
关敬英估计这是仇文的表演欲在作祟。
关敬英被仇文强硬地摁在了床上, 不让他动弹。
他以为仇文会弄出一锅奇怪的食物,不过现在闻着那香味,他居然觉得还不错。
仇文做饭其实是反向推理的,他手中的食物越难入他的口,人类就越会觉得好吃,而仇文对味道很敏感, 只要做出对他来说足够糟糕的食物就行。
仇文看到夏至咽了口唾沫,他冲夏至挑了挑眉头:“你是个死人对吗?”
“我还活着。”夏至纠正仇文。
“哦。”仇文换了一种说法,“你在精神上是个死人对吗?”
“我不知道。”夏至摇头。
仇文也不指望他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你看你都麻木了,你对外面的世界没有感触了。我在你面前炫耀应该是不会让你自卑的,那我这样做就不算有损道德了。”他炫耀了,但他依旧是个道德高尚的好丧尸。
夏至明白了仇文的逻辑, 他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真是过分啊。”仇文怎么是这么个鬼性格?
仇文不管夏至, 他用汤勺舀了一勺汤, 浅尝一口:“咦!好难吃!”
“来,你喝一口。”仇文冲关敬英招了招手。
关敬英走上前, 仇文把勺子递到他的面前:“吹两下再喝,好孩子。”人类的食道也是很脆弱的。
关敬英轻抿了一口,随后他缓缓睁大眼睛。
“怎么样?”仇文问他。
“很美味!”关敬英惊叹,“可仇先生您不是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吗?”
“这是丧尸的魔法。”仇文张开五指在关敬英面前晃了晃。
关敬英:……
他知道仇文是在逗自己,但他觉得这样一本正经逗自己的仇文真的好可爱。关敬英的脸开始发红,仇文逗得更起劲了:“你想知道丧尸魔法是什么样的吗?”
“仇先生,您别闹了。”关敬英的脸越来越红,他回头看向夏至。
夏至是他的长辈,而且现在基本已经排除了夏至谋害他父母的可能性。关敬英不太想在自己敬重的长辈面前做出这幅炫耀美好的姿态,无论这个长辈在不在意。
他扭过头后发现夏至也在看他。
“你看什么呢?”仇文把汤勺里的汤喝干净了。
“仇先生!”关敬英来不及阻拦。
夏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反问:“你为什么要喝下去?它不是很难喝吗?”
“确实很难喝,但是我不讨厌。”仇文把汤勺子放在一旁。
夏至微微皱眉。
“你干嘛一直盯着敬英看?”仇文继续问他。
“我有点不习惯他现在的样子。”夏至回应道,“我想记住这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的那些人里我只看到了他长大的样子了,我不适应。”夏至只是在填充自己的记忆。这样等到他死时,脑子里不至于只有十八年前那些被掩埋的旧人。
真的很神奇,关敬英和小时候完全不同。
这孩子穿透了他混沌厚重的记忆,硬是在他脑子里给“关敬英”这三个字改了个模样。不再是一本正经的小孩,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夏至是个没有宗教信仰的无神论者,不过他认为如果真的有某个存在正操控这个世界,那关敬英这孩子的出现算是一种临终关怀了吧。
“夏伯伯。”关敬英走到夏至面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仇文没那么多顾虑:“你想成为丧尸吗?老孩子。”
“你会混沌很长一段时间,等你再断断续续想起如今时,你大概就不在意了。”仇文提议道,“成为丧尸的你肯定比你现在更活泼。”
夏至摇头:“我不想。”他已经老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继续活下去这件事会让我觉得恐惧,哪怕我知道我会忘记一切,可我知道,直到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内心中最重的情绪肯定是恐惧。”他被消磨得太厉害了。
他害怕自己身体里新长出的那个活泼的灵魂,他畏惧纯粹的热情和喜爱,他不敢再触碰那些东西了。
“所以我们走之后你就准备去死了?”仇文问他。
夏至嗯了一声。
关敬英僵住了。
“你看着这么老了,也该死了。”仇文似乎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死之前你还见了一个晚辈,晚辈带着对象来你家做客过夜,你高高兴兴地接待我们。”
“我不高兴。”夏至提醒他。
“你也不难过,所以四舍五入算是高兴。”仇文只想找一个让自己开心的角度,“然后等晚辈走了,你这个老头独自坐在家里,心里想着‘真好啊,真好啊,那孩子有自己的人生了’,然后闭上眼睛。”
“气温刚刚好,不过冷也不过热,你人也觉得很舒服,很轻松。”仇文盘腿坐在夏至对面,“这个时候你死掉也是刚刚好,你没什么事可做了,你可以去找你爸爸妈妈了。对了,你爸爸妈妈死了吧。”
“死了。”夏至面无表情。
“那你确实可以死了,而且你也不会孤零零地死掉,因为你知道有人会为你的死而哭泣。”仇文指了指关敬英,他知道回头关敬英是会哭的,关敬英就是这样的性格。
关敬英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夏至。
“你赚大了,现在这些可都是你计划之外的东西。”仇文指了指自己,“你还见到了你的偶像,说真的,一般人就算脱粉了也见不到自己的偶像。”
“你一定要把你加进来吗?”夏至记得自己从没有像那些仇文的狂热崇拜者一样疯狂地美化仇文,他曾经对仇文的好感只是基于个人信仰。
他对仇文本人没太多执念。
仇文凑近夏至,他死死盯着夏至的双眼。
夏至扭头移开视线,仇文跟着他的动作而动,继续紧盯着他的双眼。
夏至把脑袋转到另一边,仇文又挪到另一边去看他。
“我讨厌你。”夏至说。
仇文摇头:“我不信。”
“我可以给你个拥抱。”仇文认真道。
“哦,那你抱吧。”只要拥抱过后仇文能走就行。
“好的,好孩子你先帮我看着饭菜。”仇文拍了拍关敬英的肩膀,“我先把这个老孩子刷干净再抱他。”
这个老孩子太臭了,他抱不下手。
夏至:“嗯?!等等!你等一下!你别拽我!你等……啊啊啊!”
半分钟后,饭菜好了,夏至也被仇文刷干净了。
关敬英不知道那个临时搭起来的简陋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夏伯伯走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在抖。
仇文则是神清气爽。
他擦了一下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随后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夏至:“噢!老孩子!”
被从头到尾刷了一遍之后又被罪魁祸首固定住的夏至:……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快死了,死于心脏骤停。
“你都快死了,你能不能稍微轻松一点?”仇文感觉怀里的老孩子僵僵的。
“你放开我,我就能轻松一点了。”夏至提醒。